武汉市江汉路步行街民国时期建筑(显正街记忆老街流影)
原创:麻建雄
2011年,我开始拍武汉老街巷纪实摄影。感觉到老街巷的那些历史建筑、历史遗址和历史街区是我们这座城市的根脉。用镜头寻觅老街巷的历史遗迹,记录老街巷汉味的生活原色是摄影人的一种责任。
有一天,我走到显正街天主堂,发现隔壁那间老屋西立面,是汉阳古城城墙砖所砌。七年后又惊喜发现,高大木框架结构的老屋是清末遗址。那天拍摄时,正好暖暖的阳光从老屋高高的天窗射进来,洒在粗壮的雕花梁柱上,上面的飞花卷叶雕痕,清晰可见,我控制激动的情绪,赶紧按下快门。留下了这老屋难得的影像印痕。同来的市地方志专家王汗吾先生,看后也惊叹道:这大的木构件,这么精美的雕工,现在武汉三镇的老建筑中,都见不到了。
老屋这组雕花梁柱的发现,确实有点戏剧性。据我所知,“文革”前,此屋曾作为显正街小学的分部,称民办小学,有三四个班。我三年级在这里读过一学期。那时,我最怕上教室旁边临时搭的那间厕所,几块木板铺在上面,课余时,小伢们人多,走在上面总是湿沥沥的,一不小心就会滑倒。那个危险和狼狈自不必说。有年夏季,我与母亲显正街小学同事梁老师一家,还在前院乘过凉,所以记忆颇深。老屋因教室屋顶长期用油毛毡、晒垫封成天花板,后又作仓库,加上一把铁将军把门,所以老屋梁顶从没有露过尊容,孤寂地坚守着这片天地,自己也没想到会张罗出一个奇迹。
2017年11月,《大城根脉一一聚焦武汉老街巷》纪实摄影展开展和同名书出版后,引起不少武汉市民对武汉老街巷的关注。很多摄影爱好者看到我拍的那堵城墙砖墙,纷纷也找来拍摄,那里成为拍摄老街巷的打卡点。有天,老屋门突然打开,被文史朋友韩少斌发现,他马上电话我和王汗吾先生前来。所以50多年后我才发现这个秘密。
当我写这篇文章时,从这个秘密中又发现一个更为惊喜的秘密。为了申报武汉市优秀历史建筑,我又踏访老屋,无意发现西边屋内还有一大档里屋。从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门进去,突然一个更高大的木结构屋架、更粗壮的横梁、更精美的雕花跳入了眼帘。
那一刻,我仿佛进入了时间隧道,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老屋在我身边60年了,55年前我在这里念小学三年级,8年前我还拍摄了它的西山墙,但与这 个场景都是失之交臂。如今,眼前的屋架、横梁、雕花古色古香,给人带来旷古之思。尽管屋内堆放的杂物乱七八糟,老屋由于长年没打扫,显得脏乱不堪、 灰烟瘴气,但仍挡不住木结构建筑的宏图华构和蓬屋生辉。那木结构被天花板遮 挡,房屋长期关闭,等待几十年了,屋架好像在希望我多看它一下,巨梁、雕 花好像也在希望我多看它们一下。它们,以它们的文化存在、艺术存在和岁月存在,希望我们去发现它们、拍摄它们、揭示它们,让它们能回到老城老街曾经的绮丽,人们能够通过它们,去寻找昔日的根脉,而不是被忽视,被人废 弃,更不愿被人抛弃。
我邀请的中信设计院、市共享遗产青年分会会长吴沙冰一行四人,汉阳修女会张进平院长,一同目睹了这一神秘梦幻般的辉煌场景。
文德小学三部旧址建筑。麻建雄摄
史料记载,老屋1947年曾用作汉阳文德小学三部。文德小学,1945年由天主教汉阳教区主教高尔文筹办,设在童贞圣母修女会院内(简称圣母院,新中国成立后改白鹤村小学)。不久,因入学学生多,将学校分为三部,一部在先开的圣母堂内,二部设在瓜堤街。当地两位老人也回忆,老屋1938前年曾是周氏祠堂,日寇来汉时,周氏举家迁重庆,后一直没回。
这间老屋,疑似清末至民国时期的汉阳首富万拗伯( 1875—1931)的部分住宅。他是三槐岭人,其祖父长期经营盐业,积累家资巨万。在三槐岭至陶家 巷建有花园私宅。万拗伯幼年进学,后弃文习武,光绪时中武举人。后捐得道台衔,担任汉口淮盐公所总理,汉口业主会会长等职,与宋炜臣等投资创办汉口既济水电公司。宣统元年,万拗伯任湖北省咨议局议员。辛亥武昌首义期间,组织汉阳商团,维护地方秩序,并将汉阳当地库存谷米3000担捐赠民军。民国时期投资兴办钱庄、米厂、盐号、酱园、疋头、药铺等实业。1931 年,万拗伯在上海病故。
文德小学师生。张继平供图
这间老屋又疑似民国初年拆除的汉阳三槐堂的部分建筑。在清代时,三槐岭为王氏家产。三槐堂建在其中。据记载,三槐王氏是宋朝王祜的后裔,受到当时皇上赵匡胤的赏识,曾被重用,后却官场失意,被贬赴襄州。他任前在其宅院 植槐树三棵,隐喻“面三槐,三公位焉”,希望自己的子孙可以有机会位及宰相。1921年,高尔文在汉阳三槐岭建天主堂,就购了其老屋紧邻地皮。
总之,不管这幢老屋历史上属谁,汉阳能遗存下来这么一幢优秀的历史建筑,真是太珍贵了,它是一幢令人兴奋的建筑。
(注:此楼2021年7月25日拆除。见《人文武汉公众号》文保动态 | 汉阳最后一座清代老建筑被拆毁!2021-07-26 )
据统计,武汉最大量的物质文化遗存,当属近现代建筑。自1861年武汉开埠以来,曾出现了不少钢筋水泥、石材建筑,但木建筑、木结构建筑仍是城市构成的主体。武汉的木建筑大多是“鼓皮房”,柱梁、檩条、楼板及凉台望窗都是木质,墙壁用极薄的木板钉合,轻薄平展犹如“鼓皮”。显正街上的老人亦称这种薄板为“豁皮板子”,其特点是,手一敲“噬噬”响,既不隔热,也不隔音。夜深时,声音格外通畅,隔壁左右哭闹、说话、吵架等,统统都关 不住,如果要说上几句悄悄话,商量一点私密事,就都需要屏住呼吸、调整分贝,否则将很尴尬。
而文德小学三部的建筑形制,是比“鼓皮房”高得多的庙堂建筑。庙堂包括会馆建筑,它与“鼓皮房”不同,需要气派,需要豪华,讲的是场面,要的是面子。因此它要放大梁柱檩条,在柱梁上雕龙刻凤;它要扩大建筑空间,在形制上超越一般。老屋这种建筑在武汉近代遗存不多的木建筑中,已经基本见不到了。汉口花楼街的培心善堂、武昌民主路蛇山脚下的衡善堂,是武汉尚存的两幢善堂建筑,它们都比文德小学三部的面积要大,但柱梁雕花的精美和体量远远不及。
近代以来,武汉因战争带来的火灾、自然灾害的洪水,使建筑,特别是木质结构的建筑破坏巨大。如辛亥阳夏之战,清军将领冯国璋下令焚城,使汉口木结构的建筑被烧毁一大半。再往前溯,太平天国起义军与清军在汉阳城拉锯 战历经四年,多次放火,汉阳建筑损失极大。1931年,特大洪水,又使武汉各堤先后溃决,水淹三镇。水淹时间,42天至100余天;水淹深度,四五尺至两丈;水淹范围,全部汉口、半个武昌、部分汉阳。因水浸崩溃,三镇建筑损毁殆尽。全倒与半倒房屋,汉口达93%,汉阳达80%,武昌达59%。
日机轰炸汉口之后
更有1938年武汉保卫战前后,日寇飞机的多次轰炸。城市破坏更堪,已是满目疮痍。据统计1861-1949年间,武汉近现代还尚存较好的349幢建筑,大多数在汉口,部分在武昌,汉阳仅存的都算进去也不到10幢。
文德小学三部这幢近代建筑,经历了战争和自然灾害,已满目疮痍。它见证我们这座城市和显正街百年来的风雨变化,还能在近现代建筑不多的汉阳遗存下来,真是奇迹了。它是探寻显正街历史脉络极其难得的生命信息,是研究武汉历史社会、建 筑发展的实物例证,是启发爱国热情和民族自信心的精神载体。
古建筑是民族之根、民族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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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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