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戏迷，我是个老戏迷

我喜欢听戏曲。听着家乡戏，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黄河故道戏曲自然有一种浓郁的地方色彩，睡觉的时候听一段酣然入梦，醒来的时候听一段感觉到又回到了乡间。我是个农村人，小时候娱乐设施少，听戏是最简单的投资。

父亲也是个老戏迷，他有时也能哼几句。记得小时候父亲也曾在家乡的草台子上登过场，那时候父亲三十多岁，演的是《对花枪》里面的俏罗成，北村的邻居三大爷三元演绎的是罗焕。大意是南阳有一个老太太叫姜桂芝，自幼守寡，听说儿子罗松要向自己讨要父亲，便给儿子讲述自己的父亲乃是北平王罗艺，于是便带着自己的儿子孙子前去北平认亲。

当时罗艺正在瓦岗寨效力。罗艺早已又娶亲，生子罗成，罗成听说 有人来认亲，自然气不过，于是下山阻挠，罗松的儿子罗焕一看下来一个大帅哥，名叫罗成，原是自己的二叔，便与之见礼，哪知道罗成自视甚高，哪里把小罗焕放在心上，便和罗焕交战，不是对手。这时候姜桂芝对着罗成讲述心迹，此时罗成方知来龙去脉，于是在山寨寨主程咬金的敦促下罗艺下山，老夫妻阵前对花枪，罗艺低头认罪，夫妻双双进入瓦岗寨，为瓦岗反隋增添力量。

父亲扮相俊俏，唱起曲子来也很入迷，母亲当时在下面看得也很沉醉。那个时候人都在打听唱罗成的是谁，但父亲回到家后，把脸用水洗了好几遍，发誓再也不出来唱了，尽管我们都很喜欢听。父亲说男儿上学是第一要务，唱戏容易丧失自己的斗志，他和母亲一样，自己没有事的时候，喜欢哼哼，但绝对不允许我们学唱。

我很喜欢听戏，听得很走心的那位。为了舞台上的人物，我曾经为之笑，为之哭。就像《对花枪》后来有幸听到马金凤老师的唱腔，不禁为姜桂芝悲惨的命运浩叹，这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女人，在那样的年代里，丈夫结婚后抛家而去追求荣华富贵，孑然一身的姜桂芝生下一个男孩，名叫姜松，然后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成人，教给他姜家绝技神枪一百单八路，姜松出门别人都骂他是杂种，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姜松心里难受，回家和母亲哭诉。这时候姜桂芝的父母也被气死了。当年他们可是当时的大户人家。自己命里无儿，招赘一个老实俊俏的落难公子为婿，女儿把自己家的满身本领交给了他，可这个奴才一去不复返。

听这戏的时候，我也想了想自己的家庭，奶奶从二十多岁嫁到了我家，爷爷在战场上打仗，奶奶本是盐城人，姓高，是几个大家庭的掌上明珠，她年轻的时候身材高挑，爷爷在南京当团长，经人介绍，两人结婚。结婚一年后不久生下父亲，两年后生下叔父。因为战场上瞬息万变，爷爷怕李家绝了后，就把奶奶遣送到老家。奶奶小时候生活在鱼米之乡，自然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她的手很巧，最拿手的是铰鞋样子，据说年轻的时候描龙绣凤是拿手好戏，可是为了生计只能替人家缝缝补补，生活在下层，受尽了苦难。

奶奶不给我讲爷爷的历史，仅有的照片在文革中也被她烧了，小时候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只留下一张署名是石燕南的画作，觉得家里人和画像上的人长得很像，后来奶奶告诉我那就是爷爷，清明节祭祖的时候，我们找不到爷爷的坟头，就在四岔路口给爷爷画个圈给爷爷烧上几张纸，奶奶说心到神知，只要你们尽力了，你爷爷定能受到你们给他送的钱。

听戏听得入了心，满眼都是泪痕。我喜欢听戏，喜欢听的是一种感觉，那就是家的感觉。如今奶奶已经远去了，和爷爷在天国里团圆了，我也知道当初父亲为何不再唱戏，他不想辱没这个家庭，让孩子走正道。更主要的是这出戏，和我们的家庭太相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