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粒的经历故事(三粒麦的爱情故事)

三粒麦喝农药死了。听说他男人悲伤过头,差点随她而去。

记不得是三粒麦死后第几年了,在一家诊所里,我往外走,三粒麦的男人正进来,他盯了我一眼说:你三粒麦姨太狠心了。我放眼望去,看到一个目光浑浊,表情忧伤的老头子。

他目无旁骛的接着说:自从她走了,我每天早上风雨无阻带着收音机到她坟上去给她播放她最爱听的节目。我端茶倒水伺候她一辈子,她太狠心了,撇下我走了。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久违的三粒麦的形象浮现在眼前。

在我们黑龙镇上坐落着三家大院,他们是魏家大院,刘家大院还有吴家大院。三大院子紧挨着呈长方形排列。前面都面朝大街,后面都止于大东河。我家就住在吴家胡同末尾。三粒麦家在胡同末尾以外的地方,不属于院子里的人,但距离也仅有几十米远,属于近邻。

三粒麦天生一副洪亮的嗓门,笑声也无比爽朗,典型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当你听到一阵笑声之后不过几秒,三粒麦一准儿现身。紧随其后的还有他那个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男人。两个人活像移动的双簧,一前一后排列整齐地走来,手里各托着一个泡着茶叶的玻璃杯子,高高举着,俨然一副进宫面圣的样子。

他们要面的“圣”就是三姑奶,是三粒麦的媒人,也是我爸妈的媒人。她们来自同一个村子,同姓,五伏以内近亲。

三姑奶就住在我家隔壁,是个牛人,生了三个孩子成才了一对儿半。大女儿卫校老师,二女儿油田工人,小儿子县城行政工作。用当时的话说都是吃商品粮的。据说三姑奶生两个女儿之前做过胎梦,梦到两口大棺材,结果俩女儿都成了才。虽说嫁了个老实人,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的。但架不住命里有,儿女争光,使得三姑奶在黑龙镇上颇具声望,地位也很高。

三姑奶先后介绍过来三门亲事。一个是她亲侄女,据说是个风流骚娘们儿,名声不太好,惹得她很没面子,彼此也不怎么来往。另外两个非直系侄女、一个是我妈,另一个就是三粒麦了。我妈最老实,父亲是个生意人,经济条件优渥,对三姑奶也最孝顺,好吃好喝的经常往三姑奶屋里送。三粒麦比我妈年长几岁,我妈管她叫姐,我自然就管她叫姨

三粒麦和她男人隔三差五往我们院儿里跑,来了也没啥正事儿,就是闲唠嗑儿,一唠就是一下午。每逢此时,我辛勤的妈妈都正在煮羊杂,刮羊肠子,忙得头都抬不起来。我不明白为啥三粒麦能如此得闲?难道她就不用劳碌挣钱,洗衣做饭吗?我十分讨厌他们这种富有的闲人,也讨厌喝茶。因为在我幼小的认知里,喝茶都是闲人干的事儿。

长大之后我才知道,三粒麦之所以悠闲,仰仗的就是他男人,人家在县城里有正式工作,男人从城里下了班就会陪老婆来找三姑奶拉家常

这男人其貌不扬,却是个痴情种子。三粒麦是改嫁给他的,她的第一任丈夫,也就是三姑奶给她介绍的,姓张,有正式工作,条件相当好。无奈她不喜欢那个男人,在当时的年代,这样的婚姻,女人又是远嫁又是高嫁的,区区感情不合那都不叫个事儿,忍着就是了。但三粒麦不,她不但不将就,还大胆的在婚内为自己找好下家,而后果断离婚,又迅速再嫁,这种剑走偏锋,兵行险招的做法也非常人所能

三粒麦再嫁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前夫的孩子。男人没有结过婚,非但不嫌弃,孩子出生后还让随他姓,视如己出,以至于没人知道不是他亲生的。更超乎常性的是他还把县城里工作的继承权给了这个大女儿。

大女儿两岁,三粒麦又生了个儿子,这是他跟男人的孩子,又是儿子,男人高兴坏了。这孩子长得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那一大一小的眼睛都如出一辙。取名大勇,大家都叫他老大勇。隔了一年又生了个女儿,长得随她妈又胜过她妈,唇红齿白面若桃花,取名小俊,人如其名。

老大勇我本该叫哥哥的,可他每次在我上下学路过他家的时候出来吓唬我,把轮胎大小的铁箍往我身上抡,我每回像被恶狗追赶一样狂奔。一边跑一边在心里诅咒他。长大我才知道,根本不用我诅咒他,他本来就是一个智障儿。

有人说老大勇还是襁褓婴儿的时候,三粒麦带着他下地干活,把他放在地这头,他们往地那头锄地越锄走的越远,天色渐晚,忽听得孩子一声尖叫划破长空。他们慌忙赶过来,只见孩子面色惊恐快没了气息,吓得他们抱起孩子往医生那里赶…之后的事情就是老大勇长大了,却是个智障。

这只是传言,我并没有向三粒麦考证过。老大勇的病其实就是脑瘫,那个年代没什么先进方法可以医治,谁家摊上这样的孩子就只能接受并养着。又赶上80年代的计划生育政策,三粒麦必须做结扎,这就意味着她这辈子只能有这一个傻儿子 ,一贯要强的三粒麦极尽崩溃了。为了安慰她,也为了不让她受罪,男人竟然主动去做了结扎手术。这件事轰动了整个黑龙镇。男人这操作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男人从县城里买来各种各样新奇的益智玩具:积木,魔方应有尽有。尽管我十分讨厌老大勇,可我还是喜欢去他家玩,因为他的玩具都很高级。他家的物件儿也都很新潮,唱片机,收音机,录音机,照相机…去他家相当于进一次城,好玩儿还开眼界。

不知道是不是益智玩具玩的多了,老大勇变的越来越聪明。三粒麦为了锻炼自己的儿子,给他在十字街摆了个摊儿卖甘蔗。好事儿的人们拿着各种各样的零钱去实验他,可他一次都没有算错账。这使他一度成为十字街头的新闻人物。他这一忙,我倒不用担心放学以后被他追了,我开心死了。

俗话说草木会发芽,孩子会长大。不知不觉小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她皮肤白皙,浓眉花眼,一头秀发披肩而落,娇艳的让人不敢直视。我站在她旁边就是白天鹅跟丑小鸭的现场版。可我仍然愿意跟她玩儿,因为她好看。

机会终于来了,这天三粒麦对我妈妈说,想让小俊跟我一起去看望她外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去过。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出远门,而且还是和大美女小俊姐姐,我心花怒放欢呼雀跃。

小俊也没有让我失望,在一个中转车站特地带我到旁边的照相馆里拍了一张开汽车的照片。哇塞,这可是黑龙镇无人可比的排场。这张照片后来一直挂在小俊家的客厅的墙上,我每去一次,三粒麦都要指着我暴露在汽车外面的脚吐槽一次,我一点也不生她的气,只一味美滋滋的。

到了外婆家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外婆家和小俊的外婆家门对着门,是本家亲戚。我还得管她的外婆叫三外婆。三外婆我是知道的,因为每年都要来一次,早就认识了。不像小俊第一次来,我倒成了她的向导

三外婆是个瞎子,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是个哑巴,一辈子光棍没娶媳妇,平常在外面干活挣钱,对三外婆极其孝顺。二儿子一切正常,只是娶了个媳妇尖酸刻薄,精于算计,对婆婆带搭不理,对哑巴哥看钱下菜碟。又因为生了俩儿子,更加跋扈。老大没成家,他们也就没有分家。老大每个月给些生活费,一家人搭伙过日子。三粒麦是三外婆唯一的女儿还远嫁了。她跟三外婆关系不好,很少回娘家。这次之所以让小俊来,也是接到兄弟的消息说三外婆生病了,让来看看。

三外婆是年老以后变瞎的,年轻的时候也是说一不二的厉害角色。这天医生来给三外婆看病,屋里传出了三外婆身上长蛆的消息,我慌忙凑进去看,只见在她大脚趾那里烂了一个洞,洞里充满了正在蠕动的白蛆。我生平第一次在活人的身上看到蛆,恶心的差点吐了。外婆说人如果活人身上长虫子,离去世就不远了。我听了只觉脊背发凉,一阵后怕。可令人奇怪的是小俊显得异常冷静,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依然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来我家跟表哥眉目传情。我无法理解这温柔美丽的身体里,住着一颗如此冷漠的心。

转眼暑假结束,我跟着小俊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外婆。没过多久,我们就搬家了。而我对小俊的记忆也永远定格在那年的暑假。

当我再次听到三粒麦的消息,已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假期,我从大学回来,妈妈跟我说你三粒麦姨喝农药死了。我一阵愕然!她说,三粒麦喝药之前先喝了很多酒,这说明她一心赴死。经过抢救回光返照又活到了第二天,最后还是死了。我问她为什么?妈妈说好像是为了小俊的婚事,她觉得他男人不跟她站在一边,一气之下喝药死了。

原来这小俊在外面打工,认识了一个外地人,离家远条件又不好,三粒麦说啥也不同意。可是小俊性情倔强,死活要嫁,竟选择私奔了。男人疼女儿,见她一心要走私下给了她一笔钱。三粒麦得知后大骂男人助纣为虐,说他骗了她一辈子,到头来还合起伙欺负她。男人有口难辩,面对两个最爱的女人,一个是老婆,一个是女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何况这两个人如出一辙,女儿完美遗传了妈妈的性情刚烈和冷漠无情。

三粒麦怎么也想不通,她认为丈夫和女儿都背叛了自己,一气之下选择了自杀。

小俊连葬礼都没有回来参加。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年她外婆身上长虫子她视而不见。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漠。三粒麦对她母亲冷漠,小俊对三粒麦冷漠,房檐滴水,滴滴不漏。

我问妈妈老大勇呢?妈妈说早死了。我又是惊讶,怎么死的?妈妈说他四处乱跑,跑到县城里,在公路上拦车要钱,有一次不小心被汽车撞死了……

我想这估计也是三粒麦生无可恋的原因了。如果老大勇还在,她一定舍不得留下他。

有点狗血的是,三粒麦死后没多久,男人娶了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老寡妇。许多人都说他俩在三粒麦活着就有勾搭。俩人结婚没两年,老婆子得了癌症,男人天天精心伺候着,饮食起居看病抓药一点也不怠慢。我在诊所里碰到他,正是他去给老婆子抓药的时候。之后没多久老婆子也死了。黑龙镇的人都说男人是个克星,专门克老婆。

送走了第二个老婆,男人依旧风雨无阻的到三粒麦坟上为她播放节目。小俊没再回来过。大女儿丽丽经常回来,对男人十分孝顺。

这么多年过去了,三粒麦早已化为了灰烬。这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用她平凡的一生演绎了一个世间少有的爱情故事。她的故事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麦粒的经历故事(三粒麦的爱情故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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