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丽塔手稿(除了贡献了洛丽塔)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实习生 王婧尧
一个作家为人类贡献一个流传于世的文学概念,成为语言系统一部分的概念,是非常了不起的。文学概念,成为一个思维的小晶体,哪怕没有读过其出处原著的人,但读书人也差不多都会知道它。比如梦游仙境的“爱丽丝”,比如忧伤的“小王子”,再比如,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即使没读过这部小说的人,对“洛丽塔”三字所代表的禁忌之恋的含义,也不会陌生。
纳博科夫
为人类文学世界贡献了“洛丽塔”的纳博科夫,是近些年来,在全世界越来越受到重视的俄罗斯大作家,文体家。他后半生在欧洲、美国流浪,除了写作,在大学里讲文学,是他的文学主轴。当我们知道,他讲过的有堂吉诃德、简·奥斯丁、狄更斯、福楼拜、斯蒂文森、普鲁斯特、卡夫卡,无疑是感到激动的。当一个聪明的头脑,去解释另外一个聪明的头脑,犹如文学的天才在时间的纵深舞台用灵魂呼应、共鸣,那可真是精神意义上的“美如画”。
他年少早慧 性格纤细敏感
纳博科夫的家世不一般。他的祖父是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和三世的司法大臣。父亲是俄国立宪民主党的创始人之一,被推举进入俄国立法机关。出身权贵的优渥条件,给纳博科夫带来的是纤细敏感的性格,自幼受到的古典式精英教育。
他年少早慧,活泼而有生气。但上帝给纳博科夫安排的时间是:出生在1899年的圣彼得堡。他要面对的是20世纪的俄国,以及革命,动荡。纳博科夫随全家于1919年流亡德国。在剑桥三一学院攻读法国和俄罗斯文学后,开始了在柏林和巴黎十八年的文学漂泊生涯。富贵少爷和离开祖国的“无根”流浪者,这两种身份,在现实生活中有巨大的差别,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带来过硬文学修养功底和丰富的人生阅历,而这无疑对文学有益。纳博科夫最终成为公认杰出的一流小说家和文体家。他写有多部小说,但最出名的还是他1955年的作品《洛丽塔》。
除了小说家,纳博科夫还以批评家和翻译家的身份享誉文坛。这跟他1940年移居美国后在大学教学有关。1919年,纳博科夫和家人一起流亡到德国,英国,法国等过。1940年纳博科夫和妻子薇拉、儿子来到美国谋生。纳博科夫在美国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给斯克里伯纳出版社当打包员和快递员——这可是出版过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和托马斯·沃尔夫的出版社——纳博科夫根本不会给书籍打包,再说这个工作待遇太低,无法养家,只能作罢。
后来,纳博科夫做过家教,当过网球教练,四处演讲,给杂志撰稿,捉蝴蝶做昆虫学研究,最终他找到了在大学教学的职位。通过教书和演讲,纳博科夫挣得养家的费用。他先后在斯坦福大学、威尔斯学院、康奈尔大学和哈佛大学当教书先生。落难的小说家成为一名教书匠,也让纳博科夫正是成为一名批评家。
纳博科夫手绘
纳博科夫手绘
纳博科夫曾在韦尔斯利、斯坦福、康奈尔和哈佛大学执教文学课程。他投注了许多热情给这份事业,撰写了大量讲稿。他以作家的灵感带领着学生穿梭于未经砍伐的文学森林,观赏最纤细的枝叶脉络,梳理最本真的文字面貌。这批文学讲稿也被整理成书,被世界文学界所看重。2018年6月,纳博科夫的三部文学讲稿《文学讲稿》、《俄罗斯文学讲稿》及《讲稿》,被上海译文引进出版了中译本。虽然纳博科夫已去世41年,但我们可以通过这三本讲稿看到,纳博科夫对简·奥斯丁、狄更斯、福楼拜、斯蒂文森、普鲁斯特、卡夫卡、果戈理、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契诃夫和高尔基,塞万提斯等文学大文豪其人其文的精彩点评。
作为一名流亡的贵族后裔,纳博科夫没有参与政治生活,而是致力于对纯艺术的追求,研究极致的美。《洛丽塔》里有字句间的讲究与精致。不管是自己的文学创作,还是评价他人的作品,纳博科夫的整个姿态,都是在为维护精神的纯洁而大声疾呼,对抗精神的混乱,对忙时代的愚蠢,对抗错误的价值,对抗那类按照非美学的、心理学的或精神分析学的标准来评判艺术作品的文学批评。如果说,纳博科夫以前的俄罗斯文学是苦的,纳博科夫告诉我们,文学也可以是甜的,快乐同样也可以深刻。
一开始他看不上简·奥斯丁
靠讲课谋生的纳博科夫,跟现在一些名人靠名气当客座教授不同,纳博科夫对文学的鉴赏能力,来自他的童子功。少年时代的纳博科夫在家庭中受到良好的文学熏陶。在一封写给朋友的信中,纳博科夫这样写道:“我父亲是一位狄更斯专家。有一阵子,他大段大段地对我们这些孩子朗读狄更斯的作品,当然是英文本的。”“也许当我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时……在乡间别墅度过的阴雨连绵的夜晚里,他对我们朗读《远大前程》,使我后来从精神上抵制重读狄更斯。”纳博科夫曾对《花花公子》的一位采访记者谈起他在少年时代所阅读的书籍:“在圣彼得堡度过的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五年时间里,我所读过的英文、俄文和法文的小说及诗歌肯定比我一生中任何一个其他五年当中都读得多。我特别欣赏威尔斯、坡、布朗宁、济慈、福楼拜、魏尔伦、兰波、契诃夫、托尔斯泰,以及亚历山大·勃洛克。对于另一个层次的作品,我的英雄人物是斯卡利特·平珀乃尔、菲利斯·福格和夏洛克· 福尔摩斯。”
1950年,纳博科夫刚刚在康奈尔大学开始学术生涯。他询问朋友的建议:“明年我要开一门‘欧洲小说’课(十九及二十世纪)。你会建议教哪些英国(长篇或短篇)小说家?我起码得讲两位作家。”他得到的回信上说:“关于英国小说家: 依我之见,两位无可比拟的最伟大的(乔伊斯是爱尔兰人,故不在此例)小说家是狄更斯和简·奥斯丁。如果你没有重读过他们的作品,设法重读一次。读狄更斯的晚期作品《荒凉山庄》和《小杜丽》。简·奥斯丁的作品值得全部重读一遍——即使她的小作品也是出色的。”纳博科夫并不认同,在回信他写道:“谢谢你对我的小说课提出的建议。我不喜欢简,事实上,我对所有的女作家都抱有偏见。她们属于另一类作家。怎么也看不出《傲慢与偏见》有什么意义……我准备用斯蒂文森代替简·奥斯丁。”
然而在朋友的一再建议下,纳博科夫最终还是读了简·奥斯丁的《曼斯菲尔德庄园》,并向朋友汇报。“关于《曼斯菲尔德庄园》,我要学生阅读书中人物提到的作品:《最末一个行吟诗人之歌》的前两个诗章,库珀的《任务》亨利六世》的几个段落,克雷布的故事《分离时刻》,约翰生的《好闲者》数篇,布朗关于《一斗烟》(对蒲柏的模仿)的通信的几个片段,斯特恩的《感伤旅行》,当然还有英奇博尔德夫人的那个无与伦比的译本《情人的誓约》……我想我所得到的乐趣比我的全班学生所得的还多。
力挺托尔斯泰 给陀思妥耶夫斯基“打低分”
在《俄罗斯文学讲稿》中,我们得以领略到他的文学观,他在讲述列夫·托尔斯泰的那一章中,开篇就提及到,托尔斯泰是俄国最伟大的小说家。这是他心目中俄国文学的排名情况,第一,托尔斯泰;第二,果戈里;第三,契诃夫;第四,屠格涅夫。是的,当然没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因为“这很像给学生的作文打分,可想而知,陀思妥耶夫斯基和萨尔蒂科夫正等在我的办公室门口,想为他们自己的低分讨个说法。”这个打分序列偶尔会有些变化,托尔斯泰一定会保持最伟大的作家地位不可动摇,普希金和契诃夫有时候会并列第二,接下来是屠格涅夫,然后是果戈里,最后负责垫底当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俄罗斯文学讲稿》中,托尔斯泰的篇幅最多,他对其解读分析的最为精细。尤其是他指出托尔斯泰的时间钟与读者的时间钟相一致的刻画手法,是一个新奇的认识角度:“真正吸引着普通读者的是托尔斯泰有赋予自己的小说以时间价值的天分,这些时间价值和我们的时间感恰如其分地吻合。托尔斯泰的行文合着我们的脉搏的跳动,当我们坐下读他的作品时,似乎能感觉到他文中的人物正和经过我们窗下的人们以一样的节奏活动着。”但纳博科夫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评价就不客气了。他“毒舌”地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算不上一位伟大的作家,而是可谓相当平庸——他的作品虽不时闪现出精彩的幽默,但更多的是一大片一大片陈词滥调的荒原。”在纳博科夫看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原始写作方法过于理性,他的人物只是和人相似的一种概念,并没有真正的具象化,细节化。“他的小说所表现的是一连串的场景、一连串的对话,是所有人物被集合在一起的场景——而且用到了所有戏剧的技巧,像高潮、出乎意料的来访者、喜剧式的放松等等。从小说的角度可来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就是一堆碎片;如果看作是戏剧,他的作品又过于冗长、散漫,极度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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