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只有游戏还有诗和远方（不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文：隔壁王同学 半个粉丝

哪怕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但那是一个浪漫还未消亡的时代

娄烨新片《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正在热映，影片到底如何，我不想细谈，毕竟喜欢他的、懂他的人自然还会再爱下去，至于其他，那就都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了。

当我坐在影院，无视纷纷离去的观众、来回穿梭打扫的保洁阿姨，静静听完片尾曲《一场游戏一场梦》时，我觉得自己仿佛进行了一次光影斑驳的时空旅行，回到了上世纪魔幻又迷离、高亢又悸动的八九十年代。

那里，有一个叫王杰的歌手，用声画编织着关于爱与梦的记忆。

王杰祖籍西安，老爸王侠在上世纪四十年代跟随父母来到台湾，从话剧演员出道，演了不少台语片，后又辗转到香港发展，在当时不少邵氏风云片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王侠在《英雄本色》中出演黑老大

因为老爸工作的关系，王杰儿童时代就开始触电。

1971年，在邵氏出品的古装动作片《鬼太监》里，王杰饰演一个路人小孩，这是他的荧幕处女作。

《鬼太监》里的小王杰

1977年，在刘家良导演、倪匡编剧的《洪熙官》里，他饰演童年时代的汪禹。

《洪熙官》剧照，当时他还叫王大伟

在一些访谈节目中，他曾回忆这段往事 ，觉得这不仅锻炼出自己的好身手，也让他从小就对娱乐圈就有了清醒的认知。

总之，父母离异、手足离散、过早独立以及颠沛流离的生活，使得王杰身上总有一种忧郁甚至愁苦的气质，而这与当时流行的阳光偶像类型格格不入。

所以在真正走红之前，他并不被经济公司看好，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太苦相了。

直到1987年，一张名为《一场游戏一场梦》的专辑火爆全台湾，卖出1800万张的超高销量，并迅速席卷华人世界，同名主打歌更是变得家喻户晓。

歌迷收藏的《一场游戏一场梦》

当时没有如今的营销与网络环境，人们往往是先听歌、后知人。

有一次，王杰坐在出租车上听到电台里正放着自己的歌，而司机大哥还屡屡向自己推销"这首歌实在太好听了"，在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真的红了。

1992年，王杰被评为台湾女性梦中情人第一名

这张专辑由台湾著名音乐人李寿全操刀，加上陈乐融经典的文案包装，飞碟唱片着力把王杰打造成乐坛浪子的形象，这也成为日后很长时间他难以撕下的标签。

专辑文案称王杰是“昨日的浪子，今日的巨星，明日的传奇”

即使现在看来《一场游戏一场梦》也是难得的经典。除了编曲很有创新性，歌词的表意也十分切合时代脉搏。

80年代的台湾正处在经济鼎盛时期，当时民间流传一句话叫："台湾钱淹脚"，不少人从香港、东南亚跑来台湾捞金，本岛的年轻人也纷纷从中南部移民到台北"北漂"。

当然了，有追梦的人就有梦碎的心，有繁华的地方就有失落。

如果说罗大佑在1982年的《鹿港小镇》里那句"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唱出了那个时代年轻人的迷茫以及对本土文化的担忧；那么五年之后的《一场游戏一场梦》，则在继承这种不安之外，更加直白地表达出大时代下的个人内在情感。

在那个上舞台表演都要穿“正装”的年代，刚出道的王杰总是被人批评“不修边幅”，破皮衣、烂牛仔，还曾被主持人误认为是打杂小弟。

在巨大的成功与随之而来的各种权力面前，这个一夜爆红的偶像，在那个华丽奋进的时代总显得格格不入。

仿佛人人都在忙碌地“向前行”，而他独自等在原地，思考那些注定逝去的东西。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尽管你影子还出现我眼里，在我的歌声中早已没有你……"

尽管人人说着爱拼才会赢，但总有一些人显得不合时宜，注定要被抛弃、被忘记，就像一个时代注定要逝去一样。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不该有你……"

恋爱本来应该是两个人的你情我愿，可往往因为不能忘记而心有不甘，进而进退两难之际，自然心生苦痛。

历史如洪流滚滚向前，上游的人们会很快抵达新的彼岸，而下游的人往往如泥沙一样沉淀了下来。

但失败并不可耻，悲伤也并不丑陋，总有人要为那些没有或无法抵达的人记录和发声。

这不是历史虚无主义，而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正因为太经典、太流行，当我们试图还原、重塑那个时代的时候，"一场游戏一场梦"成为一个不能被绕过、忽略的代表，成为某种不用注解就心知肚明的象征。

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一场游戏一场梦》自诞生以后，被很多影视作品用作主题曲。

1987年，全能才女张艾嘉自编自导了一部名为《黄色故事》的电影，因为题材大胆且过于"女性主义"导致票房惨淡，但片尾曲《一场游戏一场梦》却红透半边天。

《黄色故事》里年轻的张曼玉和钮承泽

在2011年台湾电影《翻滚吧！阿信》里，当彭于晏骑着机车、穿着牛仔服、等着心上人的时候，背景音乐响起的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彭于晏全套复制王杰经典形象，机车上还有"追梦人"的字样

在2019年大陆电影《风中有多雨做的云》中，风流婉转的陈妍希在夜总会唱着正流行的《一场游戏一场梦》，穿着花衬衫的秦昊一副"捞仔"派头。

及至阴阳两隔、万事皆哀，当片尾曲再次响起，可不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嘛。

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MV

《一场游戏一场梦》的MV也很有意思，先是一场酷炫的飞车镜头，然后转入两性情感戏份，他与张曼玉饰演一对情侣，从相知相爱到矛盾不断，最后曼玉负气离去，徒留自己苦情吟唱。

这种根据歌词大意演绎情感故事的方法，曾一度盛行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从谭咏麟、张国荣到张学友、李克勤、郭富城，歌手自己外加一个演员或模特，两个人的简单互动就能撑起整首MV。

张学友《吻别》MV，周海媚饰演负心女友如今歌神依旧，海媚却从芷若妹妹变成灭绝师太。

这种风格也影响了大陆。九十年代，大陆音像市场常有各种金曲套装VCD出售，比如"悲伤男人歌"、"情歌十五首精选"等等，里面的MV除了泳装大美女的独角戏，就是找一对男女模特来打情骂俏。成本低的可以选择室内戏，想营造氛围的就找个河滨公园，扶柳闻花、你侬我侬、追逐打闹、不亦乐乎。

《心雨》MV

如果细细鉴赏，当时王杰歌曲的MV真的是一座大宝库，类型丰富，风格多变，很能反映出特定的时代意涵与文化意义。

在《心痛》的国语版MV里，他化身为一位儒雅的国民党军官，在1947年的东北战场遇到了穿越而来的古代侠女。

然而儿女私情终抵不过历史变革，结尾处依旧是深深的"无奈"。当时的台湾明星难免要被政治牵扯，这也是逃不脱的历史宿命。能加入这么天马行空的想法，也算是创意十足。

1992年的《英雄泪》，延续了这种求而不得的暧昧情怀，王杰在里面依旧是有些落魄、但又正直善良的帅气小伙子。

故事情节不仅有黑帮动作，还融入了武侠、玄幻等元素，一位如小倩一样的白衣少女从古画中飞出，帮助主角打败了坏人。

1993年的《红尘有你》，他化身为痴情书生，与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奈何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这种跨越时空、美女救英雄、小人物不得志的绝恋故事，营造出了浓郁的怅然若失的氛围。即使是十几年后，你还会在周杰伦的《青花瓷》《发如雪》《千里之外》等歌曲中看到类似的身影。

《青花瓷》MV

娱乐圈亘古不变的道理，演而优则唱，唱而优则演，王杰又有演戏的经历，又做过龙虎舞狮，自然要发展成全能选手。

1992年《All by himself》专辑封面，漫画风格很有创新性

该张专辑词、曲、演唱都是王杰一人包办

早在1989年，王杰就参与了《七匹狼》系列电影的拍摄。区别于当时台湾蓬勃发展艺术浪潮，这部由朱延平执导的电影被誉为台湾最早的商业青春片。

其他主演还有张雨生、叶全真、庹宗华等等，都是当时颇具人气的红星。影片讲述了一群年轻人追逐梦想的故事，爱情、友情、兄弟情样样不少，还加入了不少音乐舞蹈和武打动作场面。

从左至右：马翠如、何恭裕、叶全真、张雨生、王杰、庹宗华、金玉岚

中间王杰、邰正宵、张雨生共同演唱主题曲《永远不回头》

《永远不回头》MV

吊诡的是，影片中的主角们都是洒脱不羁的潮流人物，牛仔裤、老爹鞋、卫衣T恤一样不落。可十年后福建晋江一家服装厂注册了"七匹狼"的商标，主打的却是大叔气息浓厚的商务男装。

七匹狼男装广告

同年，他与方文琳主演电视剧《养子不教谁之过》，这剧主打亲情伦理，剧情基本就是将日剧《同一屋檐下》进行了本土化。

《养子不教谁之过》剧照

拍摄期间，他与方文琳传出恋爱绯闻，这其中的分分合合，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过我们可以脑洞八卦一下，当时方文琳与裘海正、伊能静组队为"飞鹰三姝"，单飞后各自发展。伊能静兜兜转转又嫁给了东北舞王秦昊，而秦昊现在又主演了一部原名为《一场游戏一场梦》的电影，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了吧。

飞鹰三姝

王杰和方文琳

伊能静和秦昊

1991年，赶着赌片风潮正盛，杜琪峰又拍了一部《至尊无上Ⅱ之永霸天下》，启用了当时在香港和台湾当红的刘德华与王杰共同主演。

其中王杰饰演的仇杰，借用了不少他真实的生活经历，比如他与女儿相依为命的情节就很真实感人。前面提到的那首《心痛》的粤语版，也是这部电影的插曲。

王杰女儿的陈卓欣演技真的好

刘德华与王杰

1992年，王杰与吴岱融（梁朝伟版《绝代双骄》中花无缺的扮演者）、邓萃雯主演了港剧《血溅塘西》，依旧以人气和音乐为全剧加持。

青年公子哥装扮

落魄老年装扮

王杰和邓萃雯参加TVB宣传活动

同年由柯受良执导，他与张敏、李修贤等人主演的《战龙在野》也顺利上映，该片曾远赴欧洲、非洲等地取景拍摄，虽然比不得《战狼》的制作水准，但在当时也算耗资巨大。王杰饰演的雇佣兵阿杰经过一系列的变故由懦弱变得强大，人物弧光还算完整。

不过在这个时间点上，出了一件闹心事。1992年，香港"四大天王"被正式命名，一时间张学友、刘德华、黎明、郭富城似乎成为了全港最夯最优秀的男艺人。

但实际上，王杰当时的实力与人气也十分强劲。从第一张专辑开始，他所有热门歌曲基本都有粤语版，比如《一场游戏一场梦》的粤语版为《几分伤心几分痴》，收录于1989年发行的第一张粤语专辑《故事的角色》里，当年斩获"最佳新人"、"十大劲歌金曲"等多项大奖，唱片销量也屡破白金（100万张），更被《义不容情》《今生无悔》《龙兄鼠弟》三部电影使用。

《故事的角色》封面

《几分伤心几分痴》MV

黄日华、温兆伦、刘嘉玲主演的《义不容情》剧照

与林忆莲合唱《还有》

随后，《谁明浪子心》、《人在风雨中》等金曲也获得很大成功。只是王杰性格直接、不善交际，不太能适应香港娱乐圈的波澜起伏。

后来，在《鲁豫有约》、《艺术人生》等访谈中他曾透露，自己当时有被人排挤，唯一真心关照自己的唯有张国荣。

从左至右：陈百强、王杰、梅艳芳、张国荣；如今只剩下王杰一人了

时间从不停歇，历史也不会更改，各方说辞听听便罢。只是无论是歌手、演员，还是偶像、明星，除了本身职业成就之外，更有与时空联结的社会文化价值。

就好比王杰，在一个不断沉浮与变迁的年代出现，注定要成为某种标杆与符号。

他在台湾成名，经历事业上的起步与高峰，被人追逐、被人热爱、被人模仿、被人纪念，注定要在台湾现代流行文化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王杰与小虎队合影

刘德华与王杰同台合唱

郭富城和王杰一起参加综艺节目

与温碧霞表演滑冰

参加张菲的综艺节目

参加SS小燕之夜

在综艺节目中被费玉清笑到跪地

2014年金马影展，一部名为《我们的那时·此刻》的纪录片获得了广泛赞誉，作为给金马奖五十周年的献礼片，影片以本土生活视角将台湾电影史梳理了一遍。

星光熠熠的海报上，王杰亦然在列，不难看出其时代icon的重要地位。

杰哥在张曼玉和周润发中间，貌似占了C位，你还能找出别的明星吗

2016年，在五月天的一场演唱会上，王杰作为特邀嘉宾前来助阵。阿信当时兴奋到破音，事后采访时说："15岁的我知道会跟王杰合唱的话，应该会吓死掉了。"

看得出阿信在紧张

直到现在，他依旧是不少偶像的偶像，明星中的明星。

至于香港，他也曾在那里辉煌过，也曾与无数大咖明星们都有合作。然而现在，似乎只有在那些影像与照片中，才能回忆起一段段非同寻常的往事了。

而在大陆，因为当时特殊的陆台关系，王杰也如邓丽君一样，一度成为被"屏蔽"的歌手。其实八十年代末他已经红到了大陆，当时有不少盗版磁带都有收录他的歌曲，但很多人还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从左至右：王杰、邓丽君、张学友

后来两岸关系回春，虽然个人演唱会没有开成，但1993年王杰以一首轻快的《回家》登上了春晚的舞台。

1993年春晚，王杰献唱《回家》

连线环节与本山大叔、倪萍、冯巩同框

1992年，这首歌作为他的首张个人单曲专辑发行，也是台湾历史上首次以单曲形态发行的专辑。

与之前略带冰冷绝望的气氛不同，这首歌有一种回归乡土的恬然舒适感，也许随着自己的成长，他的心境也有所变化。

不过，从1993年的专辑《路》开始，王杰的人气似乎就开始有下跌的趋势。面临创作转型与健康问题，使他萌生了隐退的想法。

也许是出名之前生活得太辛苦，出名后的他成为了著名的拼命三郎，一年发行三、四张专辑是常有的事，各种熬夜通宵赶通告更是家常便饭。这使他陷入了厌食、暴瘦、精神濒临崩溃的危险状态。

1993年，他与拍摄歌曲MV时认识的模特莫绮雯相恋并火速结婚，并于1994年宣布暂时告别歌坛，远赴加拿大生活。

王杰、莫绮雯，两人拍摄《我能感觉你在说谎》MV时认识

在这之后，他也尝试推出创作型的国、粤语专辑，及至1998年返港，签约英皇，以一首《伤心1999》再次打开局面。

然而这次复出显然后继乏力，与经纪公司和某些艺人的不愉快造成了有长达十几年的蹉跎。孰是孰非只有当事人才有发言权，说多了也是一地鸡毛。

虽然形象大变，但当歌迷听到第一句"台北的黄昏"时还是难免悸动

不过他曾放言："香港只有娱乐圈，没有音乐圈。"

我们常说明星也是人，也有隐私，但实际上我们从未停止以各种复杂的眼光去揣度猜测。反过来，明星们似乎也很难真正享受沉寂。

2018年王杰推出了第28张专辑，同名主打歌叫做《我知道我是一个已经过气歌手》。自嘲幽默之下，有着浓浓的隐痛与辛酸。

在这个唱片行业都已衰落的时代，我们似乎只能在各种拼盘演唱会听他唱起曾经的旋律。不过让人欣慰的是，他还是如此真实，无论是对自己，还是还歌迷，都留有某种诚挚而无法妥协的精神。

如今的王杰，被歌迷们亲切地称为杰哥，还能创作，也能说段子，你可以在微博上看他分享日常，也能在各种拼盘演唱会上看到他不再年轻矫健的身影。

已经是个可爱和蔼的大叔了

但还是对音乐执着，有着难以隐藏的锋利

作为自封的半个粉丝，我无意去塑造一个金光灿灿如神佛般的偶像人设，也不想去探究爆料那些自己也无法判定的恩怨情仇。

很多时候，我喜欢王杰、听他的歌，只是因为他与那个时代的某种关联。

由一个歌手可以梳理出一段流行音乐史，从创作室到录音棚，从台上到台下，人们总是抱怨音乐本身逐渐被附加了太多的东西；但回顾往昔，这些附着物何尝又不是岁月的结晶呢。

他年轻时候的音色清亮，唱腔高亢，几乎没有抖音，有种难得的少年感。和同时期出道的齐秦相比更接地气，比张雨生又忧郁成熟一些，加上清瘦的外形，的确像游走于都市中的浪子。

他的歌词经常出现"风"、"雨"、"雪"、"梦"、"痛"这样的字眼，没有什么深刻的寓意，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但却莫名有种熟悉感与画面感，进而被勾起层层回忆。

纵然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但那是一个浪漫主义还未消亡的时代，人们还在意背影、关心梦想；失败的人、有过去的人，还能唱出自己的声音；那个时代的中国音乐，也能与世界乐坛交流，比如摇滚乐，比如歌曲中浓郁的人本精神与人文主义气质。

就以《一场游戏一场梦》这张专辑文案的最后几句话，作为结尾吧——

献给

在爱情中心灵饥渴

在生活中百无禁忌

在音乐中追求个性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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