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小宋仁宗（清平乐之后大宋有过一次）

我之前谈了几个清平乐中的故事：

清平乐——你们“男神”毁了的大宋朝

清平乐——狄青就是死在沙滩上的“后浪”

今天我谈一下，清平乐之后的一个“入关学”的故事：

——一切要从大宋宣和年间谈起——

大宋宣和七年，已经是《清平乐》的故事过去很“long long time later”以后了。

这一年，正月二十六，北宋的一个大型使团从汴京出发，为首的是前往金国皇帝的行营，去祝贺金太宗吴乞买的登位。

宋代官员出行

这个使团经过了宋辽旧土白沟之后，又经过了宋金新的交界关隘——韩城镇以北十里，一个小土沟，走了四千二百七十里。终于到达了位于黑龙江阿城境内的捺钵*（契丹语：行在。)

许亢宗使团住在了国宾馆。当时，这个国宾馆只是三十几间的大茅舍，土炕上铺着锦绣貂皮被子。

许亢宗待了两天，获准朝见。

大宋圈的好朋友金太宗吴乞买用盛大的礼仪招待了他。

注意：这次大宋的使臣许亢宗是连过两关。

第一是宋辽边界，这已经不复存在。

第二是宋金边界，这是将是未来友好的象征。

燕云十六州，已经重归祖国的怀抱。

嗯，就是《天龙八部》中萧峰奔驰绝尘的燕云十八骑来处。

也是《新宋》中石越心心念念的“燕云”

燕云十六州，分幽州和云州。

燕山以南的幽州地区：幽州，蓟州、瀛洲、莫州、涿州、檀州、顺州。

雁门关以北云州地区：新州、妫州、儒州、武州、云州、应州、寰州、朔州和蔚州。

两地合成为“燕云十六州”。

燕云十六州

此时，大辽国亡了，大宋圈和金国故主完颜阿骨打的达成协议，这十六州，确定归还给北宋。

北宋的国家统一走完了最后一步。

这是一个“盛世”的故事。

二

大宋圈在第八代目——仁宗重孙子——宋徽宗赵佶的统治下达了顶峰。

宋徽宗

国家的强盛，首先是经济的强盛。

庆历的大宋圈非常穷，三冗一直困扰了仁宗皇帝很久。

然而，宣和的大宋圈很神奇，虽然三冗增长了三倍，但它仍然是一个非常有钱王朝，国家收入完全可以应巨大冗费支出，财富盈余，仍然堆积如山。

因为他们的首相蔡京是个天才。创造性拿出了增长经济的办法。

他的口号是:

“丰、亨、豫、大”。

这四个字出自易经，原来的意思是指：丰亨，王假之；豫大有得，志大行也。——王者在最盛之时，应当一切都崇尚盛大。

到了蔡京这里，就是一切求大，鼓励花钱，大花钱，花大钱——

只要不断花钱，钱就会越花越多，用之不竭。

这一切是如何做到？

要诀是钱引，茶引，盐引。

北宋发达的雕版印刷制造出了这些票据。

蔡京用它们充当纸币，而且用“合同场法”让它们可以限时作废，这等于朝廷在没有任何抵押物或者“准备金”的条件下，透支了未来，实现了赤字财政，吹出了巨大的财富泡沫。（合同场法又称政和茶法，原来用于茶引，后来扩大到盐引，是一种政府掠夺市场的手段。）

蔡京是个超级天才，因为他的政策特别像凯恩斯主义。

他就像变魔术一般让国家仓足谷满，官员收入丰厚，社会富裕殷实。

天下由此，鲜花着錦，烈火烹油，纸醉金迷，一派海晏河清的景象。

大家总喜欢用清明上河图来指代北宋的繁华，其实清明上河图指代的只有宣和，只有徽宗。

它的作者张择端，就是徽宗时东京人，他画的就是北宋宣和年间的盛世。

清明上河图

总之这是一个神奇的时代，独一无二，无可复加，

经济上的繁荣，自然会触发对外的军事野心。在童贯，种师道深入西北打败西夏以后，他们目光投向了北方。

燕云。

所以这个故事叫入关不太合适，应该叫出关。

不过入关出关都没所谓。

关键是要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三

在故事开头许亢宗出使金国之前，宋已经向金派过七轮的使者。

天祚帝治下辽国已经非常虚弱，完全不必在意。要想拿下燕云十六州，主要问题就是如何羁靡野蛮生长的金国。

入关学代表们有过考虑，有过争论。

虽然白头山那边的高丽国王已经提出了警告：

“金为虎狼之国，不可交也！”

可大宋圈还是自信的决定：

不行，就砸钱！砸到它服。

简单粗暴，一定有效。

敲定“联金灭辽”一切细节的是赵良嗣*原名马植，在童贯出使辽国时投宋，更名赵良嗣。

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他由登州出海，四月十四到达苏州关下。

此时，金太祖完颜阿骨虽然已经打下辽国的上京以北的大片领土，但他还想再向辽国讨一个封号。

但这不是弱小的国家要上邦赐予封号，而是想要战败国承认金国的军事成果：

“辽国天祚帝必须称金太祖阿骨打为兄长，同时，将辽国的上京、中京和兴中府都交给金国，再派遣亲王、公主、驸马、大臣子孙作为人质，并把之前的信符、往来信件等带有等级特征的物品都还给金国。”

——《宋使纪事本末》

这个谈判一直在进行，双方就地皮，封号，礼仪的问题扯来扯去。

这时，大宋的赵良嗣使者到了，注：带着钱来的。

完颜阿骨打的想法立刻变了，对付财大气粗的主儿，他有自己的套路。

他约赵良嗣相会于辽国上京的郊外的青牛山，他跟赵良嗣说：

老板，先看看我们的战斗力，再考虑该砸多少钱吧！

大手一挥，对上京的攻击就开始了。

五月十三，女真的进攻从黎明开始，到了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打了四钟头左右。战斗基本结束了，

女真大将阇母首先攻克了外城，内城守将挞不野一看大事不好，立刻投降了。

上京被解放了。

赵良嗣眼睛一亮，控制不住手了，我擦，这么猛，别犹豫了。

买买买吧！

四

联金灭辽已经敲定了。

下面就是买买买。

大宋第一轮买买买是对燕云十六州的项目——

赵良嗣最早提出，拿回燕云十六州，给金国三十万岁币。

金人说：如果要燕云十六州，三十万不够，你们没拿到燕云十六州不就已经给辽国人每年五十万了啊？！

赵良嗣一听，没问题，砸钱呗，钱砸到五十万，其中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

这点钱买回燕云十六州，很值。

进阶的问题，是燕京（北京）和西京（山西大同）。

燕京和西京是非常重要的部分，燕京是幽州的核心，而西京还包括了雁门关外营州、平州、滦州等重要的关隘，这本不是燕云的部分，它们都已经落在了金人的手里，如果要他们吐出来，不那么容易。

幽州中的北京

大宋圈希望把两者都买过来，

开始时完颜阿骨打模棱两可的同意了，后来又反悔了，并且反反复复。

在第七轮谈判时，金国终于确定：西京可以给你们，可是燕京已经是我们口中之食，我们一旦打下来，就未必给你们了。

“意思是，去去去，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打！”

大宋圈的入关派代表们可不是光说不练，童贯至少努力过。

他和种师道率领大军顽强地向燕京进攻三次。

第一次在白沟被耶律大石击溃。

第二次更惨，被耶律大石反杀，军队四散逃命，撤回到了南边的雄州。

第三次非常滑稽，辽国叛将郭药师在辽军主力被引开的情况下，以五千奇兵杀入燕京城，可是后续部队没有跟上，被回来救援的大将萧干杀了大半，郭药师仅以身免。

现在问题很明显了，大宋圈有足够的钱，有足够多的爱国情怀，入关的口号足够响亮，就是一个能打都没有。

一直到最后，这是致命的问题。

还能怎么办，还是砸钱，砸钱，砸钱。

完颜阿骨打说，帮你拿下燕京，可是税币要从五十万升到六十万，

没问题，砸钱！

完颜阿骨打又说，燕京主权可以给你们，可是租税我们要拿走，算一年十万。

于是岁币从六十万升到了七十万。

没问题，砸钱！

这时，负责和赵良嗣谈判的换成了兀室（完颜希伊）

他说十万太少，他拿出了一张纸。

这个蛮子居然细细算了燕京一年各项赋税，得出了四百万贯的惊人数字，再加上其他杂项。

他要求一次增加六百万贯的岁币！

这种漫天要价，大宋实在忍无可忍，微弱的反抗之后，兀室笑眯眯地说至少要增岁币一百万贯吧，

你看我们大气吧，一让就五百万了。

你们还不满意？

好吧，没问题，砸钱…

这样，岁币涨到了前所未有一百五十万，是对辽国岁币的三倍。一下把完颜阿骨打高兴坏了。

他实在没想到大宋这么怂，这么憨，又这么有钱。

完颜阿骨打一高兴决定把还在扯皮中西京及燕云之外的营州、平州、滦州一起还给大宋，这次免费，不要钱。(出自《大金吊伐录校补》)

于是皆大欢喜，两国结为永远的好朋友。

说起来，这种友谊经过战斗考验，应该亲切如兄弟一般，牢固如“歃血”之盟一样。

于是就有了我在开头说许亢宗走四千里出使金国的故事。

那时完颜阿骨打已经去世，金太宗吴乞买已经上位。

许亢宗是去巩固两国“血盟”的使者。

如果这种血盟不是建立敲诈勒索的基础上的话。

五

许亢宗见到了一个正在改变的大金国。

他在日记中记载了下来：

“皇帝的行宫距离 国宾馆还有十里路，中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又向北走了百余步，才发现一个土城堡，城堡高丈余（三四米），围了三四顷地，大约合二十万平方米。这就是皇城了。”

“土城堡里帐篷和房舍错落其间，房舍都是新建的，中间的大殿叫乾元殿，是木头盖成的七间房，连屋顶都没有建好，只是盖上了瓦片，用泥补上缝隙。

“不过大殿已经有了象征皇家威仪的鸱吻（木头做的）。大殿的台阶高四尺多，台阶前一个方阔数丈的土坛，叫作龙墀。”

“要想到达大殿，必须经过一个叫作山棚的建筑群，山棚是用各种石头垒砌的园林建筑，做成了仙佛龙象的形状，种有松柏，还弄了几个会口技的人在附近学鸟叫。”

“虽然山棚简陋，却起了很不错的名字，左面叫桃源洞，右面叫紫极洞，中间叫翠微宫。”

——《宣和乙巳奉使金国行和》

（许亢宗）

这是金人开始学习汉文化的征兆，他们正在由一个渔猎文明，进阶成一个封建文明。

在见到吴乞买时，金太宗给予了许亢宗盛大的招待。

第一天请吃饭时使用了各种金银酒器象牙玳瑁，教坊人士演奏作乐。

第二天赐酒果锦帛。

第三天是花宴，吃喝时夹杂着各种杂技表演助兴。

第四天是王公大臣们请客。

第五天终于到了辞行时，但还是要吃喝赏赐。

金人此时开始对气派，排场，礼仪产生了疯狂的痴迷。于是他们把大宋圈砸来的钱全部用来摆阔，其奢侈的程度，足以让许亢宗这个城里人都感到咋舌。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这些蛮人一但尝试到骄奢淫逸好处，他们就会不断要求更大土地，更多奴隶，以及更多可以挥霍的钱财。

入关也好，出关也罢，欲望就是这样。

金人再也回不去了。

很快，入关的故事就反了过来。

很快金人就对大宋圈发动了闪击战。

从宣和七年，到靖康二年，大宋从极盛到灭亡，只用了三年。

六

金人攻宋路线图

我写下大宋圈最后一波砸钱。

最后一波是真真正正的“砸”、“钱”。

那时已经是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十一月二十四，金人第二次兵临汴梁城下。

双方短兵相接，打得你死我活。

这次围城是上一次围城的后继。

靖康元年初正月的第一次围城，金兵并没取得成功。

于是金人和宋人再次谈判，金人开始主动要求大宋圈砸钱，大宋圈也是希望能砸钱能买到和平。

可问题在于，实在砸不动了

是的，天才经济学家蔡京治理下的富得流油的大宋圈这次砸不动钱了…

因为金人的胃口太大了，一开口把价叫破了天——

他们的开价是：

粘罕（金兀术的堂兄弟完颜宗翰）的西路军一共动用了二十万人，斡离不（金太祖之子完颜宗望）的东路军三十万人，一共五十万人。每个人都要两锭银、一锭金。

一共五十万锭金、一百万锭银，换算成两则是：

五百万两金、五千万两银。

一个天文数字，这是岁币的两百五十倍！

呵呵，入关，入关…

帝国的财源早已透支得油尽灯枯，主政的宋钦宗挖地三尺也弄不来这些钱。

金银和割地的条款都无法兑现，于是引来了十个月后，金兵的第二次围城。

在双方攻守拼到白热化时，城下冲车和城上的大砲你来我往的对轰。汴梁城已经是孤城。资源很少，城上砲车的石弹很快用光了，搜城百索之后，也没有找到足够大的石块。

这时宋钦宗发现了他老爸给他留下一笔遗产。

艮岳。

艮岳

徽宗搜罗天下奇峰怪石，以叠石法建成的园林；世人称“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胜”的皇家园林。

其中无数的巨石，是朱勔取自太湖，用新造的大船，经运河，汴河，最终送入有如人间仙境的艮岳。

运送这些石头的工程就是大名鼎鼎的“花石纲”。

没错，它就是杨志卖刀前弄丢的“花石纲”

每块石头都美轮美奂，价值万金。

这些石头最后被装上大砲，直接向城下金兵们砸了出去。

这是大宋朝最后一次砸钱。

砸在金兵脑壳上。

真正意义“砸“，”钱”。

七

靖康元年（1126），闰十一月二十七，汴梁内城被攻破，第二次汴梁保卫战失败了。

钦徽二宗被完全被控制。

这时，他们的北狩的行程已经定了。

从这时开始，金国元帅们提出新的要求：

女人。

原来定的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无法交割的话，就用女人来偿还。

具体的价格是：

帝姬和王妃每人一千锭金，宗姬一人五百锭金，族姬一人二百锭金，宗妇一人五百锭银，族妇一人二百锭银，贵戚女一人一百锭银。*

出自《南征录汇》，《青城秘录》，《行宫随笔》

这里只举几个例子。

正月二十八，汴梁城下，德茂帝姬（徽宗之女）被灌醉后送给了金国二太子斡离不。

正月二十八，有五千位女性被送到金军营地，金军选择了三千处女收下。

二月初八，王妃帝姬六人被送往金军营地，其中一名朱氏妃子不屈自尽。

二月十一，除了朱皇后、太子、柔嘉帝姬（宋钦宗之女）出城入青城寨之外，还搜出来四位王妃、帝姬送入刘家寺。

大量的嫔妃和帝姬都被粘罕和斡离不随意赐给了手下的将军；在金人肆意的糟践之下，女人们开始生病死亡。

二月二十，身处于青城寨的信王妃不堪凌辱，选择了自杀。

二月二十四，仪福帝姬（徽宗第九女）生病，获准到刘家寺寿圣院休养

二月二十五，仁福帝姬（徽宗第12女）——死在了刘家寺。

二月二十八，贤福帝姬（徽宗第15女）死于刘家寺。

三月初七，保福帝姬（徽宗第11女）死于刘家寺。

五十一位后妃公主，一万一千五百零六名妇女被皇帝卖给了金人。

换了多少钱？

一共（加上后妃公主）赎回金六十万七千七百锭、银两百五十八万三千一百锭。*出自《开封府状》和《宋俘记》

这些钱是原来大宋圈凑出的金银的两倍，如果女人也可以算是一种交易物，那么卖掉嫔妃和帝姬，是大宋圈“入关”以来，最合算的一次砸钱。

这还是两帝北狩之前发生的事。

八

关于钦徽二帝北狩之后的事，我们可以看到各种民间故事的渲染。

比如说他们的后妃在路上被各种污辱。

他们在五国城“坐井观天”。

比如五国城只有五十户到七十户人家，二帝成了没有老婆的光棍。

五国城的生活一日一顿饭，一年一顿酒一餐肉。皇帝们在这里凄惨度日。

尤其有个故事，写徽宗死了以后，尸体被抢走，扔在进石坑里，架在野草中放火，烧到一半，用水浇灭，用木杆把尸体穿透，拖行扔进坑里，直坠坑底。

最后，徽宗的尸体被熬成了油。

钦宗和辽天祚帝在马上被一箭射穿。

这都是民间故事，和史实不符，其实金人给二帝待遇还不不错，徽宗在五国城还一气生了六子八女，八个女儿分别嫁给了金国的皇室，他和金国贵族做了亲家，生活自然更好了。

丑化皇帝的故事主要出自《南烬纪闻录》《窃愤录》和《窃愤续录》。

这些作品托名是辛弃疾。但可能是北宋遗民的集体创作。

虽然不确定作者是谁，确定的是他们对这两位皇帝的真实态度。

冷嘲热讽，幸灾乐祸。

我觉得，这是北宋草民中“沉默的大多数”对于“入关”的真实态度。

为什么会这样？

之前我说了徽宗宣和年间是“盛世”，可那是官家的“盛世”，和草民无关。

收复燕云，入关开疆的雄图霸业也是皇权的自嗨，草民根本不care。

草民们只记住了仇恨。

对蔡京用钱引，茶引，盐引恶性膨胀通货，剥削民财的仇恨；对徽宗为支撑高额岁币，用酒，盐，茶，农产品税狂征暴敛的仇恨；对钦宗为了向金人缴数，穷尽搜刮，将民间最后一点金银储备都搜掠一尽的仇恨…

入关的欢愉只是一场幻梦。

这些仇恨，才是真实。

九

入关，出关，入关，出关。

历史的车轮不是滚滚向前，而是轱辘出去，又轱辘回来，有时，轱辘出去时你躲过了，滚回来时又被轧到了，这也没法说理。

大宋圈出关的故事已经过去快一千年了。

为何我觉得：

彼时彼刻，总如此时此刻？

因为我看似曾相识的东西。

本来，太阳底下无新事。

所以，我觉得，有人再提什么入关学，请先该想想一句话：

举头三尺，青史昭昭。

说不得，一切都是会应验的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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