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起源是怎样的(意识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理解这一问题的一个方式是将它看作“意识的困难问题/The hard problem of consciousness”,首先必须强调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案目前在哲学和科学领域还完全没有共识,可能有些哲学家认为这个问题本身是不合法的,它依赖于一些错误的预设。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直面这一问题,那么我们目前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此,本回答主要目的在于从“意识的困难问题”的角度澄清这一问题究竟在问什么,从而解释为什么它至今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而不在于给出具体的答案。

一旦我们澄清了这个问题到底在问什么,我们就能清楚地明白,为什么这个问题如此困难,以致于我们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有一个怎样的答案,换句话说,我们目前的科学范式不但不知道它的答案是什么,而且可能还不知道这个问题可能被用什么样的方式回答。

意识的起源是怎样的(意识的本质到底是什么)(1)

一、当我们谈论意识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首先我们要理清一个概念上的问题:当我们谈论意识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日常生活中的意识概念至少可能有以下几种含义(这些含义可能有相互交叠的部分):

a.有知觉/sentience(实在不知道怎么翻译,希望大家告诉我怎么翻译好):指可以接受环境的信息并且以智能的方式做出回应。各种动物、昆虫、甚至某些植物或多或少都具备这种能力。

b.清醒:是醒着的,不处在各种沉睡、麻醉、昏迷等状态中。

c.通达的意识/Access consciousness(对本回答并不重要,可以跳过):这个概念由哲学家Ned Block引入,基本的含义就是可以被我们调用来引导推理交谈行动的心理内容。

d.现象意识/Phenomenal consciousness(本答案的重点关注对象):主观的感受,体验,通常伴随着我们的一切有意识状态。比如当你嚼碎一颗辣椒的时候感受到的辣,看到天空的蓝色,从山顶向下俯视看到了景色和感受到的宏伟与恐惧,当强迫症看到俄罗斯方块被填平时的舒适等等。

二、内格尔的蝙蝠与杰克逊的玛丽

1.作为一只蝙蝠是怎样的体验?

正是因为现象意识,才产生了意识的困难问题。

内格尔/Thomas Nagel写过一篇非常著名的论文,题目是《What is it Like to be a Bat?》可以翻译成《作为一只蝙蝠是怎样的体验?》。现象意识也可以被用拥有某种经验是xx的体验来定义。例如,吃世界上最苦的巧克力是怎样的体验,减肥只吃早餐晚上饿得肚子咕咕叫是怎样的体验。

要注意的是,这里问的不是只吃早餐带来了什么样客观上的身体副作用,或是变瘦了多少斤,或通过医学生理学的检验得知身体各种被数据客观描述的身体状态等,而是晚上肚子叫时的主观感受与体验,比如感觉超饿、感觉肚子空空的等等…

上述例子已经展示了问题的关键,我们发现我们可以从两个完全不同的视角理解同一个现象:

a.主观视角(现象意识):直接体验到主观的“饿的感受”。这是我们通过内省得到的,我只要把注意力稍微放在我自己身上,就可以直接体验饿,而不需要任何科学仪器和观察等等…这种体验是主观的、私密的,没有任何其他人能直接感受到我的“饿的感受”。禅宗说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字面意思就是在描述我们的现象意识。

b.客观视角:同时我们也可以动用各种医学和其他自然科学手段对此刻的我进行检查,对我目前的生理状态进行一个客观的、公开的测量和描述。公开的意味着测量的过程结果是所有人都可以知道的,而不是只有我能知道。

但是我们立刻就能发现,这两个视角之间存在着解释鸿沟(The explanatory gap-Joseph Levine),无论科学家们用多么精确的科学手段描述了我此时的生理物理神经生物……状态,他们仍然对我“饿的感受”一无所知,他们仍不能知道只吃早餐晚上肚子咕咕叫时,我生动的主观体验。

当内格尔问“作为一只蝙蝠是怎样的体验”时,其实也是在告诉我们客观视角下不可能知道主观视角下是什么体验。我们的自然科学已经可以很好地理解蝙蝠的生理机制和能力,他们依靠声波而非如人类一般的视觉听觉来“感知”这个物理世界。但是就算科学精确到可以事无巨细地描述关于蝙蝠的一切,我们还是不知道“蝙蝠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当它依靠声波定位了眼前的飞蛾时,它的体验是怎样的呢?似乎不可能是如我们看到飞蛾一般有形状有颜色的样子,那么在蝙蝠“看”来,飞蛾是怎样呢?我们似乎永远不可能知道。

意识的起源是怎样的(意识的本质到底是什么)(2)

“一定是像活在黑暗中,整天悬挂着,听着一大堆高频噪音。”吸血鬼:“这可能是人像蝙蝠一样活着的体验。”

2 黑白玛丽的红色玫瑰

有这样一段话:

因此,什么我眼中的红色不是别人眼中的红色之类的唯心主义言论,根本就是没有搞清楚色觉的定义,色觉的本质就是你眼睛中的神经被激活了,因此大脑判断这是存在颜色的。它和你手脚被激活的感觉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你的大脑的视觉皮层对颜色加以识别。世界是你大脑处理的结果,就算将整个世界上下调转,大脑也有办法将整个世界处理为正向的世界。

我无意于争论这里的理解是对是错。从我们已经谈过的内容来看,这是客观视角下对颜色的描述。但我们可能还需要问一个问题:颜色是否真的只是如此呢?这是否就是全部了?哲学家杰克逊/Frank Jackson恰好提过一个很有趣的思想实验“黑白玛丽”(或Knowledge Argument),有助于我们理解这一问题。这一思想实验的详细内容可见

简单来说,这个思想实验的内容大致如下:

玛丽是一个超级科学家,且我们的科学已经可以完全充分解释颜色的产生了,她了解了一切我们关于颜色的神经科学知识,也了解相关的其他各学科知识。但是玛丽从小生活在一个黑白的环境中,她从未看到过红色,但是她完全了解一切关于红色视觉产生的视觉机制。

终于有一天,玛丽的朋友送了一朵红玫瑰给玛丽,玛丽终于看到了红色,她可能会立刻感叹道:“原来这就是红色啊!” 玛丽在看到红玫瑰的瞬间会知道一些新的东西,即:看到红色是这样一种体验。

我们可以假设玛丽之前学习的一切关于红色视觉产生机制的知识都没错,但是对红色的主观体验却还是超出科学知识的东西,即那个让玛丽赞叹的东西。所以我们似乎完全不可能将主观的颜色体验彻底还原为客观的科学描述中的颜色产生机制,颜色包含着比这更多的东西,即关于颜色的现象意识。

意识的起源是怎样的(意识的本质到底是什么)(3)

“根据假设,在我走出房门前,我知道一切关于颜色经验的物理和结构性质。”“当时当她看到玫瑰时,她学到了更多的颜色经验的性质。”

三、困难问题Vs.简单问题

查默斯/David Chalmers在《直面意识的困难问题》/Facing Up to the Problem of Consciousness中提出了意识的困难问题和简单问题/Easy Problem的概念。简单来说,根据查默斯,意识的简单问题即以我们目前的认知科学及相关科学范式可以回答的问题。这些问题涉及的是各种意识的客观机制。所谓的“简单”只是相对困难的问题来说简单,并不是真的简单,而是说我们至少知道它的研究方法是什么样的,我们要做的是用相关科学手段弄懂这些意识状态相关神经机制,有些这类问题我们暂时无法回答甚至短期内无法回答,但我们相信假以时日我们原则上能够攻克这些问题。

而意识的困难问题之所以困难,即在于以我们目前的科学范式似乎无法研究这一问题,简单来说,困难问题即解释为什么物理存在会产生现象意识。为什么客观地公开的物理的神经生理机制会产生一种主观的封闭的意识的体验?我们当然可以认为,某些生理机制是产生相应的体验(如视觉体验)的生理物理基础,我们还可以知道特定的意识状态和大脑的相关区域拥有特定的关联,但为什么这些生理物理基础可以产生主观体验却很难回答。

当我们拥有相关的科学知识,我们将可以预测宏观上气体的运动趋势,我们可以将宏观上的气体运动还原成更基本的物理粒子运动等等。我们知道为什么更基本的物理粒子运动将会产生相应的宏观现象。如上述黑白玛丽思想实验指出的,当我们拥有完备的关于生理机制基础的知识时,我们还是不能推导出主观的体验是具体是怎样的,当玛丽第一次看见红玫瑰时,她知道了一些新的东西。主观体验或现象意识无法被彻底还原为其物理基础。尽管通常我们都认为意识来源于其物理基础,但我们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物理基础会产生意识(即使我们能观察到意识状态和物理基础的相关性)。

四、结语或无关的闲谈

意识问题拥有非常悠久的历史,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中,人类都认为意识或心灵而非物质才是世界更重要的组成部分,但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我们关于世界和人类自身的理解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如今的科学常识告诉我们,我们活在一个物理的世界中,很大可能宇宙中的一切现象本质上都是物理现象。这产生了一些难以解释的哲学、科学问题(包括题主所问的:如果承认世界是物质的,那在这个物质的世界里到底是怎样诞生出意识这种东西的?):如果世界真是物理的,我们如何安置我们的心灵/the mental和意识呢,它们也是物理的吗?如果世界是物理封闭的,如果物理因果链条是封闭的(所有物理事件都有一个物理事件作为它的全部原因),我们的自由意志怎么可能呢,世界的一切难道不会完全被宇宙诞生最初的物理事件以物理规律的形式被决定吗?为什么我们的心灵似乎具有因果效力呢(例如当我想要抬手手就可以以为我的意志而被抬起来)?当然也包括意识困难问题:现象意识如何由物理机制产生呢?

上述问题只是我们面对的更大的现实图景中的一小部分,自然科学的发展在全面地挑战人类的常识,神经科学和认知科学更是尖锐地挑战我们关于人类自身的理解,在我们常识性的人类图式(其中重要的部分常被称作大众心理学/Folk Psychology或常识心理学/Common sense psychology)与自然科学提供给我们的人类图式中存在着比常识认知中大得多的冲突,我们可以协调二者吗?还是我们必须放弃其中之一?照目前的趋势看,如果要放弃其中之一,那么我们只能放弃常识性的人类图式,这可能也包括我们关于现象意识的信念。

坚定的物理主义哲学家丹尼特/Daniel Dennett曾向另一位早他两代的哲学家塞拉斯/Wilfrid Sellars讲述了他对感受质/qualia(现象意识所独有的性质,即玛丽看到红玫瑰时才能体验到的意识状态的性质)的质疑,而塞拉斯的回复是:

But Dan,qualia are what make life worth living.但是,丹,感受质正是使生活值得过的东西啊。

如果我们的一切主观的体验都是虚假的,都是幻觉,玫瑰的艳丽、汽水的气泡在嘴里的跳动、恋爱时的兴奋、考试前的紧张都是幻觉,那么我们的生活还剩什么?——我们真的可以抛弃我们常识性的人类图式吗?无论如何,如果我们对这一问题得到了确定的答案,那么它对人类世界的影响可能将会是颠覆性的,而我们似乎正在逼近这一答案,考虑这些问题时,时常让我有一种错觉:那个和现在迥然不同,甚至科幻片中也没有描绘过的未来,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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