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儿本人叫什么名字(五月单五儿)
创作:李荫保
吃罢黑地饭,家娘儿们去参加她的舞蹈排练了,我这“浪汉”闲着没事儿,依旧我的地儿蹦“黄昏练”,去小区西边的未名公园溜达了两圈儿。
近来颇热衷于获嘉方言的探究,越看、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沉浸其中仿佛与几千年前的甯邑老少爷儿们对话,听他们最古老的说辞、平素常和年来节到,柴米油盐、喜怒哀乐、家长里短、鸡零狗碎,无不亲切而有趣儿。有的字词有读音,却无法用文字表达出来;有的字词写了许多年,现在找到它的真正出处,却风马牛不相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有的字词虽然无法用现时的汉语拼音标读,但甯邑的乡亲们依然在这样读、这样使用,就像声音的活化石,深埋乡间,倔强不死;有的读音用普通话读,索然无味,而用方言发音,却又妙趣横生、回味无穷,真是妙不可言。所谓“可意会不可言传”是一种妙处,“可言传又可意会”岂不更是妙中之妙、奇中珍奇?探究方言,快哉!
今儿傍上午,一友人通电话,言说:起床了没?好久不见,怕你在家抑郁呢。我回曰:整天一堆事儿要做,忙得跟头不浪哩,哪有闲工夫郁闷啊。确实如此,去年这个时候买的新书只曾与封面相过面,内里乾坤也只是偶尔穿阅,还不曾耐住性子细细读来,去趟卫生间都着急忙慌的,何来郁闷一说,郁闷也是有条件的,我,顾不上。
甯邑方言譬如这“浪汉”一词,“浪”字千年依然、顽固不化,读音还是那么浪,一点儿没变。而“汉”字则如大汉民族的历史,分分合合、小小大大、古古今今、沉沉浮浮,虽变幻无数,却根脉依旧,岿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真是条“汉子”。“汉”普通话读作(hàn),甯邑土话读此音时不作四声一般为二声,如“汉们”,当男人讲,区别于“家娘儿们”,只指性别不指群体,“汉们”是指他是个男人,并不是一堆男人的意思。“汉”还有一个标准的甯邑土语读音叫作“hang杭音”也是二声,意思却当“丈夫”讲,譬如对某女人说其丈夫,会说恁“hang”。“hang”一般前缀可加形容词,如“浪汉”、“好汉”等,却不能加后缀。“浪”一字多不是贬义,戏谑的成分占据多数,大约有“豪爽、孔武有力”,也有“浪漫、暧昧、风流”之意。还有强调男性性别的意思,比如一个男人爱往女人堆儿里钻,就会有女人说他:“你个浪hang家,阵吧往娘儿们堆儿里挤擦啥哩。”一个女人寻了个好丈夫,就会有女人羡慕她说:“你寻了个好hang,该你说嘴哩”。
“五月单五儿”就是这样的一句甯邑土话,又称“单五儿”或“过单五儿”。官家或者文化人说的“端午”、“端阳”便是如此。
儿时我并不懂什么叫“单五儿”,待年龄稍长,又以为单五儿是“初五”一个单单的“五”的缘故,既非仨五的十五,又非五个五的二十五,故称“单五儿”。德云社总教习高峰先生唱的数来宝《数九寒天冷风嗖》里有一句唱词便是“五月单五端阳日。”
对那时候的“单五儿”我的印象不深,好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节日气氛,感觉与平时不一样的是从这天大清早起开始,家家户户的门环上或者窟戌儿里会插上新割的艾草,红绳或者红布系着,艾草青绿色上布满乳白的毛,所以并不是翠绿的样子,而是有点儿灰卜登登的。也不曾记得那时候有过粽子吃,但是关于粽子这种节令食品还是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的。一是其称谓。甯邑人说话多使用单音,如:桌、椅、锅、筷、帽、鞋、床、走、跳、跑等,一般不使用词组,粽子也是这样,直接说粽,发音也不是普通话里的(zòng),而是发音“jiong炯音”,二声;二是曾有过邻家老奶奶做粽子的简单记忆,但很不清晰,是否当时真的如此,不得而知。
包粽子主要是使用粽叶、箬竹叶、冬叶、芭蕉叶、竹叶或者芦苇叶,这些一看便知俱是南方的物产,更不用说包粽子的主要材料糯米了,北方怎有这样的产物儿?就是竹子和苇子在甯邑地界儿也是极少见的,甯邑少水,故芦苇注定稀罕;地面儿不广,遍种粮食糊口都难,哪有空闲地用来种竹子,所以苇叶、竹叶在甯邑俱是难见之物。
但凡事皆有例外,这也许就是世界的神奇之处。我记得儿时在俺庄景家骨洞,我的老同学景世贤家的西院墙外头就有一片芦苇,俺庄人都叫它“苇坑”。在景世贤家院墙里头还有一棵硕大的老桑树,树身很高,树冠也很大,在我儿时的眼里它简直就是“树神”,用参天蔽日形容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到桑葚成熟的时候,会有零零散散的桑葚,我们叫做“桑穗儿”的果子掉下来,我们便会捡起来吃。年龄大些的男孩子不满足于这样的小打小闹,会拾起地上的砖头蛋儿往树上扔,扔下来的桑穗儿果实饱满,不膨楚也不蜇冉,紫卜浓浓哩鲜活无比,搁到嘴里甭说有多甜了。
苇坑里圪扎麻垮哩到处都是长的芦苇,苇子很高,大人钻进去都没影儿。到了单五儿,那些有闲心也有闲工夫,多半是过去的“好户”人家,有过此种经历,知道粽子是个啥东西还会包粽子、煮粽子的老奶奶,便会移动一双“三寸金莲”跑到苇坑,摘一些芦苇叶回来,用一些大米(没有江米,大米凑数)、红枣、红糖包粽子,这些人家的小孩儿,就可以吃到粽子了。
这个苇坑曾经是俺庄的一个精彩所在,那时候人稀,村里有很多零零散散的空庄、空地,也有许多只有围墙而无房屋的“空窟恋”。等到冬天的时候,苇子割了、卖了,被人编成苇箔圈了粮食,或者撮成苇批编了席子,苇坑便变成了光秃秃的所在,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荒坑,少人烟而多荒凉。我记得有一年过年,我的老同学岳帮海的父亲岳朝平,他在史庄乡当公安特派员,有手枪。那天他带着几个大人,具体是谁记不得了,还跑到苇坑打了几枪,权当放炮了,也让自己的好伙伴们过过打枪瘾,苇坑就变成靶场了,这样的玩法儿,换到现在真是难以想象。最起码这样掌握枪的可能性极小,这样敢耍枪的可能性也极小,如果有,那处分也一定是大大地干活。
来年春夏秋季节,苇子由发生到猛窜,再到苇缨招摇,自是另一番景色。据说有一年秋季,一只黄鼠狼还是獴什么的“大虫鸟”跑到了俺庄钻进了苇坑,人们怀疑是小狼,好多青壮劳力围起来去寻,怕这东西吃鸡、伤害生产队的快慢牲口,更怕它伤人尤其是小孩儿,后来不知是跑了还是本来就是个传说,反正没寻到,也不知道究竟是啥“虫鸟”。这个苇坑的地仗儿应该属于俺庄李鸿同家所有,后来卖给了他的亲戚一户姬姓人家,姬姓人家填坑盖了房子,这个苇坑也就不存在了。
按说当时我们家的家境还算可以,大伯和父亲都在外面工作,那时候谁家有个在外面工作的,俗称叫“长期工”的是很让人羡慕的,最起码家里有进项、平时有个零花钱儿,俺家还有俩长期工。我的爷爷过去还是开过饭铺儿的,对乡间吃食儿自然不会陌生,但在我的孩童记忆里却从来没有过吃粽子的记忆,不知何故。临近单五儿,有一回和妻子闲聊,说起过单五儿、吃粽子的话题,她也说:小时候谁吃过粽子啊,我也没有吃粽子的记忆,看来我们那一䣹人的童年记忆基本是相似的。我的岳父祖籍沁阳王召索庄,他解放前就到获嘉工作了,离职的时候是离休而不是退休,在职时还担任过县粮食局第一供应站的站长,米面油之类东西自然也不陌生,但是怎么会单五儿的时候也不给自家孩子做些粽子呢?说是因为物质匮乏、经济贫穷吧,但那时大家都穷,不像现在的社会等级层次差得这么多,为什么有的家庭会自己动手包粽子、吃粽子,而我们两家却都没有呢?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对小时候甯邑的节日食品,有点儿印象的就是八月十五的月饼,再就是扁食了。甯邑人最隆重的节日食品好像就是扁食,单五儿吃扁食,八月十五吃扁食,冬至吃扁食,除夕吃扁食,起五更吃扁食,破五儿吃扁食,十不冻儿吃扁食,十六吃扁食,谁过生儿还是吃扁食,一碗扁食从年头吃到年尾,甯邑人对扁食该是有多钟爱啊!
看新华书店尚书房“最美读书声”微信群里,今天下午任爱琴女士又在组织书友们举行“端午飘香‘粽是情’”的端午特别活动,大家看舞蹈、听朗诵、包粽子、吃粽子不亦乐乎,才猛然想起不知不觉间辛丑年的五月单五儿又要到了。
近些年来,超市冰柜里粽子已然成为常年雷打不动的存在,啥时候想吃都可以随时买来,现煮现吃,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即使到了端午,花样翻新的新鲜粽子粉墨登场、隆重上市,也不过是个时令食品而已,尝鲜者有,但也无法激起人们多大的购买欲,这也许又是“物以稀为贵”的另一个反版吧。倒是儿时关于端午节的记忆,虽然已经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平时不会轻易提起,但只要一看见粽子,一到端午,便会像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思绪便会像泄洪的水瀑一般喷薄而出。
又是一年端午节,粽子虽然已经不稀罕,但我的记忆却愈来愈显得珍贵,一来岁月久远记忆逐渐淡化,二来老之将至,记忆力慢慢衰退,聊作小文以记之,备忘。
2021年6月12日阴历五月初三于古甯邑之等闲居
,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