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月光宋坤（宋坤夜雨周庄）

夜雨周庄

宋 坤

周庄是一座江南小镇，镇为泽国，四面环水，有“中国第一水乡”之誉，和我生活的小镇同属苏州昆山市管辖，算是我的近邻了。

可能是因为离的太近，想着随时都可以去的，反而去的次数寥寥；其实人生好多时候，何尝不是如此呢，往往辜负的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前些天同窗好友刚斌发来信息说：今年受疫情影响，哪里都没去；最近疫情好转了，天气也不冷不热的，适合旅游，周末我们去周庄玩玩吧！我说我正有此意，我们一拍即合。

在网上定好票后，就天天关注着周末的天气，周末的天气预报一直都在变化。有时是多云，有时是大雨，心情也随着天气预报一直在变，时而期待，时而失望，周庄似乎很近，忽而很远。周庄最适合雨天游玩的，但雨也不能太大，大了没法尽情的玩，没雨又体会不到“小桥流水人家，烟雨江南”那种意境。终于周五，天气预报第二天是阵雨，看来周末游玩的时候有没有雨，要靠缘分了。

周末到了，准备出发时，刚斌收到了一条信息，下午四点开家长会，一向对孩子教育非常重视的刚斌，无奈的问我，“怎么办，还去周庄吗？”我说：“去!晚点去吧，正好我白天也有点事，不如我们一起去夜游周庄吧”。刚斌说：“好主意，我们夜游周庄”！

是的，晚点没关系，晚点说不定别有风情呢，约好了，就去吧！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下次还有没有那个心情呢？“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记得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梅雨季节，我和一个朋友相约去周庄，那时从昆山市区去周庄不是很方便，每天只有两趟中巴车；我们约好的那天，错过了班车，只好相约以后再去，可是后来不久，朋友回了老家，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更别提一起去周庄了。有时一次不经意的错过，也许就是一辈子。

下午六点多，我们两家驱车出发了，刚斌夫人的两个闺蜜，也开车同行，汽车穿过拥挤的市区，马路越来越宽，车辆越来少，房子越来越低，心情也越来越舒畅了！当汽车穿过几个湖泊，几座长桥，一座古塔映入眼帘时，一种莫名地兴奋油然而生，我知道周庄到了。

我们到达时，刚斌夫人的两个闺蜜早已到达，并点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等着我们，说是吃了晚饭，再好好夜游周庄。我们算算时间，《四季周庄》的演出马上开始了，吃饭是来不急了。原本准备先游周庄，后看演出的，但现在只有先看演出，再游周庄了。饭店老板看到我们要去看演出，连忙走了过来说：“那演出没什么看头，就是几个小孩在舞台上跳舞，票价150元，不值得”。刚斌反驳道：“不好看，还要150元？到周庄看演出，看的是历史文化，风俗民情”。我表示赞同，这就和出门旅游一样，有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有些人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刚斌夫人两个闺蜜听了老板的话，留下享用美食，我们两家人取票后直奔剧场，进了检票口，经过一座石拱桥，就到了观众席，观众席前有一个湖，演出舞台就搭在湖上，舞台别致，构思巧妙，颇有“镜花水月映楼台”之感，从观众席到舞台有一座小桥，舞台后面也有一座小桥通往古镇的人家。

我们到时，演出已经开始，舞台上正上映着舞台剧《小镇雨巷》，以前听说《小镇雨巷》舞蹈实景演出堪比春晚，现在看来果真名不虚传。小桥下、烟雨中缓缓而来的小船，湖中随波荡漾的灯影，白墙青瓦的人家，悠长的雨巷，婀娜多姿的古典美女，虚拟现实、古今交融、相映成趣…..剧终，妻子连连鼓掌叫好，小女儿还沉醉在刚刚的情景中。

后面又接连观看了：《夏荷》《秋收》《冬雪》《水乡婚庆》等剧目，剧目一个比一个精彩，把水乡特色，风土人情演绎的淋漓尽致。直到曲终人散，我们依然意犹未尽，恋恋不舍。

出了剧场，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小雨，看来周庄是欢迎我们的，把最美的时候毫无保留的留给了我们。此时刚斌夫人的闺蜜，已先行进了古镇，我们匆匆拿了几把雨伞后，也进了古镇，和她们汇合。

古镇依河而建，桥街相连，镇内“井”字形河道流贯全镇，形成八条长街，河上保存着元、明、清历代石桥数十座，穿竹石栏，临河水阁，青石雨巷，是江南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

走进小镇，恍如隔世。小桥流水，烟雨朦胧，碧绿烟波，古韵盎然，犹如走进了一副水墨丹青的古画。妻子问我怎么走，我说随便走吧，反正左边是小巷，右边也是小巷，左边是小桥，右边也是小桥，桥下是水，巷边也是水。于是我们就打着雨伞，在这细雨纷纷的古镇上，随意的走着。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座桥楼，原来是富安桥到了。

富安桥始建于元至正十五年（1355年），后由沈万三之弟沈万四出资重建，成石拱桥，改名富安桥，期望既富又安，心诚可见，后人永不忘怀。桥身四侧的桥楼临波拔起，遥遥相对，气势非凡，为江南水乡仅存的立体型桥楼合壁建筑。石桥东西有级梯，中间为平面，刻有雕图案，桥身四角有桥楼。现在四侧桥楼保存完好，飞檐朱栏，雕梁画栋， 古色古香。

记得多年前来的时候，桥楼内都是照相馆，还请照相馆里的人，在桥上帮我拍过照片；现在的桥楼都改成了咖啡馆和酒吧，看来古镇也与时俱进啊！我举步上桥，一个桥楼酒吧里的女孩，正在招呼着过往的游客，“大哥、大姐，进去唱首歌吧，唱歌不要钱的！”我顺着女孩手指方向看了看，酒吧舞台上一个长发美女，正深情款款的演唱《漂洋过海来看你》，歌声优美动听，如泣如诉，堪比原唱，甚至比原唱多了几份情感，“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姑娘是否有过相似的故事呢？要不，为什么唱的如此感人肺腑呢？“年少不听李宗盛，听懂已是不惑年”，或者说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有过类似的经历，这样的故事吧，这首歌唱出了周庄多少游人的心声啊！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美女又演唱了一首刘若英的《后来》，这首歌我很少听的，甚至没有完整的听过一遍，但此情此景和这首歌结合的那么恰到好处；在这蒙蒙细雨中，在这碧波小桥上，我被歌声迷醉了。在同伴的催促中，我才知道，我来小镇不是为了听歌。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们走向了双桥。

游览周庄双桥是不得不看的。双桥指位于周庄中心位置的世德和永安两桥，建于明代，两桥相连，一方一圆，样子很像古代的钥匙，又称钥匙桥。因出现于旅美画家陈逸飞的油画《故乡的回忆》中而闻名。

记得第一来双桥的时候，碧水泱泱，绿树掩映，小船在桥洞中缓缓穿行，桥边有几个青年在写生，桥边的街市比较冷清，古朴典雅。我走上了双桥，此时双桥已彩灯高挂，五彩缤纷，桥下依旧有很多船儿穿行，船娘们摇着撸，唱着江南小调。桥边的街市金碧辉煌，商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当年几个青年写生的地方，围起了一个栅栏，几个游人拿着手机拍照。此时，我又想起了那个被大家用“烂”的句子，“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正想着，几个穿古装，撑着油纸伞的女子走上了桥。我哑然失笑，人家美女站在桥上才是风景，我这个油腻大叔站在桥上只会“煞风景”，赶快下了桥。

回头看了看双桥，双桥和古装美女相互衬托，美轮美奂、如诗如画，果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很快，双桥又走上了很多游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刚刚美丽的画面荡然无存，看来，现在不是欣赏双桥最好的时候，既然时间不对，那就等会再来吧。

又过了几座桥，进入了一个青石小巷，这个小巷里人很少，小巷里的店铺大多已关门打烊，同行的几个女同胞看到一个用草制包的店，都欢呼雀跃的去看包了。我和刚斌继续朝前走着，一个黄底黑字的招牌映入我的眼帘，看着招牌上熟悉文字“三毛茶楼”！我脱口而出。“三毛茶楼，明天过来喝茶”一个温和的男声接着说。我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清瘦老者，老先生目测60岁左右，给人感觉亲切、和蔼，先生正在锁门。“您是茶楼老板”？我问道，“我不是老板”，先生回答说。

虽然先生不是老板，但我想，先生也一定是茶楼主人的朋友和知己，一定知道茶楼主人和三毛的那段奇缘，或许见过三毛撑着油纸伞走过这条雨巷。我有好多话想要问先生，想让先生讲讲三毛茶楼的故事，先生好像也很想讲给我听，可是我们都没有开口，就在那里静静的站立了几秒钟，最终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或许是因为不必要再说什么了吧。“三毛茶楼”这四个字已经胜过千言万语，把想说的都说了。我向前走了很远，回头看看，先生好像还在茶楼门口若有所思。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真的是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有些人刚刚相识就倍感亲切，有些人相处很多年依旧很陌生，人与人之间可能真的有磁场感应吧。

应该真的有，三毛和三毛茶楼主人张寄寒的故事就是最好的诠释，三毛和张寄寒没有见过面。三毛第一次来周庄，就被周庄的美景感动哭了，抱着小巷里的白墙青瓦，喃喃的说：“故乡，我来晚了”！三毛悄悄的来，也悄悄的走，走的时候亲吻着周庄的油菜花，又一次落泪。张寄寒先生是周庄本地人，听到三毛来过周庄的消息，循着三毛在周庄走过的足迹，写了一篇《三毛在周庄》的散文，一个偶然的机会，三毛看到了这篇散文，于是二人成了笔友。

张寄寒先生邀三毛再来周庄，并做了详细的安排，三毛回信说，来年金秋十月一定会再来周庄，信里除了对张寄寒周到的安排表示感谢外，还说了：“真好，周庄有你在”。这句话说的真好！是啊，再美的风景，如果不是和懂的人在一起欣赏，也索然无味。我想，如果能在对的时间，和对的人，欣赏最美的风景，那应该是人世间最惬意的事吧。 张寄寒最终没有等来三毛，1991年1月4日，三毛在台北用一根丝袜结束了自己生命。听闻噩耗的张寄寒，强忍悲痛，为了纪念和三毛的友情，于是周庄有一座三毛茶楼。

小巷的尽头，终是灯火阑珊处，说是尽头，其实也有一座小桥通往对岸。这时的周庄终于安静下来了，我站在小桥上，收起了雨伞，任凭雨点淋湿我的头发，眉间；不远处人家门前，挂了盏古色的小灯笼，门前的石阶一直延伸到河水里，似乎在等待夜归的人；细如牛毛的雨丝轻轻的飘落在河面，荡起了阵阵涟漪，忙碌了一天的小船也静静躺在河里，这颇有“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的意味；周围除了偶尔从河边人家屋檐上嘀嗒下的雨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这时应该是周庄最美的时刻，这时的美完全属于我们几个夜游的人，这一刻我仿佛穿越了时空，成为一介书生，在周庄的小巷从古走到今…

夜已经很深了，终于还是要回去的，回去的时候，经过张厅、沈厅；此时的张厅、沈厅早已宅门紧闭，看来这次我们无缘再看到，“轿从前门进，船从家中过”的奇观了。我扣了扣沈厅的门环，门里始终没有动静。“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当年富甲天下的沈万三，和他的子孙们，不知已梦归何处。虽然斯人已去，可也青史留名，故居任凭后人感古伤今。想想能在历史留下痕迹的人，生前都是叱咤风云、声名远扬的人物，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平民百姓有几个能被后人铭记，平民百姓故居有几个屹立千年呢？

想着想着竟然有点惆怅了，怀着惆怅的心情又一次来到双桥，此时的双桥很静，桥上一个游人都没有。我再次走上双桥，想要好好欣赏一下双桥美景，此时，双桥两岸依旧灯火通明，岸边的人家、杨柳、花草都披着灯光，延绵数里、流光溢彩。双桥也被绚丽的灯光包围，倒影在河里五光十色。过度的装饰，感觉让双桥稍逝古典美。桥边的酒吧里人声鼎沸，一个男子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歌声歇斯底里，和双桥的情景格格不入。

走下双桥，来到酒吧门前，看到门口广告牌上写着“二十四小时营业，全天不打烊”，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双桥轻轻地挥了挥手：再见，双桥，再见，周庄！

图片来源于作者

作者简介:

宋坤，商南试马镇人，现客居江苏昆山市，偶以文字感悟人生，记录生活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