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工作者致敬的歌曲(向歌曲译配者的致敬)
◎金兆钧(乐评人)
最近,两则消息引发了我的回想。
7月25日,尚家骧先生逝世,终年93岁。
我对尚家骧先生知之甚少,但知道得很早。中学时代,家里有了一本《外国民歌200首》,后来又有了续集。其中尚家骧先生译配的外国歌曲就近四十余首,如日后传唱甚广的原南斯拉夫电影《桥》的主题歌《啊朋友再见》,以及《摇篮曲》《德里戈小夜曲》《托赛里小夜曲》,还有至今热唱不衰的《我的太阳》和《重归苏莲托》等等。
尚家骧先生是上海人,先后肄业于大同大学电机系、维也纳音乐学院声乐系、维也纳大学音乐学系。上世纪五十年代任中央乐团合唱队员、教员。后为中国艺术研究院外国艺术研究所研究员。译配有《意大利歌曲集》《古典抒情歌曲集》,著有《西欧声乐发展史》。
尚先生的一生颇为寂寞,但他音乐事业上的功绩却留在了历史上。
消息之二,8月12日,薛范先生荣获中国翻译协会“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
1957年,23岁的薛范先生翻译了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很快在国内广泛传唱。多年来,他共译配2000余首世界名曲,编译出版外国歌曲集30余种。他是《外国民歌200首》中入选最多的译配者。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有幸在编辑部见到了薛范先生,惊异于身罹残疾的他何以有如此强韧的工作热情。
自然,还有入选量同样很大的邓映易先生,《欢乐颂》《友谊地久天长》《铃儿响叮当》等都是他的手笔。影响了几代中国青年的《共青团员之歌》的译配则出自原中央音乐学院院长赵沨先生的笔下。他们的译配真正是“其乐融融”,令人景仰。翻译外文本就不容易,翻译过来的歌词还要能适合演唱就真是难上加难。
《外国民歌200首》是由中国音协所办的音乐出版社1958年11月编辑出版的,实收录歌曲224首。第一部分为现代歌曲和民歌,第二部分为古典歌曲。特别的是在古典歌曲部分,欧美的经典创作歌曲也收录了一部分,尤其有特色的是收录了相当一部分经典歌剧的唱段。值得一提的是歌本是采用“口袋书”式的48开本印刷。
当时主要是出于经济原因吧,尽管是几角钱一本的书,对于一般人来说也还是算贵,所以出现的一个现象就是,喜欢音乐特别是歌曲的年轻人都有抄歌的习惯。懂简谱的连谱一起抄,不懂简谱的就只抄歌词。
可想而知,看到《外国民歌200首》的时候我是有多么兴奋,真正地爱不释手。
第一批留下深刻印记的当然是俄罗斯民歌和苏联歌曲,共有77首。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灯光》《草原》《列宁山》《海港之夜》《红莓花儿开》《小路》《我们举杯》《伏尔加船夫曲》《三套车》。
此外还有阿尔巴尼亚的《含苞欲放的花》,朝鲜的《阿里郎》,南斯拉夫的《深深的海洋》,印度尼西亚的《梭罗河》《哎呦妈妈》,夏威夷民歌《骊歌》,美国的《老人河》,加拿大的《红河谷》,墨西哥的《鸽子》,爱尔兰民歌《夏天最后一朵玫瑰》,意大利的《桑塔露琪亚》,苏格兰民歌《友谊地久天长》,还有一首挪威的《保尔的母鸡》。
而我当时更感兴趣的是“古典民歌”这一部分。其中有英国的《多年以前》,莫扎特的《渴望春天》,贝多芬的《欢乐女神圣洁美丽》,毕肖普的《可爱的家》,舒伯特的《小夜曲》和《鳟鱼》《菩提树》《圣母颂》,还有那首怪异的《魔王》——我练习它的转调练了好一阵子。门德尔松的《乘着歌声的翅膀》,威尔第的《饮酒歌》《夏日泛舟海上》,古诺的《小夜曲》,比才《卡门》中的《哈巴涅拉舞曲》,福斯特的《老黑奴》《故乡的亲人》《我的肯塔基故乡》,勃拉姆斯的《摇篮曲》,柴可夫斯基的《唐璜小夜曲》《吉普赛女郎之歌》,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印度客商之歌》,德里戈的《小夜曲》,西歇尔的《罗雷莱》,托赛里的《小夜曲》,卡普阿的《我的太阳》,库尔蒂斯的《重归苏莲托》,彼尔彭特的《铃儿响叮当》,亨德里克松的《西班牙骑士》等。
《外国民歌200首》的续集扩充了不少国家地区的作品。其中的苏联歌曲《可爱的田野啊》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舞会上以《田中舞曲》之名风靡一时——当时传说是中日建交,原日本首相田中赠送的礼物。歌剧《货郎与小姐》中的《卖布歌》是男高音歌唱家李光羲的成名之作。印度电影《流浪者》的插曲《拉兹之歌》很多人曾拿来与《克拉玛依之歌》相比。日本的《樱花》简直就是日本都节调式的教材。澳大利亚的《剪羊毛》生动活泼,但我是有一次听一位大哥用分解和弦伴奏,以极富温情的声音唱这首歌才发现它的另一种美。近年来《You raise Me Up》火得不行,但我怎么听也是脱胎于《伦敦德里小调》。
此外还有《马赛曲》不必说了,很多人当年就说聂耳是受它的影响写下了《义勇军进行曲》。美国歌曲《梅姬,当我和你年轻的时候》则充满了那一时代美国歌曲中固有的乡愁味道。巴西民歌《在路旁》、古巴民歌《西波涅》则很好地训练了我的切分律动感。
《续集》古典部分我很喜欢的有威柏《自由射手》中的《猎人进行曲》,《玛尔塔》,《茶花女》中阿尔弗莱德的咏叹调《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和《阿芒的咏叹调》。《蓝色的多瑙河》也如是,我练唱了很久也没能掌握它的韵味,直到听到器乐曲才窥知了一点维也纳圆舞曲的风味。
这些歌在当时就成了特殊的精神食粮在“地下”传唱。有一个传说是一位农村的领导批评说:眼下的小青年们啥不好唱?非要唱什么莫斯科郊外的大晚么晌!
在我看来,当年的编辑是很厉害的。在那个年代,《外国民歌200首》及其续编并没有搞“大跃进”,除了特殊历史背景下苏联歌曲的数量显得多了些——但所选的作品到今天看还是相当的经典。在当年基本封闭的环境下,这两本歌曲集非常有助于当年的年轻人知晓世界各国人民所创造的各美其美的音乐文化。
改革开放以后,获得国外音乐资讯已经不是难事。今日回想,当年《外国民歌200首》两集的出版实在是意义深远。至少《同桌的你》和《白桦林》就直接受到了德国民歌《罗雷莱》和乌克兰民歌《滔滔的德聂泊尔汹涌澎湃》的影响。近年来的不少进行曲风主旋律歌曲、电视插曲,与苏联歌曲的亲缘更是显而易见,更不必说电影、电视剧都要起名《山楂树之恋》了。
我想,现在我们倡导让中华优秀文化走出去的时候,这些曾经“引进来”的先驱者们的精神和“译艺”,仍然能给我们后来者一些启示吧。
二零二二年八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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