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的祈祷（33病痛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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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代，正值每个人的青春年华。

我也在那里，度过了充实而美好的四年。有激情，有忧伤，也有孤独和失落，但更多的是温暖和爱，每一缕空气都沾满了美好味道。

01

大学的学习并没有那么紧张，可支配的时间很多。

入学前两年，生活重心大多还在学习上。大一大二的生活相对简单，很多人还没有从高中的学习模式中解脱出来，眼里装的还是学习。尤其临近考试时，大家都会跑到自习室和图书馆去学习，经常人满为患找不到座位，而宿舍内难得的空无一人。

等到大三大四的时候，空闲时间开始增加。大家就有谈恋爱、业余兼职、准备考研等事情，各自的生活就千差万别了。依我看，主要是没有了基础课的压力，比如高数、物理、化学等硬家伙，这些课程不费点力气过不了。大三以后，开设的专业课相对容易些，考试就采用“考前突击”，闲暇时间自然就多出来了。

当时，男生中还流传着“考试不挂科，就不算上过大学”的流毒。对此等脑残说法，我只能呵呵。实际上，我们班男生挂科率超过60%，主要集中在高数和概率科目上，考不过只能以口头禅聊以自慰了。真正厉害的那几个哥们，从来没有担忧及格的事，人家都是奔着将来考研而学的。

我的学习成绩还说得过去。我从来不敢放松，尤其大一大二空余时间几乎都在学习，生怕一不小心挂科，当然同学之间也有小默契，所以学习成绩一直在中上等。

02

大二开始，我接触了电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日子久了，我与同学们就慢慢融到一锅汤里，生活过得充实而快乐。

那时候，学校机房已经开始安装Windows95，DOS系统正被逐步淘汰，QQ还没有出现。为了省2块钱，我经常在中午管理员换班时，偷偷溜进去蹭机，大多时候可以免费玩半小时。晚上，管的松一些，我就去玩那台闲着的老爷机，DOS下的超级玛丽，免费的，很多人完全不懂黑屏下输入命令了。

我们主要打红警、三国和大富翁等几个流行游戏。因为最初能上网的时候，网络速度实在太慢，看图片和网页要下载很久，而且都是些无聊的新闻。我好像没有游戏天分，打过几次之后便输得索然无味，局域网联机都没人带我玩。

我更愿意去聊天或者看美图。聊天室是个新鲜事，随着学校网速提升，各类聊天室越来越多，比如新浪的碧海银沙，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后来，校园聊天室兴起，在校园聊天室聊天、见面、谈恋爱，慢慢都司空见惯了。

多数时候，男生都会随身带一盒3.5英寸软盘，装满游戏和图片。我比较迷恋周慧敏、朱茵、酒井法子、舒淇等明星，存了好几张软盘。没事的时候，男生之间就相互交流存储的文件。

后来，很多的网站开放了个人免费主页和免费建网站。我和几个同学，也去倒腾建站，上传了一些图片和自己写的情诗。那时候，我们被痞子蔡的轻舞飞扬所吸引，脑子里也期待着有一段网恋。比如，我上铺的哥们就是情圣，每天一首情诗，写给她远方的女朋友。年轻，就是美好。

再后来，横空出世的flash，精美的画面和配乐，开启了我学习制图和网络三剑客之路。我也想做出来一个动画，送给我未来的心上人。

03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我没事就趴在电脑上，又经常熬夜做网页，脖子开始疼了。起初，我并没有太在意，腰酸背痛脖子硬，睡一觉就好了。直到期末考试前夕，直接痛得坐不起来，我心里开始发慌了。

与落枕不同，这种疼痛不是肌肉和筋的酸疼，而是像一根刺，身体一动就扎你一下，冷汗直流的那种。最好就是躺下来，什么也别干。

宿舍里，基本都空空焉了，大家都挤到自习室突击复习。我也假装一切如常，起来收拾洗漱，但没有出门。我就坐在宿舍的桌子旁边，随意看看书，起来走动走动，因为不用过多久，我就要躺下休息。我的负面情绪开始慢慢累积了。

我现在能理解，为啥人们不喜欢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他们体会不到那种不由自主难过的感受。尤其，现代医学认为是难题或者慢性病，康复治疗又没有好转的，人就更容易产生极端的崩溃情绪。

负面情绪积累多了，很容易变成老虎扑上来，把装满悲伤的心撕开一道口子。

04

某天晚上，我的负面情绪集中爆发了。

我躺在狭小的床上，任由思绪八方乱搅，没人知道我已经动弹不得。与人诉苦博同情，又能怎么样呢？自己的病仍要自己担，况且我讨厌被人同情。

俗话说，“夜有千条路，早起卖豆腐”。空想的好处就是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极端。门诊医生说，骨头已经变形，压迫了肢体神经，病情属于不可逆，以后继续严重的话，就会全身瘫痪。我被庸医的话吓住了。我想万一瘫痪在床，岂不是还要拖累别人照顾，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想罢心中不由悲伤至极，不禁为自己的遭遇喟叹。

转念又想，若我死了，谁来照顾父母，多年养育之恩就这么算了么？还没有回报家庭，就又徒增父母的悲伤，甚为不孝。如此一想，又进入两难之地，甚是惆怅。

转念又想，自己走过的20多年，如果就此离世，我留下了啥呢？学业还没有完成，结婚生子更是缥缈，建功立业更成戏论。然而，即使我学业已成，结婚生子，事业有成，人生终不免一死，与现在就死又有什么不同呢？不过是多了些时间和过程，终究没有任何的意义。

所以问题又绕回到了那个根本的哲学问题:“人为什么要活着？”或者“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吃么？山珍海味隔夜就是大粪一坨。夺物命而口爽，肚中化作修罗场。即使昼夜不停地吃遍世界，又能怎么样呢？也许死后耐烧一些，油多一些。但终生为味蕾驱使，成了器官的奴隶。

忽然想起小时候，因讨厌肉味被视为不吉，家里就停掉素食只做肉包，要将我的习惯“扳过来”，最后还是母亲偷偷给我拿了凉馒头吃。哎，一想起母亲就要落泪了。后来家里也就不勉强了。长大后我经常出门做客，怕给别人带来麻烦，也开始象征性吃点肉，但仍然不喜欢那个味道。

为了喝么？依旧逃不过口腹之欲范畴，以至于各种饭桌文化，什么“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铁喝出血”。说是为了社交，但仍容易落入欲望陷阱。常喝酒的人，多会养出无酒不饭的习惯，吃喝从来不分家。98%的水和酒精，带上点脂类香味，就让人上头了？我又想起，我家里养的那些猪，撒上点玉米面，便左右不顾地吃完馊食。

为了穿么？那就更不用说了，穿衣只是保暖，以及用来尊重自己和他人，哪怕穿个金貂全世界都在羡慕，又能怎么样呢？人一死，衣服也就化成了灰。

为了名利么？经常见学校里的讣告，头衔终是虚名，转眼消失不见。有了钱之后做什么呢？奢侈性消费，更好的食物、烟酒、衣着、保障？仍旧离不开吃喝住用行，没有啥子意思。名利从来都是绑在一起的，有人花钱把名字到处刻，总想名垂青史，有人以虚名交换千万财富，梦想及时行乐。人一死，各种瞎作往往白忙活一场。

为了色么？俗话说，财色名食睡，下坡五条根。淫欲本为人的基本生理现象，但淫欲心发动，很多人甚至连命都可以舍弃。感觉器官在这里得到集中满足，但维持高频次的多巴胺分泌并不现实，短时相接便又散去，久久保持却又生大苦。况且终日狂欢也归于黄土，与走兽并无差别，空耗精气神，虚度百千光阴。一想及此，种种爱欲，忽然索然无味。

05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遗忘。

小时候，亲眼见过村中很多丧事，去世人的所有东西都将会跟着烧掉。我知道，如果自己某天离世，也必将被人迅速遗忘，一切存在的证据将全部消失。

能不被遗忘的，似乎只有他对世界的行为和价值。

我观察过很多丧事，发现其实并没多少家庭，希望老人死后还魂。有些人在丧事劳动能力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被人慢慢遗忘。但有些人即使离开几千年，仍旧被世人铭记赞扬，依然活在人世间。如果把时间拉长，很多人出校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踏上了被遗忘的道路。如果没有人因他而受益，活着便已经形同死去了。

联想到村中熟识的人，我将自己代入到他们的生命中。他们大多默默无闻，忙于农活生计，半生纠缠于家长里短的恩怨中。就像经常去我家串门的老头，两个儿子为了争夺门口的大树，到死都不相往来。我问自己，如此度过一生是否甘心？

想来，唯一能被人记住的，就是利他的行为，就像村里提到修抬田，就要说起父亲。别人记住你，总要有个理由吧。

我又该选择怎样的人生来过呢？我又做了什么有益他人的事情呢？

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开始理解了佛陀的悲悯，孔子的仁义，科学家们为国忘躯的奉献，以及老师们汗洒山区的心愿。因为除了贡献自己的价值，其他最终都会消失不见。

人最容易以己量人，见无私以为私，见爱国以为诈，喷子从来不吝投射自己黑暗的内心，信不得世上真有高风亮节、慈悲喜舍。想起苏轼与佛印，佛印说眼中东坡为如来金身，东坡说佛印为牛屎一堆，心中有佛则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有牛屎则所见皆化为牛屎。你眼中的世界，便是你心的显现。

我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谁说非要犯错才能洗心，谁说命运难改，谁说非要向社会妥协，谁说过去种种不可磨灭。我就要从明天开始，做一个崭新的自己。我要这山不再遮蒙住双眼，我要这水永世造福人间，我要这人此生善行不断，我要这心世世光明遍满。

我不再畏惧生死，人终有一死；不再畏惧权贵，褒贬甘苦皆无常；不再追逐名利，任浮云过眼来去。虽然我还是有烦恼、恐惧和病痛，但在生死的对比下，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06

想明白的第二天，我的身体状况竟然感觉完全不同了，神清气爽面貌一新。

于是，我立刻动身去骨科医院治疗。心里没有那么多缠缠绕绕，做事就果断直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在这种小事情上叽歪半天。结果，很碰巧主治医生研发出了新产品，为了验证疗效，服务也很周到，每次都做背部按摩。我连续试用一周，竟然就不再疼了。此后的二十多年，再也没有复发过。

看来一个人看病都需要好运气，即使是三甲医院，也可能碰不到好医生。后来有几次身体的小毛病，都是偶然间弄好的。比如腿上的小疮开始不在意，结果几个月都不愈，逐渐流脓见骨，看过多家医院也无用，回到老家姐姐给敷上了点维生素和胚芽油，竟然两天就全好了。

之后，我整个的人生状态就完全不同了。我开始关注自己的学习而不是上课，专注自己的才干而不是随大流，追求众生平等而不是屈身权贵，追求自由而不是妄图名利。所以，我开始有选择的上课，直怼傲慢的官，远离嬉戏的同学，戒掉烟与赌，降服情欲，一切均以生死做参照。

我并不想成为怪人，除了言行上更加自律外，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独处的时间多了。我经常想起那个冬雪飘洒的夜晚，图书馆读书归来的路上，淡黄色的路灯照射出陪伴自己的长长身影，大雪洒落在头上和身上，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充满耳中，身心与天地清净合一，心中涌动着那种天地苍茫仗剑天涯的豪情。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从那以后，我就不再畏畏缩缩了，想做的事就去做，不想去做的事情就不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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