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包公祠有多少对石狮子(巢湖文化瞧门对子)

(以小说形式的特写反映故乡风土人情,请勿对号入座)

作者:何晓曦

家乡人习惯上只过春节,叫农历年,几乎没有人对元旦,也就是阳历年感兴趣。举个例子,公社社员们,在元旦那天照例的要下地干活,上班的工薪阶层,也得按部就班的上班。而农历年则不一样,至少大年三十和初一,还是不需要下地学“大”学“小”的。当然,在大年初二,也就是农村习俗得回娘家给丈母娘拜年的日子,也就是文人们所说的‘归宁’日,恐怕还得扛起铁锹扁担去修整什么‘大’田。其实,那是典型的劳民,让人精疲力竭。不论什么人,不管他有多么聪明伶俐,只消让他累个半死,在半饥半饱中苟延残喘,智商必定会大大低落,绝对的不会起什么歪门心思。正应了孟夫子的“劳其筋骨,空乏其身……”。

合肥包公祠有多少对石狮子(巢湖文化瞧门对子)(1)

既然作兴过年,照例的就得贴春联,乡人们叫做门对子。那样的风俗,甚至在1966年以及之后的许多年,仍然没给“四旧”掉。当然,顺应时势,套用一些“跟……走,听……话”之类。许多时候,乡下人也没几个识字的,只是看到门上贴着大红的字纸,心里头就觉着踏实,觉得这旧的一年是过去了,而这新的一年,托这大红门对子的福,会踏踏实实的到来。

中国的文明和文化,几经坎坷,像那九曲黄河,数度拦腰折断,但那满腔的黄色,依然一如既往的奔流澎湃,延亘至今,一个是中国的象形文字所承载的东方的哲学,以及东方哲学所涵盖的仁义礼智信耻、温良恭谦让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贴门对子。说是约定俗成,其实是雷打不动。

过年了。家家户户,不管有钱没钱,穷家富户的,都得张贴门对子。自己家里有人能够拈得动笔的,就自己动笔书写。不会写的人家,就陪着笑脸,请别人代劳。代写家信,那是一门小生意,是生意就得收费。可这代写春联,是不好收费的。有的时候,那些读书断字人家,还特意地多备下些笔墨纸张,乐得替左邻右舍写春联。

有人家自编自写,就是几个人在一起凑几副,无非是:

春来眼际,喜上眉梢

春光普照大地,福气长临人家

春和景明风光好,物阜年丰稻菽香

春降大地处处莺啼杨柳,福满人间户户笙歌庭院

还有人家图省事,便从故纸堆里掏出来一本卷巴巴的老皇历,从上面抄几副,无非是:

满园春色,一团和气

梅传春讯,雪兆丰年

全家福气,满院春光

鹊传喜讯,风送佳音

春安夏泰,秋稔冬祥

春风及第,瑞霭盈门

当然,在菜市场,也有专门的摊位,一字儿摆开几扇长门板,板头接板头,形成一字长蛇阵,上面打堆的摞着写好的春联,买菜的老太太老妈妈,笑容可掬的样子,花上三、五毛钱,买回来几片祥云,张贴出两道和气。那算是做生意。

后来,印刷业发达了,都印制成品门对子,人们图方便,都去书店里挑选。甚至那些自诩为书香门第的人家,也把书香二字撂在了一边,花钱买回来成品春联,往他家的门第上一贴,算是完成了作业。

乡下贴门对子,但凡能打开的、有门扇的所在,都毫无例外,从大门到房门,从猪圈到鸡舍,谷仓和灶台上,那是一定得贴的,有些人家,甚至连婴儿的摇篮,也难得落下。

老家那个地方,是出过一些文人的。一脉文气,氤氲不息,很是有些年头。小的时候,在大年初一,奶奶和母亲在家里忙前忙后招呼前来拜年的街坊;父亲领着我们,大街小巷的走动着,看看人家临街的门对子。看看字写的如何,是行书,楷书,还是草书,评人家的书法,章法,然后再欣赏门对子的内容。

遇上好的字,或者是好的内容的对子,父亲总是后退几步,仔细的欣赏片刻,顺带的瞧瞧这是谁家的门楣,然后,便推门而入,却也不进人家的堂屋,就立在门边,朗声的说道,“领着孩子来拜个年!孩子们都说府上的门对子,好!”

然后,人家递上来纸烟,执意的邀请‘大先生’进屋领茶。父亲‘呵呵’笑着谢绝,领着我们往前走。父亲说,“人家的好,一定要推门进去道声好。一屋子里的人,会高兴一年的。”父亲那时候也是倒霉的人了,但街面上的人,抓古,守旧,还记着往常的旧事,同时,大年初一的,父亲推门道一声好,人家都感激的很吶。街坊上,那时候,还按老习惯叫父亲一声“大先生”。

后来,人家见到父亲,都躲着走,同时,父亲哪里还有精神和精力再领着我们出去逛。老家的街面上,应该是淡去了一份乡情和亲切。

我们长大了些。也假充斯文,或者叫做克绍其裘吧,踩着父亲的脚印,也会大街小巷乱窜。我们小字辈,道行浅,一是看不太明白,再者,也不便贸然的就进人家的门槛。

我们出门看春联,却不说“看春联”,或者是“欣赏春联”,而是用地方话“瞧门对子”。当地人,但凡使唤眼睛的时候,都爱用动词“瞧”,比方说“瞧电影”“瞧戏”,他这个人,不喜欢“瞧书”,也不喜欢“瞧”报纸,你在“瞧”什么呀?

常用动词通用化,是我们家乡方言的一个特征。还比如那个“吃”字,我们的不成文的惯用法词典里头,就有“吃茶”“吃烟”“吃酒”“吃醋”“吃水”,但凡入口的,都用那个“吃”字。

还有一个“搞”,那是万能的代动词,“搞”一张电视机票,“搞”男女关系,“搞”小动作,“搞”阶级斗争,“搞”四化,“搞”几两(烧酒),“搞”几块钱……

其实,汉语是一个极其丰富的语言,光那用眼睛的动词,在字面上,至少有这么一些:盯、看、眺、瞄、睽、瞰、视、瞪、瞅,当然,少不了那个“瞧”。

有一年春节,我们结伴出门瞧门对子。自北往南,街面上门挨门户对户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商贾人家门面。

区政府龟缩在北头岗的拐角处,估计也没什么值得瞧一眼的。头一家,是那拐角临街的信用社,门对子是:

能不花就不花聚财为国可节省便节省储蓄利家  

是劝人家厉行节约。搁如今,估计应该换成:

该花就花不花白不花

能省少省省它也白省

信用社贴的门对子,是买来的印刷品,魏碑体。

靠南边是邮局:

千里春风劳驿使三秋芳讯托邮鸿

也是印刷体,仿宋。宋体字是汉字印刷体的鼻祖,后来的,都称之为“仿宋”。一套宋版古籍,如今是无价。我们家有两套,1966年,换了东家,至今不知所踪。

到了旅社,如今都叫做酒店。家乡有一处旅馆,门面是现代的式样,瞧一眼那临街的几根大红的水泥柱子,倒有几分哥特式。旅社叫做“五一旅社”,估计那是开张的日子。本来自邮局往南,一直往东,有百十亩的所在,全是老式的民宅,一夜之间就给“风”了,把人家的老房子的材料,拿来修建成这个五一旅社。

迎门的红漆台柱上,用屎黄的油漆写着几个方块字:高兴而来 满意而去。一年到头,那几只字一成不变的在那,冷眼瞧着过往的行人。

那一天合该有事,就是眼下影视剧目中的台词:出状况。这段故事,余下来在后头讲述。大年初一的,还是先来瞧门对子。有几个跟我们弟兄一般假充斯文的,就大声的讨论起有关旅店贴什么样的门对子为好。二呆子建议:

君行且止 宾至如归

三冲子却建议:

南来北往 夜宿晓行

二呆子便不乐意,反驳说,住一夜就走,那这生意还这么做?何妨改成:

到此且歇足 客至便为家

合肥包公祠有多少对石狮子(巢湖文化瞧门对子)(2)

那些,估计都是他们在哪里抄来的。一边讨论着,一边带脚往南走。基本上都是做临街门面小本生意,后头居家的住户。左边的管家,是手写的大字,秀气的很。他们家的大公子,写的一笔端庄秀丽的小楷,隶书也相当周正:

爆竹声声祝福 灯花闪闪迎春

孔家和隔壁的李家分别是:

春和景丽风及第,物阜人康瑞盈门

春透寒梅,韵谐青竹

看来是孤寡老学究凌三爷的手笔。

接下面便是凌三爷那九个平米的蜗居,老头的字,秀气有余,雄浑不足,但相当上看:

风清云静春光安泰,日暖花香瑞气氤氲

街对面是个小型的印刷厂,代客印制一些表格、发票之类的小玩意儿。不过,却在临街的门窗上张贴了许多:

天机活泼 大块文章

笔底能出千样彩 机中可绽万般花

绘声绘色真姿出 有彩有光巧技呈

再往下,有个极小的门面,一字儿的槽门,是个车匠行。每扇槽门上都贴着门对子:

踏来双中稳 转动一轮圆

虚心成大器 劲节见奇才

有手段圆自方中取 无规矩曲从直里来

隔壁一家杂货店,门面倒是不小,门对子也还奇巧:

充饥殊画饼 适口配香茶

点心甜万户 佳酿醉千家

还有秤匠:

铁杆持平 两头一般轻重

铜锤垂直 半斤肯定八两

虽然不算太工,但基本上意思是到了。而且字写的还上看。

看到刘家祠堂那口水井了。奇怪,猪圈鸡舍都贴门对子,可就没有人给水井贴上一副。估计是青石板,整天水淋淋的,没地方可以涂抹浆糊。再者,即便是贴了,转眼之间就会让井水给濡湿冲走。

二呆子读过几年书,平时还喜欢瞧书、记日记什么的,自以为有些学问,看到水井旁木材加工厂的门对子,“有材已入选 无地不育林”,就大声发话:

“不通!‘已入’怎么就‘不育’?”

刚通人事的半大的小伙子,想歪了。也难怪,这阵子,他有些犯迷糊,心上人被人家抢走了。

身边的三冲子闻声收住脚步,吆喝一声:“狗屁不通!”也不晓得是在骂那副门对子,还是在指桑骂槐的冲着假充斯文的二呆子。他们是一对情敌。

一旁的仁海,见状,赶紧的把话头叉开,“瞧!这副对子的字,大气!”

众人循声瞧过去,有人大声读起来:

凤凰自古栖大梧 良木由来作栋梁

几个人便交头接耳的探讨起来,一致认为“大梧”应该改成“梧桐”为好。

药店原本在中街,门前有一口水井,后来,成立了集体的中医院,便占用了原来张府上通前到后的房子,在三进的地方也有一口水井,在《水井的故事》中再细聊。

有好事者,用手抓着人家临街窗户上的铁窗条,鼻子嘴脸贴在玻璃上,原来,药柜上都贴了门对子。一边瞧,一边大声的朗读:

露根固本 仙草延年

一囊春贮 九鼎云英

有药皆妙 无丹不灵

见那大门头贴着:

中焦一脉无须本草 西药三粒自有神针

来到摆肉案子的地方。那里的房主姓李,好像是姓祖,记不太清楚了。反正,家里头孩子都还小,又不做生意,便把那门面房租出去,寻得三、五块钱的月租,补贴家用。特别是在后来,猪肉供应求大于供,紧张气氛开始飞将起来。好歹,平常人家平时人家也吃不起肉。不过,一旦家里要办大事,比方有红、白喜事,或者是生儿养女的过满月办周岁,就得办个席面,就少不了猪肉。半夜就去排队,那份吵闹,比乡下手扶拖拉机大开的马达还扰人烦!那家房主,估计是深受其害。不过,有利就有害,有害也有利,是为利害参半,相得益彰,相辅相成。因为,至少,他们家想吃一盘红烧扒蹄,是不消排队的。

当地人习惯上,称屠户为杀猪的,可总觉得不雅。在大面子上,便用卖肉的,或者是摆肉案子的相称呼。《儒林外史》中的胡屠户,家里就出了个“中”了的范举人,咱老家出人才。这不,瞧瞧那几副门对子:

牺牲为事业 屠宰作生涯

两斤不失刀刀准 肥瘦可匀个个夸

买肝买肺凭君选 剁瘦剁肥等我来

二呆子就提议,把“两斤”改成“斤两”,不然,产生歧义。

三冲子就发火,“买肉,不就是论斤?哪家买肉都是一斤、两斤!就你能!”他还拧着脖子想说什么,身边的那个高挑个儿的姑娘,四下里瞧着没有人注意,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

理发店的门对子,很是有趣:

当头事业 到顶功夫

进来蓬头宰相 出去白面书生

缝纫店的,也还差强人意。窗户上:

衣人身自暖 被世岁无寒

大门口:

百般节省用料少 满面春风顾客多

眼镜店:

无物不照 有色皆空

胸中存灼见 眼底辨秋毫

那笔大字,龙飞凤舞的,很有几分张旭的癫狂。

雕刻店的:

以六书传四海 愿一刻值千金

刀笔不是刀笔吏 掌印并非掌印人

真是传神。令人啧啧称赞。

我这里有一副,请各位瞧瞧是哪家的门对子。三冲子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字条,朗声抑扬顿挫地念起来:

不历几番锤炼 怎成一段锋芒

“不就是铁匠铺子吗?嗤,什么大不了的?”二呆子对此嗤之以鼻。

三冲子本来是想在众人面前出个风头,特别是他女朋友在场,却给呛的一时无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好不狼狈。

大过年发生的事,还当真的不好写,可一直就在记忆当中蜷缩着,都是时过境迁的旧事了,抖落出来,也无伤大雅。

反正那一天,二呆子跟三冲子一路磨蹭,终于打的不可开交。二呆子其实并不呆,机敏的很呐。可年轻人犟脾气上来了,智商跟情商都逊色不少了。可那三冲子,脾气有些“冲”,有些咄咄逼人。

家乡人把脾气暴躁的人,叫做“冲”。其实,“冲”这个字,读成第四声,就是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四声中的最后一个音。当地人通常把官府杀人,叫做“冲”人。通常,都当成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都喜欢去瞧。还相互的通知提醒:“嗨,麻个(明天)彭山岗要“冲”人,我们一道去瞧热闹,嗬?”

后来,观念改了,不再叫“冲”人,而是用“枪毙”,或者是“执行死刑”之类。换汤不换药,大同小异的,都是代替阎王爷做事情。不过,好像不再公开的执行,当地人,看来少了那份毫无缘由的激动的机会了。

可怎么就叫一个小孩子三冲子?倒是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一“冲”二“冲”再三“冲”?猫有九条命,人吶?

那时候的人,没那么的往深处去想。

二呆子和三冲子,大打一场。其中一个,就义愤填膺的,吞咽不下那口鸟气,一时就想不开。还好,医院就在脚头。好多人,年也不过了,都围着瞧热闹,见那白搪瓷的大便器里,接下来半盆肮脏不堪的食物,还有好些尚未被消化了的元宵。

倒是抢救及时,没出人命。后来,据说那是一场恶作剧,原本是假戏,给一些好事者真做了。让小伙子白受了一通摆布。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在大年初一的上街瞧门对子了。

合肥包公祠有多少对石狮子(巢湖文化瞧门对子)(3)

这几十年没有在故乡过春节,很是思念那样浓郁的节日气氛。还贴门对子么?是研磨浓墨自个儿书写,还是掏几个小钱上街买回来现成的?估计,再也不会有人正儿八经的在街面上闲逛,对人家门面上的门对子评头论足的了。

毕竟,都半个世纪过去了。

2020年10月28日,写于美国亚特兰大松竹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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