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说十大最诡异事件有什么(你知道的民间邪物的故事有哪些)
谢邀,讲个故事我是卖骨灰盒的,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民间传说十大最诡异事件有什么?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民间传说十大最诡异事件有什么
谢邀,讲个故事。
我是卖骨灰盒的。
在我们这行,有很多忌讳,比如不能说一“个”骨灰盒,得说“一尊”,毕竟逝者为尊。
再比如绝对不能拿骨灰盒开玩笑,哪怕再小的玩笑也不行,曾经我就听说过一件很邪门的事儿,早先给“司炉”师傅打下手的学徒,他大中午的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开玩笑说想拿盒子泡方便面,结果晚上值夜班的老王巡夜,却看见锅炉房亮着灯,老王疑惑着进去一瞧,差点没把他魂儿给吓出来。
就看见那学徒捧着个新的骨灰盒,里面装满了烧锅炉剩下的碳灰,那学徒一手抱着骨灰盒,一手抓起大把的灰就往嘴里狂掖,吃的满脸都是,老王当场就给吓尿了,赶忙屁滚尿流的打了120,甚至还惊动了厂长,连夜把人送到医院,据说到了急诊室人都快不行了,碳灰阻塞了气管儿,差一点因为窒息要了命。
再后来,那学徒就疯了。
我是去年才来到这上班,一是因为火葬场工资高,二是因为家里老辈做这行,子孙再做其他行业会很“麻烦”,起初我肯定是一百个不愿意,毕竟我经过系统教育,是个唯物论主义者,想打破所谓接班的旧习,但后来家里做了好几年思想工作(其实是被逼的。。),我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来这,打算先干着,等找到合适的工作立马跳槽。
很多人以为火葬场下面都有“镇器”,这事儿不假,但这些“镇器”却并不是阳器,反而是煞气很重的阴器,是因为整天接待死人的地方,阴气重,就必须得用更狠的东西才能镇住,拿我们厂来说吧,用的就是战国时期的一块瓦片,据说是当年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赵国兵卒,后来从万人坑里扒出来的。。
当然我对这些事儿,从来都是半信半疑,人的生命消逝,无外乎自然法则,搞再多的神鬼邪说,都是活人骗活人,当不得真。
但最近发生的一件怪事儿,却企图在扭转我根深蒂固的想法。
那是清明节前一周,我这块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忙的是后山上陆续赶来扫墓的人,我临时被调去帮忙接待,不忙的是没有买盒的客户,但卖墓地的哥们儿却忙的不可开交,得空的时候我找他聊天儿,他调侃说墓地节前一个价,节后还得涨,这“节”说的自然就是清明节。
旧时候吧,人们都有老陵,家里有了逝者,都是找老陵跟祖辈安放在一起,现在城市化建设如火如荼,不仅房价大涨,顺带着墓地也是涨的飞起,三尺见方的一块地,甚至比房价还高。
虽然对此早有了解,但我还是听的不太舒服,正聊着呢,同事突然叫我,说来客户了,我赶紧跑过去伺候,没曾想,跟以往来吊唁的大队伍不同,这回来火葬场送别逝者的,竟然只是一个女孩儿,她瞅着年纪跟我差不多大,神情失落无助,披麻戴孝,双眼红肿的站在我那小窗口前。
我左看右看,貌似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连其他家属都没有,不过秉持着职业操守,我没多问什么,还是照例给她推荐了几款价格适中的骨灰盒,我们这骨灰盒基本都是天价,出厂价我就不多说了,大家都懂,然而材料也大不同,有小叶紫檀的,有黄梨木的,这几年科技发展,甚至还搞出了钛合金的,厂家主打的广告竟然都是百年如新,不惧防腐。。
言归正传,小姑娘挑了一尊榆木的,这榆木呢,就是硬杂木,市场上比较多见,价格亲民,内层多采用复合板,说是防腐效果很好,但这材料怎么说呢,照比黄花梨或者檀木那些贵的,亦或是玉石材质的,还是差不少。
小姑娘确定好以后,我就取下来一尊骨灰盒,送到“司炉”去了,往后的过程,就是等着司炉师傅烧灰,敛灰,入盒。
全程始终是小姑娘一个人守着,她孤零零的站在灵堂里,我从侧门看着,总觉得这人就算再凄惨,也不至于一个来吊唁的家属,或者说陪同的朋友都没有吧?
可事实情况是,从头到尾,就她一个人。
我有些看不过去,就在办公室里倒了一杯水,加了一颗我妈给我的红枣,走过去递给她。
小姑娘泪眼婆娑,满带感激的看我一眼,我摇摇头,轻轻揉动她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就背过双手,恭敬的站直了身子,跟她一起等候。
良久,司炉师傅通知说可以取走了,我跑过去,先上了一炷香,伸出双手抱出骨灰盒,按理说这些事儿本身都是司炉的学徒做,但我也说了,上一个现在已经进了精神病院,而我们厂基本招不到人,所以大部分工作,都落到我的头上,美其名曰:帮忙。。。
小心翼翼的捧着,我慢慢走到小姑娘身边,把骨灰盒毕恭毕敬的交给她,每当这时候,我心跳都很快,而且每一个交接的过程,都让我印象深刻,因为往往这时候的家属,都会因为情绪崩溃而嚎啕大哭,要被人搀扶着才能控制情绪,激动的甚至会当场晕厥。
斯人已逝,带走了很多东西,唯独带不走的,就只有亲人的痛苦与眷恋。
我理解这种感受,在火葬场上班这一年多,已经见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却依然没能习惯这股悲怆。
出乎我的意料,小姑娘眼睁睁看着骨灰盒,竟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虽然双肩颤抖,但她还是比较平静的接了过去,紧紧的捧在怀里。
我能看的出,她是在刻意压制,即便她话很少,没多说什么,但照片上的男人四十多岁年纪,想必应该是她的父亲。
之后,小姑娘离开了灵堂,去往下一道程序,给逝者烧纸。
我走向办公室旁边的小屋,里面只有一张小桌,朝东摆放,上面放置了一座香炉,我取出一根香,点燃后跪在地上,恭敬的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这属于必不可少的一道规矩。
起身后,我百无聊赖的走回办公室,却在半路上瞧见令我惊讶的一幕。
只见刚才我卖出的那尊骨灰盒,竟然放在了大门口,崭新的红布半遮半掩,蓦然露出了小半张照片,我诧异的走近一看,却大惊失色。
这不就是刚才那小姑娘的父亲吗?
我愣在当场,左右四顾一番,却并未发现小姑娘的身影,我又心想,难不成去上厕所了?
可立马又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没人会在捧着至亲骨灰的时候去上厕所,这样说,其实太不尊重了。
我站在原地,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间手足无措,正巧到了下午两点来钟,老王被领导拽过来打扫墓地,他离老远看见我,慌忙跑过来,到了近前,也傻眼了。
老王是个小老头,六十来岁,戴着老花镜,虽然脊背弯的厉害,但人很精神,他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仔细瞧了半天,然后砸吧砸吧嘴,抬头问我:“后生,这,这咋回事儿啊?”
我说实话,背后都冒冷汗了,可完全闹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于是我说:“我也不知道啊。。这刚才一个小姑娘还捧着呢,怎么就被放在这儿了。。”
说话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从后山走过来,他们也都看见了被放在地上的骨灰盒,一时间吸引了很多目光,我怕出现什么意外,再一个怕人传闲话,索性一咬牙,双手合十对着那尊骨灰盒拜了三拜,然后直接伸手抱起骨灰盒,快步走进了办公室旁边的小屋,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香炉后边,用红布盖严实,接着又点上三炷香,赶紧吩咐老王去找人。
我出了办公室,也开始满院子的找那小姑娘,结果找了小半个钟头,哪里还有那小姑娘的身影,我开始慌了,同时老王也走过来,焦急的问我找着没有,我撇撇嘴说没找着,额头也开始冒汗。
这时候,只能请示厂长了,其实整个火葬场今天上班的,只有四个人,我,老王,卖墓地姓李那哥们儿,外加一个司炉师傅。
厂长常年见不着人影,一年到头除非有领导来视察,当然也基本没有谁来视察,不然厂长是不会冒头的。。
他听我汇报完情况,我听着电话那头呼啦呼啦的麻将洗牌声,硬着头皮挂断电话,厂长的意思很明确,不要轻举妄动,先放在“小屋”里,等人回去找,不过他末了也嘀咕一句,怪了,这快到清明了,却出现这种怪事儿,还真是头一遭遇见。
我也是头一遭,问过老王,他说自打从厂里上班以来,也从没遇到过,我问他您老干了多少年了?他掰着手指头给我算,说差不多快二十年。。
乖乖。。二十年了才遇见一回,我这刚上班第一年就遇见。。
我接着问老王,为啥您老都干了二十年,碰到上个学徒吃灰那事儿,还会害怕啊?
老王立马斜着眼看我,问这事儿你是听谁说的?我说厂长啊,他找我谈话的时候告诉我的。老王立马吹胡子,咧嘴笑着说好一个孟劲松,净跟人败坏我。
“那他是不是还说?”老王突然笑眯眯的,让我觉得很陌生,“我被吓的尿裤子了?”
“嗯啊。。”我点头,等他反应,结果老王一撸袖子,拿出他的大喇叭山寨机就要打电话,看样是要找厂长的麻烦。
我一看这哪行啊,厂长要是挨骂了,我肯定就要麻烦了,所以我立马阻止了老王,说正事儿要紧,您老还是赶紧去找人吧,咱争取别让人家找来,不然会被指责是工作失误。
老王这人吧,虽然性情不定,但对待这份工作还是很看重,他连呼几口长气,终于放下手机,嘀嘀咕咕的去找人了。
我再依照原路找了一遍,还骑着电动车跑到院外找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找到那小姑娘。
这事儿,到此算是让我彻底搞不懂了。
没办法,只好先回办公室,到了下午,扫墓的人数减少,我们这几个人终于落得清闲,下午的时候我去旁边村里炒了俩菜,喊上老王跟卖墓地的小李,还有司炉师傅,我们四个人坐在一块儿吃饭,说是吃饭,其实也是去去心思,毕竟一整天下来,接手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得对着一些地方,说一些好话,算是我们这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司炉师傅熟门熟路,倒了一杯酒,浇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又神情恭敬的再倒一杯,直接仰头喝干。
老王自然不敢马虎,对待这种事儿,他从来都是很严谨,但他却不顾众人嫌弃,从怀里掏出那个大喇叭山寨机,放着哀歌敬酒,我接着去小屋里上了三柱香,深深打量着那尊骨灰盒,拜完以后这才重新入座,倒酒撒酒,念叨了几句好话。
小李见惯这些事儿,他撒的也很恭敬,闲话少说,言归正题,四个人就凑这一桌,吃吃喝喝,谁都不开口说话。
要说这火葬场,最忌讳的其实还是多说话,有时候除了必要情况,一般我们一整天下来也基本说不了几句话,然而今天有些不同,因为那尊骨灰盒的事情,搞得我现在还心有余悸,所以我把这事儿在酒桌上说了,想听听司炉老师傅的意见。
他摸着酒杯,靠在椅子上,用清亮的双眼看着我,半晌,和颜悦色的问:“后生,你想咋办啊?”
我挠挠头,说我也不知道,毕竟没遇到过这情况,司炉师傅抱起胳膊,抬头看向屋外的黑夜,他陷入了沉思,半晌,他跟我说:“既然这样,你干脆就还是按今天的办吧,按时上三炷香,但也要做最坏打算。”
我皱起眉头追问:“最坏打算是啥?”
“到了头七,如果人还没来找,那就只能。”老师傅顿了一顿,“让咱们找地方把逝者葬了,因为这头七之前啊,怎么还都好说,但一过头七,如果还不下葬,那可就是麻烦了。”
我一听这话,虽然自认是唯物论者,但还是心里有些发怵,不过眼前也没别的法子,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
往后数天,小姑娘没再出现。
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设想过很多种情况,但小姑娘却跟突然失踪一样,杳无音讯。
我每天都毕恭毕敬的给那尊骨灰盒上三炷香,一炷也不少,直到头七这天,我等到下班,小姑娘依然没来,老王拿着手电筒,跑我办公室来唠嗑,问我打算怎么办?再晚你可得下班啊。
我摇摇头说没办法,今天晚上没人守灵,这对逝者也是极大的不敬啊。
老王接着起身,二话不说就要走,我赶忙问他:“您老干嘛去?”
老王撇撇嘴,略微有些尴尬的看着我,说:“我还有点事儿,你先坐着,别管我啊。。”
我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这老小子的意思,感情他听见我说“守灵”,怕这差事落他头上,索性就先拔脚开溜,可我其实根本就没想让他来守。
然后就陷入了僵持,老王被我问住,是想走,也觉得不太妥,不想走吧,他又不愿负担这差事,过了半天,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递给我一根,自己也点上,猛抽了一口,说:“后生,干脆咱俩人一起吧。”
我抽着烟,看着小屋里微微的红光,咬着牙说了一个字:“好。”
这天晚上,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简要说明了情况,她老人家竟然没反对,而且还嘱咐我夜里多穿点儿,也别乱跑,之后就相当平静的挂断了电话。
我说实话,很懵逼,如果这世上,有谁还会对自己儿子在火葬场过夜这种事毫不担心的话,我估计也就只有我妈了。。
其实说不害怕,都是假的,尤其今天还是清明,这满院子的故人为伴,我说实话,心里打怯的狠,但想起来老王曾经跟我说他八字过硬,我还是给自己壮胆,心想咱那命格也不差,再说了既然是唯物主义论者,就要坚定不移的走在唯物主义的道路上。
小屋的门自然得开着,因为头七夜是还魂夜,关上门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可当清明夜的北风一吹,我还是忍不住打哆嗦。
凉风习习,夜空静默。
我靠在椅子上,掏出手机搜着各种如来像,观音图,心里把记得的佛经都念了一遍。
老王抱着膀子,坐在我身旁打瞌睡,办公室里亮着白色的灯光,照的他脸色苍白,我双手捧着茶杯,心思全放在了小屋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零点,也许是午夜,突然,头顶上的灯管闪了两下,竟然直接灭了。
我昏昏欲睡中,直觉得风也变得有些紧,窗外的风哨声,像是无名的怨泣,更像哪家的孩童哭不停休。
老王这时候醒了,他砸吧砸吧嘴,古怪的嘟囔一句:“咋还关灯了。。。?”
我听见这话,跟着清醒过来,与此同时老王打着手电筒,四处乱照,借着晃动的光束,我突然看到令我头皮发麻的一幕。
只见小屋原本开着的门,
不知何时,竟然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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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盯着小屋的门,咽了口唾沫,赶忙问老王:“老,老王,您老刚才关小屋的门了吗?”
老王听我这么问,有些纳闷儿,把手电照向小屋,嗫喏着说:“没啊,我说后生你可别吓我,这可是清明节大夜。。”
我顿时坐不住了,这老王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故意使坏反吓我,可我刚才那么一问,倒让自己越来越害怕了。
清明节最怕的就是出幺蛾子,虽然屋外刮着风,但门窗紧闭,倒还不至于吹进屋里来把门关上,于是我自然而然联想到一些不好的画面。
我跟老王僵在原地,是谁也不敢先动,可又被心底的惊惧折磨着,简直是度秒如年。
老王始终用手电筒对准小屋的门,他突然清清嗓子,颤着声说:“那啥啊,后生,我先去检查检查电闸,看能不能把这灯都打开,这手电筒电量有限,咱们老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我点点头,暗自佩服这小老头很快就能镇定,不愧是在火葬场当差二十年,同时我往后退了两步,尽量远离小屋的门口,可我不敢乱跑,屋外的风越来越大,树叶也跟着窸窣一片。
老王去查看电闸了,留我一个人在这房里,我坐立难安,站起来又坐下,抬头低头眼前都是漆黑一片,但借着清冷的光亮,我还是看到了小屋的门。
门有些年头,搁平日里普普通通,虽然屋里的摆设不一般,然而这个时间段,这扇门,却成了我此刻面临的最大难关。
心理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我被一股好奇心和恐惧压迫在原地,人呐,就怕胡思乱想,更怕胡思乱想中腿脚不听使唤,我只觉得唯有打开门,亲眼看见里面安静的放着那尊骨灰盒,这心窝子里才算踏实。
这么想着,我慢慢抬起脚,鼓起我残存的一些勇气,走近小屋。
每一步,都像是我人生的一大步,我走的提心吊胆,当我终于来到小屋门前,我伸出两根手指,像害怕触电似的,轻轻推动门板。
门,吱呀一声,开了。
当熟悉的微弱红光和照常的一切映入眼帘,我胸口的一块大石紧跟着放下,呼哧呼哧的站在原地喘气,手心里里外外都是汗。
妈耶,看来还是自己吓自己,哪有,
我只庆幸到一半,突然就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只见原本包裹严实的红布,竟然不知被谁掀开,露出朱红色的骨灰盒,而那上面的照片,在微弱红光的照射下,于静默中产生一种难以表达的诡意。
这感觉,就好像你明知道面前的人不能说话,却感觉到耳边都是人的低语一样,我不知该如何准确的形容,总之这一刻,我傻了。
我明明记得当时抱着骨灰盒进来的时候,红布被我盖的严严实实,一来这是规矩,二来也是不能见光,可亲眼所见此时的红布已经被揭下,我整个人开始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当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屋内,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沙哑的嗓音:
“诶。。”
就这一声,我双膝立马发软,堪堪跪在地上,幸亏我下意识扶住门框,不然就要瘫倒下去。
我猛然转头,只见是老王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身后,他打着手电筒,脸色苍白到吓人,我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带着哭腔大喊:“老王您这是干啥啊!吓死我了!”
老王不解的看着我,我揉着发闷的胸口深呼吸,然后听他解释说:“后生,我刚才去看电闸了,这保险丝断了,估摸着后半夜,咱爷俩只能点蜡烛了。”
话说到这,老王刚要转身去找蜡烛,谁知他突然停在原地,打着手电筒往小屋里照,同时嘴里犯起了嘀咕:“诶我说你这后生这么不利索啊,这骨灰盒不能乱放,得摆正。”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的恐惧顿减三分,转而诧异起来,跟着他的举动往里瞧,没曾想那尊骨灰盒,竟然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变成斜放在桌子上。
一瞬间,我头皮发麻,脊背发凉,愣在原地张大了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眼见老王弯下腰,咬着手电筒,恭恭敬敬的伸出双手,抱住骨灰盒的两端,似乎要摆放好位置,可老王神情一凛,紧跟着皱起了眉头,然后他又用力试了一试,我赫然发现那骨灰盒竟然纹丝不动,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这老王虽然六十多岁,但这尊骨灰盒还不至于搬不动啊。。
老王的眉头越皱越深,咬着手电筒含含糊糊的说:“怪了,怎么搬不动呢?来,后生,你试试。”
我也跟着纳闷,这太古怪了,按理说不应该搬不动啊,揣着一份糊涂,我连咽了几口唾沫,听着自己喉结的滚动,嗓子眼发干的走近,小屋里站了我俩,显得有些挤,老王刻意让开一些空间,走到门口帮我打着手电,我看他一眼,问:“真得搬回去啊。。您老确定吗?”
老王不悦的瞪我一眼:“不放好哪成,你这小子怎么干事净不利索呢!”
我实在无心辩解,卷起袖筒,想着赶紧搬好完事儿,结果等我用双手抱住面前的骨灰盒以后。
我的心里猛地一沉,像是瞬间被什么东西抽离,整个人就呆了。
老王见我有异样,用手电筒照了照我的脸,惊疑的说:“后生,不对劲啊,你这脸咋这么白。。”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就说了一个字儿:“沉。。。”
“沉?”老王凑近几分,“你是说这尊?”
我点点头,感觉到冷汗顺着发鬓往下流,直流进脖子里。
可没等我反应,兴许是我一直发着力,只眨眼的功夫,手里的这尊骨灰盒突然猛地一轻,被我结结实实的搂在了怀里。
然后我无比震惊,一脸懵逼的发现。
这尊骨灰盒好像黏在我身上一样,使我的双手难以松开哪怕一毫米。
老王注视着这一切,也不知所云的愣在当场,就连他驼背的身子骨,竟在这种极度的惊惧中也变直了几分。
我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汗,惊恐的问老王:“怎,怎么办?我放不下了。。”
老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一手扶住额头,一手举着手电筒,稍稍退后一步,随即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山寨机,一边让我别慌,一边拨打电话。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大腿连着小腿发酸,手臂就更别说了,在这种慌张下近乎麻木,不知过了多久,等我身体全部陷入了麻痹状态,累的我腰酸背痛时,我听见了从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那声音最为熟悉不过,正是在火葬场烧了一辈子锅炉,教给我很多“规矩”的司炉师傅。
我果然没听错,当看清司炉师傅慈眉善目的脸时,我差一点儿就要哭出来,他镇定的看着我,摆摆手,沉着声,似乎怕惊扰到什么的问我:“这情况,发生多久了?”
老王接上话茬:“从我跟你打电话到现在,得有个把钟头了。”
我的妈,我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一个小时了?!!
难以想象的坚持,这比我上学背书时候的韧劲还要足,或者说,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这么持久过,然而,司炉师傅接下来的话,却让我陷入了更大的抉择之中。
“后生。”他握着我的肩,让我险些站不稳摔在地上,但马上又被沉稳的劲道扶住,司炉师傅接着说:“你现在抱着,可绝对不能扔,更不能松手。”
我带着哭腔,近乎于恳求:“师傅,不是我想扔,是根本放不下啊,这尊骨灰盒就跟涂了胶水似的,完全粘在我身上了!您老快点儿想办法救救我,我到底该咋办啊?要不咱打119吧,我,我,我。。”
说到最后,我已经语无伦次,司炉师傅用眼神一再示意我别怕,然后又问:“你先试试能不能走?”
我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心里稍感安慰,于是向前迈出一步,虽然腿脚酸麻,但我竟然还能走动。
司炉师傅见状接着说:“既然能走,你跟我来。”
“去,去哪儿?”我哑着嗓子问。
司炉师傅深深看我一眼:“别问这么多。”他转而又面朝老王,叮嘱说:“守好夜,我带他去解决这事儿。”
老王连忙点头应承,他鼓励的看我一眼,让我跟着司炉师傅走,别多说话,然后晃着手电筒为我们让开道。
清冷的午夜,我捧着一尊骨灰盒,行走在苍凉的月色下,身前是神情肃穆的司炉师傅,我的双手像粘在骨灰盒上,动弹不得,在这种难以形容的惊惧与复杂心情中,我缓缓的走出火葬场,跟着司炉师傅走向前方的公路。
一辆三轮电动车安静的停在路边,司炉师傅掏出钥匙启动后,扶着我坐上了三轮车斗,又找了一块大白布把我手里的骨灰盒盖上,乘着夜色,向不知名的远处前进。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怀里的骨灰盒,除了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甚感迷茫,更多的是一种无所适从。
手里的重量没变,但肩上的压力却越来越大,看着司炉师傅的沉稳背影,我颠簸在三轮车上,深深的感到疑惑,究竟要带我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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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地方,我算明白这是哪儿了。
四里屯。
我们当地的都知道,四里屯这地方有很多传闻,比如前两年替人望闻卜事的老婆子,甭管什么疑难问题,一算一个准;还有家里办丧事儿的男主人,半夜突然发疯在家门前大跳尬舞,嗓子也变成女人;更有各路邪乎其神的传说,总而言之一句话,四里屯鬼的很。
我抱着骨灰盒,心里盘算着司炉师傅带我来此的用意,该不会是找个明白人帮我算算相吧?
这么想着,电动三轮停了下来,司炉师傅示意我下车,然后扶着我走向一处老院,这院子虽老,但也谈不上破败,顶多算是年久失修,房梁上的瓦片掉下来不少。
我心里紧张,集中注意力看脚下,一路上走的我磕磕绊绊,生怕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上,待到门前,司炉师傅轻叩了三下门,里面很快传来话音:
“谁啊?”
这话音很苍老,带着几分疲倦,尤其当我瞧着四下无人,更是凌晨时分,难免心底有些发毛,可既然都来了,况且身边还有司炉师傅,我还算多了些底气。
司炉师傅轻声回答:“我。”
就这么一个字儿,门就开了。
我侧身往里打量,司炉师傅领着我走进,只见一个老婆婆,约莫七旬年纪,头发花白大半,站在门口举着一盏煤油灯。
令我惊讶的并不只是她手里的老式煤油灯,还有墙上的壁画,别看这老屋够破,但内屋的墙上却挂满了各类牛鬼蛇神的画纸,粗略数过,怕是不下二十位。
我哪见过这阵仗,当场就有点儿懵,身子一软,怀里的骨灰盒也略沉几分。
抱结实以后,我就跟着司炉师傅往里走,由老婆婆引着坐在了正对门口的圆桌上,我一看竟然不是旧时的圆桌,下意识挑了下眉毛,那老婆婆好像洞察一切似的,自言自语:“我这是帮人圆满的,所以桌子用圆的,图个好兆头。”
我暗暗心惊,但还是不敢乱说话,就围着桌子入座,同时把骨灰盒放在桌子上,一瞬间,我的双手得到了放松,酸麻触电的感觉很快爬满神经,让我既痛又痒。
趁等待的空,司炉师傅在内屋跟老婆婆交代着什么,应该是在说我的情况,到这一步,我算是明白今天绝对是要靠这老婆婆帮忙了,果然,她很快走出来,正襟危坐在我面前,用有些浑浊的双眼审视着我。
兴许是屋里摆设很诡异的缘故,她这么一瞧,让我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突然掉到冰窟里,身上里里外外都在冒凉气儿。
于是我从心底默念和唯物主义论相关的书名,还有各种宣言也都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甭管哪路牛鬼蛇神,这时候都得在伟大的唯物主义论面前烟消云散,以此想给自己壮胆。
司炉师傅站在我身后,背着双手老神在在的等待着,他好像胸有成竹,料定这事儿能在这间老屋里解决,一语不发的样子,让我既期待即将到来的一切,同时又无比焦灼。
老婆婆一句话也不说,她似乎毫不在意我手里抱着一尊骨灰盒,沉默了大概有两分钟,我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时钟滴答声,也不敢轻举妄动,气氛就在这种静默中愈发紧张,令我渐渐的惴惴难安。
突然,老婆婆伸出手,呵斥一声,猛地拍在我脑门上,我始终全神贯注,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的我差点就要爆粗口,可没等我反应过来,意识忽然陷入了一片茫然,我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
只能看到一个男人,凝望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儿背影,他跪在地上,用手抹着眼泪,而旁边还有一棵树,树梢上挂着木头招牌,红色的漆略微斑驳,却依然能分辨出字体:
修自行车。
脑海中的画面随之虚晃,渐渐的形成黑影,我紧跟着睁开眼,紧绷的全身猛然放松,意识再次回到了老屋的场景之内。
“看见了?”那老婆婆眯起双眼问。
我呼哧呼哧的喘着重气,点头回答:“看,看见了。”
“给说说。”老婆婆倒上一杯茶,云淡风轻的追问,我看她这么一副淡然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
先说这情况啊,清明节大半夜,北风不停,一个抱着骨灰盒的小年轻,旁边跟着一个烧了一辈子火葬场锅炉的老大爷,还有一个满屋子贴的全是神鬼画作的老太太。
然而此刻的氛围,我说不上害怕,也谈不上平静,只是觉得这太反常了,如果老婆婆见了我直接啊啊大叫,喊人来帮忙,我兴许还能接受,但她此刻表现出的淡然,却让我十分怀疑司炉师傅带我来此的目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原原本本将刚才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老婆婆。
她听完以后,搓着一双满是老年斑的双手,没来由的念叨了一句:“事儿有点难办啊。”
一直没动静的司炉师傅出声了:“有多难办?”
“怎么说呢,咳咳,咳咳。”老婆婆干呕两嗓子,“要怪就怪这小子善念太重,走的人吧,还有很深的怨念没了,所以才找上这么一个小子,想让他帮忙了结心愿,我知道这种事儿吧,寻常人很难接受,但你们不是就干这个的吗?专门送人走最后一程。”
我听了这话,当场就坐不住了,直接抱着骨灰盒起身,压低了声音咬着牙说:“大娘,我没别的意思,今晚上的遭遇我真是长见识了,我觉得也就是我,如果换成一般人,估计早发疯了,您看我这抱着一尊骨灰盒,我真的是啥也干不了,而且你说帮故人了心愿,这个我想想都头皮发麻,他要害我,咋办呢?”
“不会的。”老婆婆竟然笑了,“要害你,早就害了,不会留你来见我的,而且这人呐,有冤,阎王不收,你瞅见我这满屋子的画了吗?”
我点点头,环视四周,冷汗又开始往外冒。
老婆婆指着墙上一副罗汉,沉声说:“单就这一幅,寻常谁要撞邪了,被人领进我这屋,他们保准受不了,不是喊浑身发冷,就是头晕脑眩的,可你既然能没事儿人似的坐在这,证明就不会有事儿,就算有,也是想让你帮忙。”
“那说了半天?”我用眼神瞄向怀里的骨灰盒,“他到底想让我帮啥忙呢?”
老婆婆指了指屋外,“去找你说的那块牌子,不出意外,离这儿不远。”
“哪儿?”
“这我不知道,我只是捎带手帮你一把,知道太多了,对我也不好。”
老婆婆说完就要起身回屋,我想伸手留住她,却恍悟手里还捧着骨灰盒,司炉师傅一看这架势,连忙抓住我说:“别跟着了,走吧,我带你去找。”
我刚要转身,恰巧司炉师傅打开门,清冷的月光立马洒进来,也就是一转眼,我看到了老婆婆的身后,整个人瞠目结舌,从头到脚都变得极不自在。
原来这老婆婆的整块后背裸露在外,竟然长满了烂疮,紫紫褐褐的伤痕遍及每寸皮肤,简直触目惊心。
“别看了,我这辈子,帮的忙太多,这都是应得的。”那老婆婆一挥手,煤油灯灭,惊魂未定的我被司炉师傅拽出了里屋。
也不知现在究竟几点了,我只看见远处天光微亮,约莫有三四点钟的样子,时间缓缓流逝,而我手里的骨灰盒始终没变,依旧粘在我掌内,纹丝不动。
余下的时间,司炉师傅一直拿白布盖在我的双手上,我们陷入了漫无目的的转圈,从火葬场附近的一个村,转悠到另一个村,就是为了找那一副木牌子。
依照常识,出现这种状况,我第一反应是要报警,但今天我全然失去了主心骨,只想跟着司炉师傅,由他带着我解决,但一路上除了开着三轮车,司炉师傅就没再言语过,我心里有很多的疑问,却也知道这时候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兴许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就在路上寻找的空当,我突然瞅见前方的夜色中竖立着一棵树,那棵树好像似曾相识,让我脑海中紧跟着灵光一闪,我立马对司炉师傅喊:“树!”
刹车声骤起,司炉师傅神色紧张,忙问:“哪儿?”
我想用手指,可没法抬手,只好用力伸出舌头示意方向,司炉师傅看了一眼我的嘴脸,顺着我舌头朝向的方位看过去,他当即明白我的意思,重新启动电三轮开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他扶着我下车,让我好好看看,问我:“这是你刚才看见的那棵树?怎么没有牌子啊?”
我盯着瞧了半天,心里也纳闷儿,是啊,这棵树单从外形上来说,和我脑海中出现过的一样,可真到了面前,却又没挂上“修自行车”的木牌。
我顿觉古怪,但强烈的直觉告诉我,应该就是这棵树。
司炉师傅和我站在树下,呆立良久,估计这时候要是有个过路人,也会被吓得嗷嚎大叫,深更半夜的,一个老人和一个手里抱着白布的小年轻,费力仰着脖子瞅树,这画面简直不要太诡异。
谁知这时候,司炉师傅没来由的“咦”了一声,我心生疑惑,连忙望向他,只见他提起脚步,顺着树的方向往一堆杂草里面走,那杂草里黑漆漆的,不仔细看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他走到近前,蹲下身,我正巧走到他身后,定睛细看。
“卧槽!”我脱口而出,心脏狂跳,捧着骨灰盒,上下牙打颤:“她,她就是白天那个小姑娘。。”
“你确定?”司炉师傅蹲在地上,回脸问。
我点头如捣蒜,只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小姑娘此刻衣着单薄,大半个娇弱身子裸露在外,静下心来倒还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看样像是晕倒了,并无大碍。
司炉师傅脱下自己的外套,赶忙给小姑娘披上,然后将她抱起,扶着我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走,别在这儿呆着,让人看见不好解释。”
我心里咯噔一声,非常赞同他的话,然后抱着骨灰盒往三轮车一步三颠的快步走,司炉师傅费劲把小姑娘抱在怀里,接着放在我身边,让我尽量挤一挤。
我照做了,缩在三轮车的斗后,看着人事不省的小姑娘,陷入了沉思。
老师傅启动了三轮,载着我和这小姑娘往回赶,看方向,应该是想带着我俩先回家。
我打量着小姑娘的白皙的脸,心想这么年轻,得遭多大罪啊,父亲走了,连个送行的亲戚朋友都没有,难不成平常为人太差?可再差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吧,好歹还有母亲呢?要么就是单亲?
我如此想着,只觉得怀里的骨灰盒又重三分。
不过她为什么会把骨灰盒留在火葬场里,然后去而不宣,我想等她醒来,这一切都会有答案。
清晨的风更冷了,东边的天色渐白,远处的路上也有了汽车飞驰而过的声响,我将头低下,在这呼啸而过的寒风中,看那姑娘苍白的脸色和干裂的柔嫩嘴唇,竟比初见时格外惹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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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炉师傅的家,我之前去过,周末的时候还找他老人家小酌几杯,听他聊聊火葬场的秘闻。
他老人家住的是两层楼小院,门口打扫的很干净,院里扎了一个单杠,看那上面掉漆的程度,我估计老爷子经年累月的锻炼,从没停断过,不过好像这么多年来就他一个人独居,我也没听他说起过老婆孩子,更没在家里见到过女人或者年轻人的衣服杂物。
到了院里,司炉师傅停下三轮,扶着我下车,再把小姑娘抱进屋,虽然大春天的并不太冷,但他还是取了一床被子,给小姑娘盖好,顺便倒了一盆热水,给小姑娘的额头敷上,做好这些之后,他带我去了另一间屋,让我把身子夹在墙角中间,骨灰盒放平,尽量保持不动的情况下,使我能缓解一些疲劳。
我抱着骨灰盒,思考了很多,关于妹纸的身世等等,如果真如那老婆婆所说,看来这个忙是不帮不行了,否则我总不能抱着骨灰盒过一辈子。
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的我昏天暗地,醒过来以后,第一感觉就是手酸,因为十指张开时间太长,血液流通不畅,不过我脑子还算清醒,四下瞅了瞅,床上已经没别人,只剩我自己。
我挪着屁股刚要下床,突然觉得怀里的骨灰盒变重,似乎比我刚开始抱着的时候要沉了不少,但我下意识又觉得这可能是手酸麻的缘故,我没多想,便站在堂屋往外看,果然,那小姑娘看来是恢复了,坐在门口正晒暖。
司炉大爷抽着烟,满脸沉稳,仿佛心思很重。
我走过去,想挑一个小板凳坐下,结果不等我在小姑娘身边坐下,怀里的骨灰盒却愈发沉重,甚至达到一种凭我的力气快要抱不住的程度。
瞬间的本能反应迫使我弯腰,而后骨灰盒好似拽着我一样,将我拉到小姑娘的身边,当小姑娘转过身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她先是迷茫,在短暂的失神过后,泪水夺眶而出,接着用力搂住我怀中的骨灰盒。
当她接手的刹那间,我双臂之中猛地一松,骨灰盒就此脱离我的怀抱,对此我措手不及,因突然脱力使我屁股朝下,狠狠跌坐在地上。
我呆呆的看着小姑娘,她哭的声音不大,但却流露出一种彻入骨髓的难过。
我被这发自内心的悲恸感染,心里竟也跟着酸楚起来,司炉大爷没有回头,依然自顾自的抽烟,吐出一口烟后,轻轻叹息。
小姑娘哭了很久,这期间我识趣的没有打扰,等到她发泄完心中的苦闷,揉着眼睛望向我,怯怯的说:“谢谢。”
我揉着手腕摇摇头:“没事。”
纵使心中有很多疑问,我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开口,只好等着她主动说些什么。
小姑娘很快整理好面容,虽然双眼红肿,但能看得出比昨晚要精神许多,她撩起垂落眉边的几缕发丝,语气柔柔的说:
“我之前不是故意要。。”
她顿住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
我挥手打住,点点头:“我理解,不用说那么清楚,那你又因为什么突然离开呢?”
小姑娘听了我这话,竟然莫名的开始掉眼泪,然后哽咽着回答:“我之前,之前是被人绑走的。。”
“啊?!”我当即惊吓大叫,再看向司炉师傅,他的目光略带惊讶,显然他还没开口问过。
“这件事情一言难尽,我觉得还得。”小姑娘貌似想起了苦衷,脸上的悲伤愈发浓郁,“还得从我爸爸活着的时候讲起。”
我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她身边,尽量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放低语气安慰她:“没事儿的妹纸,你直接说吧,我们会帮助你的。”
“真的吗?”她仰头看我,柔弱的小脸上,是一双清澈如柔池,但其中却流动着伤痛的眼睛。
我毫不闪避的盯着她的眼睛,心中有所触动,沉声说:“一定。”
接着,小姑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比悲伤更加悲伤的故事。
小姑娘和父亲,原本是外地人,多年前父亲下海经商,因识人不善,合伙人携款潜逃,继而负债累累,倾家荡产还完债务后,父亲一夜白头,并因为生意失败,背负了诸多指责,更让很多人失望,前妻也选择了与其离婚,于是小姑娘的父亲就决定带着女儿出走异地,打算从头开始,但手头拮据,两个人没办法,就只好先在郊区的村庄里住了一间平房,辛辛苦苦的过活。
虽然日子艰难,但有女儿相依为命,父亲仍然对生活抱有希望,他白天做临时工,晚上就在城乡结合部的大路口卖麻辣烫,如此半年有余,渐渐的生活稍有起色。
然而好景不长,今年年初,一直劳累过度的父亲突发高烧,昏迷数天不行,后来呼吸困难,经过紧急抢救后,命算是保住,却也留下病根,智力受损,与人交流也成问题,送到乡野诊所,只说是随着年岁渐长,状况只会更糟,原本是父亲照顾女儿,这下家里没了收入来源,父亲又成了有病之躯,一切的重担就都压到了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儿身上。
要不说老天爷从不怜人,当你觉得生活向你招手的时候,除了把人引向幸福美满,还有引向绝路的,诗人说这是命运的捉弄,我倒觉得全是胡扯。
从那以后,父亲就成了村里远近闻名的傻子,其实他并不是真傻,只是没法再正常表达,女儿一天打两份工,还得时刻惦记着父亲,想他是否被熊孩子欺负,是否被乡民们取笑。
可就在上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小姑娘在上班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电话不亚于晴天霹雳:
父亲上吊自杀了。
死的时候,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就在他们那间曾经充满欢笑的内屋里,孤零零的一个人,蹬开了板凳,用麻绳结束了自己年近五十的生命。
推开门的一瞬间,小姑娘几乎晕倒在父亲脚下,她难以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更想不明白父亲自杀的理由。
更何况父亲智力受损,但其他如常,会自己洗漱,做饭,打扫卫生,只是难再跟人交流,无法干重活,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用迟钝的语气,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说好了给她煮饭,这些也都成了梦幻泡影。
“我爸,他,他以前好好的时候,还说要看着我结婚。”小姑娘抽泣着,泪眼婆娑的望向远处天空。
“后来我们家经济困难了,他炒一盘青椒鸡蛋,总是骗我说他不喜欢吃鸡蛋,让我挑鸡蛋吃,把青椒都留给他。”
“过年的时候,他觉得我是女孩子,没个新衣裳邻里会说道,就,就在卖完麻辣烫沿着大路收废品,生意不好就想办法攒钱,只为了春节那天,能让我穿上一件。。”
她说到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骨灰盒声嘶力竭的大哭。
“你们懂吗?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他为什么要上吊自杀?我完全想不到理由啊,早晨我离开家去上班,他还好好的,中午说走就走了。。。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啊?!!”
小姑娘的泪水将衣领浸湿,她呜咽着,一遍遍的抬头问天,好像只有老天爷能给她答案。
不知何时,阳光隐没,漫天的灰云压城,我抬头看了一眼,咬着牙暗骂:“造孽啊。”
再低头看向司炉师傅,他眯起双眼,目光有些吓人,我立马会意,他好像是在说:
这件事还另有蹊跷。
等小姑娘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我用手抚着她的背,尽量带给她一些安慰,只听她接着讲述此前的遭遇:
“那天我在火葬场,本来抱着我爸的骨灰盒要去安葬,但我刚走到院里,就被一帮社会上的人强行带走了,他们用毛巾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出声,我当时很害怕很害怕,我想喊救命,可他们明显是准备好的,没走几步就把我扔进了一辆面包车,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直到你们从树下,发现我。。”
我算是听明白这事儿的来龙去脉,感情他爸的死,不像是自杀?倒和另一帮来路不明的人有关?
所以这尊骨灰盒,才会跟老婆婆所说似的,有冤气,化解不了,想找活人帮忙。
可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如果真是被人绑走的,那这时候就该报警,让警察来帮忙调查解决。
我把这个想法说了,但小姑娘却摇着头说:“不行的,我爸刚走,我接着就去报警了,但警察找来法医,说我爸是上吊自杀的,家里也有刑警勘察,他们说根本没有别人的痕迹,只有我爸一个人的,所以我爸自杀这个事情。。”
我挑了一下眉毛:“你信不信?”
“我不信。”她的语气从未像此刻坚决。
司炉师傅也走上前,他把苍老的手掌放到小姑娘的肩膀上:“这事儿,我帮你。”
我大吃一惊,忙问:“司炉师傅,您这是?”
他没避讳,迎着我的目光说:“我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女儿,要不是自己作事儿,现在外孙女都得会跑了。”
说完这句话,我震惊了,原来司炉师傅并非孑然一身,以前也是有过家室的,我着实没有意料到,他竟然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对啊,好像能来火葬场上班的人,都没有什么正常的理由,我也不例外,如果不是我妈那啥我,我肯定打死也不来的。
司炉师傅见我没反应,便不再言语,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小姑娘擦干眼泪,抱着骨灰盒静静的沉默。
我站在原地,开始将整个事件串联在一起,既然出现了这么一帮来路不明的社会人,那还比较好办,起码对方是人,既然是人,在这世上就有瓜葛,有瓜葛就好找,可我还是搞不懂,那帮人抓小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抓到后又做了什么?对于这些我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小姑娘好一通哭诉过后,似乎很累,但在疲倦的神情中,突然显现出一丝惊疑。
我敏感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急忙问她:“你怎么了?”
小姑娘咬着嘴唇,看向怀里的骨灰盒说:“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越来越重了。。。”
司炉师傅立马起身,手里夹着烟,指着那尊骨灰盒对我说:“快,你接过来!”
听了这话,我不禁错愕,脱口而出问:“为啥?”
司炉师傅焦躁的看着我,他瞪圆了双眼,异常急切的说了一句话,我当场就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这是在给咱指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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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惊失色,指路?
虽满腹狐疑,我依旧听从司炉师傅的吩咐,从小姑娘手里接过骨灰盒。
入手猛的一沉,我随即抱紧,但我很诧异,这尊骨灰盒除了比之前沉重,并没有其他变化,何来指路一说?
正疑惑间,我转动身子,突然发现骨灰盒变轻,我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明白了司炉师傅的意思,于是我站在原地沿顺时针转动,惊讶发觉只有当身体朝向东南方的时候,骨灰盒才会猛然变沉。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意思,连忙呼喊小姑娘和司炉师傅:“东南方,东南方!”
司炉师傅手脚麻利,取来白布将骨灰盒盖上,然后推着三轮车让小姑娘坐上去,我在前领路,他们二人在后跟随。
为避旁人耳目,我尽量抄小路快步向前,跨过篱笆,迈过碎石,乡间小道泥泞的很,我深一脚浅一脚,走的别提有多艰难。
途中我想起还没问小姑娘以及她父亲的名字,便顺口问了,小姑娘说自己叫媛媛,姓冯,她父亲叫冯斌,我心里重复着冯媛媛这名字,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土路上,面朝东南方的我突然又觉得骨灰盒变轻,看来方向有变,于是我再次原地转圈,这次又变为正南方,我抬眼望去,只见正南方是一座密林,灌木丛生,杂草成堆,影影绰绰的看不清内部场景。
我不敢耽搁,当即迈开步子在这条顺畅小路上疾走,等我走近密林之后,脑门上全是汗,贴身穿的背心也已经被汗水浸湿,这一路本就不好走,再加上我始终怀抱着沉重的骨灰盒,更让我体力接近透支。
我冲司炉师傅摇摇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说:“不行了,让我歇会儿,到现在还没吃什么东西,我也饿了。。”
司炉师傅立马停住三轮车,从怀里掏出个馒头,用双手掰成一小块递到我嘴边,我愣住了,他急切的解释:“我早就想到你会饿,所以临走之前揣了俩馒头,你先应付着吃两口。”
我也顾不得许多了,由司炉师傅喂我,一通狼吞虎咽,两个馒头很快吃净,小姑娘贴心的捧着司炉师傅的大茶杯,举起来喂我喝水。
吃饱喝足后身体有了力气,我一分钟都不敢怠慢,继续摸索着前行,密林过眼而退,湿气很重,偶尔有几声青蛙叫,稀稀索索的杂草铺满路面,我走的异常小心,生怕踩到废弃的机井,便这样有惊无险的最终穿越了密林,当光线变多时,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三层楼的小院坐落于面前,门口的空地经过人工铺垫显得很平整,上面并排停放了几辆越野,多是路虎为主,也有两三辆轿车,但据我目测,市价差不多都在百万左右,只有在围墙转角的地方有一辆普桑。
我很难想象在荒郊野外,这地方会冒出来一座小楼,而且楼下停满了豪车,像是举办车展一样,可附近除了一望无际的田地,便只有这小楼孤零零耸立着。
与此同时,我怀里的骨灰盒变得愈发沉重,似乎是在提醒我不用继续前进,已经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司炉师傅挥手示意我止步,我们三个人立马躲到树干之后,低下头悄声商量。
司炉师傅皱起眉头,打量着那栋小院轻声说:“看来这事儿,跟那栋房子里的人有关系啊。”
小姑娘怯生生的扫视前方,她突然张大嘴巴,指着其中的一辆车说:“我认得那个车,他以前去过我们村里。”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一辆路虎,跟我们这一带搞民间融资的小年轻们的座驾很相似,这几年有种怪象,一些原本穷山僻壤的村庄,越来越多的人开上了各种豪车,他们一没什么长处,二也不是富二代,只是因为“放冲”,快速敛财,短期内谋取暴利。
所谓放冲,是我们这的土话,说的就是“高利贷”,也叫“高息”,这两年尤其混乱,但凡是读书读不下去,在社会上也混不下去的闲杂人等,都拉帮结派,带着一大帮小年轻成立私人贷款公司,说是公司,无外乎都是皮包公司,空有虚壳,专门在地下赌场以及通过人脉关系网放高息,城郊多的是拆迁暴富的土财主,他们整天无所事事,得空就聚众赌博,往往一天下来输个几十万不带眨眼的,等带来的现金输完了,有那输红眼的,就会跟这些放冲的借钱,他们手续也正规,都是经过律师拟出来的合同,双方签字画押完,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但前提是,就算只用一天,利息也高的吓人。
当然也有收不上来账的,那种情况无非就是喊着几个人去欠钱的人家里,采取恐吓加威胁,逼得人卖房子卖地倾家荡产也得还钱,一来二去,这营生来钱快,来钱多,于是很多小年轻就走上了放冲的道,也因此发生了许多惨痛的事件。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向小姑娘,问她能否确定?
小姑娘多看了两眼,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那辆路虎经常在他们村里转悠。
如此说来,这栋三层楼的小院,应该就是附近暴发户们聚众赌博的场所,里面的现金数额往往超乎想象,这时候要是有民警赶到,一逮一个准,谁也跑不了,但在这种乡野村庄,一般都有通风报信的,民警来之前,估计这帮人早就开车跑个没影,连一张票子都留不下。
我心里打着算盘,既然这尊骨灰盒将我们指引到这里,看来这事儿就跟那楼里的某个人,甚至是很多人脱不了干系,可这时候我报警也于事无补,他们敢在这儿赌,那附近肯定也有眼线,警察进来之前,眼线打个电话,通报一声是分分钟的事儿。
于是我看向司炉师傅,希冀于他能给我答案,谁知他眉头越皱越狠,看样也是没什么办法。
那这事儿到这一步,就算是戛然而止了,再往前,就已经超出了我们能解决的范围。
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小年轻,哪个不是为了钱不要命,我这要真硬闯进去找人,非得给我扒两层皮下来不可,而且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找谁,这尊骨灰盒只是带我来这,但根本没告诉我是跟谁有关,这可把我搞得一筹莫展。
正寻思的空,对面的三层小楼内,突然传出动静,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就听见桌椅板凳碰撞摔砸,玻璃窗也被砸烂,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人群嘈杂像是发生了斗殴,很快,小楼的铁门打开,一大帮小年轻围着个中年人,把他送上了车,后边还有一帮人追赶,见中年人乘车要跑,立马上车去追,整个过程也就持续了一分多钟,现场一片混乱,等两帮人前后离开,那三楼上却晃荡出一道人影,好像还留下一个人没走。
我跟老师傅对望一眼,他明白我的意思,让我把骨灰盒交给小姑娘,便招呼着我向院里跑去。
循着墙根,我们走的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响动,老师傅贴着门边听了一阵,冲我点头压低了声音说:“应该就他一个,走。”
说实话我有点儿心虚,脑子里来回飘着擅闯民宅,违法乱纪的字眼,可既然这些人跟小姑娘父亲的死有关,我也只好硬着头皮,紧随老师傅走上了楼梯。
刚一摸到楼梯边,二楼就传出了谩骂,似乎有人在抱怨:“别提了,三德子带的人跟震震揍起来了,还能因为啥?当然是赵村放冲的事儿呗,三德子意思是那笔钱看在他面子上,息就不要了,震震说不行,连本带息一分钱都不能少,俩人谈了半天没谈拢,说翻脸就翻脸了。真特娘晦气,我脸上还挨了一拳,行行,那先这吧,有啥事儿再打电话。”
紧接着二楼陷入沉默,看样那人挂断了电话,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老师傅给我使了个眼色,先行一步冲了上去,我在后边走的稍慢,还没等我踩到二楼的地板,就听着“草泥马谁啊?!”一声怒喊,随着再一声“哎哟”痛嚎,有什么重物倒地。
我扶着门边看清了眼前,原来那小年轻被老师傅从身后偷袭,正捂着脑袋躺在地上疼的直哼哼,俩眼紧闭,看样是伤的不轻。
老师傅手里握着一根板凳腿,呼哧呼哧的喘粗气,他警惕的四处张望,然后蹲下身来,按住那小年轻的头发,用力不让他抬头,咬着牙,换了一副嗓音,闷声闷气的问:“认识冯斌吗?”
小年轻被按在地上,挣脱不了,只能胡乱扭动,他咬着牙骂骂咧咧,看样老师傅要把他松开,他绝壁会当场暴走。
幸好老师傅劲道足,这小年轻尝试几次都无果,干脆就不说话也不动弹了。
司炉师傅一看这模样,竟然勾起嘴角微微笑了,他一手按住那人的头,一手顺着他的左腋窝伸进去两根手指头。
下一刻,我就听见一声比杀猪宰牛还要凄惨的叫声,从那小年轻的嘴角里发出来,老师傅的手指没其他动作,只是缓缓向里探,每进一厘米,那小年轻扭动的就更加剧烈。
终于,他疼的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弱弱的呼气,老师傅松开手,眼神阴狠的再问:“认识冯斌吗?”
小年轻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虚弱的说:“认识,赵村里谁不认识冯傻子。。”
“那你们有来往吗?”老师傅气定神闲,“你懂我意思吧?”
“你先把我松开。”小年轻咬牙切齿,趴在地板上像游泳一样蹬腿。
老师傅再次把手指探到他左腋窝下,这回那小年轻连喊都没喊,直接晕了过去,老师傅试探一番,料定小年轻不会醒,从他裤兜里摸出一把车钥匙和手机,又直接把他扛在肩上,眼瞅着就要下楼。
目睹全部过程的我,赶忙凑上去问:“这,这算绑架吧?”
老爷子没搭理我,径直往下走,到了楼下,他把车钥匙抛给我,再冲路对面的树林喊:“媛媛,过来。”
我脑门儿上渗出细汗,只觉得沉默寡言的老师傅极其陌生,他手脚麻利,冷静沉稳,从头到尾都堪称滴水不漏,甚至没让小年轻看到我们的脸。
见我愣神,老师傅不悦的冲我喊:“开车啊。”
我抓着车钥匙,俩手直打哆嗦,瞅准了这是辆普桑,立马跑了过去,发动汽车后,司炉师傅把后备箱打开,从裤子上解开皮带,把小年轻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坐上副驾驶,媛媛也跟着坐上来。
我颤着声问:“去哪儿?”
老师傅眯起一双清亮的眸子,说了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地方:“火葬场。”
————————
一个半小时后,我和司炉师傅,冯媛媛,共同来到了火葬场后院的库房,外面除了成片的墓地,只有连绵的青山草木,这里人迹罕至,像极了警匪剧里严刑逼供的场所。
小年轻被司炉师傅绑在了椅子上,里里外外用铁链捆成了麻花,眼睛也用黑布条蒙上,我把骨灰盒交给冯媛媛,遵照老师傅的吩咐接了一整盆凉水,等关上门以后,我高高举起水盆,用力泼向了小年轻。
小年轻猛然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被呛的前仰后合,但他眼睛被蒙上,看不清四周,想挣脱铁链的束缚,奈何那铁链捆的无比结实,随着他四肢挣动,碰撞出乒乒乓乓的碎响。
我看着面色阴沉的司炉师傅,他站在小年轻面前,腰杆挺的很直,那小年轻感觉到近处有人,哆嗦着嘴唇发问:“我,我这是在哪儿?你们要,要干什么?”
“认识冯斌么?”老师傅从头到尾,就这一句话。
“不,我不认识。。”小年轻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估计也是生平头一回经历这种事儿,人完全吓傻了。
冯媛媛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老师傅抬手打断,示意由他自己来。
“认识冯斌么?”这回老师傅加重了语气,他似乎非常肯定这小年轻跟冯斌的死有关。
小年轻低下头,发丝上的水滴颗颗滑落,他慢慢抬起狼狈不堪的脸,循着话音告饶:“大,大哥,我不知道自己得罪谁了。。就求你们饶我一条命,咱不差钱儿,您让我打个电话,我立马让人送钱来。。”
老师傅没理他,自顾自的第三遍发问,只是这次他说的一字一顿,语气如冰:“认识,冯斌么?”
那小年轻听出了不对劲儿,他抖动的愈发厉害,上牙紧紧咬住嘴唇,脸色苍白如纸,我差不多能联想到他的感受,人一旦陷入这种未知的恐惧,只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绝望,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来路,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会不会哪句话说不好就被人给咔嚓了。
老师傅挥手示意我们先出去,我愣了一下,后脑勺有些发凉,一边陪着冯媛媛往外走,一边在脑子里乱想,看样这司炉师傅年轻的时候,肯定做过啥见不得光的勾当,凭他那捆人的娴熟手法,还有整个过程中异于常人的冷静,我敢断定,他或许比那些放冲的还要黑。
等我俩走出库房,老师傅随之将门关上。
不出十秒,我们就听到库房里传来几声闷叫,好似人被堵上了嘴,受到极大的痛苦,一声弱过一声,持续了大概有两分多钟,老师傅揉着手腕从库房里走出,我探起头瞄向他的身后,只见那小年轻耸拉着脑袋,半死不活的坐在椅子上,怕是没少吃苦头。
老师傅点着一根烟,将我们拉到角落,狠狠啄了一口,沉声说:“这人吐口了,附近庄上有个叫三德子的,办了件不光彩的事儿,却让外人看见了,三德子发现之后,当场就带着人去追,至于追没追着,这小年轻就不知道了,但依照他说的时间点,和冯斌出事儿,应该同属一天,正巧是一前一后发生的,所以我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
我听了这话,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抱着骨灰盒的冯媛媛,尽量压低声音问老师傅:“听您这意思,那个外人就是?”
“大差不离。”老师傅弹掉烟头,回过脸来关切的看着冯媛媛:“小姑娘,你给说说,平常你上班以后,你爸是老实待家里呢?还是出去乱转?”
冯媛媛撇着嘴,满脸愁容,“他得病以后,家里就靠我维持生计,我白天出门又不会把他锁屋里,何况他吃喝起居不受影响,所以我上班去,他要是闲的发闷,肯定会四处乱跑的。”
老师傅点点头:“看来可能性很大了。”
我接过话茬:“怎么说?”
“冯斌他很有可能在村里溜达的时候,误打误撞,看见了不该看的,被这三德子发现,结果直接给灭口了。”
“灭口?!”我惊呼出声,“这可是法治社会,谁还能干这种事儿?或者说,谁还敢干这种事儿?您老说这话,得有依据啊,咱好像都没啥证据。”
老师傅习惯性的眯起双眼,露出戏谑的笑容,反问我:“如果有人发觉了你的小秘密,而这小秘密事关你的脑袋,你咋办?”
“我,我,”我支支吾吾,一时间无言以对。
老师傅又贴近我耳边:“更何况这人还是个疯疯癫癫的傻子,嘴上更是没把门,他要出去乱说,正巧让有心人听见,那咋整?”
老师傅弯下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人媛媛也说了,他父亲早上还好好的,中午就突然自杀了,一个智力欠缺的人,没有任何理由的选择自杀,你就不觉得这里头有人为因素?再退一万步说,换位思考,如果你是三德子,被人发现了事关你身家性命的秘密,你会怎么做?我估摸着,是个人都会铤而走险。”
我被这一番话给问住了,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完全想不到理由反驳。
冯媛媛看着那尊骨灰盒,双眼紧跟着变红,很是楚楚可怜,不管老师傅说的对与不对,他毕竟毫不避讳的揭开了一道伤疤,用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小姑娘:
这世上的坏人其实无处不在,只是被阳光遮住了脸。
冯媛媛若有所思,然后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为父亲做些什么,于是很快稳住了情绪,问向老师傅:“师傅,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
老师傅再掏出一根烟,点燃后抽了两口,不置可否的说:“其实我刚才也只是推测,咱们的首要目的,是找出他们之间的关联,如果能有直接证据,证明冯斌的死的确和三德子有关,自然最好不过。”
我瞪大眼睛看着老师傅,迟疑的问:“您老烧锅炉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老爷子呼出口烟,那青气萦萦绕绕,映衬老爷子沧桑的面容,别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然他却只平静的说出两个字:“忘了。”
我心里一紧,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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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村属火葬场以东,规模不大,老户居多,四周群山围立,小溪潺潺,倒是个藏风聚水的宝地,当年火葬场选址,据说也是考虑了这方面的原因,我还听厂长谈起过,说选宝地是一方面,主要有山压着,不易出邪。
可如今来看,我抱着越发沉重的骨灰盒,已弄不懂邪与不邪的概念,按理说,邪是负面字眼,自古以来,但凡跟邪字沾边的人事,鲜有皆大欢喜的,而冯斌这件事,一开始足以称之为“邪”,但这几天下来,我真切体会到他并未存害人之心,而只是无故冤死,又挂念在人间的女儿,才在头七这天生变。
临出发之前,老师傅从小年轻嘴里又套出一些话,诸如三德子的住处,活动范围,外出时间等等,收集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然后独自骑着三轮车,把被他打晕的小年轻扔到了庄稼地里。
至于这小年轻后续如何,我心里有些难安,但现在老师傅是主心骨,他没发话表态,我也不好说什么。
实话实说,虽然干的可能是件善事儿,但目前来看,我已经和老师傅一起触犯了法律,如果这件事情到最后得以顺利解决,那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自首。
言归正传,我回过神来,已经跟着老师傅的三轮车来到了赵村,此时临近黄昏,夕阳西下,山峦叠嶂被洒上一层金辉,曛曛醉眼,连日的奔波让我感到几分疲惫,可事到如此,由不得我再退缩,况且摊上这种事儿,越早解决,越好。
骨灰盒由我和小姑娘轮流抱着,主要还是我这个大男人来抱,自从出了火葬场,骨灰盒的重量就再没变过,给人一种“他”也平静下来的错觉。
没费多少周折,老师傅顺利找到了三德子的家,在民房错落的村庄里,独栋的三层小洋楼甚是惹眼,一般农村有钱的大户,都会把自己宅基修的富丽堂皇,外表虽然千篇一律,但里面却别有洞天。
我们在不远处停下来,借一片树叶掩护着,冯媛媛坐在我身后的树下,我则抱着用白布盖着的骨灰盒,静静等待老师傅的吩咐。
很快,和小年轻所说的一样,三德子的路虎从村头驶近,在门前停下,打开车门后,我看到了脑门儿铮亮的三德子,他似乎今天触了霉头,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身后还跟着两个三四十来岁的高状胖子,后脑勺下露出花花绿绿的刺青,在这平静的乡村里很是扎眼。
三德子回到家,那俩人相视一笑,开着路虎走了。
到此,我急忙问老师傅:“咱们怎么办?”
老师傅回脸打量我手中的骨灰盒,问:“有没有啥动静?”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摇头说:“没有,从厂里出来就没啥变化。”
老师傅的神色不对了,他揉着下巴开始寻思:“怪了,难道不是因为三德子?”
正说话间,始终保持沉默的冯媛媛突然小声惊呼,她瞪大双眼,指着我的手:“小哥,你,你的手!”
我惊惧的赶忙低头看,只见手掌之下赫然淌出一丝丝血线,可奇怪的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老师傅也倍感诧异,连忙托着我的手让我举高,俯下身去看我的手掌,他定了定神,按住我的小臂:“别慌,不是你受伤了!”
我大惊失色,不是我受伤,那就是?
刚想到这,身旁忽然起了一阵冷风,我下意识的手脚冰凉,浑身炸起了鸡皮疙瘩,老师傅直起腰,按住我的肩头,让我原地慢慢转,我顺着他手上的劲道,一点点挪动身体,当面朝三德子家后面的一座小院时,手掌上的血线突然由丝变缕,一股股越冒越多。
我被这异象深深震撼,僵直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冯媛媛更是吓的瘫坐在地上,她用双手捂住嘴,泪流满面。
老师傅问我:“怎么样?”
我咽了口唾沫,压着嗓音说:“那,那座小院,应,应该有问题。”
老师傅顺着我的目光瞧过去,显然也看到了三德子家洋楼后方的平房小院,那小院看上去年久失修,围墙上长满青色的植被,原本朱红色的木门,已缺失门板,只剩边缘处一些木茬,而在这木茬之中,我突然瞥到极不寻常却又顿感熟悉的一角。
那好像是我当初在老婆婆房里,通过她点拨后看到的修车牌子,奶油色的漆面,与周遭的事物格格不入,如果只是寻常路过,谁也不会注意,但我经历了这么多,特别是对当时在幻觉中看到的东西,尤为敏感。
老师傅似乎也发现了蹊跷,小声的问我:“你看到了什么?”
“那门后边,好像有副木牌子。”我伸长脖颈,努力提示,“就是我当时在老婆婆那看到的,挂在树上的修车牌。”
老师傅听了这话,立马猫腰,神色紧张的顺着小树林往前摸索,很快,他来到了小院门口,探手将木牌提了出来,再用另一只手指着,向我做出询问的表情。
我重重点头,上面的四个大字虽然有些模糊,但我却看得无比真切。
修自行车。
见我确定,老师傅当即向我快速招手,我不敢怠慢,抱着骨灰盒小跑过去,冯媛媛跟在我身后,也学着老师傅的样子猫腰跟随。
当我和老师傅闪进破败的小院后,他把我们俩拉到了里面的老屋,房顶处透进几许火烧云的红光,对比之下显得非常灰暗。
我抱着骨灰盒,问老师傅:“接下来要怎么做?”
老师傅说:“这样,你抱紧骨灰盒,在院子里走几步,尽可能把每个地方都踩到。”
我慌忙应承下来,老师傅去门口守着,以防有人过来,冯媛媛坐在屋里,神色慌张的注视着我们俩。
当我一步接着一步踩踏在小院的荒草上时,怀里的骨灰盒,竟然开始微微的颤抖,由一开始的平静变得极度诡异,而后我感到熟悉的沉重感,仿佛这尊骨灰盒在拖着我向前走动,猩红的血液从盒底慢慢流淌而出,不多时就洒满了整个小院。
“唔!”
冯媛媛突然叫了一声,紧接着捂住嘴,我整个人说实话已经快吓傻了,只是依照本能在前进,同时在这种无法抗拒的恐惧之下,被骨灰盒牵引着移动。
老师傅放哨的空当,还不忘转头注视着我,当我终于走完整座小院,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肃穆。
我停住了步子,看着院中的场景,从头到脚阵阵发麻,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不断席卷脑海,因为经过我这一趟走动,那院中央的草地里,赫然被骨灰盒流淌出的血液,划出了一个字。
死。
猩红,刺眼。
太阳仿佛充满灵性,识趣的隐入云雾,月亮攀上枝头,天色渐暗,更为这一枚诡异的“死”字平添惊悚的意味。
我站在原地,额头上冷汗直冒,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老师傅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跑到我身前,面朝骨灰盒双膝跪地,毫无征兆的连连叩首,嘴中念念叨叨,表情无比恭敬,冯媛媛也跑过来,想替我接过骨灰盒,但在老师傅的拉扯下,也跟着跪在了地上,瞬间错愕后,又连忙学着老师傅的动作恭敬叩拜。
过不多时,那地上的血液渐渐渗入泥土之中,荒草立即由青绿转为猩红。
老师傅瞅准时机,转身迈到荒草上,先是用手指探了一下泥土的松软程度,接着五指成爪,一把一把的将泥土抓起,他挖的异常迅速,动作也麻利,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小泥坑,而在那泥土下,赫然露出了一枚白色的衣角,与此同时随着泥土被翻出,也飘起一丝丝令人作呕的臭气。
老师傅当即停下动作,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他走回我身边,边擦汗边说:“差不了了,看来冯斌,的确看到了不该看的。”
我感觉上下牙在打颤,腿脚都不听使唤,可还是脱口而出问:“看到了啥?”
老师傅坐在地上,点出一根烟,眯起清亮的双眼:
“死人。”
话音刚刚落地,我就听见前院蓦地响起一阵轻响,随着有人拉动铁门的声音,还有一个男子在谈话,声音越来越近,我跟老师傅和冯媛媛对望一眼,刚要问下一步怎么办?
谁知手里的骨灰盒猛然变重,重到我无法抱住的地步,我双手脱力,那尊骨灰盒便从我掌中滑落,“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我顿时头皮发麻,顺带着心脏提到嗓子眼,感觉马上就要背过气去,老师傅也惊了,全然没有意料到异变突起,冯媛媛被吓得尖叫一声,音量虽不大,但足以让附近的人听见。
果不其然,那越来越近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但听一个男性粗嗓门在微微停顿后,朝我们所在的院落斥问:“谁?!”,继而又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老师傅眼珠急转,看了看地上的骨灰盒,又看了一眼门口,当下扯掉骨灰盒上已经被染成红色的白布,近乎是野蛮的推搡着我和冯媛媛跑进内屋,他眼疾手快,见内屋侧门开着,立马把我俩猛推进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唇边,示意我们噤声。
我双手酸麻,又被这一下推的够呛,但还是强忍着沉默下来,冯媛媛再次用手死死捂住嘴巴,眼睛紧闭,生怕眨一下眉毛都能发出响声。
下一刻,凌乱的脚步声靠近,我稍稍侧身,发觉墙上有裂缝,正好能透过缝隙看到院内的场景,然后,我就看到了一辈子难以忘记的惊悚场景。
身高足有一米八五,满身肥膘膀大腰圆的三德子,咬牙切齿的站在小院里,他双手握拳,死死盯着面前的骨灰盒,还有散落在一旁被染成血红色的白布。
我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的惊恐在刹那间凝固,他好像在抬腿,屁股微微晃动,却好像双脚扎根于地下,是动也动不了,他又啊啊啊的张大嘴,唾沫从上嘴唇流到下嘴唇,再顺着下巴流进衣领,可却发不出其他声音。
似乎在这一刻,他被地上的骨灰盒完全操控,而在骨灰盒下面,流淌出越来越多的血液,如同邪祟般,迅速汇聚到三德子的脚下,爬上他的双腿,腹部,直至淹没了胸口,将他整个人浸染成一个血人。
这幅场景惊悚至极,我实在是难以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
冯媛媛则瞠目结舌,俯在我耳边,呼吸愈发急促,老师傅则眯起双眼,他好像陷入了某种抉择,正在自我挣扎。
场面完全失控,没人知道那尊骨灰盒究竟会干什么,更没人知道,当那猩红的鲜血将三德子彻底包裹后,又会出现如何残忍的后果。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攸关的时刻,冯媛媛,突然动了!
她不顾一切,啊啊哭嚎着跑向那尊骨灰盒,三德子的眼睛里除了恐惧,更多了几分震惊。
只见冯媛媛蹲下身,紧紧抱住骨灰盒,哭的声嘶力竭,与此同时,院前院后,纷纷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似乎惊动了附近的乡亲,正有人交谈着要赶过来查看。
老师傅一看这情形,再也无法淡定,抬腿冲出内屋,跑到门边,拿起身边的各种东西将门板堵上,并用后背死死抵住,可看他发抖的小腿,体力透支严重,被人发现这一切也不过分分钟的事情。
冯媛媛跪在血泊里,任由身边混乱,却紧紧抱着骨灰盒,一边边的哭喊着:“不行啊!爸爸!你不能做坏事!不然你就跟他们一样了,爸爸!停下,我求求您了,快停下啊!!!”
我被这一连串的哭喊触动,从麻痹状态中回过神来,跌跌撞撞的跑到老师傅身边,也用肩膀将门板死死抵住,门外已经有人在砸门,还有乡亲问是否吵架了,大晚上的闹腾什么?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开门,因为我已经意料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个时候如果让外人看到院里发生的一切,那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尤其是在移动网络发达的今天,一群围观群众高举手机将全程拍摄下来,鬼知道最终会酿造成如何严重的事件。
我在如此极端的情况下,迅速冷静下来,虽然浑身酸痛,但还是拼尽全力抵住门板。
冯媛媛歇斯底里的哭喊似乎奏效,那血水在三德子的脖颈间停住,不再上涌。
而此时冯媛媛抱着骨灰盒,突然神情一怔,继而面无表情,前胸猛烈起伏。
下一刻,她张开嘴,发出了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句叫喊。
那声音,像是积满了无穷无尽的怨气,集悲痛,愤恨,遗憾,甚至数种复杂的情感化作两个字,却是男人苍老沙哑的嗓音嘶吼而出:
“孩子!!!”
声波震荡,恍若穿云透月,激传开来,直震的我耳内生疼,心脏抽动。
身旁的老师傅也好不到哪去,竟然险些站不稳,微微松脱,差点就要瘫软在地上。
同时院外响起了无数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只此一瞬,三德子身上的红光尽去。
他好像被某种力量钳住脖颈,仰面蹬脚,一番摇摇欲坠后,重重摔落在地,人事不省。
我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却也跟着气血上涌,全身脱力,难以再抵住门板,而后倒在地上,眼皮沉重间,我看到冯媛媛耸拉着头,晃悠一阵后,抱着骨灰盒昏了过去。
门板终于被人撞开,我只听到一声声惊叫,还有远处的警笛大作,在我面前的老师傅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他费力把我架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我也不知他从何而来的力气,便倒在他怀里,而后他两三步就跑到了冯媛媛身边,探出左手,神色肃然,面朝冯媛媛凭空乱画,我实在无力去思考他究竟在干什么,当我陷入晕厥的前一秒,我好像看到了一张照片,从老师傅的怀里滑出,便就此陷入了晕厥。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睁开双眼,入目皆白。
我好像是躺在病床上,脸庞垂落着输液管,司炉师傅躺在我的身边,面色安详,呼吸均匀,看样并无大碍。
正巧房门被打开,戴着口罩的护士走近,看见我醒来后,一句话也没说,微微楞了一下,径直又走了出去,过不多时,有两名警察陪同着进来一位医生,他给我做了一番检查,问了一大堆问题后,向警方点点头,直接离开了病房。
此刻就剩我和两名警察和老师傅,在这间寂静的病房中,我静静等待着他们的下文。
其中一名警官掏出笔记本,同我确认了姓名等资料后,便正式展开了讯问:
“你和张三德,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那林九书呢?”
我暗自重复着“林九书”这个名字,同时皱起眉头反问:“谁是林九书?”
“还装糊涂?”一旁的警官笑了,指了指旁边的司炉师傅,“就那位。”
我如实相告:“如果不是您刚才说他叫林九书,我发誓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会吧,根据我们收集到的材料,你可在火葬场上了一年多的班儿,怎么可能连名字都不知道?我可给你说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那我能先问问,我到底犯什么事儿没有?”
“请您先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是证件和相关文件,您先看一下。”
说着话,警官拿出证件和一叠材料,交到我的手里,可我无心看这些,另外我很清楚现在没人敢冒充警察,所以马上又递还给他们。
再之后,两名警官问了我很多在我看来无关重点的问题,基本都是在核实我的个人资料。
而老师傅在醒来以后,立马跟我分了房间,究竟去了哪里护士也没跟我说,直到一周后,我经过检查可以出院,临走出病房时,见到了脱下病号服的老师傅。
他精神头挺足,腰杆挺直的在电梯口处看着我。
我连忙跑过去,背着包问他:“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
他从怀里掏出三轮车钥匙,正巧电梯门打开,他揽着我的肩膀走进电梯:“出去再说。”
当我们俩乘坐电动车,来到河边之后,老师傅递给我一根烟,我接过后点燃,不解的问:“您能别卖关子吗?咱们昏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师傅深深抽了一口烟,遥望着河对岸的风景,平静的问:“你还记得那天在院里,我用手刨开泥土看到了什么吗?”
我想了想,不自觉的嗅了嗅鼻子,那天的臭味儿令我记忆犹新,于是我点头回答:“记得啊,那不是人的衣服吗?都发臭了。。”
“是人的衣服,但当时发臭的并不是衣物,而是死人。”老师傅一语惊人,我被震住,思维都有些迟钝,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冯斌为什么死,原因就是因为他看到三德子藏尸了,之前三德子跟邻村的人有经济纠纷,晚上带人上那人家里要账,你知道啊 ,现在这些搞民间贷款的,大多都是黑恶背景,前些年不是还出过把欠债人逼到绝路上的命案吗?”
我挑了一下眉毛,不确定的问:“您是说,去年发生的那个案子?当着欠债人的面要那啥人家母亲,结果被人一刀捅死的那事儿?”
“嗯。”老爷子吐出一口烟,“不过三德子这事儿恰好反过来了,他去欠债人家里,因为要账手段很恶劣,要侮辱那人的妻女,把人活生生逼急了,要跟三德子拼命,可没能得逞,相反三德子用刀把那人给扎死了,这俩眼一抹黑,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连带着一家老小遭了秧。”
我对此哑口无言,突然觉得,当时自己遇到的骨灰盒的邪乎事儿,也不再那么可怕,反而是三德子的所作所为,让我此刻细细想来,只觉得不寒而栗。
“至于冯斌,他不是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四处溜达吗?当天路过三德子家老院的时候,正巧撞见他挖坑埋尸了,这下可好,据三德子说,冯斌还笑着问他,这好不好玩,咱们一起玩?那三德子当然不会放过他,如果他是个正常人,兴许就直接把他当场杀了,就地给埋,这样冯媛媛找不着她爹,一报警就能找着。但恰恰因为冯斌智力有缺陷,三德子一盘算,觉得村里死个傻子在乡里都不算啥新鲜事儿,干脆就找手底下的人制造了冯斌自杀的假象,附近乡亲还都拿上吊自杀那事儿调侃,根本没人怀疑冯斌是被他杀。哎,你说这人的命数啊。”
老爷子感叹一声,只顾抽烟,不再言语。
我接着问:“那您老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老爷子瞥我一眼:“你小子真笨呐,警察告诉我的啊,咱们那天出事儿,是县里的派出所出的警,但他们发现了我刨开的地里的尸体,直接上报给市局了,这几天我没干别的事儿,光被审问了。不过那三德子已经被逮捕了,这事儿,也算是有了了结。”
“还有一件事儿啊,当时冯媛媛,为什么会被那些人绑走呢?”
老爷子突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听警察说,好像是要把骨灰一起带走,彻底销毁证据啥的,但他们却抱不动,你说怪不怪?那天夜里的风很邪乎,就跟小女孩儿在哭似的,你听见了么?”
我瞪大眼睛跟老师傅对视,蓦然想起供奉骨灰盒的那天夜里,似乎刮起过一阵邪风,像哪家的孩童哭不停休。
“接着那天夜里,绑走小姑娘的人,都瞅见冯媛媛穿着白衣服从屋里一边哭,一边往外走,谁也没拦,因为他们压根儿就不敢拦。”
我沉浸在那天夜里的回忆中,久久不能平复。
可我还是不解,于是继续追问:“您老到底咋知道这么多的?打死我也不信都是警察跟你说的。”
老爷子呵呵一笑,抬头看天上的云:
“托梦。”
我越来越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可不管我怎么问,老爷子就是不说实话,到最后,干脆就不再出声,连理都不理我。
目前看来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但我还是觉得这老爷子绝非常人,回想起他此前种种的老练狠辣,让我对他的过往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当天,我还见到了整件事至关重要的一个人,冯媛媛。
她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们在哪儿,我很惊讶她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她说是跟厂里要的,我当即了然,看来她父亲的后事已经处理妥当,于是我马上告诉了她位置,很快就见到了穿着一袭黑裙的冯媛媛,虽然还沉浸在父亲离世的痛苦中,但她的气色显然比之前好很多。
我和老师傅坐在河边的长椅上,跟冯媛媛打过招呼后,她走到我们俩身前,毕恭毕敬的鞠了一个躬,郑重的表达了感谢。
我笑笑,问她父亲的后事怎么处理的?
她说已经妥善的办完了,找了块风水宝地,葬在了我们厂的后山陵墓。
我点点头说那挺好,便接着有些尴尬,找不到能聊的话题。
经过这一连串事件之后,我和她之间好像突然变得很陌生,想想也是,本来也毫无交集的两个人,除了当时共同面对的困难外,几乎也没什么来往。
余下的时间,冯媛媛借口还有事儿要办,就先走一步。
我目送着她离开,慵懒的靠在长椅上晒太阳。
身旁的老爷子烟瘾极大,短短几分钟内再次点燃一根烟,没来由的问我:“这件事儿,给你感触最大的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因为每种感触都很大,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了。。”
“那你害怕吗?”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然害怕啊,好几次都差点尿裤子。。”
老爷子满带深意的笑笑,然后掐灭抽了没两口的烟,将烟屁股准确无误的弹进垃圾桶,站起身拍拍屁股,背起双手,像个老干部一样,悠哉悠哉的向前,好像在说给我听,又像说给自己听似的喃喃自语:
“鬼怪纵然可怕,但比鬼怪还要可怕的,是人心。”
我深呼吸一口气,仔细体味这句话的意思,想来的确有几分道理。
正巧短信提示响起,我掏出手机,见是冯媛媛的微信,她找我要老师傅的电话,我随口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事儿吗?
她说:“我刚才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一张照片,好像是老师傅的,所以想还给他。”
我心里微微一动,问她是什么照片,方不方便拍给我看看。
等了一会儿,照片就发过来了,我仔细审视着,只见正面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相貌堂堂,身姿挺拔,穿着明显与时代不符的复古西装,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手,小女孩儿则穿着一身白色裙子,笑貌格外可人。
而照片是黑白照,显然不是近年拍摄,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反常之处。
我心中一乐,原来老师傅年轻时候也挺帅啊,这浓眉大眼的,看他现在七十来岁的样貌,完全想象不到中年的时候竟如此英气袭人。
于是我又让冯媛媛把背面也拍过来,因为老一辈的照片都有个习惯,他们喜欢在后面写上拍摄于哪一年,以作纪念。
果不其然,当照片发来后,背面当真有三行小字。
我伸出两根手指,将照片放大,凑近眼前,认认真真的端详。
下一刻,我倒抽一口冷气,艳阳天下,如遭雷击。
因为那三行小字,用繁体书写,工工整整,笔劲苍遒:
1912年 惊蛰
纪念女儿林正樱七岁生日
林九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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