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的汉字构形学理论（王宁教授讲汉字）

王宁，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著名语言文字学家，在中国传统语言文字学领域有多项创建。在训诂学方面创立了理论训诂学；在文字学方面，创建了“汉字构形学”“汉字字体学”与“书写汉字学”；著有《说文解字与汉字学》《训诂学原理》《汉字构形学讲座》等。21世纪以来，她在汉字标准化、规范化方面有突出的贡献，担任2013年发布的《通用规范汉字表》和《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研制组组长。从教五十多年以来，培养出五十多位博士研究生，至今仍在杏坛辛勤耕耘。

2018年12月29日，著名语言文字学家、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王宁教授在“国图公开课”进行了关于汉字学习的答疑课座。什么是“字理”？汉语拼音、繁体字、“书法”、笔顺等与汉字学习之间的关系？中学生怎么进一步学习汉字？王宁教授都给出了明确的建议，对家有学童的父母和中小学老师有极大的指导作用。这些由一个个问题串成的汉字知识，犹如我们中国人学习汉字的路线图。它不是捷径，但是却可以让汉字的学习之路越走越宽，越走越平坦。汉字是中国文化最根本的载体和单元，字形字义直接影响对词、句、文章的理解和写作。从小学到高中，汉字的学习不应该是对孩子的折磨，而是帮助孩子打开知识大门的钥匙。王宁教授通过短短的三个半小时，将“路线”画清楚，将“钥匙”交到老师、家长的手中。本文试整理讲座的部分内容，如欲了解更多可登陆“国图公开课”看王宁教授的讲座视频。

一、楷体字有字理吗？为什么要了解字理？

汉字是表意文字，古代金文、甲骨文都是形意统一的，但在后来书写过程中，因为笔势变化的原因，有些字已经很难看出原本的“字理”。“体现笔意的字样”，叫“笔意”，可以看到字的意图；“笔势变化的字样”，叫“笔势”，是看不到字的意图的。这是因为在书写的过程中，书写载体和要求都逐渐发生了变化，要写得又快又能认出来，笔画就变了，笔意也就没有原来那么清楚了。但这种变化，还是有规律可循。比如“置向变化”，就是字的一部分进行了旋转。“益”，本意是指水从容器中溢出来，所以“盆”上面的部分实际上旋转了90度的“水”字。再比如“省减变化”，“袅”是“乌”和“衣”两个字的合体，为了书写方便，“鸟”的一横和“衣”字的一横合为一个，而且省掉了点。除此之外，还有“笔形变体”、“交重变体”。了解了这几种变体的方式，也就可以理解很多字的字理倒底在哪了。

还有“部件重新组合”，比如边疆的“疆”字。右半部分原本就是边疆的意思，比较好理解，田被划成一块块的，就是边界的意思。后来这个字被演化为很多字的声旁，就难以明确表达本义了。后来就在旁边加上一个“弓”字，强化了以武守边的含义，再加上土。整个字形更平衡，字理也更明确。像这样的字还有“穎、強、監、雜、雖”等等很多。“部件变异”，也是一种方式。比如“赤、黑、然、燒”四个字，按金文的写法，都是与火有关，而且很形象地表达了字意的来源。“部件粘连”也很有意思，王宁教授举“房”和“箭”的例子，房字底下为什么是“方”呢？因为“方”的音是从“旁”字而来，房的本义是“两边的房子”，也就是“旁边的房子”。我们现在还知道，古代中间的房子叫“室”。在古代如果需要丈量某物，最直的东西莫过于“箭”，所以跟“尺寸”有关系的字，都会“矢”，比如“短、矩、矮”等等。

很有意思的是，有观众问到“儒”字，据说有的人解释为“人需要的，就是儒”。王宁教授解释说，“需”上面是雨，润也，有柔软的意思。暗含“柔然、缓慢的、非暴力的”。而不是“需要”的意思。所以，现代的汉字是因为经过历史的演变，“笔理”不是那么清楚了，但是追根究底，还是能找到字的本义源头的。联系后面小学、中学的汉字学习，我们就会知道，了解“字理”，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认字。而是因为汉字的表意性，词的组成，乃至在句中的应用，都离不开“字理”。所以，“字理”既是打开汉字大门的“总钥匙”，也是理解中国文字、中国文化的基本功。

二、小学生怎么学识字？

首先，王宁教授提到了老师、家长普遍关心的“先学汉字，还是先学拼音”的问题。从拼音产生的背景到拼音存在的意义徐徐道来，使我们明白了，对于汉字的学习拼音固然是一种有用的工具，但作为表意文字，拼音并非最佳的、必需的工具。她主张还是先学汉字，再学拼音，这样也不用担心与英文字母相混淆，也能更好利用拼音为汉字学习服务。

其次，讲到笔顺与汉字学习的关系。王宁教授肯定汉字确实是有笔顺规矩的，比如“先上后下，先左后右，先包围后收口”等等。但是汉字的书写在大原则下，仍然可以有个性化的选择，而不必死板的按国家语委规定的笔划顺序。国家语委规定的笔划顺序主要有两个作用：1、编字典要用到2、当社会生活中，需要“按姓氏笔划排列”的时候。但是现在普遍的中小学考试中出现笔顺题目，让孩子们死记那些特殊的笔顺，王教授实际上也不是很能理解，她主张在遵循大的笔顺规则之下，不要为难孩子去记特殊的笔顺要求。

对于什么时候开始学汉字，从哪些汉字开始学，王宁先生有两个主张：1、超前地学用不着的东西，就是为遗忘做准备的；2、不要从难字开始学，先把《义务教育语文课标》300常用字学好最重要。这是因为语言文字的学习是需要在生活中使用才有其价值，比如教一个小孩子“徘徊”这个词，他就算记住了字形，又如何能体会其中的含义呢？更不要提应用，最后还是会被忘记。汉字是一个系统，按“字理”去教、去学，不但可以发现字与字之间的联系，而且可以建立起知识与知识之间的联系。所以，汉字的学习不仅是学汉字，更是需要掌握通过建立联系来学习的方法。语文课标中的300个最基础的常用字，就像汉字里的“种子”，可以通过它们“长出”汉字的枝条，形成汉字的条理，这样前面学得慢一些，但是到后面学起来才越来越轻松，也更容易掌握词汇的构成和语义。所以，建议家长、老师不要着急，小学一、二年级，认识多少汉字不是最重要的，把这300字的字理学清楚比较重要。其它的字会自己顺着这300个字“长”出来。

那么这300个字怎么学呢？是每个字写10遍，然后听写吗？当然不是。王宁教授建议在教课文的时候，要留意分批次把这些字和以这些字为偏旁的字挑出来，先进行“归纳”学习。比如学“口”字，那么如果课文里出现“吃、喝、呵”这些字，把它们挑出来，归纳出“口”字的“字理”，使孩子们明白，“口”的作用是什么，哪些事是与口有关的。然后再把“口”字放回以口为偏旁的字中进行“演绎”，这样孩子就可以进一步明白口字以及与口相关的字的字理。以“口”为种子，其它字自然就学会了，而且字义，甚至词义都理解得更准确。

关于小学普遍设立的“书法课”，王宁教授建议应该由语文老师来教。因为这里要学的“书法”不是艺术教育中的书法，而是指汉字的写法。如何写得规范、写得有“笔势、笔态、笔意”、符合汉字的结构，这些才是“书法课”的关键，而非写得漂亮。她也建议每个语文老师需要练字，既然孩子都需要练字，为什么老师不练呢？简直说到了家长的心坎里。

三、小学高年级、初高中生怎么学汉字？

到了小学高年级，孩子们基本上已经可以独立阅读了，好象不需要再进行以认字为目的的汉字学习。然而实际上，对字、词义的辨析一直到高中都仍然是语文学习的重要部分，汉字的造型管着词，以字为头，梳理词义，甚至在高中也是非常有必要的。鉴于部分简化字从写法上看难以了解“字理”，王宁教授建议从小学高年级开始，孩子应该学着认读繁体字，识繁写简。而且这个过程中，可以说是跟着中国文化的脉络在认识汉字，也是跟着汉字在认识中国文化，孩子所得的不仅仅是识字那么简单。王宁教授举例她在各城市不同级别高中进行的教学调研，对于出现在不同古文中的同一个字，辨析字义的题目看起来很难。但是对于了解“字理“的孩子来说，是很容易理解题意而且进行演绎的。

对于学习汉字最好的“教材”，王宁教授推荐《说文解字》。对于缺乏古文基础的现代人，这本书看起来真是很难。据说后续国图公开课还会开王宁教授讲《说文解字》的课程，对这本书进行导读，非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