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不能忘记的历史（一段不能忘却的历史）

华舆讯 据日本《东方新报》报道，一个秋风乍起的傍晚，几十位白发苍苍的日本人和部分在日华人手捧着鲜花、横幅聚集到位于东京江东区的逆井桥下，面对缓缓流过的中川追悼98年前在那里惨遭杀害的中国英灵——王希天和一段被岁月掩埋的惨痛历史——“东瀛惨案”。每年聚集到这里做相同的事情已成为一种习惯，只是随着年事的不断增高，他们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迫切——应该如何将这段历史告诉给更多的人？如同南京大屠杀的历史不容篡改和遗忘一样，那些关东大地震后惨死在日本军国主义者屠刀下的数百个中国亡灵同样应该被后人铭记。

98年前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1923年9月1日，日本关东地区发生里氏7.9级的大地震，造成10万余人死亡或下落不明，东京及神奈川、千叶一代房屋倒塌、灾民哀嚎，瞬间沦为人间地狱。

两天后的9月3日，一群日本军警和由普通民众组成的自警团冲进位于东京大岛八丁目的中国人宿舍大喊：有钱的都可以回中国去，跟着我们走。“我们当时都信以为真，就跟着走了。”惨案幸存者黄子连事后回忆说，在大家跟着走到附近的一块空地时，日本人突然大喊：地震了，都趴下！在中国人听从指令全部伏地之后，日本军警和自警团成员举起手中的枪、刀、棍棒、消防钩等凶器，对中国人展开了任意的屠杀并将死者的钱财洗劫一空。“当时被杀的人至少有200人。”地震前和三百余名同乡一起住在大岛五丁目林合记宿舍的黄子连在地震发生后的9月2日刚刚和174名同伴一起搬到八丁目的林合吉栈宿舍。不曾想，千辛万苦逃过天灾的他们依然没能摆脱死神的追赶，只不过这一次要他们命的是一场人祸。

屠杀并没有就此结束。在九月三日和四日的两天时间里，大岛町附近有超过400名的中国人遭到有计划的屠杀。他们的尸体在九月五日被统一焚烧。与此同时，在与东京临近的横滨高岛町、子安町、神明町等地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旅日华人王兆澄事后通过四处走访整理出了一份中国人被害者名薄，共记录了受害者700人，其中死亡639人、受伤61人。这些人大多是中国浙江省温州、青田出身的在日华工。这场针对在日中国人的大屠杀被后人称为“东瀛惨案”。

惨案发生几天后的9月9日，侨日共济会的创立者、著名侨领王希天在听说华工被害的传言后从早稻田骑自行车匆匆赶往大岛町一探究竟。当天下午，王希天在大岛町被野战重炮兵第七连队逮捕并押往龟户宪兵司令部。三天后的东京时间9月12日凌晨3点，他被野战重炮兵第一连第六中队中队长佐佐木兵吉、中尉垣内八洲夫等人杀害于逆井桥下，年仅27岁。尸体随后被丢弃于中川。这就是“王希天事件”。

为什么要屠杀中国人？

关东大地震是日本有史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场自然灾害。抢救伤员、救济灾民、恢复社会秩序……震后，日本军警急需完成的任务数不胜数。他们为什么要丢下这些重要的事情不做，却向手无寸铁的华工举起屠刀呢？日本社会普遍的一种说法是，这些华工是被当作朝鲜人而误杀的。

在关东大地震发生前几年，作为日本殖民地的朝鲜爆发了大规模独立运动。日本虽然成功地将之镇压，但从此也种下了对朝鲜人的极度警戒之心。关东大地震发生后，日本政府随即颁发戒严令，要求各地警署尽最大努力维持社会治安。在给各地警署下达的命令中，内务省特别指出，需注意朝鲜人趁乱策划犯罪和暴动。随后，日本军警炮制了朝鲜人趁乱放火抢劫杀人的谣言，煽动日本民众对朝鲜人的仇视与不满，进而展开了针对朝鲜人有组织的屠杀。日本陆军和警察还借乱策划杀害了多位日本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者。这种屠杀在当时被认为是树立军队、政府和警察威信的一种手段。很多日本人认为，在此期间被杀害的中国人是被误认为朝鲜人而牺牲的。

但是，众多中国受害幸存者、当地目击日本人的证言都否定了这一观点——当时日本军警和民众的屠杀对象非常明确，就是中国人。例如家住大岛六丁目的一位日本主妇称，9月3日，当地的日本人就接到自警团通知，谁也不许出门。随后，貌似自警团和在乡军人的日本人几次来到中国人宿舍外，要求所有人出来列队点名，“一个都不许少”。

据温州华侨研究专家、中国学者章志诚的考证，从1920年开始，日本就陷入深刻的经济危机。从1920年到1922年的三年间，日本工业生产总值下降了19.9%、矿业55.9%、机械制造业55.9%、造船业88.2%……各部门的设备近半停止运作。但与此同时，中国华工依然络绎不绝地前往日本“淘金”，仅温州、青田两地的华工在大地震发生前的1923年8月就达到了五千多人。这不仅增加了日本社会的负担，更引发了时刻有失业危险的日本社会底层民众的强烈不满。他们因担心华工凭借低廉的酬金抢夺自己的工作岗位而对后者产生仇视心理。为了顺应民意，日本政府自1922年开始大规模遣返在日华工。一时间，日本的排外情绪甚嚣尘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震灾，将日本民众这种排外的民族情绪和仇恨心理无限放大，加上日本陆军与警察的煽动和引领，最终酿成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出生于富商之家的王希天1914年赴日留学。在日本，他与包括周恩来在内的中国进步学生来往密切，积极投身于各种民族运动，而被日本当局视为“排日巨魁”。1922年9月21日，王希天在小岛町创建以援助在日华工为目的的侨日共济会并担任首任会长。之后，他多次作为华工代表为华工遭遇的拖欠薪资、克扣工资、无故遣返、暴力伤害等不公待遇与日本警察、包工头进行交涉，令后者一直对其怀恨在心。这是王希天被捕后惨遭杀害的重要原因。导致其死亡的直接原因则是走访了大岛六丁目和八丁目等案发现场的王希天掌握了日本军警和自警团屠杀华工的一手证据而惨遭灭口。

还原历史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

2021年9月5日，82岁的在日二代华人林伯耀、一桥大学名誉教授田中宏、江东区议员中村雅子、田汉的孙女田伟等几十名中日人士齐聚江东区东大岛文化中心，举行一年一度的“关东大震灾中国人受难者追悼式”。立宪民主党众议院议员近藤昭一和社民党党首、参议院议员福岛瑞惠为大会发来致词。

现在的江东区东大岛文化中心就位于“东瀛惨案”发生的大岛町旧址。每年的九月，聚集到曾被遇难者华工鲜血染红的旧地，缅怀逝者、追忆历史已成为中日有识之士的一种习惯。只是因为新冠疫情，2021年遇害者亲属无法赶到日本参与其中。他们通过视频会议软件，在线参与了大会的全过程。

在2021年的追悼仪式上，主持人播放了由关东大地震被屠杀华工温州遗族会制作的视频。视频中，遗族会成员朗读了每一位受害者的姓名。“他们每一个人都有重要的亲人，原本在中国和日本有着各自的生活。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心疼。”江东区议员中村雅子表示，现在住在这里的人们都不知道98年前曾经发生过什么，更没有对死难者有过任何形式的悼念。“这是我今后的课题。”中村议员指出，在关东大地震100周年即将到来之际，应该要求日本政府正视屠杀事实并进行赔偿和谢罪。“我们不能让事实被历史掩埋而是要将发生的一切告诉未来并避免重复同样的错误。”

其实，常年以来一批日本有识之士一直在做着中村雅子议员提议的事情。今井清一、石井良子、仁木富美子、宫武刚、田原洋等友好人士一直奔波于中日两国之间，开展大量艰苦细致的调查研究工作，揭露当年日本军国主义者的行径，披露虐杀王希天及侨日华工的历史真相。经日本的“中国劳动者悼念会”提议，日本教育界16000名教师、知识分子和友人还本着中日友好的原则，捐资4600万日元，在温州华盖山修建了王希天义士纪念碑，以“期待着宝贵的牺牲能在活着的人们心中留下一个教训，永远追求和平”。

只是，在日益右倾的日本社会，这样的声音过于微弱。人们更多的是看到身为东京都知事的小池百合子已经连续五年拒绝为一年一次的朝鲜人虐杀慰灵式书写致词，以及2016年熊本地震时坊间再现针对外国人的诽谤中伤。“日本政府隐瞒屠杀、回避历史的做法正在危害日本当下的政治、加深日本社会的危机。”中村雅子如是说道。

当那些友好人士不可避免地日渐老去。如何让更多的人，尤其是年轻人了解这段特殊的历史，成为迫在眉睫的课题。正如王希天的孙子王旗所指出的那样，牢记历史经验和教训，不是要延续仇恨，而是要唤起善良的人们对和平的向往和坚守。（原标题：一段不能忘却的记忆——记东瀛惨案与王希天事件98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