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相悦时岂在朝朝暮暮（两情若是长久时）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一句话抚慰了多少异地恋人的心？只是美则美矣，苦则苦矣，自己咽下所有无奈在心里。

而当时，对秦观来说这只是个托辞，见一个爱一个离别时的托辞。没有陪伴他朝朝暮暮的女子们没有一个和他长久，却得到了数首绝美的诗词;而能够和他朝朝暮暮的女子，诗词里只是偶有提及，她叫徐文美。

徐文美，不知道其人是否美，其文是否美。史书上只留下一句话，还是秦观写给他老丈人《徐君主簿行状》的文里的，“徐君女三人，尝叹曰：子当读书，女必嫁士人。以文美妻余，如妻志云”。

聪明男子俊公卿，女子聪明不出身。若许裙钗应科举，女儿那见逊公卿冯梦龙《醒世恒言·卷十一》

民间传说中，苏小妹洞房花烛夜，三难新郎官秦少游的故事流传甚广，这个源自于冯梦龙的《醒世恒言》。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什么“闭门推出窗前月，投石冲开水底天”的对子，好像真事似的。其实，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传。

其一是苏轼根本就没有妹子，只有三个姐姐。司马光给苏洵夫人即苏东坡的老妈写的《苏主簿夫人墓志铭》上写到“幼女有夫人之风，能属文，年十九，既嫁而卒”，这里的幼女就叫苏小妹，也是苏八娘，嫁给表哥后，抑郁而卒。

说到这里，绕不过去的是苏东坡。二人亦师亦友，苏轼可以说是秦观的伯乐。因为秦观前两次科举都是名落孙山，第三次还是在苏轼和王安石的共同举荐之下才得中进士。秦观作为“苏门四学士”之一，对苏轼的感情那是没的说，既有知遇之恩，又仰慕其才华。他在《别子瞻学士》中曾写到“我独不愿万户侯，唯愿一识苏徐州”，彼时苏轼在徐州，故称“苏徐州”。

秦观的风光是因为苏轼，落魄也是因为苏轼——他每次被贬都是被牵连的，而且所走的路途和苏轼有一些重合：密州——徐州——杭州——处州(浙江)——郴州(湖南)——横州(广西)——雷州(海南)——卒于藤州(广西）。甚至连死都是一样的方式，都是死在放还的路上，客死他乡。

两个人关系好是好，但是秦观还真不是苏轼的妹夫;当然，也不是姐夫。秦观认识苏东坡的时候已经29岁，苏轼比他大一旬左右，此时苏轼的姐姐苏小妹已经故去多年;而且，秦观在19岁就已经结婚了。这时候，孩子估计都上学堂了。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夕，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楼望断，灯火已黄昏——《满庭芳·山抹微云》

这是秦观的成名作，他因此获赠一个引以为豪的雅号“山抹微云君”。但是和那些缠绵悱恻风流妩媚的情诗一样，是写给相好的歌妓的 。如同柳永之于虫虫、安安、香香之流的爱恋，元稹之于薛涛、刘采春之间的情意，昙花一现的露水情缘而已;却美得绚丽多姿以致流传千古。

据宋·严有翼的《艺苑雌黄》和《茹溪渔隐丛话》记载，这是秦观向绍兴的一个歌妓抒的情。可再是销魂伤情，终是空回首，多情才子的文采掩盖了无情。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鹊桥仙》

这是秦观的代表作，情意绵绵，难分难舍。其实，离别时的又一个借口罢了。

这首词一说写给一个叫巧玉的歌女;还二说是写给他的小妾朝华。如果是歌女，结局不言而喻，就像是蝴蝶和花儿，蝴蝶飞走，花儿逐日枯萎。如果是朝华，最后被他遣回娘家，出家了余生。

不管哪个，“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话都只是一句甜蜜的情话，哄人的五彩斑斓的肥皂泡。就像现在的“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一样，不是出于真心实意的情话就是逢场作戏的台词。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踏莎行》

《宋史·文艺传》里说这阙词是秦观在郴州时写给另一个歌女的。而宋·洪迈的《夷坚志》和明王士祯《艳异编长沙义娼传》里说是写给一个叫王幼幼的歌妓，还有《阮郎归》，“乡梦断，旅魂孤，峥嵘岁又除。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雁无”。好像这个歌女后来几百里地来奔丧，并死于秦观的棺材前。要是真的，倒是个痴情女子，只可惜错付了深情。

明·蒋葵《尧山堂外记》里还记叙了秦观的两段艳遇：一个是《水龙吟》里“小楼连院横空，玉佩叮东别后”里的小玉，一个是《南歌子》“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里的陶心儿。嵌字，字谜，不能不说用了心思。

还有那首《满江红·姝丽》里，对着“翠绾垂螺双髻小，柳柔花媚娇无力”，天上人间占第一的越艳，更是赤果果爱慕和表白。

可又什么用呢？终是美丽的幻影。当然，对秦观来说是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但对那些用了情的傻女子来说，会是一生的痛;也可能，是一生的光荣印记。

髻子偎人娇不整，眼儿失睡微重。寻思模样早心忪，断肠携手，何事太匆匆。不忍残红犹在臂，翻疑梦里相逢。遥怜南埭上孤蓬。夕阳流水，红满泪痕中——《临江仙》

《秦观文集》里说这首词是秦观写给妻子徐文美的;还有《满江红·茶词》里那句“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残妆”中的“文君”指代的是妻子。

“眼儿失睡微重”，“小残妆”，似乎都不是妻子最美好的一面。一个“不忍”，倒也透露出了些许怜爱;但是，你读读，有前几首的柔情蜜意温存缱绻吗？总觉得缺了什么。

秦观和大多数的文人墨客一样，一边吟诵着“忍把浮名，换做了低吟浅唱”以示清高，一边拜谒达官贵人，一考再考再再科考博取功名利禄;一边歌咏着“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爱情，一边又不敢冲破樊笼娶了歌妓回家，而是娶了官家的女儿做媳妇，助力自己的前途。

就像徐文美，人家老爸是当地富商，靠花钱捐来的主簿职位。谁敢说秦少游娶人家时和家世无关？谁敢说秦观的迎来送往中没用老丈人家的钱？

但总之，是这个叫徐文美的女子和秦观朝朝暮暮地过了一生，有名有份，有始有终。

这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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