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荣家湾站火车事故（那一天荣家湾在哭泣）

1月底的压轴篇

先来一张本厂长绘制的ND2-0222号内燃机车和东风4-2520号内燃机车等比例侧视图

参考资料：百度文库《1997年4月29日荣家湾事故的详细调查回顾》

中国铁道出版社 北京铁路局编《铁路交通事故典型案例分析与警示》P113~P121页

岳阳楼蜜语：23年前的今天：震惊中外的荣家湾4.29重大铁路事故回忆

荣家湾站站牌

1997年4月29日10时34分，一列旅客列车接近位于京广线湖南段K1453 914处的荣家湾车站（位于湖南省岳阳市岳阳县荣家湾镇的四等车站），该列车执行的是由长沙站（位于湖南省长沙市芙蓉区的特等车站）开往茶岭站（位于湖北省赤壁市茶庵岭镇的四等车站）的818次广铁集团管内旅客列车的运行任务。全列编组车厢17辆，全部由22型客车车厢组成，总重901吨， 当时负责承担列车牵引任务的本务机车为配属于广铁集团长沙机务段的罗马尼亚制ND2型内燃机车ND2-0222号车，值乘机班乘务组由长沙机务段司机李睿、副司机李伟和长沙列车段运转车长罗建华组成，客车乘务由广铁集团长沙客运段某车队包乘某组承担。

本厂长绘制的ND2-0222号内燃机车二视图

牵引客车车厢的ND2型内燃机车

一列由22型客车组成的旅客列车

与此同时，在818次列车身后的一个区间段，另一列旅客列车正以每小时120千米的时速行驶，该列车执行的是由昆明站（位于云南省昆明市官渡区的一等车站）开往郑州站（位于河南省郑州市二七区的特等车站）的324次快速旅客列车的运行任务。全列车编组车厢17辆，混编着22型客车车厢和25B型客车车厢，总重882吨，当时负责承担列车牵引任务的本务机车为配属于广铁集团长沙机务段的东风4B客运型内燃机车（大橘）东风4-2520号车，值乘机班乘务组由长沙机务段司机李建文、副司机陈勇和长沙列车段运转车长谭列军组成，客车乘务由郑州铁路局郑州客运段某车队包乘某组承担。

本厂长绘制的东风4-2520号内燃机车二视图

牵引客车车厢的东风4B型客运型内燃机车

25B型客车车厢组成的旅客列车

于324次是快车，而818次是慢车，因此调度室通过荣家湾站值班员曾海泉告诉818次列车机班乘务组的2名司机，进入荣家湾站4道临时停车，计划待避身后的324次列车。随后荣家湾站信号员李满娟为818次列车开放了4道进路。

场景模拟：荣家湾站信号员为818次开通了4道进路

818次机班：“荣家湾站，客车818次接近。”

曾海泉：“客车818次，荣家湾站4道临时停车，待避客车324次。”

818次机班：“客车818次荣家湾站4道临时停车，待避客车324次看，司机明白。”

10时35分，818次列车依照调度指令经12号道岔反位进入荣家湾站4道并稳稳地停了下来，按计划，列车将在这里等到324次列车通过荣家湾站后再继续行驶。

场景再现，通过12号道岔进入荣家湾站4道停车的818次列车

场景再现，在荣家湾站4道停车的818次列车

10时42分，324次列车正线通过了黄秀桥站（位于湖南省岳阳市岳阳县黄沙街镇黄秀村的四等车站），驶上了京广线秀黄桥至荣家湾区间段。司机李建文通过无线列调系统通知荣家湾站值班员曾海泉：本次列车正在接近荣家湾站。而曾海泉立即布置信号员李满娟办理324次列车2道出站信号后告知324次机班在2道通过，并为其开放了进站信号机。

场景再现，荣家湾站信号员为324次开通了2道进路

324次机班：“荣家湾站，客车324次正在接近。”

曾海泉：“客车324次，荣家湾站2道通过。”

324次机班：“客车324次荣家湾站2道通过，司机明白。”

……

10时48分，324次列车以每小时117千米的时速准备过站荣家湾，当列车通过12号道岔时，位于东风4-2520号本务机车司机室内的司机李建文和副司机陈勇惊恐地发现列车竟然往左一拐，上了4道，而此时在4道上正停着待避他们的818次列车。大惊失色的2人当即拉闸采取非常制动（按规定做好一切应急措施后，赶快向往中部跑，躲入柴油机室待避），但已经为时太晚：前方818次的列尾车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324次车头距离快速拉近，很快整个车厢的轮廓就充满了324次列车本务机车的前挡风玻璃，碰撞已经不可避免——

电脑模拟，进入荣家湾站4道的324次列车，注意前方停着818次列车

非常制动状态下的车轮和刹车片发生剧烈摩擦并迸发火星

“POM——”

10时48分，来不及制动的324次列车重重地撞上了818次列车的列尾车厢，由于324次列车当时的时速依然超过100公里，巨大的撞击动能使得东风4-2520号本务机车和机后第1至第9位车厢完全被甩离轨道，呈“之”字形横七竖八地颠覆在荣家湾站内，一部分车体冲上了站台，撞碎了钢筋混凝土的台沿，一时间碎块横飞；机后第10和第11位车厢虽未颠覆，但也完全脱轨；至于无辜突遭横祸的818次列车，来自324次列车的撞击导致其机后第15位、16位和17位车厢脱轨并颠覆。

电脑模拟：324次列车追尾818次列车的全过程（以上六图）

两列列车上的乘客对此毫无思想准备，就随着惊天的撞击后一起被搅进了扭曲的残骸之中——

此时此刻的荣家湾车站，成了一副混合着钢铁和鲜血的人间炼狱。

撞击导致324次旅客列车本务机车东风4-2520号车报废（车上1名司机因往柴油机室待避动作稍慢了一拍，一条腿被变形的分隔门生生卡断），9辆车厢报废，大破3辆，小破1辆，818次列车2辆车厢报废，中破1辆。总共造成126名乘客和列车员遇难（另一个说法是338人遇难），48人重伤，182人轻伤。铁路线路415米，直接经济损失人民币415.53万元。构成一起铁路交通列车追尾冲突特别重大事故。

撞车发生时，818次列车有很多乘客因为无法忍受车厢里嘈杂恶劣的环境而离开了车厢到站台上溜达。根据幸存者的回忆：荣家湾站候车室南部站台上有一棵很粗大的樟树，亭亭如伞盖，人们聚在树下一边聊天一边吃着零食。撞击发生后，站台上的人们本能地往候车室跑，就算平时再体弱的人此时也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冲上站台的车厢将那棵樟树连根拔起，但幸亏有这课大树的阻挡，车厢才没有冲入候车室，否则不知还有多少人会遭殃。

撞车事故现场

撞车事故现场

撞车事故现场

候车室北部信号楼上人们看到的又是一番景象：猛烈的撞击声后，看到南面有蘑菇云正在升腾。凭窗远眺，绿色的客车车辆横七竖八阻塞在线路上，值班员曾海泉误认为列车发生了大爆炸，但是不见火光，不过当时事情紧急，值班员管不了那么多了，按爆炸事故上报。

根据1名正在818次列车机后第16位车厢的幸存者的回忆，他当时面朝北坐着，撞击是车身猛地一震，他在原位翻了一个跟头，头和手不知碰那里出血了，还好无大碍，那些站着走动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人飞起来砸到顶栅上又反弹至椅背上、挂勾上、地板上，好多人就是这样摔死的。他立即在第一时间跳窗离开车厢后往站口处狂奔，一路上看到的情况是：没死的人像无头苍蝇，哭声叫声混成一片，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柴油味令人作呕。

首批到达现场是岳阳县委县政府的公务员和闻讯赶来救援的居民（荣家湾是岳阳县政府的所在地，那天正好在开三级干部大会，事故发生后立即散会，命令有车的坐车，无车的跑步）。县委和县政府的干部们在现场组成救援指挥部，指挥民兵封锁现场，除救援人员外一律不准进入，执行1号紧急处置方案，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如有哄抢财物者立即五花大绑扭送公安局（所以自始至终没有发生乘人之危谋财的现象发生），现场秩序被迅速的控制下来。

随后人们在岳阳县县委书记的指挥下先救援可以救援的生还者，一帮穿着整洁体面的干部们此时此刻放下了所谓的体面，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地帮助转运伤员，油污，血水沾满全身也在所不惜，有的鞋都跑丢了仍然赤脚狂奔。在干部和群众们的努力下，在附近的驻军和专业救援队伍到来之前（前往现场的部队官兵乘坐的军车在经过岳荣公路八仙桥大桥收费站时遇到收费站工作人员的阻拦，不交钱不让过，头车司机见交涉无效一脚油门撞断了栏杆呼啸而过，身后的军车、警车和救护车亮着警笛紧随其后的鱼贯跟从，留下一脸懵逼的收费站人员），现场除了压在车厢底部、难以救出少数伤者外，其余的伤者基本被抢救出来。在专业救援人员接手救援后，干部们又帮助搬运遇难者遗体。

事故救援现场

……

5月2日7时48分，损毁的机车和客车车厢全部起复完毕，荣家湾站恢复正常行车。

事故由铁道部监察局（今铁道部安全监察司）和广铁集团安全监察室负责调查。

调查过程中，调查组认定了如下的事实：

1、信号员在办理324次1道正线通过进路时未发现控制台有任何异状，光带显示正确。事后经查证控制台和解锁盘各部铅封守好齐全；12号道岔反位开通4道，道岔无任何损伤。

2、 324次本务机车DF4型2520号列车运行监控记录装置主机从机车上封连线卸下后送广铁集团岳阳机务段译码检索，记录数据为：324次列车9时35分从长沙站开车至荣家湾进站信号，信号全程显示绿灯；在进荣家湾站时，车速为每小时117公里。列车管风压数据为：荣家湾进站时为600千帕，行至K1454 12处时风压为550千帕，3秒钟内降至零，撞车时时速115公里。

解码检索结果表明：324次列车进荣家湾站时信号显示绿色灯光，就由2道正线通过。机车乘务员发现错进轨道时，立即采取了紧急制动措施。

所以，确认了荣家湾站值班员和信号员以及818次和324次列车的机班乘务组的操作并无失误。

本厂长绘制的ND2型内燃机车素体二视图

本厂长绘制的东风4B型内燃机车素体二视图

1997年5月3日9时03分至10时26分，调查组中的专业技术人员根据“4·29”事故调查领导小组批准的“4.29特大事故调查组模拟试验提纲”，对4月29日324次旅客列车与818次旅客列车尾部冲突原因进行了现场模拟试验。

经过调查、模拟试验及技术分析结果表明：4月29日8时许，广铁集团长沙铁路总公司长沙电务段荣家湾信号工区工长吴荣忠（时年27岁）安排信号工郝任重（时年33岁）、谢兰英对荣家湾站内南端12号道岔区段以南的道岔及信号机的电缆盒进行配线整理、加端子脾和内部卫生清扫，吴荣忠自己则在信号楼内担任联系。

进行电务作业的信号工

8时30分左右，谢兰英步行来荣家湾站南端14号道岔处开始对14号电缆盒进行清扫、加装端子牌编号；郝任重骑自行车来到12号道岔处后打电话给吴“要跑表示”（即运转室控制台上岔位原有的定位或反位表示突然失去）。在得到吴的同意后，郝任重按照吴平时带会的方法，把1号端子上通向电缆盒的控制道岔由反位移向定位的操纵启动线拆下，在1号和3号端子上夹了一个由吴荣忠改制的二极管连线装置，问吴：“12号（道岔）表示好不？”吴回答：“没有表示。”郝立即将二极管连线装置调转极性重新夹在1号和3号端子上，又问吴：“表示好了没有？”吴回答：“有表示了。”郝对吴说：“我现在开始搞，4道进车你就告诉我。”这时实际上道岔、进路和信号三者之间的联锁功能已被破坏。尔后，被告人郝任重在已知运转室控制台上12号岔位显示灯是“假表示”（即道岔表示电路不检查道岔实际位置而构成的表示，不能真实反映道岔实际开通的方向）的情况下，开始对HZ-24电缆盒进行作业。

现场还原：在12号道岔处作业的郝任重

10时22分，荣家湾车站办理818次旅客列车进4道接车线路时，郝任重发现12号道岔由定位转至反位，马上打电话问吴：“现在上行什么车进4道？”吴回答：“是818次”。吴告诉郝：“818次进站后我要接车，你现在停止（作业 ）”。

10时35分，818次列车进入4道停车后，郝任重又用电话与吴荣忠联系，问：“上行还有车吗”，吴回答：“上行有车”。但郝任重未及时将二极管封连线卸下，恢复1号端子电缆线，而是坐在工具箱上与荣家湾工务工区巡道工彭拔群聊天。

10时42分，车站办理324次旅客列车2道通过进路，控制台2道上行进出站信号均显示绿灯，2道通过进路显示白光带，12号道岔显示定位(由于郝的二极管封连线未卸下，甩开的1号端子线未接上，故12号道岔实际仍处于反位)。吴荣忠接人后返回运转室，看见控制台上二道从进站至出站显示白光带，知道即将有车通过时，不仅没有立即向值班人员提示，而且也未通知郝任重恢复道岔功能，相反却离开了运转室。此时，坐在12号道岔处一边吸烟一边想着节日假期去钓鱼的郝任重看到324次列车将要进站时，仍未将二极管卸下，恢复1号端子电缆线，也不采取拦停列车的措施，而是站到清扫房北角处躲车，直至324次与818次尾部发生冲突（本厂长快被这些端子线、二极管绕晕了）。

事故发生后，吴荣忠回到运转室内见控制台上12号道岔等无表示。随即给郝任重打电话问：“是不是你支了什么设备，自己去检查一下”，并且叮嘱郝“把表示送回来，不要讲二极管的事”。郝接完电话，急忙回到12号道岔XB箱处，将二极管封连线卸下，恢复1号端子电缆线，随后骑自行车离开现场。和吴汇合后，吴从郝的工具箱里取出二极管连线装置，将其丢弃。

由此，调查组得出了荣家湾4.29特大行车事故的直接原因是：长沙电务段荣家湾信号工区信号工郝任重当日在12号道岔电缆盒整理配线作业时，瞒过车站值班员，将12号道岔XB变压器箱内1号端子电缆线甩开，致使12号道岔在反位时不向定位转动；又擅自使用二极管封连线，将l、3号端子封连，造成12号道岔定位假表示，破坏了12号道岔与Ⅱ道通过信号的联锁关系。郝任重在818次列车进站后及发现324次列车将要进站时，既不将二极管卸下，恢复1号端子电缆线，又不拦停列车，导致本应从Ⅱ道通过的324次旅客列车进入4道，与停在该道的818次旅客列车尾部相撞。 因此，这起事故的直接责任人是长沙电务段荣家湾信号工区信号工郝任重。 信号工长吴荣忠在明知郝任重违章作业的情况下听之任之，事后还帮忙清理罪证并订立攻守同盟，是该次事故的重要责任人。

因此，郝任重，吴荣忠被开除路籍并交由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1997年5月16日广州铁路公安局对2人侦查终结后以破坏交通设备罪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1997年8月4日广州铁路运输检察分院向广州铁路运输中级法院提起公诉。

广州铁路运输检察分院审查认为，被告人郝任重、吴荣忠身为铁路信号工和信号工长，在维修作业中严重违反铁路《信号维护规则》等有关规定，违禁使用二极管封连电气接点，损毁了保障铁路行车安全的联锁功能，造成重大行车事故。被告人郝任重、吴荣忠明知控制台12号岔位定位是假表示，明知12号道岔XB箱1号端子被甩掉后不能由反位移向定位，明知有上行车即将通过时，仍未采取任何措施，听之任之，放任了事故的发生并造成严重后果，给国家财产和旅客生命安全造成巨大损失。

19697年8月22日广州铁路运输中级法院审理本案。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铁路法》第六十一条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一十条第一款、第二十二条第一款、第五十二条、第五十三条第一款之规定，判处被告人郝任重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被告人吴荣忠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

对其他负有责任的有关人员，由监察部牵头，铁道部监察局配合按有关规定作出行政处分（行政记过至行政撤职）。

本厂长绘制的ND2型内燃机车和东风4B型内燃机车等比例二视图

调查组认为，事故的发生反映了荣家湾信号工区现场作业失控，信号联锁设备缺乏有效的监测手段，当设备遭受人为破坏时，不能得到有效的监测，同时，也暴露出长沙电务段管理不严，防范不力。 把投机取巧当成“经验”，缺乏基本的安全意识、责任意识和职业道德意识（在事故发生的前一段时间内，使用二极管封连线短接电缆端子、待列车通过后再利用空闲时间处理故障的违规行为几乎成了电务系统内部“口口相传”的“先进经验”）。

本厂长绘制的818次列车本务机车和编组车厢等比例侧视图

本厂长绘制的324次列车本务机车和编组车厢等比例侧视图

最后，调查组给出了五条整改措施：

1、要从思想认识上牢固树立安全第一的观念。

在当前铁路运输十分繁忙的情况下，更要正确处理好安全与效益的关系，切实解决好运输生产与设备维修的矛盾，加强安全管理，确保铁路运输安全。

2、要从技术手段上采取防范措施。

要加大科技含量，采用先进的冗余技术，提高信号联锁设备的可靠性。对联锁设备要实行微机监控，实现自动记录、自动报警，最大限度地提高设备的监控水平，防止人为因素造成的事故。

3、要从强化管理上加强现场作业控制。

对影响信、联、增长设备正常使用的维修作业，应严格落实双人作业制度，加强岗位作业互控，车、电部门间的联控。严格维修作业的联系、要点、登记制度，加强日常维修和施工作业的检查指导，堵塞安全管理上的漏网，切实落实各项安全措。

4、要改革现行信号维修体制。

为解决设备维修与运用的矛盾，要改革现行信号维修体制，改变现在利用行车间隔、零星要点的维修方法，信号设备必要的维修作业纳入月度运输计划或采用开“天窗”的维修方法进行。

5、要加强安全重点部位的防范。

以这次事故为教训，立即在全路范围内广泛深入地开展一场“反违章、防破坏、保安全、保畅通”活动，加强铁路治安保卫和安全重点部位的防范，严格关键工种的人员审查和把关，提高广大职工的政治敏锐性和警惕性，严防破坏，特别要警惕生产作业过程中的破坏。

荣家湾4.29事故纪念碑

1998年3月23日，在衡阳雁北监狱服刑的郝任重给广铁集团写了一封信：

总公司全体干部职工们：

你们好，自“4.29”事故至今已近一年了，回顾这一年来我的经历和感受，真是千言万语，不堪回首。我有许多心里话要向领导和同志们倾诉。

我身为工作了17年的铁路信号工，曾经也当过多年的信号工长，实际工作经验不能说少，论技术又是高级二等工人，但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次重大事故的发生？说穿了，原因是违章作业，不按作业程序，怕麻烦，图省事，认为别人是这么做没有出事，自己以前这么做过也没有出事，明知是严重违章，但我认为一会儿就干完了，哪有这么巧。但事实就是如此，谁明知故犯，心存侥幸，事故就一定会发生在谁的头上。我扪心自问：铁路那一件事故不包含着“违章”两字。那么，为什么还要违章呢？

衡阳雁北监狱

曾记得，我任工长期间，也严禁别人违章，在多年的工作中也对这些规章认真遵守，同时，对学徒也经常进行规章教育。认真反思，我对规章制度认识是远远不够的，心里有种想法就是违章不违法，最终导致这次惨痛事故的发生。谁知，抢得几分时间，换来的是遥遥无期的铁窗生涯。

这次重大事故的恶果，是我事先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国家的财产损失了几千万，126名无辜旅客丧生，还有那些伤者、残者等等终身痛苦。每个人都有父母儿子，每个人都有家庭，126名死难旅客的父母、子女等上千人，在一刹那间，陷入了悲痛欲绝之中。哪个儿子不敬爱父母，哪个父母不心痛儿女，就因为我违章作业，导致一百多个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有什么比失去亲人、家庭破碎更为痛苦昵？

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我也有个温暧和睦的家庭，贤良的妻子、可爱的女儿，就因为这次事故分离了原来全靠我的工薪吃饭的妻子、女儿，从此陷入了困境，瘦弱的妻子为了打工糊口，不得不将女儿寄养在亲人家。从此，妻子离开了丈夫，女儿离开了父母，同龄的孩子都在父母身边享受天伦之乐，可我女儿只能一人孤单、寂寞地生活，没有幸福，没有欢乐，一个好端端的家庭从此破碎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自由。我好渴望得到自由，我多想变成一只小鸟，自由地飞翔。人为什么要犯罪？我为什么会犯罪？当初，我真想一死了之，以死来向死难者谢罪，幸亏同犯们及时发现，在政府干部的教育下，我认识到“死”是一种逃避，是一种不负责的态度，就算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谢罪，只有认真反思自己的罪过，努力适应新的环境，认真改造。我犯了罪，罪有应得，决不怨天尤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严格遵守规章制度，就算判我无期也无法面对这些死难者的冤魂。

入狱近一年了，每当逄年过节，思乡之情、思亲之情油然而生，透过铁窗，远眺星空，眼泪情不自禁流淌出来。每当我拿起工具，就想起我从前的岗位；每当端起饭碗，就想起我温暖的家，善良的妻子，可爱的女儿。我好向往外面的生活，我多渴望得到自由，我多想有来生，我多想重返工作岗位，如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加倍珍惜，好好遵章守纪。工友们，要知道，每条规章，每条纪律都是前人用血的教训总结出来的，决不能违反，决不能心存侥幸。吸取这次惨痛的教训吧！

在监狱服刑期间，我深深地感到，铁的纪律在这里体现了，监狱干部从严管教，从不迁就，发现违规违纪的就将按监规予以严惩，发现违规违纪的苗头也从不放过，并深挖根源，一切的规章都落实在行动上，犯人们自然地形成了紧迫感、自觉感。如果我们的干部也像他们一样敢抓敢管，一定会杜绝不少的违章现象。

我今后还有遥遥无期的铁窗生涯，我真诚地希望用我的教训从此唤醒每一位铁路职工。觉醒吧！每一位违章者，国家的财产、旅客的生命都在你的手中，不要再流血，不要再听到哭声，让国家少一点损失！让人们少一份痛苦！让自己少一些悔恨！ 事故出不得，也出不起啊！

郝任重写于衡阳雁北监狱

1998年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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