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很受罪吗（ICU外发生的那些事）

重症监护室，是全医院最紧张、最繁忙的地方，这里每天要和死神进行生命的博弈，这里更牵动着外面那些家属的神经，关系着许多家庭的生离死别。而外面的守候厅里，也有一个虽松散、却心系一处；虽素不相识、却相互关联的群体，他们都用病人的床号相互称呼，这里还经常上演人世间惊人一幕。

一， 到底值不值？

上午八点左右，ICU外的家属们，早就收拾好自己的折叠床，吃好早餐、等候着里面医护人员冷不丁的召唤，昨夜没进急救病人，大家休息的还好。

正等着，哗啦啦，一群人推着今天的第一个危重病人进来了，到LCU门前，护送的人群停下，向厅门口望着，好一会一对老人进来，老太太两手拎着、肩上背着大袋小袋，一瘸一拐地往里赶，那老爷子也是两手、两肩都不空着，一只手还吃力的掺着老太太，好不容易到LCU门口，放下东西，来不及歇口气，老太太掏出一叠纸递给护士，床进去了，护送的人走了，老太太在大喘气，老爷子好像很熟悉这里，一边和别人打招呼、一边租来折叠床让老太太坐下。

还没坐定，护士喊:刚来的家属 ！老太太赶忙拐着过去，出来一个医生：他老婆呢？他老婆怎么没来？哦，我小孙子有点咳嗽，我媳妇不能来？那不行！你儿子这么危险，她不来怎么行？你哪能做得了主？她不来签字，办不了手续，赶快叫她来！！LCU的门“嘭”地关上了。

老太太只好摸出手机，跑到窗子那边大声叫着：.......你不来医生不问他，他就要死在里头了..... 老太太拐回到床边，和老爷子一边嘀咕、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朝厅门口焦急地张望，好一会，来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气呼呼地把小宝宝往老太太怀里一放，一声不吭大步进了LCU。

这边老太太喜滋滋地对老爷子说：你看哦，三个月的小东西长这么大，胖乎乎的，没奶都这样，有奶吃那还得了哇？老爷子也笑嘻嘻地逗着。

门开了，那女人冲出来，几步来到两个老人这里，一把抱起孩子：他的事我还要讲多少遍哪，别找我！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是医生要找你的嘛，我也没办法。我今天已经告诉医生了，他的事你做主，我不管！她气呼呼地转身就走，没几步又转头大声说：告诉你嗷，那卡都不够宝宝半年奶粉钱，你也别打这卡的主意了！女人走了。家属们面面相觑，老太太倒不在意，翻开手机里的视频对老爷子说：你看，多好的宝宝哦。她还拿着手机给身边其他家属看，最东边一个中年女人摇头：儿子还不知活不活的过来，她心也真大。

新来的家属向这中年女人打听，她小声说：她那儿子就给她给耽误的......... 原来这儿子有家传的糖尿病，儿子听当妈的话，从上海高校毕业后回老家自己创业，手下也有几个大学生，可惜他结婚后又听老娘的话，停了半年的药，等老婆怀上了，再吃药，迟了，拖成了危重病人，还有好几种并发症，到LCU抢救，这已经第三次了......新来的几个都倒吸一口凉气，有人问：那她媳妇要反对嘛。那女人摇头：你们不晓得，那个媳妇是他俩瞒了有这个病才娶回来的嘛，她哪晓得。

哦， 难怪那个媳妇刚才是那个样子，那是一肚子的怨气呀。

大家伙嘀嘀咕咕地议论着，六床老爷子说：怎么讲呢，一个人家，总要传宗接代呀，总不能让他家香火断了吧？一个中年男反驳：那儿子的命就不是命？都什么年代了，还传宗接代呢？抱养一个孩子不行哪？一个中年女人撇着嘴说：抱养的那有自己的好？介绍情况的那个女人又低声发话：我们在这操人家的心，别给人家听见好不好。大家都不争了。还好，两老人大概耳朵不大好，没事一样，还在喜滋滋地看那宝宝的视频，老太太嘴里还在叨叨：值了，值了......

大家闲的闲，忙得忙，那对老人，老爷子上下跑着买饭、买东西，老太太瘸着拐着洗不断送出的儿子脏衣物，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老爷子正要下去买饭，他的手机响了，“老人机”声音特大：老爸，你又到医院去了吧，你给我赶快回来，我姐一家在这等你半天了，你要还不回来，别怪我们翻脸！！老爷子忙不迭地说：我马上回来，马上。他转头对老太太说：我马上回去一下，你自己吃吧。那不行，你走了我怎么搞？这不走不行，儿子女儿都要跟我翻脸了。那你不怕我跟你翻脸哪？我马上去，马上回。老爷子刚迈出步子，老太太一把拉住他衣摆不放。老爷子一边拽一边说：马上就回来，马上。他到底挣脱走了。

一个新来的中年男人很奇怪：你儿女怎么不让你回去，晚上他留下不好吗，他男的，腿脚又比你好？老太太解释：那是他儿女，我儿子在这里头。见几个还不解地望着她，她又说：我老头死了十几年，这是我后老伴，他家儿女还没点头呢。大家才明白了，一个中年女人说：儿女还是要顺老人的心思嘛。

哪不讲呢，还是我儿子好，文化高些就不一样，他事事听我的。老太太很自得。旁边七床的年轻小伙子小声嘀咕：拉倒吧，听你的，小命都快没了！

老爷子晚上没来，第二天也没来，还打电话告诉她：以后不能来了，儿子媳妇女儿女婿轮流看着他，扣了他的工资卡....... 老太太傻眼了，她对边上人说：这死老头子，良心狗吃啦，人不来给我来钱也行，看老娘不上门吵死你一家子！

边上一直不搀和议论的十二床男青年说了：那你就讲不过去了吧，那老爷子算很不错了，上两回在LCU给你儿子陪护快两个月，到普通病房里又陪护到现在，你跟他无凭无证，他和你儿子非亲非故，你凭什么找他？老太太不吭声。

三天后，医生通知她，要赶快续钱，要不，要停药了，老太太急得四处打电话，亲戚早借遍，没人再借，儿子同事已经四散，小小公司已经盘给别人，顶了遣散费；老太太嘴里还叨叨：没事，我还有房子挂在中介，房子一出手，儿子药费、养孙子的钱都有了......。那个新来的中年男提醒老太太，到社保局去嘛，去申请大病医保。那个知情的十二床男青年说：他儿子听她的，说不花冤枉钱，根本就没参加医保，后来住院才参保，又没钱补以前的。只有那个说要传宗接代的六床老爷子长叹一声：她这一辈子也可怜。守候厅里一片默然。

又过了几天，老太太到底因续不够钱，把刚醒的儿子就转到普通病房，那天，她连请几个护工推床转房的钱都拿不出来，还是大家七手八脚给她帮忙推走的。以后她怎么办，想想都让人揪心。

二， 她终于还是回家了

半夜，大厅里的家属们，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送来一个被汽车撞伤后脑，刚刚从急救室动了手术的老年病人，护送的父子三，急急忙忙办好进LCU的手续，在那个热心的十二床年青年指点下，父亲租张折叠床歇下了，两儿子一个回家取东西，一个到外面买病人用的一应物品。大家又重新躺下，只有那个老父亲在抽烟，被护士发现，把他指点到电梯口窗子那抽去了。

小儿子买东西回来倒头就睡，天亮时分那个父亲才进来推醒儿子：强子，我跟你讲嗷，我那折子只剩三万块钱，这往后你老娘看来用钱不得了，这怎么搞？

儿子打了个大哈欠：大大，你操心这个事，有我跟哥嘛，我俩一年进账小两百万，你还怕老娘看病没钱哪？也是，我有两个大板头儿子，又能挣，不怕！

九点多，大儿子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换两个下去吃早饭。大儿子在大厅屏幕那儿捣鼓，一会他坐到那个十二床青年边上：我的个天，昨个手术干掉八千多哇！青年人笑笑：你这还不算最多的，我老爸那晚抢救是一万差四百，在这里每天也要三五千呢。这医院吃钱啦，那哪架得住？十二床青年不语。

这人看到对面十一床有个别人送来的大果篮，他摇头说：这东西最假，就外面好的，里面全是烂的坏的。见人家不相信，他又说：真的，过去我家就卖这个嘛。七床那小伙子搭话：那你赚不少钱啰？靠这个不照，后来我做水产，那赚的比这多...... 见听的人多了，他得意起来：用养殖的充野生的，等称好鱼，他低头掏钱，我立马用小的换他大的...... 你不怕人逮到？这就叫本事啊。

那你赚的心多累呀？哪里，我现在干建筑承包，这里头名堂更多了，一下子讲不清，讲了你们也不懂，我现在一年进一百多万，那，轻轻巧巧的。

华子，你到这来下。那父亲带着小儿子回来，喊走大儿子，到厅左边窗子那商量什么，渐渐声音越来越大，大儿子朝老爸叫：昨个一天干掉七八千，往后我听讲一天也要三五千，还不带要买特殊的药，那哪供得起？老子正要说，护士在叫喊：新来的十床家属，赶快到谈话室！

过了好一会，父子三才从那出来，老父亲眼睛红了，小儿子也低垂着头，好半天大儿子说：我还是那话，我就那卡里三万块，其余........ 你兄弟讲他先拿，而后你两个摊。他讲你找他嘛。你这什么话？你是老大喂，这个吭节头上，你怎么往下一瘫呢？刚才医生不讲嘛，最好结果是有知觉、半瘫，还有就是全植物人，那不就是个无底洞哪..... 那是你老娘呐！

一直没说话的兄弟嗫嚅着：要不我先拿着往后再讲？老大有点火：我儿子上大学、以后找工作、买房子、娶媳妇，都要钱。女儿是毕业有工作了，也要备她的嫁妆，帮她一把，哪有钱填这无底洞！你老大，你讲怎么搞？抬家去，村里诊所医生上门吊水。那不是活活等死？在这一天三五千不也是等死？

老父亲受不了了，往下一蹲，双手捂着脸嚎啕起来：桂香嘞，这就是你惯大的儿子啊—— 大儿子看看手机：马上十点了，我有急事要走，你两商量吧，商量好给我电话，我晚上有功夫就来换强子。他真走了。

老父亲还在哭诉：.......可怜你大冷天摸着冰河，把他抱到医院抢救，他高烧退了，害你发高烧把耳朵烧坏了，一辈子听不清，要不然这回，你哪会听不见，给汽车撞成这样啰，你这不是救了个狼吗？.......

家属们不少上来劝他，那个十二床的青年人，和老人小儿子扶起他来：老人家，别太难过，还是和两个儿子好好商量，赶快筹钱要紧。小儿子也说：大大，不是还有一点钱吗？先用着，不够我先拿嘛。他让老人先回家歇去了。

晚上，老大来了，一身酒气，劈头就问：你跟大大怎么定的？那内向的小儿子说：还就那样嘛，我们先头凑的钱先用，往后要钱我先拿着，后面摊呗.......

我就那么多嗷，多一分我都没有，你也不想想，以后家里有个瘫子，哪个女的能到你家做媳妇？我还跟你讲哦，你那老婆讲，你这么傻不唧唧地掏钱填坑，她回娘家了，你一个人带儿子过去...... 那小儿子急了：不跟你讲先不要漏风的吗？你怎么讲开了呢？切，这个事还瞒得住。那小儿子急得慌了神，抓了手拎包拔腿就跑。

那大儿子，一脸的不屑：切，你们看看，自己老婆都搞不定，还在这冒充大头鬼呢。他环视着大家，见没人接他的茬，一屁股坐到床上，翻手机去了。也不知看到什么，嘿嘿笑个不停。

父子三个只要聚在一起就大声吵吵，七八天过去了，也没个定夺，探视时间，哪家都好几个家属，要抢时间进去照顾，过道都挤不开，他家就老父亲进去给老伴擦擦揩揩，媳妇都不照面，老人话越来越少，每天下午换走儿子，自己就发呆。

七床年轻人小声说：妈的，一个有钱、没心肝，一个有心，又做不了主，我要是他两老子，白天我搞不过，我晚上也一个个掐死他。六床老人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啰，那大儿子的话也有点道理，上人总得多为下人想想。

他两有钱不是没钱，一年两百多万。你愿意儿子这么对你？老人笑笑不语。

一个大雪纷飞的上午，两个儿子把老娘接出来了，推床出了LCU换上自己家被子，被子没护住老人头部，家属里十一床退休老教师，把自家的新浴巾，给老人裹住：外面太冷，别吹了风。大儿子大咧咧地：没事，她早就没得感觉了。女老师说：那也不能。小儿子不好意思：这怎么还你呢？还什么嘛？你父亲怎么没来？老大说：哈，他自己也病了，要不我们还不晓得在这拖到哪天呢。

小儿子始终低垂着头，心事很重，那大的倒是一脸轻松，他们就这么在大家的目光里走了。

半天，那个女退休老师叹息：不是有医保吗？十二床说：这是车祸，是她自己责任，报销比例小。那不和你父亲情况一样？嗯，我们也大都自费。

那你这怎么承受得了？没办法，我已经花光了转业以来所有积蓄、就靠借债了。原来这个十二床年青年是个转业军人，难怪他这么难，还这么待人热情，几乎每一个刚来的，都接受过他的指点，那六床老人叹息：人跟人不一样啰。

也不能这么讲，像这样的病人，医学上基本属于维持状态，也就是等死，我找过省城专家，也劝我放弃........ 那你还？.... 那是我大大呀，辛辛苦苦养大我们，我不能对不起他，肯定要尽心尽力，就是走，也要让他少受苦，何况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希望.......大家第一次看到他，这个十二床的青年，眼睛湿了。

三， 兄妹相依

下午，探视时间刚结束，大家拎着东西，陆续从ICU病房通向走廊的过道出来，就见厅里一个女人在伤心大哭：哥啊，我怎么这么命苦，他还不到五十呃，就跌成这样，我怎么活哦。妹子，你不能这样，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祥生还主要靠你呢。我不想活了，不如我死了算了。她挣扎着把头朝床沿撞，哥哥赶紧把她一拉：你瞎扯什么呢？你小雅呢？她才十二岁，你也不管？儿子呢，当兵回来你还要给他成家不？好好打起精神来！他扶起跪在床边的妹妹，给她拍打着腿上的灰。护士又在喊：新来的九床家属，到谈话室来。

出了谈话室的兄妹，情绪更差，妹妹几乎靠在哥哥肩上，哥哥拖着她坐到床边：你真不能这样，医生不讲吗，奇迹也不是没有的，我们尽心尽力给他治嘛。

十二床也极力相劝：医生肯定要做最大的努力，家里人更不要放弃，你家人还不到五十，恢复力也是很好的时候，我老父亲都快八十了，都不放弃，这里这么多病人都很危重，不都没放弃吗.......

那妹子渐渐平稳下来，护士又在喊：九床，叫送护垫来，怎么到现在？那哥哥一拍脑袋：喔，要死，忘了买去。给你！好几个家属拿出整包护垫要给他，他接过离得最近的十一床，那个女老师的，跑去了，妹子慌忙说：马上买了还你嗷。没事。那哥哥回来就忙着下去买东西去了，这妹子还在抹泪。

九床那哥哥回来了，拿着一包护垫还给十一床老师，一打照面，愣住了：你不是中学唐老师吗？你是？我是你学生胡昌余，妹子，是唐老师呢！妹子过来：唐老师，真是您，你怎么在这？女老师笑笑：我先生病了。她不想多说。哥哥感慨地说：哎，老书记调到县里二十多年，我们还常念他，好人哪，在镇里做那么多好事.......他有事要帮忙，就找我们。老师默默点头。哥哥先回去了。

闲聊中得知九床病人是自己酒驾，车撞了树，树又倒下砸了他自己，目前手术后还没醒。几天来当哥哥的真不错，天天晚上换妹妹回去歇歇，把外甥女放在自己家照顾，给妹妹担了好多事，妹妹心情也好了不少，也能跟大家说说话了。

这天傍晚，大家聊到凤鸣村，被退田还湖建湿地公园的事，就是那兄妹的村子，女老师问她：那你家拆迁，有损失吗？那妹子笑着说：没有，我家老屋换成两套房，还补了五十多万，我出租了一套，一年要进七万多....... 七床年轻人大张着嘴：我的天，那你不成百万富婆了? 十二床说：恐怕还不止吧？

女人心情见好：我儿子前年参军，家里也空，开了个小卖部，车子嘛有两部，小轿车自己坐，也带客，大货车自己家拉货，主要给人家拉货。十二床笑叹：这老天也太偏心了吧!? 女老师也由衷地说：你好在不愁钱。

傍晚，厅里只剩几个年纪大的在闲坐聊天，女老师在收拾东西准备女儿来换班，九床的哥哥兴冲冲地来了，拉着妹妹坐到床那头压低声音: 妹子，我把你的低保申请表拿到了。啊! 妹妹有点吃惊。啊什么啊，有这个你往后不就更好了吗？我都没敢想呃。跟你讲，你马上把两部车子处理掉，反正祥生往后也不能开了，你就讲给祥生看病，车卖了，钱还没有到手，就没给人提走。

哥啊，还是你想的周到。妹妹由衷地说。哥哥又说：幸亏是我在信用社，你的存款都在我那，要不，也没办法瞒的，存款的事你没对外人透风吧？

没有，没有。哥哥很自得：有也没事，有人反映，也没办法查证，就讲是祥生吹牛的。哦，小卖部，赶紧兑出去，往后你也干不成，还省得人家闲话。

嗯嗯，我都听你的，亏得有哥哥，要不我一塌糟。自家人，就不说这些了，回去吧，看看小雅，不要接回家，你也累，她有你嫂子，放心。嗯哪。

妹子走了，这哥哥忙着打电话：我是信用社老胡哦，对对，我妹子那事........啊，这么快！好好好，明天我让她过去，好好，我心里有数，有数，再见。

他笑着过来了，这女老师不知怎的，却赶紧转过头去，心里想，他一定以为自己七老八十，听不清他两的对话，谁知自己却听了个透，还真是没听见好。

没几天，兄妹两头抵着头，说得起劲，大概办成了。还好，他家病人苏醒，转到脑内科，女教师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她就老觉着别扭，怕照面。

一天，七床那青年在大声叫：不要搞错，她也能搞滴水筹的捐款啦？！他拿着手机给十二床看、給新九床看........ 最后他到十一床老师这：你看。果然手机屏幕上，原来九床的那个妹妹，正一脸愁苦地在诉说：......过去丈夫打工，收入就低、儿子还为国参军去了、自己拖着小的，靠卖菜补贴家用，如今丈夫脑伤严重，昏迷不醒，自己要照顾丈夫，还要四处借钱维持医疗费用，实在无法，恳请大家........ 而且图上标示，滴水筹已经帮助她筹到五万多了。

知道她的家属们面面相觑，七床青年人愤愤不平：明明是个富婆装得又穷又苦，这滴水筹怎么也不查查？十二床的转业军人说，那就是个慈善平台，哪有那么多人手去查，就凭申请人自己良心了。

好一会，七床青年对十二床说：你真能去申请滴水筹的。十二床转业军人笑笑：不想那样，那应该给更困难、又没办法借、还没办法还的人，我年纪轻轻还怕还不了债？六床那个老爷子摇头：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啰。

七床年轻人气还未平，对十一床那老师说：看你那两学生！女老师笑。

四， 我不该劝她

十一床的退休老师，这几天心情好点了，女婿大学工作一结束，就从外地赶来，揽了晚上守护任务，还担下白天带孩子、买菜做饭的事，让她很欣慰，两个宝贝外孙也乖巧，五岁小外孙昨天进去喊：外公，幼儿园老师说，午睡不能老睡的，不健康，你快点醒醒........ 把里面人都逗笑了，她也难得地一笑。刚才进去探视，问先生：外孙来了高兴不？先生竟然眼睛动了，脸上还漾出一丝笑呢！端着东西出来，心里有点轻松。

她见自己床边低头坐着一个五十多岁女人，衣着很清爽，女人见她，马上站起来：哦，对不起，我让你。看见这女人一脸的泪水，知道是刚进来病人的家属了， 她赶忙按住她，没事没事，你就坐着。

女人看着很疲惫，正想问她，护士在叫：新来的十三床家属，到谈话室来！女人马上起身去了。不一会，她跌跌撞撞跑出来，奔到窗台边压抑着声音，肩头在抖动、女老师和十二床转业军人眼光相遇，十二床家里来人了，示意她过去。

她递给那女人纸巾：到我那坐去，你太累了。十三床擦擦泪，顺从地过来，听到护士喊：十三床，要卫生纸、护垫、纸巾！女人楞了，老师一一拿给她送过去。慢慢指点他，去租张折叠床、到医院边小卖部买来一应物品，让她打电话让家人拿被子等日用品.... 女婿来换老师回家，女人竟一直把她送到电梯边。

第二天，一见到退休老师，十三床女人眼圈一红：大姐，我跟你讲哦。两人相跟到窗边，女人泪出来了：我家那人的主治医生跟我讲，我老公脑伤太重，好不了，不如放弃.......。啊，医生怎么这么说，还真是进lcu 以来第一次听到，老师看那复印的资料，那部位和自己先生一样，伤的情况也差不多呀，她赶紧叫来十二床转业军人，他看了也诧异：跟我们两家病人情况差不多嘛，我们病人都七老八十的，都还在坚持治，你儿女呢，昨天晚上不来了吗? 没商量？

女人哭了：我女婿说他不参与，女儿讲她不懂..... 女老师大吃一惊：这什么话？十二床也说：这阿姨不就是女儿女婿一起商量吗？老师问她：你自己怎么想的？女人又哭了：可怜他辛辛苦苦，才退休，就一心想着给女儿、外孙多挣点，找了一家看仓库，那晓得出了这个大祸，他一天都没享到福哇........ 看来她是不想放弃，这十三床病人有医保，这次车祸还有三分之二赔付。

十二床说：你不愁医药费，还是试试看吧。女人说：医生还讲就是醒了，也走不了，我这小身板照顾不了他。十二床指着女老师：你比阿姨年轻十多岁，身板比她大一圈，阿姨还有病呢。女老师问：就这么让他走了，你恐怕后半辈子心也不安吧？女人点头，擦擦泪，找主治医生谈话签字去了。

这个十三床女人，好几天也不见女儿女婿来一趟，来了也就玩手机，女儿进去探视一回，倒还眼睛红了一次，成天就这女人连轴守护，一见老师来了，就急忙过来说说话，可怜太寂寞了。

那天，厅里来了一个微胖的女人，找十二床转业军人，要省城那个脑科专家的电话号码，十二床马上问：你老公有情况？这女人说：不晓得怎么了，他头上起个包，这里医生会诊、查ct、共振，都找不出原因，我想问问专家。

十二床翻出那张名片给她：大姐，我以为你早回去了，没想到......有十年了吧？嗯，整整十年两个月了。那你怎么生活哦。嗨，慢慢过呗，我那口子除了翻身、吃饭、卫生要我搞，其余就没事，我就跟医生磨，医生也还可怜我，让我照顾同病房那两个病人，一个月也有四五千，我两生活问题不大了，他在稳定期，医药费没多少，大头都报了。哎呀大姐，你是真不简单！

十二床十分感慨，这边女老师跟那十三床也听得一震，十年，这么漫长的时间，她守着一个植物人，边打工、边照顾他，那要什么样的毅力、什么样的体力才能承受得了？！那女人却笑容满面、说话那么爽朗、而且还看着挺结实的。那女人还笑嘻嘻的：没事，有他在边上，我再苦再累也踏实。你看我这几年，还练出一把力气呢。她笑着走了。

这个照顾植物人丈夫十年多的女人，让退休老师和十三床都很心动，趁这会子没事，老师想去看看，十三床也想去，她两找到她时，她正忙着給老公擦洗，朝她两点点头，然后对老公说：看看，两个老大姐来看你了，笑一个。他胖胖的脸上竟真有憨憨的笑容， 那女人喊；翻身了嗷，不许赖着，动一下，你又纹丝不动，你个懒鬼，哎嗨！女人一声大喊，全身一发力，病人侧过身来了。

十三床感叹：有一百四五十斤呃！十年前一百五，这两年长胖许多，尽吃好的，还光吃不动嘛。女人还调侃她老公。中间病床家属是个男的，他说：我老爷子这么瘦，我都翻不动，还请她帮工呢。门边那床家属是个女的，她也说：不光是力气，还要用心，十年多她老公身上连个疹子都没有，医生都佩服她。

那女人一边手不停地擦，一边说：没法子，逼出来的，好了，我这好了，轮到给你们两家洗了，看到她忙，两人打了招呼走了。女老师受到鼓舞，但她却不知道，十三床的内心现在却是害怕，她说：天啦，难怪王医生说我搞不了。老师安慰她：没事，重活可以请护工帮你，就让他的工资管他自己呗。

两个来月时，十三床转到脑内科、而十一床转到脑外科，只有十二床转业军人老父亲没有一丝好转，分别时，老师真诚地向他道谢，内心也为他着急，十三床要了女老师的大姐，我以后还常去找你，跟你一聊心里要好过些。

到普通病房后确实累的多，先生一日五餐要精心安排、打理，一天要从头到脚给他按摩四遍、还想着跟他说话、听音乐........总想着法子让他早点恢复，但翻身、喂食还得请护工，自己做不了，一天累得筋疲力尽，但心里有希望、有盼头。

十三床几乎一天来一次，看老师这么用心、用力，她默默不语，说她老公时好时坏，护工很拖沓，不催不干，女婿基本不沾边，女儿来了也不动.........说着又哭了：当初我听那个医生的话就好了，这么拖下去，我会死在他前头。

女老师默然了，抽空跟着去看她老公，那个护工照顾着三个病人，这时正在她老公床前打瞌睡，见她两来了就走了，说是照看别的病人去，看她老公脸色又比前两天差多了。问她喂的什么，她说：我就打点米糊，加点蛋白粉.......

医生不是讲可以增添一些打磨肉类、牛奶，不能光吃植物类的，那会没有抵抗力。试了一回，他就拉肚子，床都搞脏了，把我累得差点没死过去。退休老师叹气：一点点来，他就能逐渐适应了。这里医生告诉我没有特别办法，只能等，那怎么办？我要挨到哪一天才是个头？女老师没法回答她，只问她一句：假如床上那是你呢？你会不会盼着你老公尽量救你......... 女人没话。

老师心里很不是滋味：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她有点明白了，她的女儿为什么不痛惜那为她而倒下的亲爸，她的护工为什么也懈怠。

女人最后一次来时，告诉老师：大姐，我老公感冒了，什么药都不行，说要美国进口的针，一针上千呢，我没有买，反正也好不了，今天我把他饮食也停了，不是说饿也能治病吗？他病了这么久，本来营养差，再断食，那不要他命？老师脱口而出。哎，就让他少受点苦嘛。老师不再说什么，女人走前还劝她：大姐，你真要想开点，迟早都要走那一步，总不能把你自己拼垮掉。

老师惊愕地睁大眼睛：放弃了他？我能活得下去？！女人无语地走了。

老师不由得俯身轻轻抚摸着先生的脸：志清，我们一起加油嗷，你千万千万别丢下我。她莫名地在女儿女婿去外地上班半月后，第一次泪如泉涌。

晚上她接到那女人电话，又劝她，她马上关了，心想你老劝我，是想给你自己找点平衡？她马上发条信息过去：我很累，请以后别来找我了。随即删除了那女人的微信联系，哎—当初就不该劝她呀。

作者：刘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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