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大鲍岛和小鲍岛（闲话童年小鲍岛）

闲话童年小鲍岛——二篇

作者：于向阳

一、扒树皮

在六十年代，是国家遭遇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也就是我在小鲍岛居住的童年时代。那时候父母的收入很低，我们家兄弟姐妹多，家中生活比较困难，为了生存，我们在童年时代就上山挖野菜，去采石场打石子，去煤店的煤堆捡煤石头，去孟庄路、华阳路拉崖推车赚几毛钱帮助父母维持这个家的生存。

说起扒树皮的故事，老一辈的人都知道，有的树皮能吃，有的树皮能做烧柴。在八十年代以前，青岛还没有引进天然气管道，居民烧火作饭全部靠燃烧煤炭，而引燃煤炭的柴火也要凭票证购买。这样，扒树皮就成了我们儿童时代最值得回忆的劳动了。

在离我们家不远的青海路，大港一路、大港二路附近有许多锯木厂，每天有汽车把长长的圆木拉来，在这里加工成板材后再运往各个企业。那些原木都是带树皮的圆木。而这些树皮不属于材料，厂家在加工前也乐意让别人扒走免得切割费事。这个消息在附近居住的居民中流传，因此，许多家庭妇女和孩子们都带着铁锹，凿子，锤子，绳子在那里等候，每当汽车卸下原木，扒树皮的人流一拥而上，只听大街上一片叮叮蓬蓬，黝黑的树皮被剥下，露出崭新的木茬。许多孩子把扒还的树皮扛在肩膀上，背回家中。还有的带着杠铃车呢，一大捆树皮绑在车上，一个人在前面拉，一个人在后面推。那杠铃的摩擦地面的声音好象是女高音独唱，歌唱树皮丰收的胜利。

寒冷的冬天，母亲每天起早点火炉，总是去柴屋取几块树皮柴火，引燃煤炭，嘴里唠叨说：“柴火不多了，看礼拜天不上学再去扒点树皮！”

靠劳动换得的树皮确实让我们的小屋获得温暖，最值得一提的是锯木厂运来榆树原木的树皮，许多老人说榆树皮能吃，那个树皮就成了宝贝。我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刮下一片，想尝尝它究竟是什么味道。果然，榆树皮的内瓤厚厚的、白生生的，瓤下还带有一层半透明状的薄膜。树皮下内瓤的汁液还是比较多。用舌头舔一舔，过一阵子，嘴唇就能觉得有些甜甜的味道。因此我认定，榆树皮里含有糖份。后来问过老师，才知道那甜味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糖，而是淀粉被唾液中的酶分解之后产生的甜味。榆树皮里，果然含有大量的淀粉，就像洋芋、红苕、莲菜是一样的。有了淀粉，它就能产生能量。既然可以产生能量，换句话说它就可以吃，就可以救下饥饿人的性命。

在那里扒树皮的一个老年妇女告诉我榆树皮的吃法：先把榆树皮刮下来，晒干。因含淀粉较多，晒干的树皮还是比较干脆的。再把干树皮掰成块，在石碾子上碾轧。然后再把碾碎的树皮碎沫，放进细箩里来回地箩。这样，含有淀粉的“树皮面”，就被箩了出来。榆树皮面，可以与麦面、玉米面掺在一起，或烙馍、或蒸馍、或做面条、或打搅团。据说，榆树皮面，吃起来又筋道又光滑，也比较可口。尤其用榆树皮面擀面、或打搅团，吃起来特别筋道，特别有味。

这位老年妇女看到我没有抢到这种树皮，便十分慷慨地送我一块。我带回家，母亲好高兴，她没有象老妇人教给我的方法那样做，而是洗干净，泡了两天，然后放在锅里煮熟，然后用刀剁细后加点地瓜面，加上盐，葱花做成窝头，味道虽然有点涩，能填饱肚子就不错。在六十年代大饥荒，农村的榆树皮，被扒得净光。同时也传下了一起与饥饿有关的“趣”闻。据说是有一个人饿急了，因为吃榆树皮面搅团，差点儿被烫死，那榆树皮面太筋道，搅成丸子不容易夹开；碗里的一大块丸子，竟被他“哧溜”一口全部吸进肚里。因为丸子里面太烫，烫得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这样连烫带噎，差点送了命。这事后来渐渐传为笑谈。类似的故事，竟然各地都发生过。但这笑话听了笑过之后，心里又有了一丝莫名的伤痛。在我们童年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竟然把树皮当成了食品。

转眼间、半个世纪过去了，小鲍岛的锯木厂全部搬迁了。这里已经改造成居民的住宅小区。但是，当时在这里从事的拉崖，扒树皮等劳动的情景依然会飘过心头。

二、摘树叶

开春，又要到槐花盛开的季节了，在我们家门前的贮水山，到处是高大的洋槐树，每到春节，满树洁白都是花，群蜂环飞采蜜糖。就是这些树，在六十年代饥荒时期，救助了我们一代人的困境。

六十年代，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由于粮食不够吃，开春之后，山里的野菜，洋槐树的槐花、自然已经算是佳肴美味。人们还去海滩挖海带，海蓬菜用开水煮一煮，与米或面和在一起或煮、或蒸；做成菜稀饭、菜闷饭、菜麦饭或菜窝头（菜疙瘩）将就着吃，度过了灾年。

记得我父亲那时在城阳耐火材料厂上班，每天早上5点就拖着浮肿的腿去赶火车，那马笼子火车没有坐椅，只是一个大盒子，底下铺着干草，乘车的大都是在城阳附近上班的工人，在火车的咣档咣档的摇晃中3个小时，8点多钟赶到城阳单位报到，由于太远，遇到刮风、下雨、下雪，就经常住在厂里。来家就背回一袋子野菜或地瓜叶。

我们这些未成年的孩子，每天都在贮水山玩，山上的扫猪菜，蚂蚱菜，辡株芽等都被我们挖净，只有采摘那些榆树叶，槐树叶，在槐花盛开的季节，那白色的花蕾刚刚放出清香，就被我们这些周边居民一抢而光。

对于这些野菜，最喜欢吃的是海菜和尚未完全开放的槐花。洗干净后，用玉米面或者地瓜面拌匀，（那时侯面粉很少，按照粮食供应比例百分之十供应，不舍得用）放在笼屉里蒸熟，那味道比有钱人吃山珍海味都强。但是，那些饥荒的人早就饿红了眼睛，山上，海滩到处是挖野菜摘槐花的人，槐花吃完了，槐叶也不放过，高大的槐树上不时的有调皮的孩子爬上去用铁钩子采摘槐叶。

我的大弟弟和平从小就很调皮，再高的树他也能爬上去，记得那年他只有8岁，看到家里没有吃的，趁爸爸妈妈上班不在家，悄悄地带着簸萁，面袋就上山去摘槐树叶了。那时山上归园林处管，有看山的人值班。当值班人巡逻发现树下放的菠萁，面袋和一堆槐树叶，就让弟弟从树上下来。弟弟害怕受到处罚，就赖在树枝上不下来，那街道主任和园林管理员气的没收了弟弟的簸萁和面袋回到管理处。弟弟看到好不容易摘下的槐树叶被没收了，气得哭着跑来家。

妈妈下班后听说这件事，饭也没有顾得做，先上山去找那园林管理员。还好，园林管理员看到妈妈带着火气来讲理，归还了簸萁和面袋，还有弟弟采回的槐树叶子，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吃饭很晚，妈妈把槐树叶子放锅里煮好，然后把水挤出，用玉米面搅拌，加上咸盐。蒸菜团子吃，我们每人吃了两个菜团，那美妙的滋味至今难忘。

去年，我们论坛的网友大龙女送给我一塑料袋槐花，是她去大珠山采摘的，我让妻子用面粉蒸出来，真是又香又甜。但是，现在再让我们去吃那枯涩的槐树叶子确实不会去吃了！

转眼间，五十多年过去，在饥荒年代那段经历向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讲述，永远都无法想象。但是，那些大自然赐予我们人类的一切，一定要珍惜，保护自然，保护养育我们的土地。

本文作者：于向阳、网名：海歌。中国作协国土资源部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学会常务理事，散文家协会常务理事，青岛作家协会会员，业余文学耕耘五十载，著有四十余部散文集，小说，剧本正式出版，现任青岛市好人文化促进会宣传部长（蓝月亮文学），（青岛好人）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