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五经合集(经典略谈四书五经)
按照传统的书籍分类法,传世文献分为经、史、子、集四部,最重要的是经部,也就是儒家的经典著作。研究这些经典的学问称为“经学”,从事经学有成并能指导生徒的学者则称“经师”,都一向受到人们的高度尊敬。经部书中又以“五经”和“四书”最为基本,这里洋溢着儒家先贤深刻的思考和丰富的智慧,是人类的宝贵文化遗产,例如下列三点就具有极高的价值:
第一,克己爱人的道德情操。孔子讲“克己复礼”,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颜渊》),孟子讲“仁者爱人”(《孟子·离娄下》),“仁爱之道”代表了人类崇高的理想,这样的原则放之四海而皆准,历尽古今而不变。
第二,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易经》里讲“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乾卦》象传),孔子主张“知其不可而为之”(《论语·宪问》),孟子有“舍我其谁”(《孟子·公孙丑下》)的担当精神,这些都是很积极很健康,值得发扬光大的。
第三,以和为贵的基本思想。儒家经典反复强调一个“和”字,讲“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讲“和而不同”(《论语·子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也就是求大同,存小异,既要坚持原则,又注意团结他人。这样来处理人际关系以至民族和国家之间的关系,都是非常之好的。
从成书的过程说,是五经在前,四书在后,“四书”这个名词的形成更晚至宋朝。而就中国先前学童的学习安排来说,则总是先读四书,再读五经,行有余力再读其他经典。现在人们要学的东西太多,不大可能专门来读四书五经,但对此仍应有一个大概的了解,有一些必备的常识。
一
中国最早的学术史论《庄子·天下篇》指出,儒家的主要经典有六部,它们是:《诗》《书》《礼》《乐》《易》《春秋》,后来《乐》失传,只剩下五经了。
《诗经》收入西周初(公元前11世纪)至春秋中叶(公元前6世纪)约500年间的各类诗歌,据说由孔子编辑而成,或者是他对业已形成的文本做过若干加工。《诗经》分为风、雅、颂三大部分:风有十五国风,凡160篇。为各地民歌,亦有少数士人之作。雅,有小雅74篇、大雅31篇,共105篇;是周王朝直接统治的首都地区(今陕西一带)的乐曲,也有少数产生于东都洛阳一带。当地的语言称为“雅言”,诗则为正声雅乐。其中士人之作居多,也有民歌。颂包括周颂(产生于陕西中部)31篇、鲁颂(产生于山东东南部)4篇、商颂(产生于河南东部今商丘一带)5篇,共40篇,乃是祭祀神灵、祖先时的歌舞曲。三大部分加起来一共305篇,当时称为“诗三百”。
秦秦始皇焚书坑儒以后,诗三百散佚,后来由汉人重新写定,有不同的诠释流派,其中今文三家:鲁、齐、韩,西汉时立于学官,后渐衰亡;古文一家,即毛诗,东汉立于学官。所谓“今文”,是秦火之后根据口耳相传用当时通行的文字记录下来的文本;后来又发现了若干秦以前用古老的文字记录的经典,则称为“古文”。今古文学两派在汉代争得很厉害,是经学史上的一大问题。古文家《诗经》的注释先有毛《传》——荀子的学生大毛公毛亨作《诗诂训传》,未能完成,小毛公赵人毛苌完成之,后人有增补;郑《笺》——东汉末年经学大师郑玄为毛诗作笺,其说兼用三家,与毛传不尽同;孔疏——唐人孔颖达领衔编撰《毛诗正义》七十卷(为前人的注释再加注),总结唐以前《诗经》的研究成果。这一套传、笺、疏影响非常深远。
《书经》亦称《尚书》,意思是上古之书,实为最古老的历史文献集。《书经》本来有100篇,而汉初所传仅29篇,这就是“今文尚书”。后来鲁恭王拆孔子旧宅,另得《尚书》一部,用先前六国的古文字书写,比今文《尚书》多16篇,是为“古文尚书”。孔子的后裔、学者孔安国读过这个古文的本子以后,献给皇家,藏于密室,但后来亡佚了,未能列于学官。东晋元帝时,梅赜献出一种《尚书》以及孔安国的传(注释),比“今文尚书”多25篇。这个本子是假的,故称为“伪古文尚书”“伪孔传”。“今文尚书”中《秦誓》已佚,另外多分出5篇(29-1+5=33);再加上“伪古文尚书”(25),共得58篇,前有一篇序(司马迁引用过,大约是战国时人所作);再加上伪孔安国的传,唐人孔颖达为之作疏——这就是后来长期流传的本子。《尚书》的今古文之争是经学史上著名的公案,早就有人怀疑《古文尚书》的真伪,到清朝,著名学者阎若璩(《古文尚书疏证》)、丁晏(《尚书余论》)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确证其书乃是伪作。不过这《古文尚书》虽然是后人伪造的,但伪造时也有些文献上的依据,所以其中仍然有若干有用的史料。
《尚书》的内容无非是上古的应用文,包括虞、夏、商、周的官方文献,从文体来分,有典(重要史实或专题史实的记叙,如《尧典》)、谟(记君臣的谋略,如《皋陶谟》)、训(臣开导君的话,伪古文中有之)、诰(勉励性质的文告,最多见,如《康诰》)、誓(君主训诫部属的誓词,如《牧誓》)、命(命令),等等。以记言为主,亦有记事(如《尧典》《顾命》)。又有《禹贡》一篇,乃是最古老的地志。
《尚书》中的文章已经有比较完整的结构,布局相当合理,后来的制诰、诏令、章奏之文往往采用类似的章法;其语言采用当时的口语而又有所简化,现在看去相当难懂;但其中也有至今还在运用的词语,如“星火燎原”“不可向迩”“有条不紊”等等。
《礼经》指《仪礼》,后来又陆续出现了《周礼》和《礼记》,也被列为经典,合称“三礼”。其中包括政治制度、宗教仪式、社会生活、风俗习惯等方面的规范和理想,内容非常丰富;关于宴会、婚姻、丧葬的规矩和仪式讲得尤其详明,甚至显得有点繁琐。
儒家不提倡暴力,强调以“礼”来治国,治家。“礼”的根本精神也许可以说是感恩和安分:对于天地、君主、长辈和老师,都要懂得感恩(所以旧时代家家有“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做人要明确地认识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处境(“分”),绝对不能越位越轨,更不能犯上作乱——这样天下就太平,社会就和谐了。这样的思想有它的合理因素,有助于社会的稳定;当然礼教也会被统治者所利用,作为巩固其统治的手段,而他们自己却不讲什么感恩和安分。
《乐经》的失传是一个极大的遗憾。古代礼乐并称,儒家认为音乐的本质是和谐,具有提高人的素质、移易社会风俗的伟大作用。“《乐》以道和”(《庄子·天下》),这种美学思想在《礼记·乐记》里讲得很充分,对后代具有重大影响。
《易经》亦称《周易》,本来是一部占卜时备查的手册,带有上古的迷信色彩,但其中用一长横(——)和两短横(--)两种符号来代表世界的基本构成元素,又将它们排列组合起来形成八卦,再将八卦重叠组合起来而成六十四卦,据以判断吉凶,预测未来,表明了古人已有发达的抽象思维能力,这是很了不起的。六十四卦的每一卦由六条符号组成。对全卦的解说称为卦辞,对其中各条符号(由下往上数)的解说称为爻辞,都相当具体,有可操作性。后来儒家对《易经》提出种种富有哲理性的解释,统称《易传》,“传”就是解释的意思。《易传》影响极大,其中有着丰富的辩证法和对于社会人生的深刻观察,理论色彩浓厚,意义已远不限于占卜了。《易传》的出现大大提高了《周易》的地位,到《汉书·艺文志》,《易》已高居群经之首,这样的排名后来再也没有变化过。
在儒家经典中,《易经》的阐释空间最大,所以后来的研究最繁荣,其中牵强附会的东西不免也最多,至今仍方兴未艾。
《春秋》是一部鲁国的编年史,以鲁国的十二公为纪年顺序,起于隐公元年(前722),终于哀公十四年(前481),记载这244年间的战争、盟会、篡弑、祭祀、灾异、礼俗等等。这部大事纪要据说为孔子所作,后来有三种解释性的著作,即《公羊传》《榖梁传》《左传》。
孔子对历史人物的态度含而不露,特别讲究措辞的委婉,有所谓“春秋笔法”。《左传》成公十四年引君子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汙(污),惩恶而劝善”,其中的褒贬并不明言,但从在用词上就可以看出。《春秋》的语言非常精炼,讲究造句和修辞,对后代史学家、文学家影响很深。
春秋三传中《公羊传》《榖梁传》属于今文经学。《公羊传》出于孔子弟子子夏的学生齐人公羊高,《榖梁传》出于子夏的另一个学生鲁人榖梁赤。这两部书都是解释《春秋》之微言大义的,近于历史哲学和政治学。公羊学的影响尤为深远巨大。
《左传》则是所谓古文经,其流传有两个系统:一出于孔子旧居屋壁,用秦以前的字体写成;一由荀卿传授,又有楚国太傅铎椒摘抄它,赵国的宰相虞卿撮录它;到西汉,从张苍、贾谊一代一代往下传,以至于刘向、刘歆父子,一直在民间流传。《左传》的作者相传是左丘明,其人的详细情况现在不是很清楚。
《左传》不讲什么微言大义,专重史实。《春秋》仅为大事记,这里则有相当具体的叙述——两者的关系近于标题与正文;又有纠正《春秋》所叙之错误,并说明其原因的内容;对于《春秋》未记之事有时也加以叙述,形成所谓“无经之传”。总之《左传》乃是一部更为详备的春秋时代的编年史,同时也是一部文学名著,因为这里不取《春秋》那种简要记事而藏深意的办法,却记叙了许多戏剧性的情节和栩栩如生的人物。
左丘明还写过一部《国语》,乃是国别体的史料汇编,大抵是比较原始的史料,重在纪实,可以与《左传》互为补充,也被称为《春秋外传》。现在一般认为此书乃是先秦史家编撰各国史料而成。全书分8个部分:周语、齐语、晋语、郑语、楚语、吴语、越语,其中晋语占的比例最大。
《左传》《国语》和比较晚出的《战国策》乃是先秦历史散文中的三大名著,其中精彩的片段经常被选入语文教材。
《诗》《书》《易》、三礼、三传,加起来是九经;再加上《论语》《孟子》《孝经》和《尔雅》(一部讲文字训诂的专书),合称“十三经”,一共有六十几万字。自从宋朝绍熙年间确定了这一组合之后,再也没有变动过。最通行的读本是清儒阮元编校的《十三经注疏》,其嘉庆刻本后来有影印本。把这十三部经典弄清楚,那就是一位儒学专家了。
二
“四书”指《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过去是知识分子的必读书;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从元朝起就是科举考试出作文(八股文)题和判卷的依据。
《论语》是孔子的语录,其中也有孔子和他的弟子之间的问答谈话,还有他的弟子们之间的问答谈话以及再传弟子的言论;也有简单的叙事。记录这些言行的不止一人,最后的编定大约在战国的初期。
《论语》的中心人物是孔子,核心思想是“仁”和“礼”。孔子最可靠的言论主要集中在这里,了解原始儒家思想应以读《论语》为主。
据《汉书·艺文志》,《论语》最初有三种不同的本子,即鲁论(20篇)、齐论(22篇,多出《问王》《知道》两篇)和古论(21篇,这里有两个《子张》篇),西汉末年的张禹加以整理,他以鲁论为主,兼取齐论,形成所谓张侯论,仍作20篇,这就是今本《论语》之所从出。郑玄注释《论语》,以张侯论为主,兼顾齐论、古论,从残存的郑氏《论语注》中还可以略略窥见三种本子的异同。《论语》的注本有收入《十三经注疏》的何晏集解、邢昺疏;而过去影响最大的是朱熹的集注,在《四书章句集注》中。清朝人刘宝楠、恭冕父子有《论语正义》,近人程树德有《论语集释》、杨树达有《论语疏证》,材料都非常丰富。初学者可以从杨伯峻《论语译注》一书进入。
孔子作为一个思想家、教育家和古代文献整理专家,具有极大的影响。旧时代的知识分子没有不熟读《论语》的。儒家思想在中国曾经是长期占据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至今仍然有相当大的力量。
《论语》中许多话后来成了格言,例如“吾日三省吾身”(《学而》);“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述而》);“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为政》);“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子罕》);“当仁不让于师”(《卫灵公》),“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子罕》);“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述而》)等等。孔子又是一个感情很丰富的哲人,“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子罕》)雍容和雅,感慨很深,流露了他自强不息的精神,很有开宗立派的气象。
孟子是儒家学派第二号代表人物,孔子是圣人,孟子是“亚圣”。《孟子》一书是他晚年与弟子共同编纂而成的,凡七篇,各篇又再分上下两部分。其中心思想是性善论与仁政论。与《论语》相似,此书仍为语录体,各篇之间没有逻辑上的联系,一篇之内的各则也没有什么联系;不同之处则在比较长,对话比较多,文章的风格比较统一。此书旧有后汉赵岐注,在《十三经注疏》中。又有朱熹《四书章句集注》、清人焦循《孟子正义》,近人杨伯峻《孟子译注》最便初学。
《论语》中也有对话,但分量只占三分之一,而单人语录则占三分之二;《孟子》里对话要多得多,这样就便于使问题的讨论走向深入。例如《论语》中有“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仁斯至矣。’”(《述而》)只提出论点,没有展开;而《孟子·告子下》中则有详细的讨论,说明为什么“人皆可为尧舜”。《万章》篇几乎全是辩论。《滕文公上》许行章、《公孙丑上》四十不动心章、《梁惠王上》齐桓晋文之事章等,都是洋洋大篇,与专题论文相近。
孟子以雄辩著称,曾经自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滕文公下》),文章极有气势,充满感情色彩。孟子对民间的疾苦有深切的同情,对执政者的贪婪残暴非常愤慨,有着极强的社会责任感。他明确地说过“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公孙丑下》)。《孟子》行文铺张扬厉,喜欢用排偶句有关,锋芒毕露,痛快淋漓,时露尖刻,咄咄逼人;他又长于譬喻,多用寓言。据李炳英《孟子文选》统计,在全书261章中有93章用了159个比喻。著名的如形容老百姓希望得到明君为“大旱之望云霓”,形容手段与目的之背离为“缘木求鱼”,形容见小不见大为“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形容取重弃轻为“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如此等等。书中的寓言有20多则,大抵简洁明快而不失优美动人,著名的如揠苗助长(《公孙丑上》)、五十步笑百步(《梁惠王上》)等等,后来都成了成语。
《大学》和《中庸》原是《礼记》中的两篇,宋代理学家特别重视,专门挑出来加以发挥和强调。《大学》旧说是孔子的高足弟子曾参写的,以“仁爱之道”为中心,提出“明明德”“亲民”和“止于至善”为三纲领,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八条目——这样,关于道德修养的途径、方法、目的都讲到了。《中庸》旧说是孔子的孙子子思(孟子曾受业于他的门人)写的,其中集中发挥孔子的中庸论,孔子说:“中庸之为德,其至矣乎”(《论语·雍也》);《中庸》则说:“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儒家承认世界上有矛盾,主张用“致中和”的办法防止激化,采取非对抗的恰当的方法来处理,从而达到平衡与和谐,无过无不及,这样就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中庸》里讲的这一“心法”既是儒家的道德信条和人生准则,也是处理所有问题的总原则和基本方法。现在有《大学中庸译注》(王文锦译注,中华书局2008年版)一书,可作为入门的读本。
《三字经》里有一段专讲“四书”:“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论语》者,二十篇,群弟子,记善言。《孟子》者,七篇止,讲道德,说仁义。作《中庸》,子思笔,中不偏,庸不易。作《大学》,乃曾子,自修齐,至平治。”这样的顺口溜很容易记住,是编得好的。
朱自清先生说:
这四种书到了朱子(熹)手里才打成一片,他接受二程(程颐、程颢)的见解,加以系统的说明,四种书便贯穿起来了。
他说,古来有小学大学。小学里讲洒扫进退的规矩,和礼、乐、射、御、书、数,所谓“六艺”的。大学里教穷理、正心、修己、治人的道理。所教的都切于民生日用,都是实学。《大学》这部书便是古来大学里教学生的方法,规模大,节目详;而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循序渐进的……有了《大学》的提纲挈领,便能领会《论》《孟》里精微的分别去处;领会了《论》《孟》的旨趣,也便能领会《中庸》里的心法。(《经典常谈·“四书”》,《朱自清全集》第6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49~52页)
现在如欲了解儒家的“道统”,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大约还是最合适的读物;而朱自清先生这本《经典常谈》,则是至今最好的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入门读物之一,此书除了收入全集者外,还有多种单行本。最近《中华读书报》正在连载“怎样读经典”,各篇都说得非常简明扼要,也可以好好学习和参考。
◎本文原载于“中华读书报”(作者顾农,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图源网络,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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