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7日望湖楼醉书情景短文(散文仇瑛写春联)

6月27日望湖楼醉书情景短文(散文仇瑛写春联)(1)

写春联

文|仇瑛

农历腊月二十一,小雪,离虎年春节已经很近了。我与女儿在家里写春联。

此刻,窗外雪花飞舞,屋内翰墨飘香。在大理石茶几上铺好画毡,将事先裁好的红纸展开,一端由女儿帮忙压住,我坐在沙发上,提笔蘸墨,将虎年新创作或以前熟稔于心的经典对联写出来,女儿将写好的春联整齐摆放在客厅的木地板上晾干。写完县城家里的,我顺便为老家的两个兄弟也写了,免得他们再去镇上的集市去买印刷品。

我一口气写完十几副,喝茶休息时,看着铺展在地板上的春联,心里甚是熨帖。我感到新年的气息正在扑面而来,虎年正迈着矫健的步伐向我们走来。而思绪却将我拉回了遥远的过去,那些年在家乡写春联的美好时刻。

那是好多年前,我大约上小学四五年级。我从小就爱好写毛笔字,常常在一碗清水里滴几滴墨汁,充分搅匀,然后蘸了这种清淡的墨水在废旧报纸或水泥地上练习。那时家里的土墙上总是用浆糊粘着我在白纸上写的中堂、对子、横幅和竖条等,内容多为古诗词和名言警句等。每隔一段时间更新一番,犹如自个儿办的书展。来我家里串门的乡亲和邻居看了我的“作品”,赞不绝口,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我的这点“本领”。一进入腊月,乡亲们便买了红纸、绿纸(厨房春联用绿纸书写),有的还买了墨汁,拿到我家里来求我写春联。大约从腊八起,一直到除夕的上午,几乎每天都有乡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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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写春联前,我将村里的老木匠明生爹做的实木炕桌往土炕上一放,伏在炕桌上裁好对联,按字数多少叠出隐格来,将墨汁倒在学校平时写大楷的石头砚台里,用热水泡好毛笔,再翻出当年的老黄历摘出新鲜的春联佳句,由乡情帮忙压纸,然后不疾不徐、挥毫书写。很快,一副副散发着浓烈墨香的春联便摆在屋里的地上了。有时地上摆不下,就摆在院子里、屋檐下,用木棍、瓦片或石头首尾压住自然风干。

那时候还没有火炉子,家里一直用火盆取暖。火盆为生铁铸成,半尺宽的圆形台面,台面边沿略微凸起,中央却凹陷下去呈浅锅状,锅底下通常有三条腿支撑,便于在土炕上摆放。火盆的台面可以摆放熬茶的罐罐、茶盅和铜烟锅等等。这种器物美其名曰“火盆”,在当年的农村比较流行,而拥有火盆的人家也颇有面子。父亲将火盆的锅底填满灶灰,和台面齐平,通常用煤块(煤渣和土掺水搅拌,抹出炕大的平面,约三四公分厚,再用泥抹子切出方形小块,晾干后取暖)在火盆的灶灰中间垒成三角形或正方形的“围墙”,从灶火里用火钳夹出硬柴余烬,投入煤块中,再用少许干柴助燃,有几块炭疙瘩就再好不过了。父亲操弄火盆的时候,起先屋子里烟熏火燎、烟雾弥漫,呛得人压根儿进不去。后来火势渐长,及至燃成熊熊大火。火盆加火炕,屋子里很快就暖暖和和的。父亲和乡亲坐在火炕上,围着火盆闲聊或议事,很是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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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有火盆烤着,写好的春联墨迹很快就干了,乡亲将干透的卷起来,折叠好,将新写好的春联重新摆放在刚刚腾出来的地方。

后来乡亲们但凡修房立木、乔迁新院,都要找我书写对联。五年级暑假,村里的旺生家修主房,找我写了对联。立木那天,木匠将大红的对联贴在粗壮结实的松木檩条上,行人情的亲戚看过遒劲有力、俊秀挺拔的大字后,一致认为这极有可能出自一位书法功底颇深的乡村教师之手。当他们听说这对联竟然出自一个小学生之手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话最早被旺生娘听到,她和我奶奶拉家常时无意间说起,再由奶奶说给母亲和我听。这无冕的鼓励其实并没有什么,却给了我极大的信心。于是学校的大楷作业更加专注和用功,几乎每次被老师通篇画了鲜红的圆圈,简直密不透风,而别的同学大楷本上只有很少的几个圆圈。父亲发现我爱写毛笔字,在县城卖完公鸡,咬着牙抽出一部分钱,为我买了王羲之、颜真卿、柳公权和欧阳询等历代名家的字帖,还买了水写的描红帖子。我照着字帖反复练习,在描红的帖子上刻苦临摹,书写水平越来越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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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教我们书法课的老师和我舅既是同乡又是同学,自然认得我母亲。于是公路上或集市上碰见母亲,那老师便免不了夸赞一番,母亲就打心底里高兴。儿子的任何优点,经由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再好不过的褒奖了,也是最能引以为豪的光彩。在县城农技中心上班的二舅发现我的这点特长后,每年腊月便给母亲捎话,让我赶到外祖父家,给我四个舅舅的几道院落几十间屋子写春联。我常常顶着风雪,冒了严寒,步行十几里沙土路才能赶到。每一家几乎要写上大半天,写完后马上赶往下一家。当天写不完的,住下来第二天继续写。写完所有的春联,我就得赶回老家,因为年关越来越近了,家里自然还有不少的琐事等着我去做。我回去时,外婆总要将二舅买来的年货,比如水果糖、瓜子、核桃、萝卜、豆腐、红枣装上大半袋子,那袋子的最底层总会有巴掌大的一块肉,用塑料纸层层包了。在我家极度贫寒的时候,外婆和舅舅给了我们莫大的帮助。而今,慈祥的外婆、苦难的母亲,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亲人已离我而去了,在这年关迫近的时候,每每想起她们的音容笑貌来,我就忍不住潸然泪下。

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幸福和快乐的时光啊。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每看到中意的佳句、书写独特的春联,我的几个舅舅、表哥、表弟们就要激烈地争抢一番,都希望将自己心爱的春联贴在自家的房门上。每次看到这番情景,我就既好笑,又被深深地感动着。

再后来我外出求学,寒假回家,常常前脚刚一进门,乡亲们就后脚跟着进来了,围在院子里,围得水泄不通,捧着早已裁好的春联等着我写。恭敬不如从命。我只好搬来陈旧的木桌,立在冷风里,一写就是一整天。虽然家家都有念书的孩子,但他们似乎并不爱写毛笔字,能提笔写春联的,更是凤毛麟角。虽然勉强歪歪扭扭写出了,但那时的春联是人人看的,也是相互品评的。碍于面子,主家就不能抱着凑合的心理了,只好拿到我家里由我书写。虽然劳累些,但看到乡亲们满意的眼神,我也就享受着这种被人需要和服务于乡亲的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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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年印刷版春联占领了市场,不但物美而且价廉,人们纷纷跑到集市上去买,省去了写春联的麻烦。除夕当天,家家户户门上贴着千篇一律的印刷体春联,虽极工整但毫无美感,久而久之,也就觉着腻味了。

泛滥至极,归于平淡。近几年,书法春联又回归到平常百姓家,渐渐升温起来。每逢腊月,在城乡文化广场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省市书协的、当地书法爱好者、艺术培训班的师生们,他们组成各类文化下乡送春联的志愿者,支起桌案,现场挥毫泼墨,群众免费领取书法春联,深受欢迎。我常常跑到现场去看,观看的过程,其实也是一种切磋和交流的体验。

正在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时,老家的表哥打来电话,向我索要春联。他在电话里特意强调,要给家族里所有人都写上。当然,我十分乐意接受这份差事呢。

作者简介:

仇瑛,男,汉族,甘肃省庄浪县人。作品散见于《飞天》《扬子晚报》 《神州文学》《平凉日报》《长江诗歌》等各类杂志、报刊,部分作品入编各类文集,获小奖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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