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27回宝钗黛玉形象(红楼梦第八回宝玉)
读《红楼梦》到了第七回时,每回所包含的细节越来越多,我们每篇文章就只能细读半回内容,本文照例,是《红楼梦》第八回的上半回内容细读。
注意,在这一回里,宝玉、黛玉、宝钗还都是孩子,只是,他们是灵慧聪颖的孩子。我们不能在现在就以成人世俗而现实的眼光看待他们,尽管从这一回开始,“金玉良缘”已初露端倪。
(金玉良缘)
第八回的回目前面说过,一般读者所读的《红楼梦》版本,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通行本”,就是以“庚辰本”为底本经过校注的版本;而《红楼梦》此外尚有其他版本,比如“甲戌本”、“蒙府本”、“甲辰本”等诸多版本,这些版本,甚至回目标题都是不同的。比如第八回:
(《红楼梦》的诸多版本)
“通行本”的标题是: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甲戌本”的标题是:薛宝钗小恙梨香院,贾宝玉大醉绛云轩。其实差别不小,前者有第三者视角,但有助于掌握情节及人物心理发展,但视角太过“世俗”了,后者更客观、更老实,只是涵盖内容,却没有作者的态度。
认真比,并不见得后者就差,能涵盖章回内容,就算不错的回目标题了。我们无法断定那个标题更接近遭曹雪芹原意,只暂仍赞成和支持“通行本”的标题,多半原因,是它的“流行度”更高,提看惯这两句标题,似乎更亲切。
此外,“蒙府本”的标题是“拦酒兴李奶母讨恹,掷茶杯贾公子生嗔”,“甲辰本”的标题是“贾宝玉奇缘识金锁,薛宝钗巧合认通灵”,亦各擅胜场,不再一一评论,了解即可。
宝玉去梨香院宝玉在贾母处求着安排妥了秦钟入塾读书的事,想起了宝钗微恙,自己需要去探望一下,但他小孩子心性,他在心里想了一下路线,觉得——
若从上房后角门过去,又恐遇见别事缠绕,再或可巧遇见他父亲,更为不妥,宁可绕远路罢了。
他不想遇到自己的父亲母亲,于是,他放弃了近道,宁肯绕远路了。这是个活脱脱的调皮小孩。让我们看看他为了躲开父母,如何选择路线的吧。
(宝玉去梨香院的路线)
他本来可以走后院的通道,走东角门,直奔梨香院(蓝色路线),这很方便;但他有自己的想法,他选择了绕远,出了后院,绕前厅,走东边的甬道(红色路线),显然,这远得多。这自然是他的儿童心理在起作用,只有调皮可爱的儿童才能做这样的事儿吧。
当然,他也因此在A处遇到了詹光和单聘仁(其实就是“沾光”和“善于骗人”),通过他们,宝玉知道自己的父亲正在B处“睡中觉”,这下,他放心了,于是很开心的向梨香院进发了。
注意,这时作者没有忘记让一众人等提了一下宝玉的书法,可见,至少,宝玉这个调皮不爱读书的孩子,在相对比较好玩的“写毛笔字”这件事上,他是上心的,就在这一回,后面还有“晴雯贴字”的文字相照应。
宝玉顽皮,但他依然让人觉得可亲,可爱。
金玉良缘《红楼梦》自始至终,贯穿的主要线索是“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的较量。所谓的“金玉良缘”,即起源于这一回,宝玉有玉,宝钗有金,并且,上面“天生”就有“配对儿”的文字。
得先说说宝钗,宝钗是真正的贵族,她有浸入骨子里的富贵气象。她的衣服以淡色为基调,你看,密合色,葱黄色,这些都属于浅暖色调,不奢华,但也绝不能说是朴素,半新不旧,新了就显得俗,旧了就显得鄙,她,“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曹雪芹写宝钗更接地气,她就是一位经典的贵族美人,富贵而美丽。
(宝钗)
不同的《红楼梦》版本,宝玉的“通灵宝玉”和宝钗的“金锁”上的文字篆书样式并不完全相同,甚至很多版本的篆书还有错篆,这是手抄本的缘故,没有篆学修养的抄者,只能按图照描,有时就会出错,不必深究。
(金玉良缘)
总之宝玉玉上的文字是: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宝钗金锁上的文字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这分明就是适合男女配戴的吉祥物上的吉祥话,但显然,它们很“配对”。
难怪宝钗的丫鬟莺儿笑嘻嘻的就说了一句:
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实际上,也就是一对儿,宝钗又何尝不知道,所以,当她听完莺儿说“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时,便忙不迭地“嗔他不去倒茶”。一个小姑娘 ,碰到这样的场景,她只能这样做,才合理,才可爱,更何况,宝钗是那种积年的贵族出身。
更可爱的还是宝玉,当他闻到宝钗身上的香味,便闹着问宝钗要丸药吃:
宝玉笑道:“什么丸药这么好闻,好姐姐,给我一丸尝尝。”
这显然是小孩子的语气了。因为大人们都知道,药,是不能混吃的。
林姑娘来了宝玉和宝钗比完了“金玉”,林黛玉来了。
她只有这时候来,才好看,才有戏。注意,这里,曹雪芹用了这样一句话:“林黛玉已摇摇的走了进来。”也只有这样,才显得黛玉的出身和气质。《红楼梦》的精细之处不仅这些,每个人的用具、语态、气质、居所的摆设,平日的动作,全部都是“量身定做”的。
接下来这一段写得极出彩,该认真读,认真体味:
……(黛玉)一见了宝玉,便笑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宝玉等忙起身,笑让坐。宝钗因笑道:“这话怎么说?”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黛玉笑道:“要来时,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 。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我这意思?”
(嗳哟,我来的不巧了!)
黛玉这段话显然是强词夺理。但这就是黛玉,长期与宝玉的共同生活,她不愿意看到宝玉跟其他人走得近,更何况是宝钗这样具有“威胁性”的女孩,这不是黛玉小性,而是所有的小孩子都会有的“吃醋”心理。它跟情侣之间的“吃醋”并不一样,但却类似,所以,宝玉似乎觉得不好意思(他不好意思才对,不过,他不好意思,也只是笑着让坐),宝钗要紧着发问。
一番强词夺理之后,当宝玉要斗篷时,黛玉还要“追击”,因为宝玉并没有回应黛玉的“不满”。
黛玉便道:“是不是?我来了,你就该去了。”
(调皮可爱的黛玉)
实际这话,该是对宝钗说,你看看,我就说,我来了,他就该走了,但黛玉偏不,她对着宝玉说“你”,实际上在用语言力证她与宝玉“更加亲近”。宝玉并没有积极地回应她的“宣示主权”,只是慌忙之间应道“我多早晚说要去了?不过是拿来预备着。”这不是最好的答案,但黛玉基本放过了他,至少,他没有真走(宝玉也不会真走)。
此时的黛玉,远不是有些人理解的尖酸刻薄,她就是一个调皮的,可爱的,怕别人夺了自己心爱之物的小孩子。
薛姨妈的家宴中国人,吃饭很重要,一顿饭下来,陌生人就变成了熟人,熟人就变成了朋友。所以,曹雪芹让薛姨妈留宝玉、黛玉吃饭。
(送手炉引起的故事)
有饭就要有酒,偏偏跟宝玉来的有他的奶妈李嬷嬷,李嬷嬷想必是因为宝玉饮酒受尽了老太太及王夫人的骂,于是劝宝玉不要喝。幸好有薛姨妈,她是长辈,李嬷嬷不敢再说什么,自顾自去了。
宝钗劝宝玉不要吃冷酒,宝玉很听话,就等着暖酒,黛玉呢?
“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这笑有点怪,其中该有缘故。恰好雪雁来送手炉,手炉是可移动的取暖工具,样子如图:
(清代的铜手炉)
显然,是黛玉的贴身丫鬟紫鹃惦记着她冷(下雪了),差雪雁来送的,还记得雪雁吗,就是第三回那个“一团孩气”的小丫头,她是黛玉从扬州带来的,贾母嫌她小,当时另安排了一位二等丫头叫“鹦哥”的给黛玉,我们猜,这位“鹦哥”现在已经被黛玉改名叫“紫鹃”了,因为鹦哥再没有出现过,而紫鹃的是生生冒出来的,因为“紫鹃”跟“雪雁”对仗,像是“一对儿”,符合黛玉的命名审美。
(紫鹃)
送手炉不当紧,黛玉借此奚落宝玉:
“也亏你听他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呢!”
日常相处日久,黛玉大概无数次劝过宝玉,宝玉只是不听,这次宝钗一说,宝玉就听了。黛玉刺的有理。宝玉心知肚明,“也无回覆之词,只嘻嘻笑了两阵罢了”,只有这样才好。一个有机会就“刺”,一个心无芥蒂,欢快承受,这才是真正青梅竹马该有的样子。
宝钗也可爱,当黛玉奚落李嬷嬷时:
宝钗也忍不住,笑着把黛玉腮上一拧,说道:“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
这一“拧”一“笑”,自然是极亲密的人才会有的动作和神情,宝、钗、黛三人的日常关系如何亲密,早已写得清清楚楚。
(拧黛玉腮的宝钗)
这是三个分别有独立鲜明的个性,却又极为可爱的三个孩子。这几回,还是他们最快乐的少年时光,他们也有青涩的爱恋,也有暗流涌动的争夺,但只浅浅的、淡淡的,他们之间此时的主旋律,还是快乐与美好,虽然,这段时光极其短暂!
但这三个可爱的人,已经从书中跳了出来,来到了我们面前!
(【跟着布丁读红楼】之46,图片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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