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晖对工作要求严苛（我和沈黎晖聊了聊）

本期看点：

1.做音乐节的时候，公司高层不同意，沈黎晖用一句话打动了他们。“我不想跟着他们走，我不想问你要什么。我们应该自己创造事物，让他们跟随我们。”

2.《中国有嘻哈》播出后红花会和摩登天空解约，沈黎晖说挺理解他们的，再次验证了人性。

3.沈黎晖和彭磊就像父子关系，他从来不会跟沈吵架。如果他闹情绪不演出，那随他去，沈换成别的乐队。

沈黎晖是谁？

他是《乐队的夏天》里，新裤子乐队时常提起的那个抠门老板；也是摩登天空的创始人和CEO。

上周五，我们拜访了摩登天空公司，和沈老板聊了聊。

摩登天空的空间是一个三楼厂房，就像一个巨型的玩具集装箱。一楼是录音棚，工作人员告诉我：有些乐迷会在摩登天空的LOGO处合影。

三楼有间全玻璃房，那是沈黎晖的办公室。

他留着他标志的披头士发型，穿一件简单的黑T，胸口上写着“反叛永远不会过时”，一双最基础款的AF1，用便宜的苹果原装耳机。

看到我们进来，冲我们微微一笑。

那时是九十年代，人们兜里没钱，但渴望世界最新潮。

就像清醒乐队的歌里唱的：脑袋是拥挤的，信仰是拥挤的。

沈黎晖自己说，他从小就有经商本能，比方集邮。人生中的第一把吉他靠卖了几张邮票买的。

1996年，沈黎晖开了一家印刷公司，赚下了七八百万。这在当时可是一个大数字。在彭磊眼里，沈黎晖就是一个超级阔佬。

1997年他成立了公司摩登天空。因为他有个愿望，自费为自己的清醒乐队出张专辑，并签下了自己的同学，新裤子乐队和超级市场。

和那些兜里没钱的摇滚乐手相比，沈黎晖更像是一个成功商人。他时常在开完会后，夹着公文包，穿着西服来参加乐队排练。

△ 清醒乐队 沈黎晖和刘维（后来离开）图源豆瓣网友小D

而他成立的这家公司后来被高晓松称为一次理想主义的胜利。

沈黎晖想打造一个乌托邦般的公司，摩登天空这名字就能看出他对这公司的愿景。

但名字虽然听着特别的摩登，他们却并不处于天空。他们的办公地点是一个小地下室，旅行团第一次过去，还以为走错了地儿，去了诈骗团伙。

△ 摩登天空搬过好几次家，最初办公地址是在花园村小院。旅行团孔一蟬提供。

到了2003年，网络彩铃兴起，唱片业不行了，杂志也卖不出去，不断有艺人离去，比如果味VC。

最初这几支由校园乐队组成的音乐公司，他们应对危机的办法非常理想主义，地下录音棚临时卧房堆满了卖不出去的磁带和唱片，他们还在拼命录唱片。

负责做饭的阿姨小陈，对新裤子印象是这几个人虽然看着瘦巴巴的，但都特别能吃，而且说不清楚话。

每次在吃饭的时候小陈报风说新裤子来了，摩登的工作人员就赶紧扒拉几口，怕他们一来给抢光了。

△ 庞宽早期照片

对于创业公司来说，不温不火的状态是一种慢性折磨。绝大多数人无法创业就是因为他们坚持不了这种状态。这就是长征，少数人才能熬过爬雪山、过草地的阶段。

在这段期间，摩登天空逐渐消耗掉了印刷公司赚的钱，跟沈黎晖合伙的弟弟表示，哥我们还是分家，各干各的吧。

到了2004年，事情出现了转机。

摩托罗拉看中了摩登天空杂志，让沈黎晖把它做成线上杂志。这笔订单是一百万。这笔钱虽然不多，但是是续命金。

沈黎晖拿到这笔钱立刻买了一套录音设备，继续录唱片。

就这样，摩登天空靠着做服务起死回生，一边养着唱片。因为录唱片还会亏损一点。

彩铃是当时最主流的收入来源，新裤子做了一张专辑《龙虎人丹》之后，沈黎晖听完以后，刺了一句：这专辑里没有一首歌能当彩铃的，被彭磊记了十多年。

2006年底，摩登天空还完了欠款，账上有了一百多万。这时沈黎晖提出想做音乐节。做一个音乐节需要300万，相当于all in。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公司高层一致不同意。

但沈黎晖很坚决，就说了一句话。

“我不想跟着他们走，我不想问你要什么。我们应该自己创造事物，让他们跟随我们。”

就是这句话说服了他们。

△ 当年的摩登天空音乐节现场

但2007年摩登天空第一届音乐节的情况很糟。由于摩登天空对安检没有经验，不少人是被朋友从明星通道带进来的，还有黄牛仿造的假票。

“我记得当时音乐节要三百多万，我们账上有一百多万，又拉了一百多万赞助。但那年票房特别少。所以我们做完这个音乐节的时候账上正好是零。那一百多万都赔进去了，是零。”

但沈黎晖还想继续做音乐节，他看到了背后人们对于娱乐社交强大的需求。

2009年，摩登天空开始做第一届草莓音乐节。

音乐节的主流用户永远是年轻人，根据正在现场票务统计，草莓音乐节80%以上的用户在20岁左右。MDSK音乐节的平均年龄更小，在17-18岁。男女比例，女孩占了70%。

就在那时，摩登开始想做中国青年文化的第一品牌。

2011年，沈黎晖拿到了天堂硅谷一千万的投资。

沈黎晖对摩登天空的发展却没有体现什么野心，说白了不是为了赚钱去的，这笔投资只是出于对资本的好奇，他发觉原来摩登有了将近一个亿的估值。

到了后来摩登天空拿到了上亿元的融资，摩登天空还是大家熟悉的那个独立音乐厂牌。

这些投资用来扩张公司，复制草莓，从北京到西安开到了全站次，又开到了纽约，柏林。

至今摩登天空主营业务包括版权、艺人经纪和现场音乐，占据收入的百分之九十。

除了草莓音乐节的大获成功，沈黎晖让人值得称道的是签人眼光奇准，预判过三次中国音乐风口：民谣、嘻哈、乐队。

他能点石成金，签谁谁火。现在都成了音乐大仙了。

当我问起沈总：“下一个会火的音乐风口会是什么?”

沈黎晖给出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从来不考虑这个。我们只考虑这个有没有意思。”

对于沈黎晖来说，摩登天空做了二十多年就是在建立一个生态系统。一支受欢迎的乐队再有销量，也只是唱片销量，整个中国都没有演出市场。

2007年的音乐节市场确立以后，才让这件事起了很大的变化。谁扛过来了，谁就是赢家。

我试着追问，如果它就是太小众了，卖不出去呢？

沈黎晖大方地说：“没关系。”

反正摩登有赚钱的事情，也总会拿出一些钱去做一些不赚钱的事情。摩登一定会拿出10%的钱来做不赚钱的事情。

因为这种事本身是无法预测的。如果二十年前你就认为这些乐队有价值，不断去投入时间、精力、资源和钱。

就像一个藏家相中了一个默默无闻的艺术家，可能要到二十年以后才会红，但如果你认为他牛逼，就会一直买他的东西。

你认为一定是对的东西，就看它什么时候会回报。

当我问沈黎晖一个重要问题：你觉得当老板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说是运气。

我觉得这是一种成功者的自谦。

就说他一拍脑袋决定的音乐节，初步想法是“音乐版权已经被盗版毁得差不多了，那就做线下吧，至少卖票还能赚点钱”。

但是一个音乐节需要的是一个产业的前期准备，出版唱片PR、巡演、媒体这些所有的东西，再有音乐节。

在地下录音棚成长起来的摩登天空，基础打得比谁都深都牢。

再说他奇准无比的签人眼光。

沈黎晖有个标准，听一首歌听30秒就知道这人行不行。

他说现在这个时代还是人比机器聪明的时代，虽然以后不一定是。基本上好的音乐，听三十秒，就足够判断。

他不喜欢那种成熟的，经过规训的声音，那样的就是再练上二十年也没戏。

他要求的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个性。哪怕他们看上去很拙，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经验来进行训练，但是他出来了的话，你知道他肯定行。

比如我问起他为什么对张曼玉感兴趣时，他笑了笑，说：

“你不觉得她的声音很有意思吗，很打动人。她唱两句你就知道这是张曼玉。”

凭借无人能及的审美眼光，沈黎晖精准踩上了每个华语音乐的节点。

2013年到2015年，《快乐男声》左立翻唱《董小姐》，2014年《中国好声音》张婧懿翻唱《斑马斑马》，2015《中国好声音》冠军张磊翻唱《南山南》。

宋冬野和马頔正是摩登天空2012年签下的艺人。

但在沈黎晖的心里，这事儿没什么可惊奇。摩登天空很早就在豆瓣选拔音乐人，定下了三个人选。宋冬野和阿肆，还有茶凉粉。

签了宋冬野就签了马頔。因为马頔是宋冬野的死党，签了马頔就签了尧十三，都是麻油叶组织。

2017年3月，摩登天空嘻哈厂牌MDSK宣布签约红花会、你的男孩TT、满舒克。谁也没想到，几个月后爱奇艺一档《中国有嘻哈》横空出世，嘻哈从地下走到地上。

“就在这间办公室签的约，PG One就坐在你的位置。” 沈黎晖说。

但当时合作出现了一些摩擦。有个细节是PG One要去参加一个代言，去广州。然后他们其他几个人说必须全要去，全要头等舱，他说因为我们是一个团队，所以他去我们也要去。

沈黎晖隐隐预料到了，红花会可能和摩登天空不会走太长久。

《中国有嘻哈》播完以后，这些年轻人在一瞬间接受那么多的钱和名，沈黎晖说挺理解他们的，再次验证了人性。

当时他们跟公司解约以后，沈黎晖就有种预感，早晚有一天他们内部也承当不了自己相互之间这种力，他们也会分开的，果然就分开了。

到了2019年，爱奇艺又出了一档综艺《乐队的夏天》。摩登天空旗下的新裤子和痛仰包揽冠亚军。新裤子乐队粉丝破百万，各类音乐节商演应接不暇。

△ 新裤子的贝斯赵梦

这回沈黎晖都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在《乐队的夏天》以后，沈黎晖抠门被彭磊玩成了一个梗，沈黎晖解释，因为彭磊性格就是要对立，要夸张。他需要我扮演一定的角色。

我们俩就像父子关系，他从来不会跟我吵架。如果他闹情绪不演出，那随他去，我换成别的乐队。

我立马追问，那照你这么说，彭磊是一个任性的艺术家，那么你签约过的乐队里，谁适合当老板呢？

沈黎晖表示，梁龙适合当老板。

△ 二手玫瑰主唱梁龙

乐队的夏天播出时，有人怀念那个清醒乐队的主唱沈黎晖。

他却坦言，很久了，想不起来上一次碰吉他是什么时候。

“我已经不再需要用音乐的形式表达自己了。如果你把你做的每件事情都艺术化。那么有天我是不是可以宣布，其实我可以把我做摩登天空的事情变成一个行为艺术。”

△ 清醒乐队黑胶封面《明日的荣耀》

我随口问道：“那么对你来说赚钱不是目的？”

“对，从来不是。这些钱都是过路的。就玩具嘛，要拿一个新的玩具，总是有一个更贵的玩具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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