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对诗文有什么贡献(一代文宗欧阳修)
宋朝是文人的黄金时代。自从宋太祖立下文人治国的指导思想之后,宋朝统治者对文人的态度比较宽松,即使是面对范仲淹、寇准、欧阳修和苏东坡这样的刺头,既不砍头,也不公然脱掉下衣打屁股,顶多把文人贬到穷山僻壤了事。这种态度,也让宋朝的文化达到了巅峰。
文人总是想做官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何等荣光,但中国知识分子,又有一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宏大理想,即使是一身仙气的李白,也渴望“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更别说一生忧国忧民的杜甫了,他的理想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但问题是,不是所有的理想都能实现,即使是做了官,也未必能一帆风顺。所以,在中国的封建社会,文人被砍头灭族是常有的事情。但在宋朝,文人一般不被砍头,即使是发了好多牢骚的苏东坡,在乌台诗案中差一点人头落地,最后还是被贬到黄州种地。
人生就像一条河,有“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的时候,也有险滩激流舟毁人亡的时候,如何过好自己的人生,这是每个人的选择的问题。可以说,如何面对挫折,关系着人生快乐指数的高低。在宋朝的文人中,遭受贬官、诬陷等挫折的人如过江之鲫,很多人在挫折中一蹶不振,但也有人却在挫折中成就了自己。在这些文人中,苏东坡和他的老师欧阳修,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挫折是人生最好的大学。苏东坡要不是在人生巅峰的时候,被贬到黄州,也许就没有那个在中国艺术史上最全才的大师了。在黄州,苏东坡不仅把自己的精神熨帖的很好,让自己在艺术境界上更上一层楼,他的大部分经典的诗词歌赋、书法和绘画精品,都是在黄州期间诞生的。更为重要的是,苏东坡在黄州还把自己搞成了一个大胖子,他吃猪肉,他酿酒,他想着法子搞一些小吃来愉悦自己。这就是苏东坡的“此心安处是吾乡”的人生态度。
其实,比苏东坡更喜欢玩的,是他的老师欧阳修。要说人生挫折,欧阳修比苏东坡更为悲惨,但欧阳修却活的比苏东坡更为诗意,他完全是用一种欣赏爱慕美的眼睛与心灵,去对待世界的一切。春花春鸟春天的姑娘,秋风秋月秋天的灿烂,在欧阳修看来,所有的人生挫折,其实都是以另外一种美的境界而存在,只要你用一种遣玩的意兴,好玩的态度,生活哪有什么挫折与悲悲切切?
欧阳修人长得丑,脾气不好,甚至情商也不高。他根本就不会察言观色随波逐流拍马屁。他不懂得官场上“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规则;他不知道仕入官场,官升一级,人情便淡薄一分的道理。
我在拙作《欲将沉醉换悲凉——北宋词人的命运沉浮》中讲过,晏殊是欧阳修的老乡,也是当时欧阳修科举考试的主考官。一个下雪的天气,欧阳修等人在晏殊家做客,晏殊神采飞扬很开心,说,“下雪天又正值诗人来访,不可不饮酒为乐”。于是开宴置酒赏雪,即席赋诗。这正是炫耀文采溜须拍马的绝佳时机,但刺头欧阳修却偏偏让人扫兴,他写了一首诗,“主人与国共休戚,不惟喜乐将丰登。须怜铁甲冷透骨,四十余万屯边兵”。言下之意很明白,战士们在边疆打仗,你却在安乐窝里写诗。搞得老师晏殊,一辈子记恨欧阳修。
还有一件事,也说明欧阳修的情商不高。欧阳修曾经在洛阳做官,上司非常喜欢他,不让他加班,甚至都不用上班,每天流连忘返于洛阳的花间与美酒之中。但是后来换工作到了另外一个上司的手下,上司很看不起欧阳修的这种贪玩的态度,就告诫他说,你看寇准宰相,后来贫穷而死,就是因为太贪玩了,按理说欧阳修应该马上痛改前非,哪怕是面子上假装一下也行,没想到欧阳修却说,寇准的惨剧不在于他贪玩和奢侈,而是因为他不知道急流勇退的道理,言外之意就是领导你可以退休了。
欧阳修曾经身居高位,一度做到过副宰相,但他一生也是三次被贬,一次是替老刺头范仲淹说话,还有两次是被人诬陷为萝莉控和乱伦的老流氓,相继被贬。这样的遭遇在宋朝也是前无古人了。但欧阳修满不在乎,他觉得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外面的世界很好玩,每到一个地方,他就玩它个天翻地覆慨而慷。这一点,号称豁达通透的苏东坡也远远不及。要知道苏东坡因为乌台诗案被捕入狱的时候,他一度想到过自杀。而自杀这样的念头,在欧阳修的心中是绝对没有过的,因为,他爱这个世界,爱人世间的一切。
第一次被贬到湖北夷陵的路上,欧阳修竟然觉得这个地方简直是世外桃源,他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地写道:“闻说夷陵人为愁,共言迁客不堪游。崎岖几日山行尽,却喜坡头见峡州”。到了夷陵,他在《黄溪夜泊》中写道,“行见江山且吟咏,不因迁谪岂能来”。竟然感谢这次被贬,不是被贬怎么能发现这个如此美丽的地方呢。
苏东坡大概也学习了老师欧阳修的人生态度,在被贬到天涯海角之后,也用一种美丽的心情写道:“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谁能有我这样的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呢?
欧阳修因为一首词,被人污蔑为猥琐大叔的萝莉控,被贬到滁州。但欧阳修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相反玩的更嗨了。“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他是大醉不知归路的太守。
他欣赏美丽的自然,在《醉翁亭记》中兴致勃勃地写道:“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没有热爱自然的心灵,哪有那么多美景在胸?不是神经特别大条,哪来滁州湖光山色中一个怡然的醉翁?
在滁州,欧阳修简直找到了自己的天堂。他在《丰乐亭游春三首》中说,“春云淡淡日辉辉,草惹行襟絮拂衣。行到亭西逢太守,篮舆酩酊插花归。”欧阳修坐在小轿中,喝的七荤八素,头上还插满了鲜花,这简直就是一个可爱的小老头。
这一点,苏东坡的弟子黄庭坚似乎也学到了师公欧阳修的人生精神,在被贬到贵州的时候,照样是酒照喝,歌照唱。黄庭坚在《鹧鸪天》词中写道:
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黄庭坚喝醉了,就横起笛子对着风雨吹,头上插花倒戴帽,一幅放浪形骸的样子,深得师公欧阳修的人生三昧。
欧阳修晚年依然很嗨,但相对来说高雅起来。在滁州期间,他自号醉翁,很显然革命小酒天天醉,而在晚年,他自号“六一居士”。他说,“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号六一居士。客有问曰:“六一,何谓也?”居士曰:“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客曰:“是为五一尔,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晚年的欧阳修,成了藏书家,成了五柳先生,在读书、鉴赏碑铭、弹琴、弈棋、饮酒中悠然自得。
就像欧阳修自己所说,他是人世间第一情痴:他深爱着这个世界,一切都是可爱的美好的,他带着欣赏和喜悦的心情,开开心心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焦虑,不像王安石“但有纤毫即是尘”的固执的完美主义,也不像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救世主情怀,他就是“人间自是有情痴”。《玉楼春》: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人生总有聚散,花开定会花落。趁着花还在的时候,尽情享受当下的生活,看遍洛阳的花儿,直到它们繁华落尽,我才与春天告别。而告别,是为了来日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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