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淀是不是白洋淀（荷花淀白洋淀）

文 | 宋宏建

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看来，孙犁在《荷花淀》里描写的场景，时过境迁七十年后，我只能在幻觉里体味它那雅致的意蕴了。

夏日正午，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虽吹浮着丝丝凉风，但那肆虐的骄阳，依然扫荡的日本兵般，疯狂地冲进芦苇荡里，扫射着我们——一群常年在钢筋水泥笼子里娇惯得脆弱不堪的城里人。院子里并不凉爽，倒也干净。女人翘起兰花指，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纯朴唯美的编织镜头没有出现。鸭圈里空空的，想那家禽正在水里欢快地洗澡，只剩下它们的主人，憨厚的老汉或精明的媳妇，满腔热情地招揽着顾客。院子周围的小白杨树，挂满了草篾子编织的小笼，密密麻麻的抢眼——那是供游客买鸭雏、鸭蛋专门用的。

要问白洋淀有多少苇地？不知道。每年出多少苇子？不知道。只晓得，每年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候，全淀的芦苇收割，垛起垛来，在白洋淀周围的广场上，就成了一条苇子的长城。那是孙犁的年代，若搁眼下完全可以回答：白洋淀是中国海河平原上最大的湖泊，位于河北省中部，面积366平方千米，有大小淀泊143个，总称白洋淀。至于星罗棋布芦苇田嘛，大约12万亩。至于驰名中外的编席嘛，六月里淀水涨满，无数船只把银白雪亮的席子运到各地，行家们就会翘了拇指称赞：“好席子，白洋淀席！”

在一个旅游景点表演的情景剧里，还保留有女人编织的场景。演员们拉半片苇席，忸怩作态地装模作样，但我仍能从中品咂出些许经典的诗意：

女人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但是大门还没关，丈夫还没回来……

壕沟纵横、水村掩映的淀内，波光荡漾里，粉、白两种荷花已悄悄绽放。接天碧绿的承露盘里，托起大片大朵香气四溢的花苞。还有芬芳扑鼻的菡萏，亭亭玉立的粉箭，在芦苇婆娑、水鸟啁啾声中摇曳多姿。它们，是否会把浮动的荷香，暗暗送至千年帝都的牡丹花城？因为这是一个本该团聚的周日，一个集体接受红色洗礼的组织，我却在千里之外的京南水乡，在十分严肃地欣赏一个荒诞不经的喜剧。这一刻的妻子，你是在倚窗远望，还是大门未关，等待着我的归来？

几个（编席的）女人有点失望，也有些伤心，各人在心里骂着自己的狠心贼。可是青年人，永远朝着愉快的事情想，女人们尤其容易忘记那些不痛快。不久，她们就又说笑起来了。“你看说走就走了。”“可慌哩，比什么也慌，比过新年，娶新——也没见他这么慌过！”“拴马桩也不顶事了。”“不行了，脱了缰了！”“一到军队里，他一准得忘了家里的人。”丰富的、柔性的、温和的、细腻的情感，就像身边这默默的流水，绚丽的荷花，叽叽嘎嘎，斑斑斓斓地弥漫了水乡。为了那些“狠心贼”们，她们轻轻划着船去探望，顺手从水里捞上一棵菱角，菱角还很嫩很小，乳白色，顺手又丢到水里去，菱角又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生长去了，就像她们撕撕扯扯生长着的牵挂。

红色旅游中安排了一个浪漫的程序，放河灯。六人一条小船，被船夫吱吱呀呀摇进芦苇荡里。纸船、蜡烛都事先备好，只需你点燃放入河道即可。船夫说每人许三个愿，放三盏河灯，多了不灵验。当时我就想起姑苏城外寒山寺里的平安钟，五元钱也是撞三下，一祝升官，二祝发财，三祝全家平安。一游客付款后，趁看钟者不注意，偷偷多撞了一下。便有人问老和尚，撞四下是否沾光了，答曰“四大皆空，什么都没了”。可白洋淀里的河灯，每条船上都纸船一大摞，蜡烛一塑料袋，于是贪婪的就一个劲地点放，并且望着忽明忽灭远去的河灯，嘻嘻哈哈地许愿：第一盏送给大奶，第二盏送给二奶，还有小三儿、小四儿、老疙瘩……

小说里，女人们的小船碰见日本兵，赶紧窜进了荷花淀。惊醒几只野鸭扑楞楞飞起，掠着水面飞走了。接着她们耳边响起一排枪声，整个荷花淀全震荡起来。女人们以为陷入敌人的埋伏，一准要死了，就一齐翻身跳到水里。后来渐渐听清楚枪声只是向着外面，才敢扒着船帮露出头来。结果看见不远的地方，宽厚肥大的荷叶下面，有一个人的脸，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荷花变成人了？那不是我们的水生吗？又往左右看去，不久各人就找到了各人丈夫的脸。

剧场里上演着小兵张嘎的故事，也有女人遇敌的情节。只是那女子如春风扶柳，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原来正一步三摇地要回娘家。醉酒的鬼子兵，看见个花枝招展的少妇对面走来，俩牛蛋子眼立马就僵了，哇哇喊着“花姑娘”扑上前去。这时有一段疯狂的音乐，几个日本兵和伪军伴着疯狂的节奏，同性恋状做出了一段不雅动作。我一同事看到这里，嘟哝一句“什么玩意儿”，起身离去。我还是坚持下来，等待一阵枪声响起，雁翎队队员神兵天将，个个身怀绝技，噼里啪啦一阵，把坏蛋们揍得四仰八叉满地找牙，然后箭一样消失在中午水面上的烟波里……

荷花淀是白洋淀区的一个水淀，几个青年妇女划着小船回家，一个个像落水鸡似的。一路走着，因过于刺激和兴奋，就又说笑起来，坐在船头脸朝后的一个噘着嘴说：“你看他们那个横样子，见了我们爱搭理不搭理的！”另一个说：“啊，好像我们给他们丢了什么人似的。”说着她们自己也笑了，觉得今天的事情不算光彩……

这一年秋季，她们学会了射击。冬天，打冰夹鱼的时候，她们一个个登在流星一样的冰船上，来回警戒。敌人围剿那百顷大苇塘的时候，她们配合子弟兵作战，出入在那芦苇的海里。

现代化的音响效果，现代化的光电设备，还有现代化的行为艺术，真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嘎子娘见罗金宝打鬼子负伤，急忙救回家扶其坐下，接下来运用祖传气功疗法，一步一顿，两只鹰爪掌交替伸开，环绕着罗左一圈右一圈运气完毕，坐于身后呼呼哈哈一通，哗地双掌推去，只见罗嘴巴一张，一颗子弹吧嗖一下飞落在地。观众轰一声都笑了，不过更搞笑的，是嘎子娘被敌人捉住，英勇就义前对罗金宝说：“我有两个遗愿：一是加入中国共产党；二是……你踩住我脚了……”

在雁翎队抗日纪念馆坐落的小岛上，一个院子被巨大的九龙照壁中间分开。一面是国家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一面是香火缭绕的敕赐佩恩寺，两者各具特色，互不干扰，相安无事。我等幸运的是，上岛之前，还赶上一个康熙出宫淀区祈福的表演仪式。只见旌旗招展，罗伞扶摇，歌舞升平的鼓乐声里，花红柳绿的文武百官、三宫六院粉墨登场，山呼万岁，如雷贯耳。参观完毕继续坐船，到另一景点观光。其中一场是鳄鱼表演，很惊险，主持人反复强调泰国人如何崇拜图腾，如何以人吻鳄鱼来祈福，号召观众掏钱许愿，让表演者收集放在鳄鱼嘴里，最后用嘴巴咬出，便达到了家人平安的目的。另一场是飞车表演，最刺激的是一位失去双臂的青年人，用咯吱窝顶了特置的车把，驾起摩托在铁栏上飞转自如，感动得许多人热烈欢呼，把钱一张张居高临下抛进铁栏。看罢出来，我问在剧场里提前退出的同事感觉如何，他说本场表演很励志，前两场很黄很暴力。我笑笑又加了三个字：很搞笑！

游览结束，船靠码头。回望浩浩白洋，青芦吐翠，红莲戏水，自然形成的千亩荷花如火如荼。我想到了秋天芦苇泛黄的季节，被36个村庄和十几万亩芦荡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淀泊，该是何等金碧辉煌的景观啊！如此看来，我要感谢那于中秋夜晚偷吃仙药的嫦娥，要不是她身不由已飘飘然飞离月宫，坠地的瞬间猛然惊醒，把这随身携带的宝镜掉落人寰，摔成大大小小一百多块，就没有了如今全国著名的旅游胜地白洋淀啊！

是啊，这片水土也正是由于具有特殊地理风光和政治、军事地位，才为历代政要所重视，令文人骚客所咏叹。宋代名使何承矩在此筑堤引水，北宋名将杨延昭在此屯兵御辽，元代大儒刘因于淀区三台、安州任教，清代康熙先后40次游览围猎并兴建行宫，乾隆皇帝在淀区落水传一则捞王趣闻。解放战争时期，朱德总司令曾在此指挥清风店、解放石家庄战役。抗日战争时期，“雁翎队”曾利用此芦荡遍布、沟河交错的复杂地形，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以弱胜强，以机动灵活的游击战痛击日本侵略军。这里除著名作家孙犁的《荷花淀》外，徐光耀的《小兵张嘎》，孙厥、袁静的《新儿女英雄传》，均以白洋淀为题材，彰显出燕赵儿女的飒爽英姿和勇敢，大长了我中华民族之威风。

白洋淀水域辽阔，位于北京、天津和石家庄三大城市腹地，盛产大米、鱼虾、菱藕和苇席，被誉为美丽的鱼米之乡。我喜欢这座现实的、巨大的、素有华北明珠之称的水上迷宫，更喜欢那个浪漫的、清新的、在中国文学史上开创了“诗体小说”先河的《荷花淀》——

皎月当空，院子里凉爽洁净，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精干利落的女人白天捕鱼、挖藕采菱，晚上就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跳跃着，便跳跃出以历史悠久、皮白质柔而闻名，且远销日本、意大利、新加坡、加拿大、法、美等国的各种席子——安州“州席”、关城“花边席”、边村垒头的“小边席”，以及花样秀美的仓席、桌面席、十字席、人字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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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宋宏建，男，大学文化，河南地矿局文学老年。著有党务论文集《庖丁操厨录》《清衙文牍》，散文集《敝帚扫叶》《雪泥鸿爪》《子夜捻香》，小说集《凉拌人生》《地质队队长》，长篇小说《流年青词》等400万字。有散文《飞落江南水乡的一只蝴蝶》《紫藤》《夜读周庄》《醉卧沱江》《嵩门待月》《王屋山的秋天》等，入选中国名家名篇、中高考语文模拟试卷和阅读教材，或被多种文集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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