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与芙蓉花的相似之处(木芙蓉意象与林黛玉形象)

芙蓉是林黛玉的主花喻,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林黛玉抽的花名签是“芙蓉——风露清愁”,其词曰“莫怨东风当自嗟”。抽得此签后,众人笑着说:“这个好极。除了他,别人不配作芙蓉。”黛玉也自笑了。在这里,曹雪芹用芙蓉比黛玉,是毫无疑问的。但芙蓉自古有两种解释,即“出于水者,谓之水芙蓉,荷花是也;出于陆者,谓之木芙蓉。”

林黛玉与芙蓉花的相似之处(木芙蓉意象与林黛玉形象)(1)

《红楼梦》的“芙蓉”究竟是荷花还是木芙蓉?红学家们对这一问题一直争执不下。学者们力持己论,各有所证,各有所得,虽主张“木芙蓉”一派为大流,但“水木芙蓉之争”亦如红学其他议题一般,学者们比肩接踵、纷至沓来,研究方法层出不穷、此起彼伏,但熙熙攘攘半个世纪,至今未有定论。“盖《红楼梦》体大思精,书未成而作者先逝,论者贵在言之成理,不可能绝对周全。”由于掌握知识的有限性及思想的不成熟,小编亦不能解答这一问题,但小编倾向于木芙蓉论,所以本文将重点分析木芙蓉意象与林黛玉形象

娇花照水之态、慵懒娇艳之美、朝开暮落之称

古人常云木芙蓉有照水之美,因木芙蓉忌干旱,耐水湿,喜临水而生,且花朵大色泽艳丽,开花时波光与花影,相映益妍,“虽居岸上,如在水中”,“种池塘边,映水益妍。”分外妖娆,故有芙蓉弄影之说。关于此花风致,古籍也多有记载:“傍水施朱意自真,幽栖非是避芳尘”,相传苏东坡在杭州时,就在苏堤上遍植芙蓉,“木芙蓉,苏堤两岸如锦,湖水影而可爱。内廷亦有芙蓉阁,开时最盛。”

而林黛玉的形象正如这几句诗所言“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黛玉风流袅娜,静时如娇花照水,动时如弱柳扶风,这两句是黛玉之美的最好诠释。无独有偶,黛玉的娇花照水之态恰恰与木芙蓉“照水弄娇斜”的姿态相照应。

林黛玉与芙蓉花的相似之处(木芙蓉意象与林黛玉形象)(2)

此外,在汉代,木芙蓉已被用来喻佳人,发展到唐五代,用木芙蓉的美色来形容娇艳绝伦的美女已十分流行。到了宋代,在吟咏木芙蓉的诗篇里,除了前文所论的“照水之美”,木芙蓉还拥有了一种午后微醉、将醒未醒、将睡未睡的慵懒娇艳之美。如宋王安石《木芙蓉》说的“正似美人初醉着,强抬青镜欲妆慵”、范成大《题羔羊斋外木芙蓉》言的“慵妆酣酒夕阳浓,洗尽霜痕看绮丝。”而黛玉,在《红楼梦》 一书里有着“病西施”的称号,最常见的便是她将睡未睡、将醒未醒的慵懒姿态。“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潇湘馆春困发幽情”这两回恰好描写了林黛玉娇弱娇慵,妩媚过人的形象。

且木芙蓉的花期很短,或一日而谢,或三日而谢,或五日即谢,有“朝开暮落”之称,“秋半着花,花时枝头蓓蕾不计其数,朝开暮谢”。因此如赵彦昭《秋朝木芙蓉》诗云:“平明露滴垂红脸,似有朝愁暮落悲”,清后期李汝珍《镜花缘》也称芙蓉朝开暮落,其性无常。可以说,木芙蓉确实给人以易落夭折之感。

林黛玉与芙蓉花的相似之处(木芙蓉意象与林黛玉形象)(3)

而《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恰好又是“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脂评云:“为黛玉写照,众人目中只此一句足矣。又:从众人目中写黛玉。草胎卉质,岂能胜物?想其衣裙,岂不得不勉强支持者也。”(甲戌夹批)林黛玉体弱多病,先天不足,后天失养,在贾府的生活虽衣食不愁,但终究是寄人篱下,且她又心性敏感,常为她与宝玉的爱情担忧,以致病情越发严重,令人总有黛玉随时夭亡之感。而事实也是黛玉“情深不寿”“泪尽早夭”,这又与木芙蓉“朝开暮落”的自然属性相对应。木芙蓉花开时“清姿雅致、独殿群芳,乃秋色之最佳者”,却又偏偏易折易落,其所具有的这种特质或许在曹雪芹眼中,正是才华出众、至纯至洁、灵气逼人却又薄命的林黛玉所应有的特质。

君子隐士之质

芙蓉二妙,美在照水,德在抗霜。《格物丛谈》云:“此花又最耐寒,八九月余,天高气爽,春意自如,故亦有拒霜之名。”木芙蓉盛开于农历九月至十一月,此时百花凋谢,它却傲霜绽放,这种耿介之姿让它得到了宋代诗人们的喜爱与盛赞,王安石《拒霜花》用“落尽群花独自芳,红英浑欲拒严霜”之句赞美它,苏轼《和陈述古拒霜花》云“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唤作拒霜知未称,看来却是最宜霜。”“意思是芙蓉称名‘拒霜’不确切,霜愈打,花愈艳,应是‘宜’,何拒之有!强调芙蓉不畏霜寒,且乐于霜寒的非同一般的品性。”文人从木芙蓉迎霜绽放、拒霜傲秋的自然物性上看到了坚贞与执着,从而把对这种理想人格的追求寄托在拒霜花上,使得木芙蓉具备了“傲”的凌霜之姿,堪称君子。吴桂芳《木芙蓉赋》赞云:“不趋时以逐荣,历迟暮而独妍。岂凋贞于霜雪,况比色于绮纨。洵玩操之可嘉,知春华之莫班。”

林黛玉与芙蓉花的相似之处(木芙蓉意象与林黛玉形象)(4)

木芙蓉又不与春花争艳,不与夏花争荣,且隐居于田园水畔,不为权贵所器重,又被冠之于花中隐士之名。李渔云:“水芙蓉之于夏,木芙蓉之于秋,可谓二季功臣也……凡是有篱落之家,此种必不可少。如或傍水而居,隔岸不见此花者,非至俗之人,即薄福不能消受之人也。”

而黛玉恰又有着君子、隐士之质。她追求质本洁来还洁去的自我坚守,面对“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依旧不肯低头,不愿苟且。而黛玉在宝钗、湘云等争相着艳之时,一心追求自我才华与自我价值的实现,她无心交际,无心处世,她的孤傲之质,正如她写的《问菊》诗那一句“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她的君子之质,以菊自问,然放诸木芙蓉上亦无不可。

凄凉嗟叹之感

黛玉的芙蓉之喻成为一段红学公案,只因学者们认为“色、香、品种,牡丹都远胜于芙蓉”,故芙蓉在品貌上不堪与牡丹颉颃而足以比黛玉。但实际上,论形态,木芙蓉“红如锦帐春囊绽,黄似霓裳舞袖开”;论香气,木芙蓉 “清香晨风远”;论姿态,木芙蓉“正似美人初醉着,强拾春镜欲妆慵”。牡丹与木芙蓉,前者占尽春光,后者自得西风,但是此二者的名气与地位却相差几何。

牡丹,《花经》与《瓶史》列为一品九命,而木芙蓉《花经》为九品一命,《瓶花谱》为六品四命。牡丹被尊为“花中之王”,有“秋牡丹”之称的木芙蓉色、相、品皆不差,却少为人知,更无一个像样的名号。《广群芳谱》以无限怜爱之情颂扬这怀才不遇的木芙蓉:“此花清姿雅致,独殿众芳;秋江寂寞,不怨东风,可称俟命之君子。”

林黛玉与芙蓉花的相似之处(木芙蓉意象与林黛玉形象)(5)

在落第、隐士等诗人笔下,木芙蓉也成为他们的化身,成为他们抒发不平之意的载体。“本自江湖远,常开霜露余。争春候秾李,得水异红蕖”、“虽妆蜀国三秋色,难入豳风七月诗”、“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诗人们也极爱将它与牡丹挑战,作诗作词云:“却笑牡丹犹浅俗,但将浓艳醉春风”、“能共牡丹争几许。惜花对景聊为主。”第六十三回,宝钗抽得牡丹签,黛玉抽得芙蓉签,并注云“自饮一杯,牡丹陪引一杯。”黛玉的自饮一杯充满着孤芳自赏、形影相吊的凄凉嗟叹之感,而宝钗的陪引一杯,又是用宝钗的人人赞好,占尽春光来衬托黛玉寄人篱下,清冷孤寂的境遇。从小说的情节发展看,木芙蓉的落第之喻还预示着黛玉在选媳竞争中的落选。黛玉芙蓉花签上的那一句“莫怨东风当自嗟”,原诗出自欧阳修的《明妃曲》,被隐的上一句“红颜胜人多薄命”也巧妙地暗示了黛玉的命运。根据脂批,林黛玉之泪“偏不因离恨而落,为惜其石而落”、“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戚序本第三回总评),应自嗟而不必“怨”人。

林黛玉与芙蓉花的相似之处(木芙蓉意象与林黛玉形象)(6)

此外,宝玉撰《芙蓉女儿诔》祭奠晴雯。脂评云:“又当知虽诔晴雯,又实诔黛玉也。”(庚辰第七十八回夹批)。宝玉心中,晴雯死后当成芙蓉花神,而在历史上被誉为芙蓉花神者有石曼青、丁度。在文人笔下,石曼青与丁度死后成为芙蓉花神,他们将此二人的离世诗意化,成为一种死谶。石曼青,丁度“都是个性朴直率真,不染俗浊,不懂逢迎之人。”《芙蓉女儿诔》赞美晴雯“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而黛玉亦是“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皆与石曼青、丁度为一类人。悲愤欲绝的宝玉以芙蓉花神诗化对晴雯的祭奠,“但不仅仅是诔晴雯,也有为林黛玉最后结局‘作谶’之处。”这恰又与黛玉芙蓉花签上“红颜胜人多薄命”相照应。

可以说,黛玉的人物形象在芙蓉花喻的观照之下,更为生动,深刻、明朗。而后世评红诗人提及黛玉,总能联想到芙蓉花喻,甚至以芙蓉直接代称黛玉。西园主人《红楼梦金陵十二钗本事诗》咏薛宝钗的“调寄乳燕飞”一诗“艳冠群芳君知否,清露芙蓉并峙”句,即用“芙蓉” 指林黛玉。在当代学者对“芙蓉”公案的不断研究、分析之下,林黛玉孤标傲世、至情至性的人物形象,至少给予了芙蓉花喻内涵不断的解读与重构。正如何小颜说的:“中国花文化的核心精神却是花的人格化,赋花以人格,赋人以花格,乃至最终谁赋谁以品格几至不可究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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