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改论文怎么办(不想改稿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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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摆摊卖诗,能作为一份职业吗?
2020年,福建女孩隔花人辞掉了上海的高薪工作,跑到西双版纳的一个夜市做“地摊诗人”。只要有人上前跟她聊天,并付上19.9元,她就可以即兴定制一首诗,但绝不改稿。
这在近年火爆的地摊经济中显得很特别——诗歌是世俗生活的奢侈品,因为它缥缈难寻;但它同时又是廉价品,有时候隔花人一晚上都未必能赚到一顿外卖钱。
尽管看似荒诞,隔花人还是想通过这个实验,看看能否靠写诗来养活自己。
一个普通人,能不能做诗人?
在读书时代,语文考卷上的诗歌默写和鉴赏,往往会被认为是“送分题”。可在成年之后,热爱诗歌者寡,会写诗者更寡。
但隔花人偏偏把这个“毕业即丧失”的技能传承了下来。比如,她把自己对高考的回忆,写成了一首关于家长的《难题》:
她也在随处可见的快递车或单调的楼宇上,P上自己即兴写的“打油诗”:
隔花人的部分诗歌。图/隔花人微博
因为写诗,隔花人在各大社交平台拥有一大批粉丝,被打上了“创作博主”等标签。但在现实中,这个女孩又过着普通的生活,绝非一个传统认知里的文艺青年:
她的卧室乱糟糟,一张摇摇晃晃的床感觉随时都要坍塌。最爱背的一只麻布包像是随手缝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不要枯萎”。
她是一个理科生,学的专业也跟文学无关,而是法律下面的冷门分支:知识产权。
她的诗也从不出现在精美的笔记本上,随手抓过一张草稿纸就可以写,不讲究平仄,不追求押韵。
她也不怎么多愁善感,每天都很快乐——她的前同事告诉我们,在办公室时经常看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乐呵啥”。
“隔花人”这个名字也取得随意,是她某天看到一段《红楼梦》的脂批,上面把宝玉隔花观美人的一幕比作“隔花人远天涯近”。她觉得这很符合当时的心境,就截取了前三个字。
一个随时随地开始写诗的人。图/局外人视频
她也不怎么爱给人生做规划,包括到西双版纳摆摊卖诗,也是一瞬间的突发奇想——当时她刚好辞了职,听表弟说那边有个好玩的夜市,屁颠屁颠就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出摊,出乎意料地吸引了很多路人。
有一对即将举行婚礼的情侣,前来分享了自己的爱情故事,隔花人听到他们的名字里一个有“雪”,一个有“清”,而且有一个共同的“瑞”字,就写了一首《雪是清澈的》作为贺礼。
这让隔花人感到幸运。“在他们幸福人生的进程中,我的诗歌做了一个小小的参与。它或许是一颗小小的星星,在那亮着就非常美好。”
一首给爱情的献礼。图/隔花人微博
她还吸引来了一位正在直播的流浪歌手。那位从山西一路南下的中年大叔,提议用他的歌换她一首诗。
于是在一首《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演唱中,隔花人在明信片上快速写完了一首小诗,塞到流浪歌手的背包里。
她很喜欢这样的不期而遇,“我们没有留联系方式,也不需要再见,但我们共享过这几平方的摊位和此刻的月亮”。
隔花人给流浪歌手念写给他的诗。图/隔花人微博
因为诗歌,隔花人意外收获到许多陌生的善意。青旅老板听说她是摆摊卖诗的,就对她说:“你给我们写一首诗,我给你免半个月的房费。”
厨师也招呼她一起吃饭,不收她的钱,并像家人一样嘱咐她:“我们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要点外卖。”
于是在西双版纳的2个月里,隔花人卖出了近50首诗,在那个物欲极低的城市里足以活下去。
可能是市集里最复古的一个买卖。图/受访者提供
母亲一开始不知道女儿跑到了西双版纳摆摊,知道后也只说了一句:“当然全力支持你呀。”
一直以来,隔花人都觉得家人对她厚爱有加。像很多小时候有文学梦的人一样,隔花人初中时也有过给杂志社投稿的失败经历——
有一次,她的稿件被退回到家里,碰巧被爷爷看见了。爷爷非但没有责怪她不好好学习,反而很开心地鼓励说:“写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母亲则常常是她的第一个读者。“如果说我现在算是有一点点才华,一定是妈妈给我的。”隔花人说。虽然妈妈只是个卖衣服的普通人,但她在隔花人四五岁时就教她写字,培养她的主见。
如今,家人也未必都看得懂她发在网上的诗,但每次都会帮她转发到家族群吆喝,所有社交软件都是因为她才下载的,为了评论还不惜在B站上答了100道题。
因此,隔花人也从不吝啬于用文字来表达对家人的爱,写了一系列给家人的诗:
写给妈妈、爸爸、爷爷、妹妹的诗。图/受访者提供
家人也因她的诗歌有了更多互动,比如妈妈看了给爸爸的那首诗后,留下了让隔花人哭笑不得的评论:你说爸爸是个工具人,太抬举他了,你爸爸更像一块石头。
一场“失败”的诗歌实验
然而,并非所有诗歌都能有所回响。
今年7月末,隔花人在秦皇岛做了另一个实验:在一个海边景点随机摆摊,只要有人愿意上前跟她聊天,她就给对方免费写诗。
她想要测试,在一个并非商品交易的线下场景里,人们会不会为了诗歌主动建立连接,打破社恐的藩篱。
结果,大多数游人匆匆一瞥就离去了,越过她奔赴不远处的一个live house。偶尔有几个路人停下来端详,却都怯于上前一步。
人们倾向于融入一场不需要言语的盛大的集体活动,而非花时间去建立一场私密的促膝详谈。
前来围观的保安大哥。图/局外人视频
隔花人就这样在海风中站了几个小时,直到夕阳隐入天际线,夜幕降临,告示牌上的“请和我说话,我给你写诗”几个大字也逐渐看不清。
“失落是人生的常态。”隔花人说。但她并没有觉得这个结局是不好的,“为什么不能接受一个没有人看的诗歌实验?我觉得这太好了,这就是生活的真相”。
而且,这实验让她更理解了诗歌的本质:它是私人的、内向的,甚至是寂寞的。它不像音乐,音乐是相对开朗、群体性的,因为它可以引起大合唱,可以瞬间引起情绪共鸣,而且走多远都可能“被迫听见”。
在西双版纳摆摊时,隔花人会主动招呼路人来写诗。但现在,她想等到勇敢的陌生人。“这个勇敢是指,你能否做一个‘唐突’的人。人们大多都擦肩而过,最后能够主动搭讪、深入交流的人才会成为朋友。”
从这个意义上,隔花人觉得这是一场虽败犹荣的实验。她还为这个不圆满的结局写了一首叫《视角》的小诗:
我送你一朵花
你说它会枯萎
但我觉得枯萎也很好
但这一场实验,也有个小小的意外之喜:当隔花人在现场闲着没事时,就开始在自带的气球上写一些新旧诗歌,然后绑在海边的一个舞台架子上。
每个气球上都有一首诗。图/局外人视频
这个举动没有吸引来成年人,但是招来了一群小孩子——他们不是为了诗歌而来,而是为了气球。
隔花人剪下气球送给孩子们,并觉得这是实验中最美好的连接。“因为我,他们拥有了一个有气球的夜晚。如果我没有来,他们可能只能坐在沙滩边,听父母讲一些无聊的笑话。
现在他们有了一种新的快乐形式,气球在他们眼里比诗歌更重要。每个人对物品价值的衡量不一样,对吧?我们不能高高在上地觉得诗歌比气球有意义。”
为气球而来的孩子们。图/局外人视频
而且,因为这些孩子的到来,一个特别诗性的时刻出现了:当隔花人问其中一个小朋友,能看得懂气球上写了什么吗?小孩答曰,天太黑了,我看不清。
隔花人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奇幻的回答。“我太喜欢她了,她概述了今天这场实验的一个问题:诗歌本身就是在暗处的,你得主动把它放在光底下,或者从黑暗里把它带走,才能看得见。”
诗歌能不能说人话?
在现代教育中,重理轻文是常态,诗歌更鲜有立足之地。我们背诵诗、剖析诗,但从没学会运用,考卷上的作文题目下也常常标着“诗歌除外”。
如果长大后要做一个诗人,好像更是一件羞于启齿之事。
但隔花人觉得,诗歌没那么宏大和遥远,它也可以是接地气、说人话的。从西双版纳回北京后,隔花人一边工作,一边抽空在继续做诗歌实验。
隔花人即兴开摊。图/隔花人微博
在她的认知中,诗歌可以以更多形式落在真实的生活里,一面墙、一道斑马线、一棵树都可以成为诗歌的容器,而不仅仅是书本上的几行字。
为了证明这一点,隔花人最近在网上发起了#带着诗歌上街去#的实验,她觉得在我们的城市空间中,有很多留白之处是可以创作的——比如某天她出门修个眉毛,在路上遇见了一面很普通的大白墙。
通常来说,这种地方都会有“禁止倒垃圾”“禁止大小便”一类标识,但隔花人觉得它可以更诗意化一些,于是就P了一首《墙角》:
一堵被赋予诗意的墙。图/隔花人微博
“我不想诗歌被高高捧起,我希望它是随处可见的,也许就在我们生活中非常不起眼的角落,在那些我们所忽视的墙上、马路上,甚至一块镜子上。”隔花人说。
很多读者看了后觉得很有趣,也给她发一些生活中的随手拍。其中隔花人最喜欢的一张,是“卖早餐的阿姨”。
她从那个早餐档上联想到自己的恋爱观:“早餐是大家每天都要吃的,相对而言,爱情其实是一个零食,它只是你生活当中的调剂品,不是必需品。”
《生存》。诗歌/隔花人 摄影/抱住绿马
这个接力赛把越来越多的街道组在了一起。当诗歌变得通俗易懂,它就成为了一座座沟通交会的桥梁,抵达人类内心深处那些最不易察觉的共同情感。
#带着诗歌上街去#的部分作品。诗歌/隔花人 摄影/柚夏&隔花人
除了街头实验之外,隔花人最近还发布了一个“乐队与诗”的计划,将邀请33支乐队/音乐人,共同将诗歌唱出来。
而这个计划的起源,是她某天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一位唱歌很好听的民间乐队主唱,心血来潮私信对方是否愿意一起写歌。
这位主唱在看过她的诗歌后,选中了那首文笔稚嫩可爱的《丢手绢》,因为这个很多人小时候都玩过的游戏,是他俩共同的童年阴影,每次玩都抱着害怕的心态,很怕别人把手绢丢在身后,逼着自己去追那个人。
她觉得这种联合创作的奇妙性在于,即便未来人们还是难以在喝酒聊天时跟朋友共享一首诗,但如果把诗变成歌,就能一起把它唱出来。
诗人与乐队,奇妙的组合。图/局外人视频
诗人与乐队的合作,就这样达成了,不一定需要特别重大或值得歌颂的话题,也不需要特别高深莫测的词汇,生活中的每一个微小细节,都可以被诗意地记录。
隔花人甚至觉得看爸妈争吵也是诗意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相爱的人走到最后都是要吵架的,就得吆喝着对方才能听得见。这很真实,诗意不一定是美好的,诗意有非常多的情绪。”
她也常常在一些旁人觉得很糟糕的时刻萌生灵感,比如她自己最喜欢的一首诗,就是在摔碎了一只心爱的杯子后写的:
《宿命》
摔碎的杯子说:
碰上岛屿
我怀中的海就洒了
隔花人觉得,如果说杯子的水是它的海,那地面就是一个岛。杯子碎了很不幸,但它的一生也许就只能碰见一次岛屿,只能拥有一次翻涌的海浪,所以它要把“海”留在岛屿上。
“我见证了一次杯子和岛屿的会面。”隔花人说。
这是杯子的宿命,也是隔花人的宿命——面对一切坏的事物,总是能找出最美好的那一面。
当诗人也可以很快乐。图/隔花人微博
至于线下卖诗这件事,隔花人一有空就会继续把摊子支起来。在她看来,摆摊卖诗可能会间断,但诗歌本身是不会间断的,它会源远流长地存活着。
而所有给别人写诗的过程,对隔花人来说就像两座原本孤立的小岛碰到了一起。“宇宙是动荡的,我们都跟随着地壳运动。我们短暂认识了一下,可能过几天我们也会告别,但随机抵达我的小岛的人,我会非常欢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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