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尚和他的苹果(他的苹果在颤抖)
颤动的苹果、俳句般的山景,渴望触碰的笔触……
保罗·塞尚(Paul Cezanne, 1839-1906)曾经宣称:“用一个苹果,我会让巴黎大吃一惊。”的确,他的静物画、风景画、沐浴者等让一代代艺术家打破常规,他改写了绘画的方向。
澎湃新闻获悉,10月5日,“塞尚”大展在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举办,展览着眼于塞尚作品中的张力与矛盾以及神秘感,试图以其本人为背景,理解这位艺术家。
塞尚,《园丁瓦列尔》,1906年,英国泰特藏
作为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画家,塞尚在20多岁时离开家乡普罗旺斯艾克斯前往巴黎,并渴望在那取得成功。如今他的名声早已越过了山海。
此次展览是泰特现代美术馆对塞尚的致敬,不少作品首次在英国展出。从作品中可以感受到他在寻求官方认可和加入印象派之间的斗争、他如何不懈追求自己独特的语言,也将见证一位艺术家与现代画家的意义的斗争。
展览以艺术家自画像为始,画中的塞尚害羞、谨慎,30多岁时过早秃顶;几乎不愿意在自画像中直视自己的眼睛。他的嘴是黑胡子中的一抹红色;他穿着那个时代厚重的深色外套。然而,他的周围却是一片令人迷醉的粉红色和深褐色的漩涡,如云烟般升腾,又消失在纯粹的抽象中……这位19世纪的画家被未来的幻象所包围。
塞尚,《自画像》,1875年,©巴黎大皇宫
他的目光谦虚、倾斜,将你的眼睛拉近画布,看它是如何被勾勒的,一笔笔堆叠的笔触如同一个个神秘的标记。这就是塞尚的作画方式,贯穿着这场令人着迷的展览。他的绘画对象可以简单概括为苹果和橘子、他的妻儿、他的园丁、他在艾克斯工作室外的树木、横跨山谷的圣维克多山,一遍又一遍。即使是晚期的“沐浴者”,在他们飘渺的世外桃源中,也存在于一个可辨认的普罗旺斯。
然而,每幅作品都是如此激进,每一次都是新构思,每一位观众都对它有如此不同的看法。对一些人来说,1875年的塞尚自画像在不断变化的宇宙中充满了对不确定的质疑;1907年,诗人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看到这幅画,感受到“仿佛从内部锤击而成”。
塞尚在艺术领域的存在感如此之强,以至于很难想象这是近30年来英国首次对塞尚艺术的全面回顾和研究。最直观可以看到,它打破了所有通常的绘画规则。这里有看似向上或向下倾斜的桌面,本该翻倒或翻滚的水果,那些看似虚无缥缈却又惊人有力的身体。
塞尚,《沐浴者》,帆布油画,1890 - 1892,圣路易斯艺术博物馆藏
颜色在耀眼炽热的光辉中显得很夸张——远处的湖是未经修饰的钴色,苹果是祖母绿色——还有那些根本不是白色的非凡白色。在从华盛顿美国国家美术馆借展的《苹果和桃子的静物》中,桌子上的碗如同旋转木马般色彩缤纷,尽管经验告诉你这个物体是白色的。
塞尚,《苹果和桃子的静物》,帆布油画,约1905年,华盛顿美国国家美术馆藏
这种运动感到底从何而来?这次展览的规模足够大,展出了80多件作品,可以更广泛地展示塞尚的大胆。深入观察作品,你会发现它们的能量与对运动的描述几乎没有关系。它们通常以短而直的笔触绘制,类似于木头凿子留下的精致痕迹。它们平行、重叠,有时会像蜂鸟的翅膀一般展开。
在《黄色座椅上的塞尚夫人》中,艺术家的妻子正襟危坐,头发中分,嘴唇紧闭,她的身体从纯粹的色彩中显现而出,手的笔触却偏离了节奏,这表现出一种急于结束作品的不耐烦。夫人霍滕斯是塞尚最喜爱的模特,37年中,她为丈夫默默地作了29幅肖像画的模特,每次被画,塞尚夫人都要保持固定姿势数小时。
塞尚,《黄色座椅上的塞尚夫人》,帆布油画,1888/1890,芝加哥艺术博物馆藏
有时这些笔刷更像点画或条纹。正午时分,在没膝深的灌木丛中、在森林空地上、或在普罗旺斯悬崖的金雀花中,就好像你透过细密的起肋玻璃看世界,或仿佛图像处于振动状态。
塞尚,《糖碗,梨和蓝杯》,1865-1870,帆布油画
奇怪的是,塞尚以笔直的笔触解释世界是圆的。比如橘子的球形,酒瓶或烧杯的椭圆形。有时,这些形式细蕾丝状的线条环绕,它们通常是深蓝色的。当一条线看起来不对时,塞尚就用一条又一条的线覆盖它。呈现在纸面上,他的苹果在颤抖。
塞尚,《苹果静物》1893-1894 洛杉矶盖蒂博物馆藏
然而,与这种一点点拼凑的绘画方式(如圣维克多山系列,把石灰岩峭壁融于拼图般的笔触中)背道而驰是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塞尚将世界视为一个连续体,墙纸与衣服、身体与椅子、脸与周围空气混合在一起。就在你遵循这个想法的时候,画突然停止了,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画布。
塞尚,《圣维克多山》,1902- 1906,费城艺术博物馆藏
他是如何到达那里的?事实上,塞尚艺术整个进化过程,都在泰特现代美术馆得到了极好的描述。早期绘画展厅展示了他从莫奈、杜米埃、毕沙罗那里学到的东西,笨拙的裸体和令人不安的怪异场景;后续展厅中他精美的水彩画被浓缩成十四行诗。他的一生在巴黎和普罗旺斯之间徘徊,含糊其辞却自始至终都被巧妙地讲述着。照片证实了他笨拙的性格,他的调色板来自故乡艾克斯,上面留存着铅锡黄色和白色。
展览中塞尚的照片
如果可以,触摸塞尚作品的欲望是强烈的,用手指触摸笔触,理解它们的移动;用手掂量他的苹果,应该是坚实而确定,甚至能捕捉他的气味或品尝橘子的味道。颜色变成了水果。这里有一幅水彩画,托盘上柠檬的唯一标志是一个形状优美的空白,微微一点黄色。这就够了,你可以感受出很多。
塞尚,《瓶子,玻璃瓶,水壶和柠檬》,1902 - 1906,水彩,西班牙提森博物馆藏
要知道他对欧洲艺术有多重要,你只需要看看莫里斯·丹尼斯(Maurice Denis)1900年的《向塞尚致敬》,其中讲述了一群追随者(包括维亚尔、波纳尔、奥迪隆·雷登和丹尼斯本人)如何欣赏塞尚的《水果盘静物》,这件作品此次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来到伦敦。在隔壁展厅里有一幅塞尚幼子的肖像,精致而忧郁,这正是毕加索“蓝色时期”的写照,因此毕加索称塞尚为“我们所有人的父亲”也就不足为奇了。
塞尚,《水果盘静物》,1879-1880,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藏
塞尚,《艺术家之子》,1881-1882,巴黎橘园美术馆藏
但没有任何美术史可以与这个展览给人的启示相提并论,或者说美术史无法复制展览传达的能量。这里的画作散发出浓郁的色彩光芒,至少可以与塞尚在南方阳光下感受到的任何事物相媲美;图像则像日本俳句一样简约精炼。1904年的圣维克多山的晚冬,冰冷稀薄的光线几乎没在白色帆布上留下任何痕迹,然而一切都在那里。
塞尚,从Les Lauves看到的圣维克多山,1904年,私人收藏
丹尼斯曾写道,塞尚的天赋令人难以理解。“我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仰慕者,清晰而准确地描述出自己仰慕的理由。”这似乎与画作本身一致,因为它们有着几乎无法表达的美。在泰特现代美术馆,让自己从注释的负担中解脱出来。无论你看得有多久,有多用心,塞尚的艺术仍然保持着它的神秘感。
注:本文编译自艺评人劳拉·卡明关于“塞尚展”的评论,展览由泰特现代美术馆和芝加哥艺术学院合作举办,展览将持续至2023年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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