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梦第一章有几关（生死之间的最后一场话别）

人生啊，总是在这样或者那样的矛盾体中扭曲地顿悟着。年轻时的我们坚信人定胜天，以致于耗尽元气与当下的困苦来一场硬碰硬的较量 。心中的执念深了，内心的魔念也就随之而起了。为了心中的绝地逢生，我们开始背弃自己的初心，透支自己的体能。累了就把自己关在一个世人所不见的小空间里自我疗愈，抑或是独自忏悔。当我们有一天如愿以偿地得到自己当初所渴求的一切功利时，反而没有了当初那份追求与静享的心境。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大奎已经逝去的五个年头了。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万物演变的规律。可我当时怎么也没想到，我和大奎竟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次相见.......

当我到达华西医院的重症病房的时候，插着氧气瓶的大奎吃力地抬起左手，轻轻地拍了拍床沿，微笑着示意我坐下。此刻的我呆呆站立在床前，我呆呆地迷离在床头柜上闹钟嗒嗒缓行的声音里，久久不能回过现实中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背后的茵玲使劲地拽了拽我的后衣角，我才蓦然缓过来。我跑上前蹲在病床面前握住了他试图伸过来的手：

“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别......别怪......哥，哥....没出息啊。哥不想你看到我这狼狈的样子，一直都不想，可是还是没躲过。”

“你我是亲兄弟啊，你在怎么狼狈都是我们的哥啊，我们的亲哥。”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失身痛苦着，点点滴滴的泪珠落下来，掉在我们紧握的手背上。

“傻孩子，别哭。放心，哥.......死不了。我欠下这个尘世太多的孽债还没还完呢，放心.......死不了，死不了！”大哥用近乎于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哥，你累了。你休息会儿吧。咱有病就治病，啥也别想。咱们兄弟齐心，一起战胜病魔。”

“好，还是真.......真累了。我先睡会儿，如果我没能醒来。你收好它，里面有封信，是我写给你和三奎的。还有.......还有........！听我安排，听哥哥的话，哦.......我睡会儿。”

“大哥，你可别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咱妈下午还打电话说让我过来给你过生日呢，还给了你一个死命令—年底带着她宝贝孙女和茵玲回家呢。你可别想偷懒，哼，我就这样坐着，等你睡醒。”我轻轻的把他的右手放好，看到他的右手食指下意识的动了两下。好像是在说好的。

凌晨两点，我已经坐在床边煎熬了五个多小时。我内心不断地祈祷着大哥平安。郑浩走进来轻轻地对我和茵玲说：

“你俩出去透透气吧，我守着大哥。放心吧，医生刚刚说今晚的危险期已经过了，情况并不是很糟。去吧，去吧。你们吃点夜宵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用左手和右手分别摸了摸我和茵玲的头，和蔼地笑着说。

“浩哥，那就麻烦您了。有什么事叫我们。”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声音弱弱的说。

“放心吧，孩子。都是我们郑家欠他的。那么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才让他.......嗨，平常是我们兄妹俩散漫惯了。什么都不懂为他分担。”郑浩将双臂撑在病床上说到。

“浩哥，别那么说。大家都是一家人。那我们先出去透透气就回来，有事电话哈。”

........

茵玲沉默着跟着我走出病房，一轮皎洁的月光把我们的身影投在到墙边。我用双手揉了揉原本早已凌乱不堪的头发对他说到：

“姑娘，咱找个地抽根去？”

“去医院顶层的天台吧，那里里安静。”

“好，走吧。咱就去天台。”我们一前一后的走到医院天台上，在凌晨一点半的医院天台上，她轻轻的把头靠在我肩上。声音低低地说到：

“你也别太担心了，咱哥这种情况已经经历了四五次了。只要过了危险期，就可以在撑一段时间。他是个要强的人，总是想着把自己做好的一面展现给你们。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迟迟不愿意现身见你的原因，也是那次在成都东让你滚的原因了。他不想让你看到 ，也不想让你和叔叔阿姨她们担心啊。这次，是我和哥瞒着他接你过来的。我怕，要是这次他扛不过来。他回走的很遗憾的。你哥是个好人，你别怪他。”

“我怎么会怪他呢？他是我亲哥啊。我就是再想，他要是这样走了，我怎么跟年迈的爹妈说，宝琳还这么小，她以后咋办？”我用右手指轻轻地帮茵玲把被晚风吹散的头发拨整齐，轻轻说到。

“也是他自知时间不多了，所以才会安排我那次突兀地带着出国通知书找你。其实你那时候误会了，在这场结伴出国深造的安排中，伴读不是你，而是我。因为我们都希望你能继承他的遗志，在邝郑集团的商业体系中留下一点邝氏基因。因为没有邝氏血脉的邝郑集团就没什么意义了。他是姐姐和姐夫留下来的心血啊。咱们两家理应珠联璧合地守护好它”茵玲说道。

“我理解了，理解了。我理解大哥的苦心了。茵玲，谢谢你，谢谢！”我说到。

“你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对了，姐夫给你的那个包你要收好。他在得知自己身患绝症的那一天开始，就开始着手安排你的事了。别辜负了他，也别辜负我哥，和.......和我”他说 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羞怯的低下了头，声音也下意识的压低了几分。

.......

当黎明的阳光再一次把光明撒向这个城市的时分，度过危险期的大哥微微的睁开双眼，温和的笑了笑。心中如释重负的我再次蹲在他床前，调侃着对他说道：

“大奎你个狗，你可算的可把我吓坏了。昨晚是我这辈子过得最长的夜晚了。”

“放心吧，哥没事了。你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吧。对了，你先去我家送宝琳去幼儿园。然后开着我的车回去，走绕城高速，这会儿不堵车。有时间了多过来看看我。”大奎用那只刚刚被针管扎得满是窟窿的右手掌摸了摸我的头，和蔼地对我说。

“好，那我先回去一下，然后很快就过来陪你。我走了，哥！”我的目光落在他那满是针的手背上，回过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光。拿着床头柜上他车的钥匙就快步跑出去。

.......

回到家，我用冷水洗了个头。然后开车他的车到电视台，提请了离职报告。面对领导们提出的“停薪留职”的建议，我毅然地婉拒了。在离职面谈的过程中，姜台得知了我的情况。特意给我开了加急通道，半个小时时间就走完了审批流程。当我一步三回头地走出这栋给过我成长和荣誉的大楼时，姜台长和老陈快步赶上来：

“小邝，啥也不说了。有时间常回来坐坐。只要有我和老陈在职一天，电视台的大门永远朝你大开，这个你拿着。别矫情，或许对于你来说时车水杯薪，但是也是我的一天心意。”姜台用左手轻轻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右手递上来一箱澳洲进口的营养露。营养露的包装提袋里隐隐约约地露出一沓红包的边角。

“姜台，礼品我收了，可是这红包就......!”我从包装袋里拿出红包递给他有道。

“小邝啊，你专业素能很强，我们大家都挺认可你的。你让我看到了当年年轻的自己。红包你无论如何都得收下。以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希望你能越来越好。也期待着能与你成为忘年之交啊。好啦，不说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看你眼里的血丝密布的。”姜台再一次将红包放进礼品袋子里。

“你这娃儿不错，老陈我还是蛮喜欢你的。这个拿着，以后要好好的。在成都有啥需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常联系吧，我工作上的好搭档，生活中的好基友。”老陈把帮我把两箱夹着红包的礼品放进车的后备箱，然后用手示意我再见。

我对着姜台和老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电视台大楼。便钻进驾驶室驱车离开。看到前视镜中挥手告别的姜台和老陈，我伸出右手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缓缓出主路，围着电视台的大道缓慢地绕行三圈，然后离去，奔赴那个冥冥注定的前程去了。

当我驱车驶入绕城高速的时候，收到了三奎发给我的短信：

“二哥，咱们说最近她老是梦见老大被一根一根的青色藤蔓缠住，他越想解开藤蔓反而缠得越紧。你要去看看咱大哥哈，她是不是最近不太好啊，能帮就帮吧。”

“放心，大哥一切还好，能有啥事啊。我这就去看宝琳，过会儿给你们发他的照片。大哥太忙了，孩子都没时间管。”

“好，你们保重啊。年底记得带二嫂回来，嘿嘿!”

........

三个月之后

也许是颠沛流离的大奎不愿在为这红尘所累吧，亦或是他不愿意接受我脱产照顾他的好意，抑或是他想远在天国的嫂子和那位陪着他走过最难堪的少年女友廖婷了吧。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里，他安静地闭上了双眼。临走前的第三个午后，他突然对我说：

“二崽子，哥的时间不多了。敢不敢.......敢不敢陪着哥......去浪最后一把？”

“说吧，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好，咱这就走吧。不过你要保密，此事你知我知。就连家里的老金毛狗都不能知道，明白吗？”他蹭的从病床上做起来，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跳下床往它的保温杯里灌着开水。

“走啊，二崽子。愣着干嘛？ 开车去，五分钟后楼下等你。”他对着呆呆的我说完，就哼着他那口跑了八千里调的歌谣收拾行李和必备药品。

........

当我把车开到楼下的时候，他把行李包扔给我，蹭得钻进驾驶台示意我上车跟他走。当我们的车渐渐远离市区繁华，驶入狭窄的乡间小道的时候。他的神情渐渐地开始变得凝重，我知道——他这是要向那位曾经用青春和貌美陪他经历至暗人生的廖婷姐做最后的告别了。

当暮色伴随着隆冬时节最刺骨的寒风肃然而下的时候，大奎像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摸出一瓶五粮液。然后打开行李包拿出杯具斟满。对着一座荒凉的小坟 堆说：

"婷，我来看你了。少年不知世道险恶的我带着你来到这座城市，很愧疚，我没能把你带回去，我没能实现带着你衣锦还乡的诺言。我快来了，如果泉下相见。你是否还能一眼认出我呢？这些年，我狠心的把你仍在这山间一隅，受尽孤独和凄冷。你恨我吗？ 我知道你不会恨我，也是因为你不恨我，我才更无法原谅自己的内心啊!婷，等着我，我快来陪你了........”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左肩示意他夜里冷，咱们走吧。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

“老二，去给你姐烧几张纸吧。烧完纸咱就去看看你嫂子。"

当东方出现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我们驱车来到了嫂子的坟前。他依旧有条不紊地摆上酒杯倒满，摸了摸眼睛对着嫂子的墓碑说：

“我来了，我来之前去看了看廖婷。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找到咱爸妈，带着宝琳和茵玲回了趟老家。诺！这是咱二弟，是不是跟我一样玉树临风啊。嘿，这熊小子，快过来给嫂子见礼啊。”大奎突然把声音提高了一些，对我说道。

“是，嫂子好！嫂子......嫂子......辛苦啦。嘿嘿！”我居然肃立着醒了一个军礼，紧张的说了一句嫂子辛苦了。然后试图用傻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去去去，熊孩子。你会不会说话。让嫂子见笑，真是！”大奎嗔笑着说到。

“老婆，我这是来跟你道别的。哎，不对！我是来给你提前报个信儿的。你在那边记得给我铺好床啥的啊，我过两天就来找你了。放心，宝琳和弟弟妹妹们我都安排好了。”他说完一仰脖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得光光的，转头对我说：

“记好嫂子住的地儿,二崽子。过几天我也就搬过来了，以后逢年过节多过来看看我和你嫂子。记住，别空着手来，手里拎点啥，走吧走吧！”

.......

在一个有风的寒夜里，大奎永远的闭上了双眼。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

老天啊，来世请让我再度为人。得以偿还今生所欠下的孽和债；

他留给这哥世界倒数第二句话是：

你们要照顾好我父母亲和孩子，无论未来如何。记住，邝郑是一家，不可分离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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