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石和姜夔（一帘淡月姜白石）

文 / 初酿

一弯冷月印上窗棂，桌上油灯忽明忽暗，灯影里的白石正认真的读着一本书。忽而，他也会抬头看一看窗外，沉思良久，仿佛清冷的月光里有他无尽的梦......

1

一夜落雪无声，染白了整个扬州城，朝来，阳光却意外到来，清冽的阳光下，一切都晶莹了起来。

城外官道两边，荠麦已经长得茂盛，在碎玉琼雪的掩盖下，依然喷发出一种勃勃生机，一个白衣冠带的青年书生，飘飘然走来，清瘦的身材，悠闲的步伐，超然得好似不是来自世间。

连年的征战，扬州城内早已不见往日的繁华，战火侵染过的城池一片狼藉；当初杜牧之笔下“春风十里扬州路”，那个明媚、繁华的扬州，现如今，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街上稀稀落落的数家商户，里面也看不到几个客人；湖面上已没有了往日喧闹的景色，只剩下一湾碧水在阳光下微波荡漾，清寒寂寥。

此时暮色渐起，落日染红了西边天际，苍凉的号角响起，惊起枯枝上的几只雀鸟，在落日余晖中留下一道剪影。

清冷的月光下，二十四桥寂静的站在那里，看上去，与原来没有丝毫区别；冷月无声，清辉洒落大地，一阵寒意吹进了他的心里，想念桥边曾经盛开的红芍药，不知它们年年为谁而开，它们又在思念谁？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正值青春年少的姜白石，满腹才华，一腔热情，却只换来多年的漂泊，正是“少小知名翰墨场，十年心事之凄凉”。也许，就此预示了他漂泊而落寞的一生。

2

站在江边，江天一色，浩浩东流的江水最终融入灰蓝的天际。风乍起，衣袂飘飘，极目远眺，只看到满目的红莲皆已凋谢，残红点点，枯叶片片。

瑟瑟秋风中，罗衣淡薄，孱弱的病体愈加显得淡薄落寞，无力的连笔都拿不起来。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而逝，看梁上两只燕子春来秋去，像生命中的过客来来去去。那个思念的人呢？你在哪里？

一帘淡月，孤寂的挂在天幕，清辉撒下，树影斑驳。白石沐在清白的月光里，抬头远望，也许正在思念那个情深缘浅的她。

幽暗的夜色里，只有墙角的蟋蟀在杂乱的吟唱，牵动了多少漂泊之人的愁肠。深深的怀念当年，青春年少时，在笛声里散步，在垂柳下起舞，但一切都已随着这幽碧的暗水涓涓流去。

漂泊的太久了，即使喝醉，也不再会有当年阮公醉卧酒垆的豪情和气魄，只留下无尽的落寞。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

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

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

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

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

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

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一帘淡月中的白石不由得思念起那两个素手弹古曲、宛转吟清词的红颜知己，终归今生无缘，只是任时光匆匆，思念终难断。

3

灰色的冬日里，败草在风中飘摇，满腹的愁闷只能诉于北风；纷乱的乌鸦在旷野里回旋飞舞，一阵阵鸦鸣，凄厉沙哑，伴着夕阳缓缓落下。

回忆年少时，在这些寂寥的冬日里，用金鞭拂开满地的白雪，带上暖暖的皮帽子，不惧寒冷，一起到大街上策马畅玩，那时，何其欢乐！

诶，飘零太久了，还有谁在牵挂着自己，徒然积下了满腹的忧闷无处排遣。在这清清的沔水之畔，白石又和昔日的好友们相遇了，得以有片刻时光在悠闲的小窗前共话前情，诉说着彼此的知心话。

引以为恨的是，曾经的好友现只能是聚少离多，不知何年再经扬州，再访竹西亭？恐怕那时要心生悲凉，潸然泪下了。

看大雁栖息的沙滩，江面上水波平静，原来渔舟来往不绝的洲汀，此时已是游人散尽。如果等老时再来行游，估计也再难尽兴了。

苕溪那边的明月，照着白石的扁舟，催促着他尽快归来，可如今却只能梦想在梅花芬芳的春夜里重逢。

衰草愁烟，乱鸦送日，风沙回旋平野。

拂雪金鞭，欺寒茸帽，还记章台走马。

谁念漂零久，漫赢得、幽怀难写。

故人清沔相逢，小窗闲共情话。

长恨离多会少，重访问竹西，珠泪盈把。

雁碛波平，渔汀人散，老去不堪游冶。

无奈苕溪月，又照我、扁舟东下。

甚日归来，梅花零乱春夜。

漂泊日久的白石，更加惦念昔日的友谊，少时伙伴儿间的嬉戏，也许就是今生永也不会忘记的欢愉时光，但终是离多会少，再难欢聚。 只能盼“甚日归来，梅花零乱春夜。”

4

独自站在江边，望着江北被云雾遮住若隐若现的扬州，虚幻迷离；北固山上的岩石早已长满了青苔，英雄们曾经留下点点滴滴的痕迹都还在，可那些英雄们，都去哪里了？那些在秋烟里的征骑和寒潮中往来的船只，仍然年复一年空自来去。

稼轩已多年闲居，本已爱上了苍崖绿嶂的田园生活，但苦于被派到京口这个南宋的北疆门户，虽然樽中有酒，可仍需高举绣满熊虎的大旗，保卫家国。

诸葛在世时，曾留下了“三顾茅庐”的传说，被千万人所赏识。而现在，扬州城外昏暗不明，江边云雾迷茫，看不清方向，稼轩，你能辩得清前方的路吗？辽阔中原大地，物富人丰，汴京的人们，日夜盼望着朝廷能够派你北伐。在这北伐的前夕，你在想什么？是在想，当时你亲手种下的依依垂柳，还安好吗？

云隔迷楼，苔封很石，人向何处。

数骑秋烟，一篙寒汐，千古空来去。

使君心在，苍崖绿嶂，苦被北门留住。

有尊中酒差可饮，大旗尽绣熊虎。

前身诸葛，来游此地，数语便酬三顾。

楼外冥冥，江皋隐隐，认得征西路。

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

问当时依依种柳，至今在否？

稼轩的积极北伐，或许也是白石多年的夙愿，谁不想山河统一，国泰民安；虽没有稼轩“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豪壮，但也有一腔拳拳爱国之情，“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

5

半生漂泊，终归壮志未酬，情缘难续，落寞孤寂中的白石，在一帘清冷的月光下，静静地走完了一生。

而我们的耳边尤似有人仍在轻吟：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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