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孩子真实的样子(这些孩子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Christopher Davies,英国Bamboozle剧团艺术总监。
英国Bamboozle剧团由一群教育者和戏剧艺术家创建于1994年,25年来坚持做一件事:为特殊儿童创作属于他们的专属戏剧。2019年,他们第四次来到中国,带来了为重度学习障碍、脑瘫、唐氏综合征和自闭症儿童创作的剧目。
剧团的演员,除了有专业的戏剧表演功底,也接受过为特殊儿童服务和提供艺术教育的专业培训。在Bamboozle的演出中,演员会与孩子们进行长时间的、一对一甚至几对一的互动。每个孩子不仅是观众,也是演出的一部分,他们在舞台上可以笑、可以跳、可以到处走动。
那一刻,Amy的头脑中发生了什么
在我的工作中,接触最多的就是特殊儿童和他们的亲人。事实上,特殊儿童家庭平时所能参加的活动并不多。
有一位自闭症儿童的家长曾经和我们分享过,“我们早就没有了自己的时间,更不可能去娱乐。我们能带孩子去电影院么?不可能。孩子们会害怕,会尖叫,会到处乱跑。旁边的人即使了解这是自闭症,也会从内心深处希望我们离开……对这些我们早就习惯了。”
但是在Bamboozle,这些家长却可以后退到观众席,静静地看自己的孩子参与到戏剧当中。
在讲到我们的戏剧之前,我想先跟大家分享两个在剧团建立早期发生的故事。
有位小朋友叫Amy,她患有脑瘫,她出生时脑部严重受损,长大后不能说话,也不能靠自己进食。她的面部表情基本上一直是一个样子,没办法表达自己的需求。对于像Amy这样的小孩,人们很容易会认为,她在生活中什么都做不了。
但事实上,Amy有很多自己的想法。
差不多10年前,Amy 6岁,我们和包括她在内的6个家庭一起做了几天的戏剧工作坊。我们带着和Amy一样的特殊儿童,以及他们健康的兄弟姐妹,一起在剧场里扮演一个“猎熊”的故事。
活动持续了好几天,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我们终于靠近“熊”居住的地方。在剧场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洞穴”,可以听到“熊”在洞里叫。此时孩子们都坐在地板的坐垫上,Amy则倚靠在她妈妈Iona的怀里。
我对大家说,谁可以去看看洞里有什么,然后回来告诉我们?Amy突然在妈妈的怀里动了一下。
这不是Amy通常会做的事情。一些患有脑瘫的小孩会不自觉地做一些动作,但是Amy从来不会。所以她的举动令我们很惊讶。我赶紧又重复了一遍问题:Amy,你想去看看洞里有什么,然后回来告诉我们吗?她又明显地动了一下身体。
在那一刻,有些事发生了变化。那时我们清楚地意识到,Amy头脑中发生的事情远比我们知道的要多。
这件事让我们确立了剧团最基本的信念,那就是,不管孩子缺少能力,或者有什么缺陷,都要相信“他们知道的事情远比我们认为他们所知道的要多,他们能做的事情也比他们自己已经意识到的要多”。
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在剧团刚起步的时候,我们还遇到过一个孩子Callum。Callum是一个有自闭症的小男孩,他本来不应该参加当时的项目,因为那时我们帮助自闭症小孩的经验很少。当时我们和其他家庭围成一圈欢迎他,Callum看上去十分苦恼,原因是自闭症的小朋友往往不太喜欢新的环境,而剧院对他来说是一个新的地方,灯光又很暗。
很明显Callum感到不适,他弄出了很多奇怪的声音,在妈妈身上爬来爬去,又在舞台和座位四周乱跑。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
但几经尝试,我们终于找到了方法。
我开始模仿他的行为,和他一起制造声音,感受他的呼吸,和他同步。就在同步呼吸的时候,我们之间建立了一种连接,那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来自潜意识的、深层次的连接,或许因为呼吸是一种无意识的活动……没过多久,Callum就慢慢冷静了下来,我继续和他同节奏地呼吸。在乱叫乱跑了整整75分钟之后,Callum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的母亲说,从来没有见到他在家以外的地方如此平静。
在那一刻我们恍然大悟,我们应该去找到这样的一些方法,多开展一些这样的活动,去与孩子建立这种连接。而且对于像Callum还有像Amy这样的孩子,他们的父母通常都没有可以带他们活动的地方。
过去10年,Amy面部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但她却经历了很多的改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她的父母终于发现了能够和Amy沟通的方式:眨两次眼睛表示“是”,眨一次眼睛表示“不是”——一旦父母或者老师帮助孩子找到了表达的方式,新世界的大门就打开了。
事实证明,Amy非常有主见。她自己选择衣服、选择发型,我也曾和他们一家人一起去看过赛马,她会挑出自己心仪的马,用父母的钱去下注。她没有想着哪匹马会获胜,只是选了自己喜欢的马的名字。
另一个孩子名叫Jonathan Bryan,他跟Amy一样是脑瘫患者。虽然他的脸比较有表现力,但和Amy一样,他不会说话。在他生命的前十年里,他的表达完全被误读了。直到后来,他的母亲和老师一起设计了一个字母表系统,让Jonathan可以用眼睛指出字母(也许不能叫指,而是用目光盯着他想要的字母)。
他一次选一个字母,用这种方法,他在12岁的时候写成了一本现象级的书《Eye Can Write Book》,书里记录了他多年来接受的一些课程,以及常常被人当成傻瓜的经历——这样的情况常常发生在很多特殊儿童身上:成年人常用一种自以为是的语气和孩子交谈。
Amy的妈妈把这本书读给Amy听,问她是否想学习怎么阅读,Amy飞快地眨眼,于是后来这位妈妈就去专门学习如何教Amy阅读。
特殊儿童可以做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表扬会不会被我们过度使用了?
在戏剧工坊的经历中,我注意到一个与普通孩子都相关的问题,很想和家长、老师们探讨。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现在的孩子每天会接受多少表扬?不管我到哪里,几乎在每个地方都能听到家长对孩子各种各样的表扬。就在前两天,我在机场的时候,看到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推着行李车往前走。这时他的妈妈突然对他说了一句,“乖孩子,推得真好,继续推。”他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他的妈妈。
我想,他一定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因为做了一件如此简单的事受到表扬,他就只是推了辆行李车往前走罢了。这样的时候很多,一个疑问常常会在我脑子里冒出来:今天,表扬是不是被过度使用了?
虽然家长常常都是出于好意才表扬孩子,但我不确定表扬是否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甚至,有时候表扬实质上带有某种“操纵”的意味——为了让他们做我们想让他们做的事。
事实上,很多时候,我发现不恰当的表扬反而会削弱孩子的自主性和自信心。
后来我读到了Alfie Kohn的一本书,叫做“Punished by Rewards”。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学者通过动物实验,不断拓展了这个有关奖惩的理论。如果把一只饿得半死的老鼠放在笼子里,中间放一个障碍物,然后另一边放食物,老鼠一定能找到克服障碍物的办法。只要你提供一个奖励,老鼠就会想办法去获得这个奖励。
类似的思维方式和做法,在现实中也常常出现在我们的教育系统当中。但关键是,孩子不是老鼠。Alfie Kohn说,奖励、表扬和惩罚都是为了让孩子顺从,事实上这个方法也十分奏效。但如果我们的目的是把孩子培养成为一个富有创造力的思考者和独立的成年人,奖励和表扬则毫无用处,甚至会适得其反。
有人曾经组织过一群小朋友做了一个酸奶实验。小朋友们分成三组,第一组,小朋友各自喝完了酸奶;第二组,小朋友喝同样的酸奶,但在他们喝的同时,还有人对他们说“真棒”,“喝得真好”,“真是好孩子”;第三组,则承诺给小朋友们可以兑换巧克力棒的券作为奖励。
过了一会儿,再给这三组小朋友喝同样的酸奶。第一组小朋友把酸奶都喝完了,并且觉得很好喝,而另外两组小朋友对酸奶的兴趣则没有第一组大。如果我们给他们奖励,他们对事物的兴趣会降低,同时也削弱了孩子的自主性。
在学校里也一样。当我们用不论是一朵小红花,还是一根巧克力棒作为奖励的时候,孩子们对一个任务或一件事物的兴趣,的确会在短期内上升。但当奖励停止后,研究表明,孩子们的兴趣并不会回到原来的水平,而是会低于最初的起始点,所以奖励在某种程度上,会减少孩子们对事物本身的兴趣。
我们曾经遇到过一个名叫Carl的18岁小伙子,他在英国一所针对特殊儿童的寄宿学校上学。当时,我们邀请了4个孩子来到工作室,也准备了各种各样可以互动的材料,想观察他们是如何使用这些材料的,然后再来研究新的教学方法。
在我跟Carl相处了一个半小时左右后,他随手拿起了一个非洲鼓,用布擦了擦鼓。但就是这个简单的举动,让当时Carl的老师们都非常惊讶。他们说,从没有见过这个男孩不经过他们同意就主动做一件事情。像特殊学校的年轻人,他们周围往往有很多人支持和帮助他们,有的人已经认识Carl十年了,但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经过任何人的同意,为自己做过决定。
为什么没有过呢?因为这些孩子身边的成年人,常常给予孩子们过多的帮助、表扬和奖励,因为他们认为这对孩子们的成长有好处。
就在前不久,我们在埃及的亚历山大做了几场活动。在一次演出快结束的时候,演员们准备了一首谢幕曲,会对着每个小朋友演唱一遍。当谢幕曲开始后,有个女孩站起来像是想要到台上去,但她又有些犹豫不前。她的老师和我们一起坐在后面,没有上前帮助,想让她自己做出决定。
女孩坐了下来,节目还在继续,她也跟着唱。最后她还是决定走到舞台上去。在那一刻,她有机会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也明白了困惑是很正常的,她可以有时间来处理自己的困惑,选择要不要继续下去。
如果我们一直表扬孩子们,就可能减弱他们的自主性,最后同样也削弱了他们的动力。
当我的女儿Emily读小学的时候,他们学校进行了一个快速阅读教学计划,我本来觉得听起来不错,因为我喜欢快速阅读这个想法。
学校花了高昂的价格从美国的合作机构买来了一些书,还有配套的电脑程序。程序里为每本书统计了字数,也准备了相关的问题,孩子们读完一本书就需要在电脑上回答问题。最后,你可以通过一张表格,了解班级中每个孩子阅读的单词数量和回答的问题的数量,看谁排第一,谁排在中间等等。
但阅读本身就是很有趣的啊,并不需要回答问题去获得奖励。Emily对阅读本来就很感兴趣,所以她很有动力去阅读,但是当这个奖励制度被引进之后,她虽然仍然在阅读,但是数量变少了,而且目的也变了,她阅读的目的变成了回答多一些问题来打败男孩子。
这个教学计划本身的确有一些好处,然而我们把孩子们做一件事情的内在动力变成了外在动力,我觉得这是错误的,因为它不会使孩子们终生收益。
那如果不表扬,应该怎么做呢?我在工作中遇到过一个孩子叫做Annam,是上海儿童艺术剧场几年前的一个项目。演出开始前,我们请家长们坐到观众席里去一起来欣赏。Annam的爸爸告诉我,他觉得他得在舞台上陪着孩子,因为孩子自己站不稳,看上去总是随时随地要摔倒的样子。
但最终四十分钟的演出,Annam自己在舞台上走来走去,和演员互动,一起做动作,一起表演。她总能找到一个什么可以轻轻靠着,支撑着她不至于跌倒。
演出结束后她的父母告诉我,这是她出生12年以来第一次,他们看到孩子在做自己。养育一个特殊儿童,对于每个家庭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这个时刻之所以珍贵,是因为他们意识到,原来自己不需要时时刻刻扶着她、保护着她。
更重要的是,透过戏剧,他们看到她自己能做到的原来这么多,而她也并不必因此获得表扬和称赞——她只是在做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而已。
在Bamboozle的演出中,没有孩子会因为参与演出而受到表扬,也没有孩子会因为待在一旁而被批评。这点非常地重要。
我们排过一个剧,名叫《暴风雨也不怕》,是根据莎士比亚的《暴风雨》改编的一个剧。还有一个剧叫做《可爱的农庄》,这是给像Amy还有Jonathan一样的小朋友设计的。在舞台上的“农庄”里,女孩在清洁地面,男孩也在帮忙。但如果参与演出的孩子愿意,演员们就会邀请他们去跳舞。
在这些戏剧中,孩子们想做什么都可以。可以用任何方式做他们喜欢的事,可以跟着演员拖地板、吹塑料袋,也可以完全不理会。我们不会强迫孩子做什么。
一个孩子的妈妈说,这是她的女儿第一次被当作一个真正的观众对待,第一次被当作一个有自己权利的真实的人。给孩子尊重,而不是用威严的态度或大量的表扬,这其实是很简单的。
文/Christopher 图/一席
Bamboozle剧团的五大行动原则
1.创造一个空间,不会被打断,尊重其中的每个人,人们既不被赞美也不被批评。
2.开放接受所有的结果,这意味着成年人不对孩子们的反应做任何特定方向的引导,这意味着我们都可以自由探索。
5.建立关系很重要,先来到孩子的身边,然后发出你的邀请,或提供让孩子们探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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