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初冬美文(苏北慕汪斋随笔)

金陵初冬美文(苏北慕汪斋随笔)(1)

金陵初冬美文(苏北慕汪斋随笔)(2)

金陵初冬美文(苏北慕汪斋随笔)(3)

阅读和研究汪曾祺数十年,写了一些文章,浪得虚名,因此坊间有“天下第一汪迷”之戏言。此玩笑真亦勾勒出我这半辈子大致之行状。几年前,与作家王祥夫兄聚。祥夫好酒量,可谓豪饮。酒后到一画家处写字画画。祥夫名为小说家,然书画俱佳。遂研墨抻纸,此兄借大半瓶陈年五粮液之酒力,画鱼,画鸟,画芭蕉。虽至午夜,可性情正佳,脸色酡红,抹上涂下。他忽转脸问我:“你要个什么?”我脱口说:“给写个字吧。”他拈笔凝神,片刻三个大字便落在了洁白的宣纸上:慕汪斋。我心中一阵欢喜,噫!喜欢并阅读汪先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起一个斋名。此“慕汪斋”,不正可悬于书房么?此后作文或写字,皆以慕汪斋记之。

金陵初冬美文(苏北慕汪斋随笔)(4)

杨重光教授的幽默

2019年1月29日,戊戌年腊月二十四,朋友老马约我到二环路外的植物园边上的杨重光教授家去玩。杨先生是画家,在国外生活多年,现与夫人张老师定居合肥。杨教授家貌似处于一个别墅区,一个大院子,里面两幢独幢别墅。摇响门铃(是真的一个铜铃),张老师来开门,叫我直接到后面,因为杨教授与我的一帮朋友正在后面聊天。

第一次见到杨教授,他大约六十多点,灰白头发,留一撮灰白胡子,衣着随便。

在杨教授家坐了一个多小时,真是如沐春风。大家谈笑自如,毫无拘束。十来个人围坐在依门搭建的一个阳光房里,但那天并无阳光,室外倒是阴霾得很。可“房”内春意盎然,屋角的两处,三角梅红花正放,布满了四周的各种绿色植物高高低低,各自绽放。人坐其中,如临花园。平时杨教授和张老师各自忙活。张老师主要是种花。杨教授主要是涂鸦。偌大的院子植满了各色花木,我只认识一株木香。汪曾祺先生有诗云:木香花湿雨沉沉。我是要在一个微雨的春天再来看的。还有一株蔷薇,好像叫什么什么蔷薇,不记得了。想必花盛时也极美,我也希望能够再看到它。

临走前大家到院内各处走走看看。门口的一丛迷迭香,剪成球状,长得很高,似一株小树。中庭的那株腊梅,花期正好,在这个腊月阴天的黄昏下,似乎也正应景。这种昏暗清冷,才应该有暗香浮动。院中的几棵树,也是冬天的样子,颇有些剪影的清姿,唯那两株香樟,还绿叶满枝,一副欣欣然的样子。院内有曲径,有草坪,各处也都有一些精心的调动,可杂乱欹侧,体现出一种天然的样子。转到后院一幢小楼,那里是杨教授的工作室。楼上楼下都还是粉灰墙面,没有一点装修,可上下都堆满了杨先生的画作。我粗粗浏览一过,现代派,或者抽象派,或者随心所欲,或者遵从内心,俱为大块的油彩涂抹在画布之上。

那天老马给我看了微信中杨先生涂鸦的许多照片。他到处找地方,那些要拆毁的工厂,农村即将改造的民房,得到消息,杨先生即会驱车前往,之后一番“大快朵颐”,那真是随心所欲之作,也是痛快淋漓之作。杨先生说“生之有涯”,人生如白驹过隙,“一匹马从眼前瞬间跑过,消失了,这就是人的一生”。不知什么是有意义和无意义,只是把精力发泄了,人才痛快。

有两只狗在院内跑来跑去。一只黑色,叫小煤球。一只灰白色,耳边有些棕色,肚子圆鼓鼓的。

“刚来时就这么大”,杨教授说起那只小煤球时,用手比划了一下,“现在已这么老了。我都不敢同它对视,不忍看它。它也有一把胡子,同我的一样灰白。”杨教授说。

小煤球刚来时虽然很小,可它长得很快。稍大一些,开始发情了,外面就有好几条母狗围着狂吠。张老师就找来一个杀猪匠,想给它绝育,那个杀猪匠把它“五花大绑”,吊在树上,之后也不打麻醉,直接把两个蛋蛋,用杀猪刀给骟了。张老师过去一看,一下子愤怒了,骂了一句粗话。“她一辈子没有骂过这样的话,我就不重复了。”那时两只睾丸已经掉在地上,都是血。

那个杀猪匠听到骂声,一下子呆了,就呆在了那里,直直地站着。这时张老师也愣住了,也有点后悔,就说:“你走吧,多少钱?”

那个人不走,说:“我要在这儿看着,看它有没有危险。”

骟了之后,小煤球性情大变,就开始长胖,很快就像个球了。

有人问:“它多少岁了?”

“十三年了,”杨教授说,“它也长了一把胡子,胡子跟我一样花白,我都不忍看它,岁数很大了。一转眼老成了这个样子。”

有人提出到花园照个相,于是都往外走。杨教授边走边说,不喜欢过年,过去父母在,过年就回到父母身边。现在父母都不在了,最不想过年,最喜欢涂鸦,一涂鸦就高兴。大家站好,由张老师给照。张老师半蹲着,右手的小指弯曲翘着。杨教授于是调侃说:“你这个手……像……”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我以为他要说像鸡爪,他脸上顽皮的表情或者就是这个意思,可是他顿了一顿,却说:“像……像……像个孔雀……”

我听了这话就笑。他走过来,有些神秘地说:“这个停顿很危险……”

在杨教授家呆半个下午,愉快至极。我觉得杨教授夫妇的生活,简单而快乐。

回来的路上,我顺嘴诌了两句:

无事看老妻弄花,

有闲则到处涂鸦。

以此来描述杨教授的生活。

金陵初冬美文(苏北慕汪斋随笔)(5)

看吴雪写字

雪字,是个洁净的字。吴雪,一个干净的名字,有点高远清莹的感觉。雪字属中性,男女都适合。汪曾祺先生曾写过一个短篇小说《徙》,里面有个人物——高雪,这是个女性。起这个名字,汪先生是赋予一个美丽的寄托的。当然,我们从雪字,还可以想到《湖心亭看雪》或者“快雪时晴”之类的。

认识吴雪不少年了,看他写字的回数却不多。大约十大几年前在黄山看过一回,之后又见过几回,近一回就是不久前在一朋友处了。

吴雪是个好人。吴雪是个温和儒雅的人。他出生在安徽的蒙城,即是过去的阜阳,现在归了亳州。是亳州,不是毫州。就是曹操曾运兵的那个地方(曹操运兵道)。

阜阳,或者亳州,地域上是属于中原了,南中原。这是我的自我命名,相对于北中原。不知道是否真有这个说法。

中原人性彪悍。好酒,义气。吴雪不抽烟,我就没见过他抽烟。好酒,吴雪是有点酒量的。我与他喝过几回酒,现在通行的那种二两的量酒器,喝个两三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近年来感觉他喝得少了。可能也是他有意控制了。

吴雪虽出生北地,可他并不像北地人那样傻大黑粗。他面白,个高,应该说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他的脸上总是笑模笑样的,我想这可能也是他有个好人缘的原因——爹妈给了个善面孔。当然此为戏言,其实重要的是他的品质,他的人品。他人前不说是非,人后也不说是非。他多是与人为善的,正直,朴素,当然也有相当的智慧。

我愿意写写他,是因为不久前喝了一回酒。酒后我送他回去,在车上,我议论了一通文坛的事情。我坐前排,他坐后排。他说,都是名人,许多事情都应该知道怎么办,不用人去说的。这不是他的原话,大意如此。他的这句话,真使我醍醐灌顶,有忽然开朗之感。用现在时髦的话说:脑洞大开。是呀!说文人相亲,说文人相轻,说文人扎堆互相切磋提高,说文人扎堆自负清高。这是常情,也是各地都有的。吴雪在文艺界工作多年,又在领导岗位上。他的这句话,真是大有启发。都是名人,应该知道怎么做的。你的境界,你的修养,有些事情,应该知道怎么做的,不用人去说,去议论。其实,我理解的是,不能说,也说不得的。多一些包容,多一些理解,多看一些长处,就可以了。

这真是一个人的智慧,也是生活中的智慧,是多年工作、学结出来的智慧。他这样一说,使我也开阔了许多。我虽不在文坛,但写作多年,一些人事也进入我的耳内,我自有自己的感受和评价。他的这句“金言”,使我明白:为什么要去臧否别人?为什么要用你的价值标准要求别人?或者说,为什么要苛求别人?他是名人,他应自有自己的原则、标准。或者说,他是名人,也是人。人的许多不足、缺点,名人也有,甚至更多。——你是名人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去做的。

这真是个大智慧。

在朋友那里,吴雪也写了一些字。我多年前看过他写字,印象不深。当然,还是在许多场合见过他的字。总的来说,他的字当然我是极喜欢的。每每看到他的字,都要品咂半天。但心中有个小小的感觉,感觉他的字太刚劲了(不是有锥划沙和细如悬针之说么?)。是刚劲有余,而“阴柔”不足。柔、拙,也是一种美,是一种“曾经沧海”的美。可近些年,看他的字,变了。在刚劲之外,多了些妩媚,多了些柔美,多了些趣味。这一回,亲眼看他写字,真是舒服极了。感受到看他写字是一种享受,一种美。——原来写字是不用那么急的,原来写字也是可以像喝茶、聊天一般轻松、自在的。——这边一点,那边一捺,那么从容。他有时像小径散步,有时又像狂奔疾走。他写“吴”字,那么点点点,一横钩,再一斜横,又是点点。一个“吴”字出来了。那么清秀简洁,又是那么快乐。他有时一粗横,仿佛是经过锤子狂打的木榫,又像是竖切的岩石。那个力量,自在其中。写字对于他来说,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我搜百度,网上有对他字的评价,说他“以帖为师,师古不泥,风格天真烂漫,笔法洒脱率真”。这个我还真是同意。特别是“天真烂漫,洒脱率真”这八个字,也道出了我心中的感受。我还要加上八个字,“线条柔美,简洁活泼”。但对他的字,我心中也自有一点个人看法:觉得他的有些字的笔法粗细,反差似太强烈了些。

怎么说呢?

我虽不善书法,也不懂字。但长这么大,也见过一些古代的法帖,或者现当代的文人字。我私下想,那些流传下来的著名碑帖,原不是作为“书法”给人学习的,大多是应运而生的。前不久看一些杂书,看到于右任的字,还看到了一幅李鸿章的字,还有我家乡的状元戴兰芬的字。他们的字横竖撇捺的反差并不是很大。有都是会有一些的。字嘛,就是一个线条的艺术,钝徐疾挫,刚柔并纳,粗细长短,等等。但我想,大凡字,是以自然为上。反差过大,就有“表演”成分,就有“书法”嫌疑。我们要的不是书法,是写字,是平平凡凡、平平常常、平平淡淡的写字。

我这个天大的外行,对于一个写了几十年字的人指手划脚。真是佛头着粪,吃了豹子胆之后,还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实在是:可恶!可恶!

一通胡说,有所冒犯。也顾不得了!

不知吴雪兄能容忍否?

金陵初冬美文(苏北慕汪斋随笔)(6)

习字一得

我写字至少有两年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字进步了不少。

我为什么忽然喜欢起了写字呢?

早在三十年前,我就学习过写字,那时在镇上工作,自己也才二十岁左右,买了一支毛笔一瓶墨,从单位卷回一大摞报纸,铺开字帖——无非是颜真卿或柳公权——写将起来。刚开始几个字还认真写,没有一会儿,即加快了速度,再过一会儿,就自己开张,乱画一气,根本没有耐心。其实习字的主要敌人,是耐心。绝大部分习字者,要么写不了几天就撂了,要么是自己一气乱写,耐不得细心临帖。其实我算是用心的,还曾订过一年《书法》杂志,从这本杂志上,除知道了一些书法家的名字(如萧娴、林散之、费新我等)外,可以说一无所获,拿起毛笔,就在报纸上开“耍”: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要么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就背得了这几个成句和诗词,字是一点也没有练出来。

前两年工作调整,从岗位上退下来,相对清闲了些。一年春节回乡,到一个朋友家去玩。朋友十分痴迷写字,而且颇有成就,在当地是响当当的,在全区也是有名气的,当然早就是中国书协的会员,朋友是写赵孟頫的,我那时还不大知道赵孟頫是谁。朋友先是给我写了一幅字。我又不知高低,在他那“耍”了一回,写了一幅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朋友夸说,很好很好。我当时也自以为是挺好的呢,蛮得意。其实是朋友对我根本没要求。他认为我是作家,这样乱写一气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临走时,我从他桌上翻出一摞字帖,其中就有赵孟頫的《妙严寺记》,还有一本陆柬之的《文赋》。朋友见我翻得认真,就对我说,喜欢就拿走,我再买。于是我便带走了《妙严寺记》和《文赋》二册字帖。回到家里,无事我就看看《妙严寺记》,又看看朋友给我写的苏东坡的那首《惠崇春江晚景》,就是那个“春江水暖鸭先知”,两下对照,越看越美。朋友能写得这么好,我为什么不能呢?于是我摊开《妙严寺记》,认真写了起来。刚开始还是老毛病,写不了一时又乱画了起来。后来我干脆将字帖裁开,一页一页折起来,认真去写一个字,这样写了几天,果然有了效果。我又索性将字帖裁开,贴到一张硬门板上,斜戗在餐桌边上。这样随时都可以见到了,等于说与它是朝夕相处了,这样一来,慢慢就对每个字都熟悉了起来。熟悉了就生出感情,写字的性子便慢慢耐烦了起来。

写了有好一阵子,大约有半年吧,我家乡的一位领导(我们称之为谷老),见我天天在微信上“晒”字,一天忽然微信我说,苏北,我见你写字还有点灵气,可你没有好好练过,字法、笔法都不好,没有入门,这样吧,我教你写字吧。

我一听,天下还有这等好事?还有这样的好先生?于是我一口答应:太好了。他对我说,你还是从王羲之入手吧,写《兰亭序》。于是我便跑到书店买《兰亭序》。我这个人做事比较“愣”,一下子便买了好几本,家里、单位和车上,都放一本,每时每刻都见到它。一个东西就是这样,你时刻面对它,慢慢你便会对它有所体悟,一切的一切,凡事物你熟悉它,就会慢慢了解它,进而喜欢它。我在谷老的指导下,慢慢写了起来,他叫我每天发四个字给他看,他给我逐字指导。

通过几年的学习,我不仅写字有了很大的进步,而且掌握了许多书法知识。我每天看电视“书画”频道,经常和我的好友加鸣兄交流。加鸣兄从小喜欢写字,字的功力和欣赏水平都很有品位。我知道了许多书法家的名字:张芝、钟繇、“二王”、智永、苏黄米蔡、祝允明、王铎、黄道周……知道了许多名帖:《快雪时晴帖》《中秋帖》《祭侄文稿》《伯远帖》《孙过庭书谱》《真草千字文》《蜀素帖》《琼林玉树图歌》《赠汤若望诗册》,并且将《蜀素帖》《琼林玉树图歌》《赠汤若望诗册》等,裁贴墙上,每天去看,越看越喜欢。

随着对书法了解的深入,我还学会了读帖。过去汪曾祺说,书法不仅要习字临帖,还要多读帖,读古人的帖。那时我想:帖咋个读法呀?字帖还能去读吗?当我懂得了一点书法知识,掌握了一些书法技巧,这时再来读帖,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也能看出一点道道来了,就像一个小说家阅读小说,能看出和一个普通读者的不一样来。走到街上,对字也敏感了,店铺的招牌、街上的广告,凡是用书法写的,一眼看去就知道个大概,什么体,出自谁。对字的好坏,也能估摸出一二。虽说书法无定法,见仁见智,但基本的东西还是相通的,比如字法、结构、章法等,比如线条、穿插、避让、造险等,总之是不像过去“乌龟吃大麦——麻里木国”的了。现在好歹多少能看出一点眉目来了。

在另一个方面,古人对书法的一些感受,也能感同身受了。真是古今同心也。比如,“自然书写”“无意于佳乃佳”“心手双畅”。书法的一些比喻,比如“锥画沙,屋漏痕,折钗股”“飞鸟出林,惊蛇入草”(用之比喻草书的线条,真是没有比之更形象的了),比如“死蛇挂树”“石压蛤蟆”,比如“重若崩云”“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等等,都令人击节叹赏。

书法真是一门神奇的学问,你若真能进去,真真是另一番天地。正如古人所云:“南面王也不易也”。

我写字应该是有几年了,上面说的两年,我想大概是不止吧。我现在已发展到“不可一日无此君”的地步,一天不写就手痒。无事时,一刻不写都难过,写字成了我吃饭睡觉之外最重要的事了。用一句俗话说,痴迷了。可是我是多么感谢这个“痴迷”。我对这样的痴迷非常满意,我愿意能一直这样痴迷下去。

金陵初冬美文(苏北慕汪斋随笔)(7)

去大圩找字

想给大圩写点文字。可提起笔来,肚子里一个字也没有,于是在夏日早晨,去大圩,去找字。

你别说,还真找着了些。

我将车停在磨滩村的路口,见一个中年妇女,穿着绛红色的外套,戴着草帽,开着个小小的垃圾车,在村道上清扫。本来村道都是黑色路面,两边夹着高大的杨树,进村的小路,都很干净,便顺口说:“这么干净了还要打扫?”

她笑着对我说:“我们这儿就是要搞干净的,不搞干净是不行的。”

她说着这话,人很是安静从容,好像是从事着一件很美丽的工作。

她车向一个上坡走了。从一户人家,跑出一只小黄狗,跑跑停停,甩甩尾巴,就见出这村道的另一番气息了。

来过几次大圩,可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对大圩的印象,还停留在到处吆喝着卖葡萄的记忆。满地踩烂了的葡萄的气息,有蝴蝶和苍蝇共舞,以及若干插在池塘边的、满地流着水的土菜馆。前不久有幸来了一次。从花园大道一进入大圩,迎面是一股可人的风景。那个路面,那个白墙灰瓦的建筑,那个池塘,那个葡萄架,那个小小的路牌,那些到处的绿色……整个的气息,唉,怎么说呢,就是给人感觉太洁净了,仿佛是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给人以好感。我听大圩的书记钱炳介绍,大圩已从乡村旅游、休闲采摘到都市田园,现在正向文化引领、生活高地的方向转变。是呀!是呀!大圩已经是都市中的乡村,乡村中的都市了啊。

早晨我从三孝口出发,一路向东,迎着亲爱的朝阳,上马鞍山路高架(早晨,洁净的城市映在初日的高楼之中),转花园大道继续一路向东,不消二十分钟,即见到一个别致的门楼:大圩就在你的眼前了。

车一直入大圩的土地,即是另一番景象。——一股亲切的乡村的景象映入你的眼帘。

我并不能认识大圩的道路。那一条条黑色的、夹着绿树的小道四通八达,到处是田园的景色。一排排的葡萄架,庄稼地,农户,村道,池塘……夏日的生机都在这里膨胀着,生长着。

随便一条路吧,你就可以进入到村庄。你可以见到乡村的一切的景象。农舍,池塘,庄稼地,菜园……在一个绿树四合的池塘边,有一户人家,我便走了过去,一个老人正在门口,摘着刚从园里拔回来的花生。从花生的根须上将一颗颗花生摘下。花生刚从园里被连根拔起,那饱满的果实坠满了根须。摘下一粒,就放在一个瓷盆里。我见到就十分惊喜:“啊呀,这么新鲜的花生!”

走过去,坐下,抓起一把青绿枝叶(那根须上还沾着许多泥巴),就摘了起来。我与老人一起摘着,一粒、一粒,放入盆中。

“老人家贵姓?”

“姓沈。”

“花生卖吗?”

“不卖的。”

正说着,从屋里走出一位老人,一看就是老沈的爱人,她笑眯眯地说:“不卖。喜欢就抓着吃。多抓一点,带回去吃。我们不做生意的,不要钱。”

我很高兴。其实我也岁数挺大了,可是我像个孩子,一种被人宠着的孩子的样子,一种在乡村被长辈宠着的快乐。说是人间温暖,这大约是一种吧,在大圩遇见。我想有些快乐或者幸福是随时会来的,也是看得见的。

我与老人边摘边聊,问了家里的人口、收入等什么的,这时一直在边上玩的老人的孙子走过来给我拿了一个塑料袋,是给我装花生用的。我知道孩子九岁了,已上三年级。在一旁的奶奶还一个劲地说:“抓吧,抓吧。多抓些,喜欢就多抓些。”

我抓了一点,一个心意吧。回家,也是一个鲜,一个从须子上刚摘下来的花生。我们见到的花生本来应该是这个样子,而不是带壳炒熟了的,也不是加了盐的煮花生米。这是真正的“全须全尾”的花生。

这时的村庄被蝉鸣环绕。

大圩是属于葡萄的。一条小径下来,像一条长廊,一家挨着一家的特色葡萄园,我一路数过去:成霞葡萄园、孟梅葡萄园、青田葡萄园、秦武葡萄园、南山葡萄园、皇家葡萄园、丁德海葡萄园、成东葡萄园、德元葡萄园、老俞葡萄园、革伦葡萄园、天涯葡萄园、战友葡萄园、鲍家葡萄园、万葡萄园……这仿佛是一个葡萄的世界了。

沿路一望,也正是葡萄采摘的季节。许多人家已在路边设了摊点,吆喝上了。

“生活高地”大约是这个模样吗?“文化引领”我倒是见识了。那个由会堂改建的艺术馆,进到里面,艺术气息扑面而来。而另一个书吧,名叫“简阅”的书吧,布置得十分大气。我进到里面,坐坐,喝杯茶。人是极少的,人少安静。阅读大约就是这个模样吧。我看了看摆放整齐的书,选了一本《听杨绛谈往事》,坐在这个乡村的“都市”书吧里,用心地看起来。

一次谈到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清华静斋生活,那时女生宿舍会客室,男同学来访,通常由宿舍的女佣高声通报,得到通知的女生就到会客室会客。“×××小姐有人找!”杨先生为我们摹仿宿舍女佣的呼叫,京味十足呢。

我在书吧里坐了近一个小时,一身的暑气竟全消了。

近午要回城了。这个夏日炎热的中午,我从游客接待中心过,这是一座青灰色的建筑。从它的侧门出来,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夏日的蓝天映在水面上。垂柳倒映在水面上。一池的睡莲开着绢绣般红色的花朵,睡在夏日的天空下。蝉鸣不知何处。我拍了几张照片,模仿日本的俳句,写了一句:

睡莲睡在夏日的池中。蝉鸣在画外。

夹道的杨树和樟树,为我热烈地彰显着绿色。整个大圩,仿佛都掩映在夏日的浓密的绿色之中,觉得安静而充实,除了蝉鸣,一切的一切都是夏日的感觉。

金陵初冬美文(苏北慕汪斋随笔)(8)

苏北,学名陈立新,1962年生人,1979年毕业于天长中学,后继续教育毕业于中央电大和北京大学。曾任农总行报社记者和省农行办公室副主任。业余写作,从1980年代以来,近40年先后在《人民文学》《上海文学》《十月》、《读书》《散文》《文汇报》《大公报》《联合报》等发表作品一百五十多万字,出版各类文学著作二十多种,有苏北作品精品集(六卷)(小说集《秘密花园》、散文集《城市的气味》《呼吸的墨迹》《妄言与私语》;回忆性著述《忆·读汪曾祺》和《汪曾祺闲话》(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曾获安徽文学奖(政府奖)、全国报人散文奖和汪曾祺文学奖金奖。社会荣誉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农行作协副主席、安徽大学兼职教授、安徽散文随笔学会副会长。2016年曾出席中国作家协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

金陵初冬美文(苏北慕汪斋随笔)(9)

金陵初冬美文(苏北慕汪斋随笔)(10)

金陵初冬美文(苏北慕汪斋随笔)(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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