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令人触动之处（月亮和六便士的反人性和反社会性）

众多的作家之中，毛姆是最会讲故事的作家。

他讲的故事，以生活和欲望为躯壳，以人性为内核，尺度极大。

在《面纱》里，他讲一个女人在面对男人时，有时候身体比内心更诚实。

在《刀锋》里，他讲了世俗众生，大多碌碌，困于钱财名利，困于蝇营狗苟。

在他讲的众多故事里，《月亮与六便士》是最特别的，也是最“反人性”和“反社会性”的，主人公为了理想，抛妻弃子，侵占朋友的妻子，不讲道义，也无道德，可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一生，竟做了无数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他选择了自己的理想，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为此，他抛弃了对家庭的责任，对朋友的道义，他的行为，可以说“反人性”和“反社会性”。

有人说，这本书实在看不下去，因为主人公的做法，实在令人难以接受，但我看完之后，反而觉得，那只是我们被压抑的一面。

思特里克兰德家里总是很整洁，摆满鲜花，布置得颇有艺术气息。

而这一切，都是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的功劳，为了结交文艺之人，她颇费心思，宴请文艺界的人士，和他们交往，想在文学艺术圈里谋取一席之地。

而她的丈夫斯特里克兰德，在证券交易所工作，是典型的经纪人，工作体面，老实本分。

十七年来，他默默工作，养家糊口，毫无怨言，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市民。

他们有一双儿女，儿子十六岁，女儿十四岁。

在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眼里，先生是一个无聊的人，他沉默寡言，毫无风趣和艺术细胞。

见过他的人，可能都会欣赏他的人品，却又都不愿意与之为伍。

大家都毫无理由地相信，思特里克兰德应该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度过他庸碌平淡的一生，他们的孩子会慢慢长大，继承父母的财产，过父母曾经那样的生活。

可是后来有一天，思特里克兰德丢下老婆孩子，跑去了巴黎，只给太太留下一封信说：

我已经决定和你分开了，我不会回来的，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他没说自己要去干什么，也没给家里留下一分钱。

所有人都想不到，一直以来老实本分的思特里克兰德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人是很喜欢热闹的，恪守妇道的女人突然红杏出墙，老实本分的男人突然背地里找了情人，原本美满的家庭突然分崩离析，这都是无聊的人们津津乐道的热闹。

而思特里克兰德家的事，简直就是书里才有的故事。

于是，大家纷纷猜测着，思特里克兰德到底为什么要跑，在他们看来，他肯定和某个女人私奔了，因为他那样的人，除了这个理由，好像也找不到什么理由，能够让他抛妻弃子，放弃做了十几年的体面工作。

在这个人性的，太人性的社会里，家庭、世俗的生活，有时候就是全部的故事，所以思特里克兰德的离开，才如此“反人性”，如此惊世骇俗。

02

思特里克兰德走了，家里的生活瞬间变得一团糟。

虽然认定思特里克兰德跟别的女人跑了，但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还是想把丈夫找回来，并决心原谅他。

可是找到思特里克兰德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大家猜测的那样，跟别的女人私奔，而是住在破烂的小屋，身上也邋里邋遢，日子过得并不好。

他法语说得不好，有时候连续几天不说话，看到受妻子委托去找他的人，他说：

我知道早晚会有人来找我的，她给我写了好几封信。她的信我都没看。

“你们婚后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你也挑不出她什么毛病，就这样离开，岂不是太荒唐？”

“是太荒唐了。”

“你总不能一分钱都不留下就扔下老婆孩子不管了吧！”

“为什么不能，我已经养了她十七年，她为什么不改变一下，自己养活自己呢？”

总而言之，他觉得妻子可是试着养活自己，甚至还可以改嫁，他会作证说她是一个好妻子。

思特里克兰德也终于说出了他离开的理由：要画画。

可是他已经四十岁了，而且没有深厚的绘画基础，只是去夜校学了半年，这个时候要学习画画，是一场冒险，而且可能一事无成。

他放弃体面的工作，面对世人的唾骂，做这样一个可能终究一场空的冒险，值得吗？他说：

“我必须画画。”

“我控制不住自己。假如有人掉进水里，那么他游泳的本事高明也好，差劲也好，都是无关紧要的：他要么挣扎着爬出来，要么就被淹死。”

马克·吐温说：人生最重要的两天，是你出生的那天，和你明白你为何活着的那天。

对于思特里克兰德来说，离开妻子去巴黎画画，是因为他明白自己后半生为何活着了，他从满地都是六便士的生活里，找到了自己的月亮，并奔向那个月亮。

03

木心说：天堂人间不能共存，世俗和理想难以沟通。

可是在这世间，大家都渴望两全其美，就算是仓央嘉措，也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有人对思特里克兰德说：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做，这个世界就没法持续下去了。

可是思特里克兰德觉得，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此时，道德管不了他，良心束缚不了他，他要画画，就必须画画。

他的太太说：

他要当画家，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不会不支持呀。

我想，很多人可能也会这样想，你既可以维持好的生活，也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呀，可是放眼望去，这世间那么多人，并不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也不是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的。

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委曲求全，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与愿违，就不会有那么多郁郁不得志。

照这种渴望两全其美的逻辑，思特里克兰德就应该一边工作养家，一边画画，可是工作不需要时间？画画不需要投入？

梵高画画的时候，疯了一样，一天天接着画，他怎么去工作，高更画画的时候，也是忘我的，又怎么工作？路遥闭关写作的时候，连买烟的钱都是弟弟资助的，他写作写到吐血，怎么好好赚钱？

人这一生，经历毕竟那么有限，一辈子，很难同时做好两样事情。

更可笑的是，在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看来，如果丈夫是和别的女人私奔，那还可以原谅，可是如果是为了理想，那就是不可饶恕。

而结果也恰如思特里克兰德说的那样，太太可以照顾好自己，可以照顾好孩子们，她开始创业，很快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

思特里克兰德为了画画，抛妻弃子，不顾世俗的责任，义无反顾地前进。

可是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像他那样，他们会委曲求全，努力工作，希望有一天能有钱有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那一天，一直没有到来，要么是到来了，但他们已经老得没有理想了。

04

一心奔向画画的思特里克兰德，也为他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他像一个流浪汉一样，过得并不好，做经纪人时，他穿着整洁体面，可是现在，红色的胡须没有修理，变得乱糟糟的，头发也像鸡窝一样乱，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他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

但他并不在乎吃穿，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心画画，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画能不能卖出去，不在乎自己能成为几流画家，他只想画出他看到的东西。

他要做的，就是画画，就是不断寻找自己想要的色彩跟画面，他没有联系过家人，一次也没有，他也不在乎过去一起经历了什么，只在乎永恒的现在。

他想去一个茫茫大海中的荒岛上，生活在一个幽僻的山谷里，四周都是各种奇异的植物，寂静无声，我在那儿，我想我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有朋友欣赏他的画，觉得他是一个伟大的画家，将他接回家里，把自己的画室分享给他，可是他鸠占鹊巢，将主人赶出画室，自己占了那画室。

不仅占了画室，他还占了朋友的老婆，最后这个女人因他而自杀，他也丝毫没有愧疚。

而且他脾气粗暴，哪怕是对关心他的人，也没什么好脾气。

他成了一个怪人，一个没有道德、没有道义的怪人。

因为他，朋友的妻子自杀，朋友绝望地回到乡下，而思特里克兰德，又开始四处流浪，四处游览，最终去了塔希提岛，住在了他梦中的小岛上。

一个人所做的所有选择，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人这种存在，最可贵的地方也恰恰在于，他能为自己的全部选择负责。

05

思特里克兰德到了塔希提岛，在岛上遇见了纯洁的女孩爱塔，两人结婚后，思特里克兰德才有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环境，不为生计发愁，有大量的时间画画。

后来，爱塔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对于爱塔，他无所谓爱不爱，也无所谓男人的责任和父亲的责任。

画画成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都要让步。

有朋友问他有没有后悔离开欧洲，有没有后悔走上画画这条路。

他说：我愿意待在这里一直到死。

朋友又问：“但是你就从来也不感到厌烦，不感到寂寞吗？”

他回：“我可怜的朋友，你显然不知道当艺术家是怎么回事。”

作家福楼拜说过：艺术广大至极，足以占据一生。

此时的思特里克兰德，在艺术的殿堂里，一无所有，却有了一切，他的画作越来越令人震撼，技艺越来越醇熟，在这个岛上，他创作了使他名垂青史的画作。

他一直画，一直停不下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他的眼睛瞎了，无法再创作，他就坐在画室里，一连好几个小时。

朋友走进他的画室，看到室内的画，朋友赞叹不已：“上帝啊，他是天才！”

可是在他死后，爱塔将他作画的那间屋子烧了，连同他画在墙壁上的壁画一起烧毁了。

思特里克兰德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喜欢他，是个惹人讨厌的人，可是死后，人们意识到他的天才，那些曾经花几个法郎就能买到他的画的人，而今转手那些画就价值几万法郎。

思特里克兰德是毛姆以著名画家高更为原型创作的艺术形象，1883年，高更35岁，他似乎也受到了创作的感召，不想继续做一个一辈子养家糊口的小市民。

于是，高更辞去体面的工作，放弃了原本拥有的体面生活，决心画画。

一个35岁的男人，说自己由于灵魂的需要，要画画，谁都会觉得荒唐，并且觉得很难有出息，高更的妻子因此和高更闹翻了。

38岁那年，高更和家庭断绝关系，声称要“远离文明社会”，遁迹荒岛。

高更死后，喜欢艺术的毛姆，游览了高更生前生活过的岛屿，并创作了《月亮与六便士》。

作家蔡崇达（《皮囊》的作者）读后说：

“这本书让我明白，如果我一辈子不忠于自己内心的声音的话，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06

思特里克兰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以世俗的观点来看，决定画画之前，他是一个平庸的小市民，大家喜欢他，但却不愿与之为伍。

而画画后，他抛妻弃子，没有世俗道德，没有礼义廉耻，人们讨厌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伟大的人。

无论是抛妻弃子，还是伤害了朋友这些行为，都和一般人性背道而驰，说是“反人性”也不为过。

另外，他和这个社会也格格不入，但他始终没有妥协，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渴望和周围的人融合在一起，他却毫不在意，只在乎自己做了什么，只在乎自己内心的表达。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有些自私，怎么看都有些可怕。

恰如毛姆所说，如果每个人都这样，这个世界就完了。

然而，这个世界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都敢这样，大多数人或许有梦想，可是他们不会抛弃家庭，甚至很多人为了家庭，为了生活，不得不放弃梦想。

据我所知，绝大多数人都谈不上多喜欢自己的工作，甚至可以说是讨厌手中的工作，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答案是因为他们不是他们自己的，在他们身后，有一个家要顾，有孩子要养，有亲朋好友在看着，而他们心中，又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觉得，《月亮与六便士》之所以吸引人，就是因为他写出了人们内心隐秘的角落，写出了人们不敢付诸行动的渴望。

有人一万次想辞职不敢，却一万次说服自己，为了生活，为了家人。

有人想看看世界，无数次想去看看，可是一回头，孩子嗷嗷待哺，这个家离开自己就一团糟，又无数次说服自己不去。

梦想和生活，很多时候都存在距离，我敢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有梦想，但当梦想和生活不一致的时候，或许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敢为梦想起航，而剩下的人，都会默默起拿起生活，同时渴望有一天能够真正去实现梦想。

而那些为梦想起航的人，如果没有将身后事处理好，会被当成自私鬼，会被当成疯子。

那些不敢去做的人，明里看热闹，暗地里却只有羡慕的份儿。

07

毛姆说：

“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铁塔里，只能靠一些符号同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

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共同的价值，因此它们的意义是模糊的、不确定的。

我们非常可怜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送给别人，但是他们却没有接受这些财富的能力。

因此我们只能孤独地行走，尽管身体互相依傍，灵魂不在一起，我们既不了解别人，也不能为别人所了解。”

因为孤独，因为渴求理解，因为在意别人的看法，所以我们需要保持“太人性的”东西，需要保持“社会性的”东西，作为不被他人抛弃的存在。

大多数时候，我们不敢问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我们只能根据周围的变化，默默地改变自己的行为。

我们羡慕那些特立独行的人，因为他们做了我们不敢做的事情。

文|不有趣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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