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年糕的习俗(年味念-打年糕)

晚来天欲雪的江南水乡,树枝槎桠的杂木树林里,爷爷捆好新砍的柳树,系上扁担挂上锯斧,敞开的对襟大褂露出金麦色的皮肤,丝丝浸出的汗水湿透内衣,“快近腊月了,趁着天好,劈柴要多准备一些”心中有数、做事讲究的他,禁不住加快了脚步。

每到冬季,爷爷就会将劈好、晒干的木头、树枝一摞摞地高高的整齐码放在柴房里。这些用来生火的柴,平时得不到爷爷允许是绝对不能动的。因为他说,它们将有大用处。

打年糕的习俗(年味念-打年糕)(1)

01

屋外零零落落开始飘雪的时候,村里唯一的一个有石臼的大奶奶家便热闹起来。挑的,扛的,还有筲箕盛来的米,按着先来后到顺序排列在堂屋里。

一侧安放石磨的屋子里,每个需要磨粉的人家均派出最有力气的壮汉呼哧呼哧地推着磨。偶有缺少力气的老弱村户,只有对方说一声,深知“好亲不如近邻”的大家都会争着去帮忙。

02

终于出来了,望着一身白的父母,娃们帮着拍打,激起的白雾不仅罩住了娃,还稍带“祸害了”靠近的人。一旁乐呵的大奶奶提醒着“赶快去老杨七家,那儿还要排队呢!”

“杨七”是村上人给我爷爷起的浑名。因他年轻时力气很大,百十斤的石锁能玩出花样来,即便三俩小伙一起上,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后来村里放杨家将的电影,有人戏称他是杨七郎转世,没想到一人提众人喊,这样年纪大了,人家又在前面在了个“老”字。

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

不知靠了大奶奶家近的缘故,还是爷爷是老把式好说话,到了腊月十四左右,东家一捆西家一担把我家前后进的院子堆满是柴火堆。

一大早升起的炊烟能连着冒好几天。不停歇的灶堂里红通通的,映得坐石凳上烧锅女人老人的脸、身上也是红彤彤,像是喝醉了酒的模样。

晾干晒透的劈柴一经火便燃,罩着木制蒸桶的大锅里盛着大半锅的水,火旺水沸得快,两头相通的蒸桶一头里面中部装着镂空的活动竹架,上面覆盖着纱布,有经验的爷爷这时会用手抄下粉,太干了的还要喷洒一些水,这样搂好了的粉一层层均匀地撒入桶中。渐渐地热气弥漫出来,爷爷定着眼神看哪里汽雾大哪里颜色暗,就将准备在碗里的米粉往哪里撒,直到看见爷爷将锅盖慢慢盖上,最后一层粉已熟,就听见他对着米粉的主人喊:好咯!

打年糕的习俗(年味念-打年糕)(2)

03

不嫌累的爷爷一直这样干,要好几天,妈妈有时责怪他太好捋事,弄家人忙前忙后。有时人家带的劈柴不够,爷爷还大方地手一指,我家有!

大用处,原来是这样的大用处!

心里不由生起“怨恨”来。阴雨天烧稻草,烧不着是小事,往往锅膛里冒出的黑烟熏得人,呛得咳嗽不停,宁愿让外人烧,也不给自家用,这是什么爷爷!

好在来了一家就少了一家,扳着手数了村上还有几家没来,再瞅瞅隔壁大奶奶家有没有人在磨,若是快没有人了,探得消息的我们立马去给妈妈打小报告。妈妈知道后,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终于没有了”。

终于没有了,我家的粉才正式登场。在我家还在热闹忙碌时,“少了一家又一家”的并没有走远,只是转场而已。“咚咚”震动着地面,隔壁大奶奶家的石臼又迎来了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挥动的大木槌一人一个,两个人一上一下抡着槌,石臼里是从蒸桶倒出的刚熟的热汽腾腾、香气满屋的粉,才在爷爷喊“熟”声音中偷吃了娃们,禁不住馋,趁大人不注意,”踅摸“着拽个一条两丝,吧搭吧搭地吃,被发现了,大人害怕小孩子挨到石臼轧到手,恶狠狠地看着,没了办法的馋娃,只有眼睁睁地远远地望,自觉不自觉地将手伸进嘴吮着那还停在上面的甜香味道。

上下翻飞富有节奏的槌打,站立一旁配合默契的大奶奶前倾着身子不时地洒着水,防止快要成形的年糕粘上石臼。槌槌击打,痕痕相交,卷起复卷起,击平复击平,来来回回重复着,累得抡槌人气喘嘘嘘、满头大汗,直喊“吃不消“。

打年糕的习俗(年味念-打年糕)(3)

04

做了自家的粉,站在一旁“观战“的爷爷说:“饭好吃,粥烫人,哪样生活不累人!“

面色发红的壮小伙有些羞愧,忙不迭地带着“冲“好的年糕,一闪便没了影。不服老的爷爷抡着槌和着”号子“,在父亲的帮助下很快就冲好还散着热气的年糕。蘸了水的手,抹了水的”团布”,切成一条条长长的年糕,再分切成一个个大小相当的方块。

“要不要洋漆” 一家家看过来, 看懂了做法的我,伸着脖子抬头问妈妈。

“洋漆”其实不是现在人们熟知油漆,而是过去我们村里对一种可食颜料的称呼。

“瞎说什么“尽管我知道每年打年糕切方块的时候都要点“洋红洋漆”,可是一年一次的活动,竟然又记忆了妈妈告诫的不许说“洋漆”,因为爷爷就是“杨七“,爷爷听了,会不高兴的。

幸好爷爷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没听到,反正他没有训斥我,还拿起一块混了糖蘸了“洋红洋漆”的年糕给我吃,丝丝甜甜的,似乎还有一股奶香的味道。

05

“年高”的年糕,在过年期间的那时候人人必吃,好似吃了它,人人就可以年年高升、年年丰收一样。

可是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传统的打年糕已经几乎看不到了。如今的年轻人一年四季虽都吃上年糕,可已经不是之前的手工年糕了。

又临近过年了,妻弟托人在下面农村买了机器做的白白净净的年糕,一方方的数数也有几十块,煮出来,我拣了一块尝,入口润滑,但再也没有爷爷打出来的年糕香甜。吃到嘴里总觉得不对味,少点什么。抑或是那灶膛边映红了身躯的丰收喜悦,抑或是孩子们一个个馋巴巴的眼神,抑或是打年糕时大人们那张纯朴的笑脸,抑或什么也不是。

打年糕的习俗(年味念-打年糕)(4)

可真真切切,让我念念不忘,曾经在味蕾深处停驻过的韧而香的年糕味儿,我上哪儿去找?故乡已不是昔日的故乡,河填成了坚实的地,田已成了宽阔的路,我究竟又能上哪儿去找有担着米,排上长长的队伍等着候着打年糕的地方呢?

树又开始冒芽了,懂得春种秋收的爷爷要是活着,他又要开始忙着插柳枝,栽柳树了。爷爷曾说,时候不等人,错过这时节,到了腊月恐没有柴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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