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体育馆厦门足球场(体检台一座城的夜空为另一城的足球点亮)
■特约作者 陈伟
多年以后,我站在五华县足球文化公园前,想起爷爷捧着《陈氏千七郎公族谱》的那个遥远的下午。他说,元末明初,我们从长乐老虎石迁居揭西长滩乡。
五华就是长乐,但我们到底是“潮州客”还是“五华阿哥”?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父亲三十岁多一点。他跟着村里后来名满天下的陈老板去梅县“伏击”别人的施工队。到他开始决定家里的大小事情,便语重心长地告诉女儿:以后绝不能嫁给梅县男人。
梅州不是梅县,所以妹妹长大后嫁给了一个大埔男人。
我三十岁多一点,跑中乙、中甲、中超,终于弄清楚了长乐约等于五华,梅县不等于梅州。足球于我,是寻根,也是乡愁。
人没有选择故乡的权利,却可以自由地拥抱“足球乡愁”?这似乎是个悖论。
5月30日晚,深圳的夜空升起255架无人机,一会儿组成AC米兰的队徽,一会儿排成“米兰是冠军”的字样。地上则是欢呼雀跃的米兰球迷,他们穿着红黑间条衫,背后印着因扎吉、巴乔的名字,与万里之外的米兰城球迷共同庆祝自己心爱的球队时隔11年重夺意甲联赛冠军。
此举会不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大概率会。
有一年跟随球迷团体报道国足比赛,朝夕相处五六天,一位球迷“大佬”不止一次抱怨说:“我很不理解那些喜欢外国俱乐部的中国球迷,人家赢球输球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就从来不去关注欧洲五大联赛,只支持深圳队和国足。”
“大佬”当然不是土生土长的深圳人,他离开故乡来到这座城市,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被爱的闪电击中,成为一名“死忠”的深圳球迷。
也许就在几乎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他的同乡好友被另一道名为“AC米兰”的闪电击中,从此分道扬镳。
加莱亚诺在《足球往事》一书中写道:“1994年世界杯结束之后,在巴西的每一个新生的婴儿都取名叫罗马里奥。”其实在同一天,也有无数的新生婴儿取名叫巴乔。
如果热爱是一种偶然,那么“死忠”的意义是什么?这似乎又是一个悖论。
作为一名追随阿森纳俱乐部快20年的老“枪迷”,我与伦敦这座城市没有产生丝毫半点物理意义上的关联。那个名为“阿森纳”的老旧地铁站,未曾是我旅行的目的地;被改造成公寓的海布里球场,我并不拥有她的一砖一瓦;伫立的温格、博格坎普、亨利的铜像,我尚未触摸过它们身上的锈迹。
然而在无数个深夜,我为万里之外的这支球队欢笑、悲伤,欣慰、惆怅,狂喜、愤怒。这些情绪和感情是虚妄的吗?
记得2016年深圳阿森纳球迷会成立十周年庆祝活动,当我第一次与那么多同好一块看球,仿佛就是在参加一场同乡聚会,谈论着彼此熟悉的故人,回忆着共同经历的故事,怀恋着同一处精神故乡。
那一刻,我仿佛是伍迪·艾伦附体,暂时离开了深爱着的故乡纽约布鲁克林,踩上一辆老爷车神游《午夜巴黎》,与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和达利相爱相杀;又或者走在干净的石子小道上品味《午夜巴塞罗那》,在激情与理性之间摇摆不定。
如果精神世界是自由的,那么巴黎就是纽约,巴塞罗那也可以划分曼哈顿和布鲁克林。我在深圳的一个雨天,给深爱的每一座城写情书。
一座城存在的意义,在于“围”。
那些年一次又一次的现场采访,曾让我觉得乡愁是深圳足球文化发展的“障碍”——青岛黄海来踢客场,深圳球迷的一部分就地转化为青岛球迷;四川安纳普尔纳来踢客场,有一片主队区域高呼“四川雄起”……
2017年“冲甲”附加赛,深圳雷曼在宝体迎战梅县铁汉生态,总经理李虹自言自语:“也没哪条法律规定,深圳的客家人不可以买深圳队的门票、进场来支持梅县队啊!”
6月13日中超第三轮,梅州客家队2∶1力克同省兄弟深圳队。图为深圳队裴帅(左)比赛中争顶。 新华社图
比赛当天,果然看台上梅县球迷的红色彻底压倒了深圳球迷的紫色,比分牌上客队也战胜了主队。冲甲梦碎,我在场边脑袋一片空白,不悲不喜,品味着“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怅然。
是时间。
500年,捏合了“长乐客”这个民系。
150年,塑造了“足球之乡”这张城市名片。
40年,无数人挣脱了故城之围,组成了“深圳”。她从无到有,野蛮生长,长成了一座新城,也终将建筑一道名为“乡愁”的羁绊。我们的儿孙,围坐在膝下,津津有味地听着“容老板创业”“朱波下嫁”“天亮了”的足球往事,一起追忆那些阳光与阴影下的美丽和忧伤。
来源 | 晶报APP
编辑:陈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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