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与个别的辩证法的历史考察(一般与个别的辩证法的历史考察)
在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摘要中,列宁研究了一些辩证法的范畴在哲学史上应用和演变,特别注意了黑格尔对这些范畴的辩证内容探索,以便加以借鉴和吸取,丰富和发展唯物辩证法。 一般与个别是列宁考察得最多的一对范畴。
黑格尔
一般和个别是哲学上最基本的范畴,也是历史上的哲学家最早注意和最为关心的问题。它不但是关于客观世界的一对重要范畴,而且是认识论中的重要范畴,不但是辩证法最基本的关系, 而且也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斗争的一个焦点,因此,黑格尔在 《哲学史讲演录》中经常讨论这对范畴。
黑格尔在论述赫拉克利特关于本质、存在的东西对意识、思想的关系和认识论的思想时指出:“赫拉克利特尽管主张感觉知 识中没有真理,因为一切存在的都流转着,感觉确信的存在当其 存在时是不存在的,但他也同样认定在知识中客观的方法仍然是 必要的。”
这就是说,赫拉克利特认为感性认识是不能达到真理的,但真理的认识也不是主观自生的,而是通过客观的方法获得的,它要通过感觉的,关键在于正确地理解感觉给我们的报导,发现客观的必然性。赫拉克利特把对立中的统一叫作“命运、必然性”,这个“必然性的概念”表明对立统一就是“贯穿在全体的存在中的绝对关系”,在他看来,“这就是理念,就是普遍本身,就是本质。”
这种绝对关系也是“绝对的间接性”(中介),是“被思维的存在”。“绝对的必然性正是这种在意识中的真理。”这些论述列宁都作了概括摘要,而对其中一段作了全文摘录: “我所知道的理性的、真理的东西,固然是从具体的东西中返回来的,即从感性的、个别的、特定的、存在的东西中返回来的。 但理性所知道的自己内部的东西,也就是必然性、或存在中的普遍性,它是思维的本质,也是世界的本质。”
在这里就提出了个别和一般的问题,在赫拉克利特看来,感性得到的东西,是个别的、特定的、具体的存在,理性通过感性得到的真 理,是必然性和本质,是存在中的普遍性。列宁对这些思想、特别是关于普遍性的规定很注意,明确肯定:“必然性=“存在的 一般性’(存在中的普遍性)”。也就是说,凡必然性的东西和本质的东西都是普遍的或一般的。
黑格尔
在论述阿那克萨哥拉的哲学时,黑格尔进一步谈到一般和个别的关系。阿那克萨哥拉认为,任何物体都由“种子”或“同素体(与整个物体同类的粒子)”构成的,而推动“种子”运动的是“奴斯”。在希腊文中“奴斯”的原意是“心灵”或“理性”,但他看来也是一种“万物中最稀最纯的”物质东西,所以,他还是唯物主义者。
黑格尔从客观唯心主义立场出发,把 “奴斯”解释为“客观的思想”。他说:“客观的思想....宇宙 以及自然中的理性,或者象我们所讲的自然界的类,那是普遍的 东西。狗是动物,动物就是狗的类、狗的实质,狗本身就是动 物。这个规律、这个理智、这个理性就是内在于自然之中的,就 是自然的本质,自然不是由外力形成的,象人们制造椅子那样。” 这样,黑格尔就把“奴斯”歪曲成他的“绝对观念” 一样的东西,是决定事物的普遍本质或类概念。
列宁自然反对这 种歪曲的,但这里着重注意的是其中合理因素 把本质和规律看作是“普遍的东西”或“类”。所以说:“类概念是‘自然的本质’,是规律...。”这就进一步肯定了凡本质和规律是普遍的。在另一处,黑格尔总结古代哲学家对作为内在于自然的普遍 本质的“思辨的理念”的认识水平,指出:“一般乃是一个贫乏 的规定,每个人都知道一般,但却不知道作为本质的一般。”
列宁很注意“作为‘本质’的‘一般’”,也就是说,认识不能停留于贫乏的一般,而应推进到把握作为本质的一 般。列宁这里关于本质(包括规律)与普遍、一般的关系的研究,对于正确地把握“一般”这一范畴的规定性,是十分重要的。
上面指出,列宁对黑格尔把“奴斯”解释为“客观的思想” 是反对的,当他看到黑格尔说到亚里士多德把“奴斯”看作和灵 魂是一个东西时,列宁写了一段精彩评论:“关于从自然界中的 一般东西向灵魂的飞跃、从客体向主体的飞跃、从唯物主义向唯心主义的飞跃的解释。正是在这两个极端彼此相合(并改变自 身!)。”
列宁认为,黑格尔和亚里士多德对阿那克 萨哥拉的“奴斯”的解释,都是把唯物主义转化成唯心主义,这种转化是通过把自然界中的一般东西变成灵魂(精神的东西), 把客体变成主体而实现的。
这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自然界中 的一般东西”与认识中反映一般的“概念”的区别,一般、普遍正 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都可承认的,也是这“两个极端彼此相合”之处,问题在于如何解释,把一般看作自然界、客体中的东 西,而人的类概念是它的反映,这就是唯物主义,把自然界的一 般等同于人的概念而看作精神、主体中的东西,就是唯心主义。
正是在一般这个相合之处,唯心与唯物彼此可以互相转化。黑格尔对阿那克萨哥拉的歪曲解释就实现了这种转化。列宁这一评论 从更深的意义上说,也是对唯心主义的认识论根源的揭示,唯心 主义往往是由于夸大认识中的一般,把它看作绝对独立的东西而产生的。列宁认为黑格尔和柏拉图一样,也是如此。 从这里说明,一般与个别的关系问题,确实是唯物主义和唯 心主义争论的焦点之一。
黑格尔
在《哲学史讲演录》第二章“从智者派到苏格拉底派”中, 个别与一般的矛盾得到了展开,特别在苏格拉底以后的各派中, 有的坚持普遍的真实性而否认个别,也有的坚持个别的真实性而 否认一般,黑格尔在论述中抨击这种形而上学的割裂,阐述了他的辩证观点。列宁特别注意了他关于麦加拉学派的斯底尔波的有 关言论。
麦加拉学派继承苏格拉底的唯心主义和伦理思想,并恢复了埃利亚学派和智者派的主观、外在的辩证 法,所以他们也获得诡辩派的称号,黑格尔指出:“他们把善的单 纯性的主张与辩证法结合在一起。他们的辩证法,即是认为一切 确定的、有限的东西都不是真实的东西。”他们“坚持普遍性的 形式”,特别坚持“个别性方面内部所包含的矛盾”,“把一切 特殊的东西当成无有。”
斯底尔波是该派最有名的人物之一,他坚持“这个”与“共相”的 对立,以人为例,他认为“这个人是根本不存在的,并且是根本 不能说的,只有普遍的人存在。”黑格尔指出他“肯定普遍而抛 弃个别。”黑格尔是不同意把个别与普遍对立起来的,但对于强调普遍东西的真实性是非常赞赏的,他认为近代反而有人没有达到这一点。
他说:“总之,在研究哲理时,普遍东西获得意义,而且只有普遍的东西才能被表述出来, 而‘这个’,即所指的东西,却完全不能被表述出来, 这就 是我们这时代的哲学知识还没有达到的一种意识和思想。”
黑格尔
黑格尔这里指出两点,第一,哲学是研究普遍东西的,在普遍中才有 事物真实的本质,第二,人们能表述的只是普遍,而个别是不能 表述的。人的语言概念反映的都是普遍的东西,可见,“普遍是真实的”这个思想,黑格尔不但是赞同的,而且也是他强调的方面。他认为,近代的一般常识和一般哲学,包括“怀疑论”,都还没有达到这样水平的认识,因为他们主张“感觉的确实性具有 真理”,承认我们之外确有感性事物存在,承认凡感觉到的东 西,直接的东西就是真的。
对这种观点,黑格尔认为要予以根本 的驳斥,但“只须要按照他们所说的话来理解他们,便可看出, 他们所说的总是与他们所指谓的两样。最令人震惊的,是他们根 本不能把他们所指谓的说出来。”因为,“感性的东西”就是一种普遍的东西,是指一切感性事物,“这个”也是 一切这些,“我”也是每一个人,因为任何东西都称“这个”, 任何人都称为“我”。这表明个别是离不开一般的,二者是相结合而存在的。
列宁对黑格尔这些思想写下了一个重要评语:“黑格尔以此打击辩证唯物主义以外的一切唯物主义。”黑格尔在这里是批评他所谓“坏的”唯心主义即主观唯心主义和一切唯物主义 的。的确,一般常识即素朴的唯物主义和旧唯物主义,承认直接的东西是真实的,但都停留于此,不懂得现象与本质,个别与一般、 感性与理性的辩证关系,受到黑格尔的批判,并在黑格尔的唯心主 义面前显得软弱无力。
黑格尔
而辩证唯物主义,不但承认直接的东西是客 观存在的,而且也承认其中的普遍、本质也是客观存在的,而且比 黑格尔更科学地掌握辩证法,因此,黑格尔不但打击不着(自然,黑 格尔在世时辩证唯物主义还没有诞生),而且它反而能揭示黑格 尔的辩证法的唯心主义和不彻底性。当然,列宁这一评论要人们 注意的是不能停留于旧唯物主义,必须把形而上学改变为辩证 法。
正是由于辩证法的重大意义,列宁深刻地论述了黑格尔和辩证 唯物主义的关系。指出;“黑格尔认真地‘相信’、认为,唯物 主义是不可能作为哲学的,因为哲学是关于思维的科学,关于一 般的科学,而一般就是思想。”这是揭露黑格尔荒唐的唯心主义立场,以及他陷入唯心主义的根源,即把一般看作就是思想。把哲学作为一般的科学,这是合理的,但把一般等同于思想,因而哲学只是关于思维的科学,这就有了片面性。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哲学是关于思维的科学,也是关于客观世界的科学,是关于存在和思维的本质,关系及其最一般规律的科学。黑格尔夸大 思维和主观为绝对,列宁说;“这里他重复了他经常称之为‘坏 的’唯心主义的那种主观唯心主义的错误。”但是,黑格尔毕竟 比主观唯心主义和其他唯心主义者高明,他懂得辩证法,他第一个阐明了辩证法的基本规律,并使历史观从形而上学中解放出来,他的体系中包含着不少唯物主义的实际内容。
所以列宁指 出:“客观(尤其是绝对)唯心主义转弯抹角地(而且还翻筋斗 式地)紧密地接近了唯物主义,甚至部分地变成了唯物主义。” 列宁在另一处也曾指出:“聪明的唯心主义比愚蠢的唯物主义更 接近于聪明的唯物主义。聪明的唯心主义这个词可以用辩证的唯 心主义这个词来代替;愚蠢的这个词可以用形而上学的、不发展 的、僵死的,粗糙的、不动的这些词来代替。”列宁这些思想充分说明辩证法的巨大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关于人的语言概念只能表述普遍的思想,斯底尔波就提了出 来,黑格尔作了发挥。他说:“普遍是存在的,但是个别也只是 普遍,因此,在话语中,在语言中,在由精神而生的一种存在 中,如所指谓的那样的个别是根本找不到地位的。”
这里黑格尔一面说明个别与普遍的对立统 一,强调普遍的真实性,另一面,他由此引伸出语言概念只能表述 一般,他紧接着说,“语言实质上只表达普遍的东西;但人们所 想的却是特殊的东西、个别的东西。因此,不能用语言来表达人们所想的东西。”
黑格尔还指出,“于是我们用一般的名称来帮 助自己,我们用这些名称完满地规定着个别的东西, 此称呼的东西;然而我们也承认,我们并没有表示事物本身”。
名 ——这个如称“是一个偶然的记号”,列宁十分注意这些思想,不但作了摘录,而且作了分析,首先,列宁肯定“在语言中只有一般的东西”,在分析黑格尔对智者派高尔吉亚的怀疑论 的述评时,列宁就认为,黑格尔下述思想是合理的,即“这个单个的东西是完全不能表达出来的”,但是,“存在物也不是作为存 在物来理解的,理解存在物,就是把它变成普遍的东西。”
这些思想同唯物主义者费尔巴哈是一致的。费尔巴哈在《未来哲学原理》中就认为思想只是建立在语词上面的,人们说出的或思想中 的存在,也同样不能说是实际上的存在,见到的永远是普遍的词和永远是个别的物之间的矛盾。列宁也指出:“任何词(言语) 都已经是概括。”“感觉表明实在,思想和词表明一般的东西。”
其次,列宁认为,既然一切人都是我,感性的东西是一般的东西,不论什么都是“这个”,“这”是最一般的字, 于是就存在“如何来表达个别的东西”的问题。这个问题当然不 能象斯底尔波那样认为个别根本不能表达,以至个别根本不存在。 个别也是客观真实存在的,但它是同普遍结合而存在的,我们就是通过普遍来表达个别。
诚然,个别不能用一个词来确切表达,但可以用一系列词加以描述和表达。(列宁在研究柏拉图时就明确 地提出了这种看法)所以列宁说:“为什么不能提起个别的东西 呢?某一类东西(桌子)中的一个与其余的各个就是有某些区别 的。”这就是说,个别不但是客观存在的,而且可以表达的,通过概括这些区别的规定性的词和言语,就可以表达个别。
苏格拉底的主要继承人是柏拉图,他是古希腊最典型的夸大 一般而陷入客观唯心主义的(从认识论根源而言),他的理念论也 是古希腊唯心主义的典型代表。
黑格尔在介绍柏拉图的关于理 念的学说时引用了他的《斐多》篇,他借用苏格拉底的名义说; “对于追求真理 ——这是哲学的唯一任务 ——,肉体或与肉体有 关的东西乃是一种障碍,因为感性的直观不能表明任何纯粹的东 西象它本身那样,而真理必须在灵魂远离肉体的情形下才可以被 认识。因为正义,美和同类的理念是唯一的真实存在,不会遭受任何变化和毁灭,这些理念不是凭借肉体所能认识,只有通过灵 魂才看得见。”
这就是说,理念是纯粹的、不变的,是唯一的真实存在,也就是为哲学所追求的真理它不能为感官所认识,只能为不朽的灵魂所“回忆”。列宁这里注意的是关于理念的规定,“一般概念的‘纯粹性’(=僵死性?)”这种规定不但表明柏拉图把一般与个别割裂;而且本身也是片面的。
列宁辩证唯物地指出:“一般的含义是矛盾的:它是僵死的, 它是不纯粹的、不完全的,等等”,即无论客观的一般性和认识的一般概念,都是既纯粹又不纯粹,既稳固又变动的。列宁还说: “而且它也只是认识具体事物的一个阶段,因为我们永远不会完 全认识具体事物。一般概念、规律等等的无限总和才提供完全的 具体事物。”
这里列宁明确肯定具体事物(个别)是可以通过一般来掌握和表述的,一般是认识具体事物的一 个阶段,因为任何一般都是具体事物的一定规定性的概括。同时,列宁这里更强调认识的辩证法,指出认识由相对到绝对的过程。因为任何事物都是多样性的统一、是无数规定性和无穷的联系构成的,只有无限的一般概念才能完全表述具体事物。
这种完全的表述,是既可能又是不可能的,是一个无限的过程,这就是 说,人们不仅对整个世界的认识,而且对任何具体事物的认识, 都是无限过程。
亚里士多德是柏拉图的学生,他批判了老师的“理念” 学说,反对一般脱离个别,但他自己也弄不清一般和个别的辩证法。(关于这方面,列宁在《形而上学》一书摘要中有详细考察)黑格尔在这里一方面是极力违避亚里士多德破坏唯心主义基础的批判,另一面也介绍了亚里士多德的一些关于个别与一般的观点,如“感觉的活动是针对单一的东西的,相反地,认识则是针 对普遍的东西的。”
并且还发挥亚里士多德的一些合理思想,指出,“实际上,任何普遍的东西只有在它作为特殊 的东西、单一的东西、为他存在的东西时,才是实在的。”列宁十分重视黑格尔这一论述,因为它不但辩证地 论述了一般与个别的关系,而且表现了唯物主义,所以列宁说 他“无意中说出了实在论”。这里的“实在论”是指唯物主义。
最后,列宁十分注意原子论唯物主义的继承者伊壁鸠鲁在一 般与个别问题上的看法。黑格尔在比较伊壁鸠鲁同亚里士多德和 斯多葛派一段话中,肯定伊壁鸠鲁“有着有价值的一面。”他指出亚里士多德总是先验地从普遍的思想出发,从中发展出概念,这是不够的,需要另一面,即伊壁鸠鲁的有价值的一面:“就是必须 把经验提升到普遍性,找出规律来;这就是说,从抽象观念中引伸出来的那种东西应当同那种由经验和观察转化来的普遍表象相 符合。”“把个别提升为普遍,这就是发现规律、自然力等等。”
列宁对这些段落一连写了几个“注意”,认为“这几乎十分接近辩证唯物主义。”由此也可见,一般与个别的问题,是认识论和世界观中的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必须坚持个别与一般的对立统一,必须把个别提升为一般,这样才能发现和掌 握规律。
总之,从列宁对一般与个别的历史考察说明,这对范畴是辩 证法的最基本的范畴,是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争论的一个焦点, 它常常是各种唯心主义产生的认识论根源。我们必须认真地研究 和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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