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能偶遇一个人（一次不信任的偶遇）

文|于永军

虽然仅是一次偶遇,却让我至今难以释怀；或许那只是一个特例,却让我好长时间心中作痛。

在乌鲁木齐到喀什的火车上,我们一家三口与一小伙儿同坐一个包厢。这小伙儿浓眉大眼,中等身材,虎背熊腰,看起来颇有蛮力。他的饭量更惊人,上车后坐到铺位上不久就吃东西。

列车沿着天山山脉飞驰,过依连哈比尔尕山,穿萨阿尔明山,犹如行走于云里雾里,人明显感觉到了呼吸不畅,脑袋也有些发涨,传说中的高原反应来了!

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有些心慌。幸亏包里带着一板西洋参含化片,不管是否管用,一人先含上了两片。或许是这西洋参真有点补氧的功效,又抑或是心理的作用,含上后确实感到舒服多了。

没想到,那小伙儿高原反应比我们还厉害。起先他只是在车厢过道里走,后来便抱着头坐在铺位上。面对此情此景,尽管我们的西洋参含片不多了,但出于内心的不忍,我把剩下的四片全给了他,并告知我们一家人含上后都很管用。他接下了,拿在手里没说话,可也没有马上吃,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哈尔克山山口到了,高原反应更加厉害了,可西洋参含片送人了,也只好忍耐,但我内心却为自己方才的善心、善举生发出一种崇高感。

再说那小伙儿,头疼得可能更厉害了,竟然嚷着要砸玻璃下车,邻厢的朋友赶过来相劝。好歹挨到了一个叫五团场的小站,朋友陪他一起下了火车。望着他俩下车的背影,我蓦然发现,车厢过道里遗失了什么东西——噢,那是我的四片西洋参含片。原本以为,小伙儿在头疼得最厉害时会含上一片,没有想到他却没有含,确切地说是不敢含!

四片西洋参含片,静静地委屈地被丢弃在那儿,我的心里却比高原反应更难受。发自内心的善良,自以为做了一件好事儿,人家非但不领情,反而怀疑你的动机。这种尴尬,实在大煞情感世界风景。

是什么造成了善良被误解?怨小伙子疑心太重?不能!因为,不止一次从报上看到有人喝了陌生人送的饮料,人被迷昏了、钱被搜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由你不小心、不警惕。

现实生活中的确有一些“甜蜜的陷阱”,令不少人有过吃亏上当的惨痛经历。比如某公司说你的手机号码中了头彩,公司购买往返机票免费旅游,实际上是把你骗到旅游点后,带你到黑店狠狠地宰你一把,羊毛、羊血还是出在羊身上。还有一些所谓的让利大行动,其实是商家赚钱的连环套。诸多的事实,自然让人们不得不对“善心”“好事”的动机产生质疑,不由得不多长个心眼。那个小伙子的“不敢含”,大约也是一些不良社会现象让他从中得出了错误的抽象认识,形成了心理阴影。

人的意识大都是一种抽象思维判断,凡判断就有正误之分。把善心当恶意,显然是对情感世界的一种歪曲抽象判断。尽管这种抽象有着并非个别仅有的感性,但也决不应看作是一切对象的本质规定,更不应把戒备之心作为看待一切善心的逻辑起点。失真的思维是可怕的,直接的结果是让爱心遭疑、挨憋。然而,更可怕的是这种意识的蔓延、流行,成为惯性思维、普遍心态。

值得警惕的是,这种诚信危机,眼下已经在不少行当、不少场合、许多时候露出端倪。孔融让梨的故事,我们大都在孩提时就知道。这是一个教人知礼、勇于吃亏的千古佳话。如今的网络上却作了这样的戏说:其一,孔融让出的大梨是坏的,所以他做了个顺水人情；其二,孔融看出大梨尚未熟肯定是涩果,而小梨又红又熟,于是既做了好人又得了好名；其三,孔融知道爷爷是试探自己,如果得到爷爷的信任和器重,没准能钓到丰厚的家产；其四,孔融惧怕哥哥的暴力行为,为了求得平安和爷爷的爱怜,表演出一种“高风亮节”……年方四岁的孔融,一次让幼儿园孩子学习效仿的让梨,竟然被赋予了这么多的质疑,驮载了这么多的狡猾。这让单纯的孩子们怎么去理解?我们能用这样的心态去教育我们的孩子吗?再试想,在这种心态下培养出的孩子,能以光明磊落、胸怀坦白立世做人吗?

认识的抽象是有“度”的,即使高度的抽象也是有限度的,并不是越抽象越好。在世事纷繁、百态沉浮的当今社会,多个心眼,保持必要的警惕,不被表面现象所迷惑,不轻信免费的午餐,不盲目相信一切人,是对自己的保护,是理智的表现。但“噎死者不可讥神农之播谷,烧死者不可怒燧人之钻火”,因噎废食,因社会上少数骗子的存在而怀疑一切,失去对任何人的信任,丢掉守护善良的阳光心态,就是对情感世界、客观事物的歪曲判断了。

事实上,诚实守信,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哲人的“夫不信者,有不信焉”,诗人的“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民间的“一言九鼎,一诺千金”,都极言诚信的重要和人们对诚信的崇尚。正因此,几千年来,曾子杀猪、季布一诺的佳话不绝于史。这种深厚的道德传统,直到现在还深刻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方式和情感世界。保持思维的正确判断,拥有阳光的心态,阳光看人、阳光处世、阳光做人,守望善良、内心向善、富有爱心,任何时候的任何情况下都是文明人、文明社会的一个衡量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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