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行业收入大数据分析(直播编年史一个千亿级风口的落幕与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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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友发
直播的故事,从工具出发,以平台化的发展作为高潮,再宿命般地回归工具和秀场。
望京SOHO被称为“首都第一印象建筑”,从首都机场进入市区,这是第一座引起人注意的高层地标建筑。它也是互联网创业者的天堂,通过这儿聚集的租户,人们能够大致判断出最近的互联网风口。
在2015年的时候,王思聪将自己创立的直播平台熊猫TV(后改名熊猫直播)的运营中心设在了这里。在当时,几乎每天都会有员工入职熊猫TV。这一年,打车市场的争夺进入整合期,“滴滴”和“快的”宣布合并。新员工入职时,时任公司副总裁的窦雨潇习惯于走到窗边,指着楼下车水马龙的情景鼓励员工:
“用户对于网络直播的需求,就跟楼下打车的人一样多,这个领域也会出现像滴滴一样的伟大公司。”
2015年的直播正处在风口前夜。在这之前,多数互联网巨头眼中,直播还仅是流量工具,即使是更具用户粘性的秀场和游戏直播,资本也并不看好其价值。在这之后,王思聪先是帮助“17”直播冲上应用榜榜首,又高调地成立熊猫直播,移动直播开始进入大众视野。
映客在2016年的大获成功,彻底将直播从边缘之地拉拽到互联网的风口之上。直播从引流工具,变成承载众多想象的独立平台。在创业者和投资人眼中,全民性的直播有可能深刻地颠覆社交,这是微博、微信之后诞生新社交巨头的机会。
但独立的平台很快被证明难以在直播底座上建立真正的社交联系,从业者们转而寻求更深度、专业的内容完成直播进化。
内容层面的扩展面临更大挑战,除了秀场和游戏,再没有垂类证明自己具有足够的用户粘性;深度内容也被发现在底层逻辑上就与直播的形式不相吻合,打赏之外的新商业模式迟迟没有被建立起来,专业化的内容反而破坏了原有的付费模式。
失去耐心的资本寻求退出,千播大战很快逝去——直播不再具有平台级的机会和想象力。
如今,在短视频、社区、电商等领域,直播再次成为黏合社交关系,带来变现可能工具。围绕直播的故事,从工具出发,以平台化的发展作为高潮,再宿命般地回归工具和秀场。
斗鱼赴美IPO的新闻再次勾起大家对直播黄金时代的回忆。但上市日期一次次延后,甚至到如今杳无音信,已经不是斗鱼作为一家公司能够掌控的问题。在这背后,是整个直播作为独立平台故事的落幕,也是一个时代的逝去。
故事的注脚早已写下,在2019年5月,望京SOHO的熊猫直播办公室人去楼空,首席运营官COO张菊元在公司内部工作群中发出长消息,其中说到:也许我们赶上了最坏的时代,但我们在最好的时代也曾扬帆。
从工具到平台
2014年,奉佑生的头衔还是多米音乐的联合创始人。这年初,多米活跃用户达到两千万,但奉佑生仍苦恼于攀升的版权成本和模糊的商业模式。年底,多米推出了在线音频多人交流功能“蜜Live”。让奉佑生意外的是,这个功能引爆了用户的付费热情。
奉佑生发现,“蜜Live”的用户多是在国外读书的学生,而语音直播功能满足了他们的情感需求,情感共鸣进一步在多米延伸为付费行为。2015年,奉佑生决定离开多米,将“蜜Live”的逻辑延伸到独立的视频直播平台。
这年5月27日,由奉佑生创立,名为映客的移动直播APP正式上线。他从500万元资金里拿出200万元,用于购买实时美颜技术:“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最真实的东西暴露在人面前。”
当映客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大部分人没有意识到独立直播平台的市场价值。因为视频直播并非新鲜事物,在PC互联网时代,门户网站就早已习惯将直播作为重要的引流工具。
2014年,网络红人罗永浩和王自如在微博上发生骂战,优酷网特意邀请两人到平台直播辩论。直播期间,优酷同时在线最高峰值达到32.7万人,其中20万人参与了评论,直播总播放量将近800万。
优酷内部几乎所有团队都参与了筹备工作,平台还特意为这次直播开发了一个互动产品,观众可以选择付费支持辩论的任一方,时任优土副总裁的陈丹青透露,因为这个产品,优酷赚了9000块钱,全部来自罗永浩的粉丝:“也有很多人支持王自如,但是没有人付钱。”
2014年,乐视网尝试付费直播了汪峰的线下演唱会,有7.5万次网络付费收看。
直播也是网站很好的变现补充。根据36氪的报道,在2015年前后,网易直播业务的月流水能达到七八千万元:“不用运营都能挣到钱。”但直播并非主营业务,也没人想进行变革。
除了附属于门户网站,当时独立直播平台的主流形态是秀场直播。天鸽互动开创的这一形式某种程度上颠覆了传统直播。电视时代,直播多用于表现重大事件。学者戴扬和卡茨曾围绕电视直播提出媒介事件概念,并提出“竞赛”、“征服”和“加冕”三种事件类型。
但在9158以及更加出名的YY秀场直播里,主播和观众在虚拟房间里进行私人化的聊天、并不专业的才艺展示,直播变得更加日常和私密。这时的直播大多是多对多,YY平台的主播需要完成一定的礼物任务考核,才有机会获得单独直播的机会。
在9158,最初主播开房间和踢人需要付费。不久9158将其改造为功能免费,虚拟礼物付费的模式,“直播 打赏”由此成为秀场主流商业模式,也成为日后直播平台难以跨越的变现门槛。
当时的天鸽互动有910种虚拟物品,价格从一分钱到10万元不等。只有14%的用户用第三方支付工具直接向天鸽公司购买虚拟物品,天鸽互动依靠专门的分销商向用户销售虚拟产品。秀场直播主要用户来自三四线城市,这部分用户并不信任第三方支付。
秀场也许是赚钱的生意,却不是足够有想象力的产业。2014年上市后,傅政军告诉南方周末,秀场难以进入一二线城市,“白领们除了电子商务,不会给任何互联网产品付费。”他将秀场比作BAT之外的“银矿”:“一些边边角角的生意,依然可以在垂直领域做起来。”
秀场内容也不被主流认可。2008年,刘岩推动视频网站六间房转型秀场,古永锵等同行的评价是:“刘岩做的那个东西太低俗了!”
2014年,六间房发现直播观众开始老化,为了吸引年轻观众,刘岩推出了虚拟偶像组合And2girls安菟。
天鸽互动上市前一年,创业者陈少杰在收购的二次元网站ACFUN中增加了“生放送”直播板块,聚焦LOL、DOTA等热门游戏内容。不久后,生放送脱离A站独立,并且更名为斗鱼。
此时游戏直播在中国基本处于灰色地带。2004年,国家广电总局发布了《关于禁止播出电脑网络游戏类节目的通知》,由此造成的市场空白被互联网直播平台所填充。陈少杰日后告诉媒体,自己选择游戏直播的原因是这个领域门槛低、成本不高。
奉佑生和陈少杰进入了天鸽互动和网易们之外的直播领域,但真正引爆直播市场的人却是王思聪。
2015年9月26日下午,王思聪在自己1600多万粉丝的新浪微博上,置顶了一条写有“17”和配有他“17”ID界面图片的微博。同一天,“17”冲到中国App Store免费榜第一。此前,这款移动直播App已经在中国台湾、马来西亚、美国等多地的App Store排行榜登上榜首。
“17”的创始人是台湾演员、歌手黄立行的哥哥黄立成。据《博客天下》 报道,在这年7月,黄立行在上海一家日料店见到了王思聪。饭桌上黄立成告诉王思聪,自己正在做一款名叫“17”的直播类App。
两人讨论起产品功能,“17”上用户可以图片分享 短视频 视频直播,其中视频直播是最大卖点。和秀场不同,任何“17”用户都可参与直播。“17”的商业模式接近YouTube,依靠流量获取广告,内容提供者参与提成。达到平均 1000 人观看,用户可以获得1元分红。
10分钟的交流后,王思聪只简单询问了黄立成愿意出让的股份就表示:“好,我投。”这次简短的谈话,让黄立成从王思聪手上得到百万级美金的投资。
但直播门槛降低的结果是内容失控。在当时,“17”的用户量达到700万,却只有9到14人轮班监控内容。陆续有用户在“17”直播自慰、吸毒、性行为。王思聪将“17”截图置顶不到三天,“17”就被苹果下架。
“17”截图
但市场的兴趣已经被打开,大量用户涌入苹果商店搜索“17”,排在第一位的是直播app“在直播”,这使得后者下载量迅速上涨,但3天后同样因色情内容下架。据媒体的报道,在“17”火爆后,周鸿祎要求团队对照“17”修改花椒直播的功能界面,几乎把后者改成了“16”。
“17”冲上免费下载榜第一后,金沙江创投合伙人朱啸虎玩“17”到凌晨2点。他当时反省:“可能正在漏掉移动直播的大风口。”经过研究后朱啸虎得出结论,作为独立平台的直播是巨大的机遇。
“第一,手机性能足够用来做视频直播;第二带宽速度够快,资费很便宜;第三,PC时代直播,YY已把用户都教育好了。”
直播不再是门户网站引流的工具,也不再是潜力不大的垂类,而成了朱啸虎口中能诞生“百亿美元级别公司”的大赛道。朱啸虎的投资团队花了两周时间,见市场上所有的移动直播团队,最后选定映客。
“一定会干掉微信!”
2016年春节,在投资人周亚辉等人的建议下,映客用1个亿在湖南卫视、江苏卫视、优酷、爱奇艺、腾讯视频和院线投放广告。而在当时,映客一个月的打赏金额不过三百万。
效果立竿见影,2016年上半年属于映客。QuestMobile的数据显示,半年内,映客的Android端新安装量达到380万,iOS端则从36万激增到140万。当时映客团队只有30人,用户的迅速增长导致服务器经常崩坏,工程师晚上加班都无法解决。
“17”之后,映客进一步点燃了市场对直播的期待。奉佑生日后提到映客崛起仍不免得意:“至少引爆了直播在中国的流行,也引爆了直播的技术对很多行业所产生的变革。”
映客创始人奉佑生
移动互联网大量的流量在寻求出口,根据QuestMobile发布的报告,到2015年12月,国内在网活跃移动智能设备数量达到8.99亿,直播的观看和制作门槛都大大降低,映客也由此提出“全民直播的概念”。
曾经困扰天鸽的支付问题也得到解决。2015年,《盗墓笔记》的付费火爆验证了爱奇艺的会员收费模式,年轻的消费者开始习惯于在网络付费。
原本的互联网头部公司开始进场。2015年8月,搜狐集团开始打造千帆直播。当时千帆直播的负责人周辉曾接受三声采访,他表示搜狐起初只是希望给PGC业务提供直播工具,但在推进过程范畴开始扩大:“我们希望能够把它平台化,把它当做一种新的业务形态或者商业模式去做。”
2016年出现了几百家独立直播平台,这一年被媒体称为千播大战,也被称为“直播元年”。
资本的注入则让竞争变得白热化,阿里的来疯直播决心未来三年投入20亿到内容制作。“17”在中国市场销声匿迹后,王思聪在2015年底成立熊猫直播,注册资金2000万,并且得到360等公司和机构的投资。
成本被入场者直接抬升。龙珠直播时任CEO陈琦栋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介绍熊猫直播的金钱战略给行业带来的变化:“从2016年开始主播薪酬大幅上涨,很多平台撑不下去最终倒闭。”
另一笔成本在带宽投入,YY时任CFO何震宇公开表示,公司在游戏平台虎牙直播上将投入7亿元,其中宽带的预算占到了2.6亿元。
巨额的投入背后是资本对直播寄予的厚望。2016年,映客的投资人郑刚在一场文娱论坛上表示:“直播一定会干掉微信!它是通向虚拟世界的通道,也可以理解为VR的前奏。”
这种理解的基点在于,映客直播代表着新时代的社交方式。奉佑生曾经直截了当地指出:“如果手机直播能颠覆社交方式,它就不是泡沫。”
映客的蓝图是以直播为方式来进行全民社交。映客当时的目标是做中国第三大社交号和视频社交平台,在奉佑生的计划里,每个人都要有一个映客号,像微博、微信公众号一样。
但在映客上,主播和用户的关系仍然被呈现为看与被看。黄立成在“17”火爆时就发现,虽然取消了直播门槛,但仍然只有两成用户经常直播,其余八成都属于围观者。
2016年8月10日,当时的奥运人气选手傅园慧现身映客直播,在线用户数突破千万。
直播观众之间也存在等级。2017年直播业务前五大客户为映客贡献的收入是1.45亿,相当于全年直播收入的3.7%。主播排行榜、用户打赏等级的设置,天然形成了不平等的关系链条。用户与用户之间,主播与主播之间的社交关系迟迟无法建立起来。
映客一直没有像其余平台一样绑定主播,平台直接跟主播分成。奉佑生觉得映客应该是对秀场直播商业模式的超越:“互联网应该要消灭公会这种中介机构。”
但随着主播逐渐明星化,主播间的马太效应日益明显。2017年映客前五大主播收到的虚拟礼物折合人民币为1.04亿元,同比提高接近25%。希望消灭中介的映客,主播却频频遭到其他平台的挖角。
观众和主播的关系延续了秀场时代的模式,UGC的生产模式也没有颠覆内容。映客的直播内容和秀场区分不大,主播对着摄像头和观众交流,或者唱歌跳舞,支付方式的便捷和观众量的扩大只不过把秀场直播的体量变大了。
映客的商业模式也和当年的秀场直播并没有什么区别。熊猫直播时任副总裁庄明浩曾对直播变现模式的创新有自信:“打赏只是最初级的方式。”但在映客直播中,打赏仍然是收入的主要来源。
以直播为基础的社交革命,在2016年时被验证难以走通,直播可以作为社交的补充,却难以颠覆社交。
从反面证明这件事的是陌生人社交平台陌陌的转型。在2015年,陌陌已经陷入增长停滞。陌陌在第四季度推出直播业务,将PGC模式的陌陌现场频道升级为UGC模式的素人直播,直播迅速成为陌陌的主要收入来源。
庄明浩在一次演讲上将陌陌和其他平台的直播做了一个对比,常规的直播间同时有1000个人在线,观众需要和其他999人付费对抗,而陌陌的直播在“附近的人”里展开,每个直播间只有10个人,这样的情况下,观众的付费转换率大大提升。
陌陌的投资人王华东曾经提到,陌陌靠直播盈利,不是因为它的内容,而是它作为工具,成就并完善了陌陌平台的社交行为。
没有验证社交想象力的直播平台只能继续烧钱,2016年底,庄明浩将10亿作为目前竞争的筹码量:“没这个额度的现金,未来根本没得打。”
2016年10月,媒体发现在映客最新的工商关系变更记录中,深圳市腾讯创业基地发展公司悄然出现在了映客的投资者名单中。但“腾讯投资映客”的消息一闪而过,再没了下文。
2017年政府收紧审核,直播热度迅速下降,政策的审查打击了依赖秀场模式的直播平台。资本市场对于直播的期待在回调。KPCB合伙人周炜告诉外界:“我从不认为单靠直播就可以成为百亿级的企业,一个产品无法满足用户所有的需求。”
映客开始探索进入二级市场的可能。这年9月4日,A股上市公司宣亚国际(300612)发布公告,将用支付现金的方式收购奉佑生为首的创始团队持有的北京蜜莱坞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即映客的运营公司,下称蜜莱坞)合计48.2478%的股权。
而据财经媒体棱镜梳理,宣亚国际本次交易的收购资金28.95亿元,均来源于宣亚国际前四大股东提供的长期借款。而映客创始团队将以21.56亿元现金向宣亚国际四大股东增资或入伙。宣亚国际基本利用映客团队的资金完成收购。
由此引来的是借壳上市的怀疑。公告第二天,深交所便向宣亚国际发去询函。这年12月,停牌8个月的宣亚国际复牌,同时宣布终止收购映客。
内容进化
2017年底,庄明浩在接受媒体群访时,将直播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熊猫直播这样的游戏直播,庄明浩将其定义为有内容的直播;第二类是像映客这样的移动社交直播;第三类则是作为平台工具的直播,比如陌陌和快手。
作为第一类直播的代表,庄明浩表述了对内容进化的理解:从低质到高质,从草根到专业,发生在视频网站的规律也会在直播领域重复。他将内容进化分成三个方面:主播认识到内容的重要性;平台对游戏赛事再包装;直播节目,主要是直播综艺。
内容进化与垂直化的思路相连接。一直播的韩坤认为,垂直化有助于用户增长。按照直播平台的逻辑,垂直类的直播将吸引圈层化人群,由此带来社群和多样的变现手段。2016年,一直播推出了电商直播,还计划上线财经、时尚生活、美食等板块。
这种进化是对用户需求的猜测,也是在直播无法通过社交实现资本对其的期望后,直播平台们对作为独立平台命运的一次赌博式跃进。
熊猫的融资报道中明确提到,原有主播的UGC内容已经无法够满足观众,熊猫直播将开启对直播平台PGC的探索。秀场承载的打赏模式天花板不高,通过对PGC冠名、粉丝经济转化等商业方向尝试,熊猫希望引领直播行业下半场。
庄明浩认为,电视台成熟的基于内容的收入获取方式应该是直播平台拓展方向:“电视台已经告诉我们该怎么做了。”
熊猫直播在2016年推出直播综艺《Hello!女神》,王思聪亲自下场,为平台积累人气。根据自媒体今日网红的统计,仅在2016年,国内前10大平台就有130档直播综艺上线。
2016年11月1日,历经4个月的《Hello!女神》收官,并在北京水立方举行女神出道盛典。
更多传统媒体人进入直播领域。刚成立的光圈直播计划推出四档直播形态的新节目,以求形成爆款从而拉升平台地位。光圈直播创业团队中主力为电视节目模式从业者和《鲁豫有约》等节目制片人。
但锐意改革的从业者们忽略的是,遵循同样路径的网络视频正面临高投入高亏损的境地。在2016年的130档直播综艺中,有半数夭折。几位直播综艺制片人告诉自行业媒体娱乐资本论:“制作公司可能赚了或者没亏,但平台方、投资方基本都是亏钱的,而且亏得不可能是一星半点。”
相比视频平台,直播还有着自身的局限。优酷直播综艺《胜利的游戏》负责人唐健曾对媒体表示,直播综艺的形式导致了招商困难。直播节目中的广告露出是一次性的,但通过点播,广告可以有无数次的露出。
2016年优酷发布的五档直播节目最终只有一档节目坚持下来,而腾讯出品的《看你往哪儿跑》只做了6集就收官,原因是没有冠名。
PGC内容的广告模式没有走通,原有的打赏模式则被破坏。直播用户需要和主播之间的情感连接,根据企鹅智酷2017年初发布的报告,超过一半用户会看关注主播的直播,30%的用户错过后会看回播。只有10%的用户会刷平台的热门推荐。
由于这种情感连接,粉丝愿意观看直播内容,并为之付费,但对于情感连接弱化的垂类PGC节目,观众并不知道打赏点在哪里,用户粘性也因此下降。
《饭局的诱惑》由米未传媒制作出品,采用”双播“模式,在斗鱼平台直播,并在腾讯视频点播。
内容进化还有一层含义,内容生产者相信,直播能够完成视频内容形式的迭代。腾讯新闻当时开设了直播功能,三联前主笔王恺参与了合作,在接受刺猬公社采访时,他认为未来的直播会在很大程度上取代新闻:“一天24小时的非虚构直播,让新闻的可能性变得无比延伸和延长了。”
对传统媒体人,直播在传统内容中增加互动性,意味着新的内容模式。英众传媒的徐鲤曾在央视工作,负责用机顶盒实现用户交互,但举步维艰。他在直播时代从央视离职,转而为直播平台生产互动性的内容产品。
在此前接受三声采访时徐鲤提到,自己很快发现直播无法承载完整的交互内容。直播观众的收看习惯是非线性的,随时可以进入直播,随时可以退出,这让观众无法理解深度内容。打赏模式也无法为互动节目提供足够的收入,用户并没有付费意愿。
内容进化并没有在直播平台发生。曾经有上百档节目的来疯直播,到2017年下半年主界面变成了各种秀场直播,节目CP方转型成电商平台的服务商。而徐鲤则在2018年开始尝试互动剧,并将游戏看作比直播更合适的内容容器。
PGC内容上直播没有比视频网站更进一步,而且更加受到版权的困扰。直播平台像网站一样投入高成本获得版权,却无法依靠打赏获得足够收入。
依附于大平台成为唯一选择。成立于2013年的章鱼直播选择用草根主播来直播各种赛事,被称为“体育界的YY”。2016年1月,章鱼直播被乐视体育收购,但随后乐视体育资金链断裂,章鱼TV陷入欠薪危机。更致命的是,章鱼失去了乐视的赛事版权支持而衰落,但腾讯旗下的企鹅直播却保持着稳定的发展。
乐视资金链断裂后,章鱼TV陷入了欠薪危机。
专业化的垂类直播最终没有实现突破,《2017上半年中国直播app白皮书》显示,此时绝大部分领先的直播平台都以电子竞技内容为主打,秀场直播为辅助。
但游戏直播同样困扰于版权,游戏控制在少数大厂手中。2019年1月31日,因为腾讯的上诉,广州知识产权法院判定,禁止西瓜视频直播《王者荣耀》。除了游戏,头部的直播平台开始囤积电竞赛事资源。这些都需要腾讯等游戏大厂的资金和版权支持。
这些也都需要烧钱。根据《中国经营报》报道,2018年春节期间,熊猫直播上轮融资耗尽,庄明浩开始寻找下一轮融资。但在2018年,资本寒冬成为投资人间的高频话语,根据泰合资本的调查,2018年中国资本市场最活跃的15家大PE和5大战略投资人中,有55%的明确表示要大幅收缩投资。
这年三月,虎牙和斗鱼分别获得了腾讯的注资,游戏直播成为了腾讯游戏生态的一部分,而曾经的新贵熊猫则显得无以为继。在3月1号,熊猫花重金挖来的主播周二珂重返斗鱼直播,绕了一大圈后,游戏直播和周二珂一样回到原点。
尾声:重新工具化
2016年初,快手上线了直播功能,并将其低调地放在了“关注”栏里。淘宝直播也在 2016 年上线,御泥坊因为一年在直播间卖出 4 亿成交额被称为“播品牌”。
在当时,这两家并非直播的主战场。淘宝和快手仍是PC时代的思维,用直播来做引流工具。同样思路的B站在2016年开设直播,庄明浩的评价是:“直播对于B站来说是一个防守策略,他不得不做。”
2016年时,真正具有想象力的是脱离了工具思维的独立直播平台。结果和构想完全逆转,作为内容垂类的直播,和作为社交平台的直播,都没有超越天鸽互动开创的打赏模式。资本开始对直播行业失去耐心。直播业2017 年共计发生 29 起投资事件,相较 2016 年下降 44%。2018 仅发生 14 起投资事件。资本更多地涌向头部的直播平台。
野心勃勃的创业者和投资人过高估计了直播的天花板,移动互联网红利消失,只有秀场直播和游戏直播存活下来。幸存者映客在2018年上市,映客招股书中公布的定价区间是每股3.85~5港元,并选择了最低发行价。而在2014年赴港上市时,天鸽互动发行价是5.28港元。
背靠腾讯的企鹅直播则在刘建宏的带领下转型体育服务平台,刘建宏今年采访时告诉三声:“如果只做直播业务,想象空间不够。”
失去想象空间的直播重新回归工具。庄明浩眼中的防守者B站2019年Q1季度的财报中,直播和增值服务业务收入2.9亿元,同比增长205%。其中,快速增长中的直播业务收入占比为40%。对B站,直播起到了增强UP主和用户粘性,提高变现能力的作用。
更典型的例子是直播卖货。在2018年,淘宝直播共有 81 名淘宝主播年引导销售额过亿元,淘宝内容生态事业部总经理闻仲表示:“经过这三年的探索,直播已经是电商的标配而不是选配。”
短视频平台的姿态更加积极。2017年,义乌商人闫博用快手直播,一个月卖出35万件羊毛衫。电商成为快手重点发力的方向,许多达人利用直播进行电商转化。据界面报道,到2018年底,约10%的直播达人在卖货。这一年快手实现盈亏平衡,而直播收入达到200亿元左右。
快手直播还推出了直播PK的新玩法。两位主播在规定时间比拼才艺,礼物多的一方获胜,输的一方接受惩罚。直播PK让快手的时长和收入都有大幅增长。在今年年初的快手年会上,快手CEO宿华将2018年度业务突破奖颁给了直播团队。
而在今年4月,抖音、西瓜及火山联合召开2019Live公会大会。会上快手的竞争对手抖音宣布要引进1000家直播公会,并进一步开放流量入口、优化直播广场来给予直播更多流量扶持。
抖音在2018年开设直播,今年态度更加积极。与独立直播平台的推荐位机制不同,抖音直播通过短视频内容引流。抖音用户在推荐页面刷视频时,可以点击UP主头像直接进入直播间。抖音的直播主因此了抖音数亿日活的流量红利。
据新商业情报NBT报道,从今年3月开始,抖音、西瓜、火山的直播运营团队整合到一起,公会们可以和一个部门对接三大平台的直播业务。
西瓜直播(左)与火山直播
无忧传媒CEO雷彬艺认为抖音做直播是一个正确选择:“直播是一个很好的长期变现的方式,作为社交场景还能增加用户黏度和停留时长,推动抖音社交发展。”
对短视频平台,B端的广告生意受经济周期影响较大,而基于C端变现的直播,是低成本、高效、稳定的商业化路径。无论对于抖音还是快手,原有的产品基础让重新搭建直播平台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
在雷彬艺看来,直播大战的起与落已经证明独立平台缺乏竞争力,但直播在有稳定社交流量的地方做融合变现就会很好。这是抖音、快手这批短视频平台做直播的优势。
抖音直播的野心和快手直播破200亿的营收数据,证明了独立平台之外,直播仍然存在新的市场空间。
而独立平台则在等待新的机会。去年年底的采访中,李学凌对三声等媒体表示,人工智能将成为下一个革命性节点的推动力,这有可能重新定义直播。而海外游戏直播twitch则在探索直播2.0的概念,希望提高直播的交互性,让用户真正参与到主播直播游戏的进程中来。
这将会是更长的技术周期,即使变革到来,直播曾经的历史循环仍然起着警示意义。
就像传播学者文森特莫斯可曾经提到过的,人类普遍存在着“历史健忘症”:“在改变世界方面,我们相信我们的时代是独一无二的...我们不仅把我们的时代视为是革命性的,同时也遗忘了其他人也曾经以同样的方式看待过更早的技术。”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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