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和黛玉禅机对话(如果要孔子老子)
作为经典名著的典型人物形象,林黛玉无疑是光彩照人的。然而,我们却很难在她身上找到贴切的文化符号,有人说她入世,也有人说她出世,但都没有可站得住脚的实证。
于是,我突发奇想,如果让儒释道三家文化的创始人分别对黛玉说一句话,一句引渡之语,他们会说什么呢?
孔子会对林黛玉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林黛玉最突出的特点是“咏絮才”,小小年纪就能出口成章,引经据典张口就来,而且喜欢用诗歌来表达思想和情感。
林黛玉出身于书香世家,父亲是探花,老师是进士,五岁便读儒家经典《四书》,那么,她算不算是个具备儒家特色的才女?
孔子说:“不是!因为,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人之立世,都爱追求以才艺显露于人前。什么是才艺?孔子提出了“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礼是礼仪,历朝历代,都非常注重礼仪,朝廷专门设有礼部,那么在礼仪方面擅长且有研究的,则属于礼仪方面的人才。
乐是音乐,孔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音乐有净化心灵、振奋人心的作用,无论是和平盛世,还是战乱时期,音乐都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因此,历朝历代都很重视音乐人才。
射是射箭,属于武艺,战时御敌,平时健体,技艺杰出者,则为武艺人才。
御是驾车,相当于现代驾驶技艺,包括海陆空的国防驾驶,以及日常生活中的驾车代步。优秀的驾驶员,既可上战场取胜,又可保出行平安舒适。
书是文书,所有与文字书籍相关的都属于书,包括书画、诗文等。优秀的文书人才,既可写出行之有效的治国方略,又可用以吟诗作对,开风雅之文明。
数是术数,可简单理解为现代的算术和数学,是基于《易经》的规律推演之术。这方面的人才,能有效地通过预见而规避风险。
此六艺,只要掌握其一,小则安身立命养家,大则富国强民,因此,每个人都应该有技艺在身。
林黛玉的“咏絮才”,即属于“书”,是书文方面的才艺。
然而,拥有杰出的才艺就够了吗?
孔子说:远远不够,再杰出的才艺,如果缺乏“道、德、仁”的基础,便会走向反面,小则害人害己,大则祸国殃民。
道,既是天道又是人道,在彰显技艺之时,应上合天道,遵循事物发展规律;下合人道,遵循人文心理,不逆天也不逆人,并致力于运用技艺志存高远,做更多对人类社会有益的事。
这就叫“志于道”。
林黛玉显然没能做到“志于道”。在相继失去父母成为孤儿之后,林黛玉从贾府的寄养者成为收养者,这就是命运加诸于她的天道和人道,她必须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
然而,林黛玉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始终做不到全身心地融入贾府,并用她的“咏絮才”,反复表达内心的孤寂与痛苦。
再说“据于德”,德,是人们约定俗成的行为规范,在儒家社会,可以简单理解为“礼仪”。无论多杰出的人才,都不能违背礼仪规范,否则就是失德。
林黛玉的海棠诗,就是因为失了德而被李纨打压。林黛玉的诗“风流别致”,违背了社会礼仪对闺中女子贞静内敛的要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都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也是林黛玉所有诗作的共同特点,因此,林黛玉的“咏絮才”,没能做到“据于德”,在德行上失据。
还有“依于仁”,也是林黛玉所欠缺的。“仁”是仁慈、仁爱,“依于仁”指的是无论做什么,都要抱着一颗仁慈仁爱之心,绝不能伤人。
林黛玉的才华不仅体现在写诗上,还体现在伶牙俐齿上。她思维敏捷,或戏谑,或刻薄,经常让人下不来台。比如对宝玉奶娘李嬷嬷的刻薄,让李嬷嬷觉得“比刀子还尖”,重重地刺伤了李嬷嬷。还有她把刘姥姥形容为“母蝗虫”,可谓刻薄之至,直接把刘姥姥划归为丑恶的害虫。
林黛玉的才华之高,确实能够“游于艺”,在才艺的展现上游刃有余,但她没能做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终究只能算是一个文人,而非学者,文才杰出,却不是一个真正有学问的人。
因此,即使林黛玉出身于出香世家,有探花父亲和进士老师且熟读四书五经,她也不是儒门中人。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这句话说尽了儒家特点,要衡量一个人是否儒门中人,可看其言行是否符合此句。如果一个人只想着炫技,无视道、德和仁,那么他充其量只是一个技师,连读书人都算不上。
一心想要“大展奇才”的林黛玉,就是一个诗才突出的技师。
老子会对林黛玉说:“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因为“世外仙姝”的定评以及来自仙界的前世,很多人便以为林黛玉是仙,具备仙风道骨。
“仙”是道家修行的最高境界,那么林黛玉算不算得道之仙人呢?
老子说:“不算!因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道家文化的精髓是“无为”,“不争”则是无为的表现之一,林黛玉恰恰是最爱争的人,争强好胜是她的主要性格特点。
作者曹雪芹先生明确指出林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这八个字非常值得推敲:孤高是自许,也就是自命清高,并非众人眼里的高。而她的“孤高自许”,则来自“目无下尘”,意即“世人皆下尘,唯有我最高”,所以她是“孤高”,孤独地站在自以为的高处。
其实,“孤高自许”并没什么不好,只要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完全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然而,林黛玉看似孤高,实则不能免俗,她非常在意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因此,当薛宝钗“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这就把黛玉从“孤高”的位置拉了下来,体现了她的争强好胜:她所追求的高,并非“自许”之高,而是所有人公认的高。
所以,元春省亲命弟妹们作应制诗时,林黛玉只想“大展奇才,将众人压倒”;当湘云说“我算不如你,他(宝姐姐)怎么不及你”时,黛玉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他!我那里敢挑他呢。”其不忿之意溢于言表;当得知贾母专门为宝钗过生日,请戏班唱戏,她便在宝玉面前耍起了小性子:“你特叫一班戏来,拣我爱的唱给我看。这会子犯不上呲着人借光儿问我。”
林黛玉争强好胜的结果是不强也无胜:从贾母到丫头婆子,对她的态度多是疏离和抱怨,就连她所依赖的宝玉,也与她渐行渐远。她所期望的木石姻缘,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客观地说,林黛玉有着“天下莫能与之争”的优势:“心较比干多一窍”的先天聪慧,无人可与之争;书香世家探花女儿的出身,无人可与之争;五岁就进学读《四书》的求学经历,无人可与之争。具备这些“天下莫能与之争”的优势,进入贾府的林黛玉,只需要安静地做自己,不争不抢,如邢岫烟那样“浓淡由他冰雪中”,便能自然成为众人眼里的“仙”,超凡脱俗,一切都水到渠成。
正因为黛玉的争强好胜,才使得她原本具备的优势都不复存在,反而被众人嫌弃——“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来自仙界的黛玉,要想成为“世外仙姝”,必须流干眼泪,完成世间的修行,懂得“不争”,才能成就其仙风道骨,成为真正的仙子。
释迦牟尼会对林黛玉说:“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凡人想要跳脱出世俗,除了成仙,还可成佛,仙佛是两条并行的出世之法,这也是红楼中设置一僧一道穿梭于天庭与凡间的原因。
在“听曲文宝玉悟禅机”一回,黛玉只用两个问题就把自以为悟了禅的宝玉驳得“竟不能答”,并对宝玉的偈子进行了补充。因为这一情节,很多读者便认为黛玉深悟禅机,是离佛最近的人。
释迦牟尼说:“非也!因为,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黛玉因为“心较比干多一窍”而拥有很高的悟性,但她的悟性仅体现于理解力,悟禅却不是仅凭理解力就能做到的。
阻碍黛玉悟禅成佛的最大因素,是她强烈的分别心: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在佛的眼里,众生平等无差别,若有差别,即非菩萨,不能成佛。
黛玉的“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是“我相”的体现:把“我”与众人区分开来,且以等级划分,自以为无人能及。
细究之下,黛玉有什么可引以为傲的?西施般的美貌、书香世家的出身、“心较比干多一窍”的聪慧、饱读诗书的经历,没有哪一样是她自己努力而得来的,要么来自天赋,要么来自父母先祖的赐与。世间万物,有的生而为草芥,有的生而为犬马,有的生而为帝王,这都是大自然的安排,并无高下之分。如果一定要因此而高傲或自卑,那就是作茧自缚,从而离佛很远。
黛玉的“人相”也是很明显的,具体表现为将身心都系于宝玉一人,把宝玉和其他男人区分开来,以至于对北静王所赠的鹡鸰香串“掷而不取”,并骂北静王为“臭男人”。
在佛的眼里,人并无香臭之分,因为“本来无一物”,万物入眼,都如无物,又何来香臭之分?
但在黛玉眼里,只有宝玉这人男人是香的,其他男人都是臭男人,这就是强烈的“人相”。
黛玉的“众生相”则体现在区别对待不同阶层的人。众生本平等,阶层的不同,非个人所能选择,因此不应区别对待。然而,在“孤高自许”的黛玉眼里,对众生有着强烈的分别心,比如对年龄比外祖母还大的刘姥姥,她直接说出“她算哪门子姥姥”的话来,这就把刘姥姥和贾母区别对待了。
黛玉的“寿者相”也极为明显,她对年华逝去的伤感,已成为了一种病态。世间万物,都有着固定的生命周期,不可更改。我们唯一能做和该做的,就是让每一个生命周期都绽放出应有的光彩,黛玉却执着于少女周期,害怕“红颜老死”,于是有了葬花这种怪异举动。
如果落花该葬,那么世间万物都该葬,因为鲜花与其它物种并无区别。花会落,叶也会落,人有青春消退期,犬马也有青壮衰老期,这都是自然规律,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葬花?
正是这种强烈的“寿者相”,增强了黛玉的伤感哀愁,耗损了她的健康。
“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菩萨无相,有相即非菩萨,黛玉四相皆有且很强烈,因此,她虽然能解禅,却并不能真正做到悟禅,是离佛很远的俗人。
结语:近儒近佛近道,却又非儒非佛非道,这才是林黛玉的经典艺术形象。她站在入世与出世的门槛上,想进不能进,想退不能退,内心所想与言行表现不一致,活得极其拧巴而痛苦,这正是她泪尽而逝的根本原因。
如果林黛玉能简单一点,纯粹一点,要么从儒,要么从道,要么从佛,以她的先天条件,都能活得轻松自在且有一番作为。她的主要问题就在于: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舍不得放下,最终什么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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