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岁妈妈的存折（在希望的田野上）

暑假回到老家，在收拾屋子时竟然意外翻出了一个“文物”级别的物件。那是一张较为原始的信用社存单，是手工填写内容的样式，金额并不很大，从存取记录上看十分零碎，存款持有人是故去多年的爷爷。

我和爷爷见面次数不多，所以关于他的许多情况都是从爹妈那里获得的。爷爷年轻时很能干，田地打理得井然有序，田垄整齐划一，就连地里长出来的苗也好像等待检阅的方队，路过我家田边地头的人没有不夸的。虽然爷爷种地是一把好手，但是忙忙碌碌一年到头依然入不敷出，万般无奈之下便想到了田野之外的营生。走街串巷崩苞米花，用针头线脑交换废旧物品，甚至在新年时卖过门画剪纸，反正只要能换来钱就都想试试，然后把挣来的零钱存起来，一两分不嫌少，三五毛不怕多，就那么零散的积攒，没多长时间还真存成了“巨款”。

爷爷能挣会花，所以在整个家族里颇有威严。能挣钱自不必说，会花钱指的是把钱花到“刀刃”上，什么时候大方什么时候节省，掌握得恰到好处。过年的时候，孩子们来拜年，爷爷正襟危坐，十分坦然的接受大家的礼拜，然后逐个叫到脸前训话，内容也不过是点评一年里各自的得失。夸优点时声音大的几乎响彻半道街，可是批缺点时又声音极低，旁人只见爷爷嘴巴一张一合就是听不清说的是啥。最后的环节就是发红包，前来拜年的孩子都有，至于红包多少，还是要看平时的表现，孩子们也都知趣的比着学习，生怕落后了影响红包的份量。

或许是受了爷爷行为的影响，我爹也是辛苦劳动了一辈子。他能挣钱时境况比爷爷那会儿要顺利许多，做个小生意也不用东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进行商品交易。这时候我爹也像爷爷那样到信用社办了存折，和爷爷最初的存单相比，存折上手写体没有了，呈现眼前的是清晰的打印效果，并且多了一条粗粗的黑线，使用时黑线部分从机器上过一遍就行了。银行人员特别提醒说那是磁条，千万别和具有磁性物质的钥匙啊什么的放一起，以免消磁使存折作废。看着我爹操作的过程，我就想家里有几块磁铁，能打磨成好多磁条，那样岂不是可以造好几本存折……

存折终于没有造出来，倒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因为我摆弄的磁铁是从家里收音机里拆下来的。爹一边挥舞笤帚，一边说：“你还造存折？是不是准备吸收我的存款啊？弄坏我的收音机，你个败家子，看把你能的！”

儿时的记忆里总有几件荒诞不经的事，淘气包也好，败家子也罢，不过是一个孩子对于新事物的好奇与尝试，即使每一回都是惨兮兮的失败，也打消不了尝试创新的念头。我常常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雄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总有一天要让你们对我刮目相看。

经历过漫长的黑夜，才会赞叹黎明的微光，跌倒了爬起来，能更仔细辨别前进的方向。当我终于告别校园走进社会以后，才发现自己曾经的想法多么幼稚，种种漫无边际的想法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不得不投入全部的精力应对突如其来的生活压力。

这时候，我爹把一张存折交给我，他对我说：“这里有二百块钱，当爹的只能支援你这么多，以后挣多挣少就看你的能力了！”接过存折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于是一狠心离开了家门。从此走南闯北成了生活的主要内容，南下湛江种菜，北上大连铸钢，东到青岛做手工，西至郑州打电脑，跑了许多路，做了许多工，流了许多汗，我铆足了劲打拼，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生活的弱者。

渐渐地手里开始有了余钱，便克制随意消费的欲望，找到信用社把钱存起来。后来赶上信用社业务更新换代添加了自助机，我就把携带不方便的存折换成了银行卡。这张卡图案简洁而朴素，关键是感应区增加了芯片。从此以后办理存取款业务快了许多，我不必像爹取钱时排队等着工作人员，并且还要看她们面无表情的脸，只需要站在自助机前简单按几个按钮，存取业务就办完了。

随着存折数额的累加，自信心和成就感与日俱增，每当我腰酸背痛躺在床上时，总会拿出银行卡抚摸一会儿，虽然存款数字后面的“0”不多，但是至少不会再怕别人说我没出息，因为这是我的劳动所得，哥存的不是钱，是居安思危的理念，所以累并快乐着。

女儿上了大学，本想学着我爹当年送存折的做法给她办一张卡，却不想院校捷足先登，下发入学通知书时附带了银行卡。这倒是省事了，激活就能使用，不过女儿很少带银行卡出门，因为数字支付程序的完善，如今想要支付款项，只需要手机下载安装相应的程序，然后在线对准二维码，就可以“一扫天下”了……

“家有余粮心不慌”，意思是家里有足够的粮食，心里就不会发慌，一旦碰到紧急的事情也可以应对。从存单到存折再到银行卡，一张小小存折的变迁，四代人传承的节俭习惯，反映出的不正是“成由勤俭破由奢”的中华传统家风吗？

【作者简介】崔新志 网名菏泽新志、山雀 。 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菏泽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从中学起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省市级教学论文大赛中获奖，并在省市级报刊杂志及电台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百余篇，先后发表长篇小说《浮梦萍花》等网文数十万字。另有多篇作品入选各类文集。

壹点号 崔新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