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配音艺术家(配音表演艺术家刘广宁)
6月25日,端午佳节当日,深受几代译制片爱好者尊敬和喜爱的配音表演艺术家刘广宁永远地离开了。
刘广宁是在凌晨1:02去世的,其子潘争证实了这一消息,并表示因疫情原因丧事从简,追思会将在日后安排。
刘广宁是上海译制片黄金时代的代表人物,一生用声音为观众塑造了众多深入人心的银幕形象,如《魂断蓝桥》中的玛拉,《生死恋》中的夏子,《望乡》中的青年阿崎,《叶塞尼亚》中的路易莎,《大闹天宫》里的大仙女等都是她的代表作。
退休后,她依然活跃在语言艺术的舞台上。儿子潘争说,母亲是一位一生都痴迷追寻着配音和语言艺术的人。“她这个人就是为配音而生的,她的全部的热情与追求,就几乎都在她的精神世界上。她没有物质上的追求,也没有太多的其他生活爱好,但一旦来到她热爱的语言工作当中,她就立即会以100%专业地投入进去。”
刘广宁 本文图片来自“克勒门文化沙龙”微信公众号
出身名门的“文艺女青年”
刘广宁祖籍福建福州,1939年1月出生于香港。1959年,她毕业于上海第四女子中学,1960年6月考入上海电影译制厂担任配音演员,直至1992年4月退休。
她进入电影配音这个行当,还颇有些“命中注定”的意思。
刘广宁生于名门,祖父刘崇杰是民国时期外交界的风云人物,曾任中国驻德意志兼奥地利全权公使。小时候,刘广宁家就是“高朋满座”,梅兰芳、胡蝶等文艺界名人都曾到刘家做客。祖父喜欢听戏,刘广宁从小也就跟着喜欢听戏和看戏。这位大小姐曾经动了想学戏的念头,结果京剧名家马连良亲自来教导她学戏要吃多少苦,才把她“吓”得打消了念头。
用今天的话说,刘广宁是个十足的“文艺女青年”。她五岁学钢琴,十二岁开始收集有关文艺的剪报。她对于书籍有着浓烈而又广泛的兴趣,《西游记》《水浒传》《镜花缘》等古典文学作品,《安徒生童话》《天方夜谭》《笑面人》《呼啸山庄》等外国名著,她都认真地阅读过。广泛的阅读,增长了她的知识,开阔了她的眼界,也为她日后从事电影事业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从高中时期开始,刘广宁便参加了上海人民广播电台业余广播剧团。从上海第四女子中学毕业之后,刘广宁似乎对考大学并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她想要从事艺术方面的工作,当时她觉得如果去读了大学就要服从分配,读完能够从事文艺工作的机会就更少了。
她开始不断叩击各专业艺术团体和院校的大门,但初期的种种尝试却总是石沉大海或铩羽而归。倒是不经意间听到邻居随口一句“上海电影译制厂在招人”的消息,刘广宁便提笔给上译厂写了一封毛遂自荐的信。这段经历曾被其子潘争写在关于母亲的文章中,“我妈自己说像类似这样给各类艺术团体写自荐信的次数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她本以为这封写给上海译制片厂的信也不过就会像之前其他的信件一样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没想到发出的自荐信竟然很快收到了回音,厂里通知她参加配音演员招聘考试。“这样一封普普通通的通知一下子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使我妈迈上了一条貌似平坦但实则艰辛的‘星光大道’。”
当时的译制片厂已经是“星光熠熠”,尽管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只是共同工作的“同志”。经过几轮考试,刘广宁过关斩将成了当时一批里唯一一个录取的新同志。那一年,她年方21。
上译厂老艺术家苏秀的《我的配音生涯》一书中回忆:“大家就知道她祖父很不一般。但是她不张扬,不挑剔,一点也没有官宦人家娇小姐的习气,只有一种端庄气质。”当时的译制片厂录音棚被形容是“破破烂烂”的,但刘广宁回忆起来,却一点不这么觉得,反倒只觉得舒服亲切,“竟然觉得很喜欢。”
刘广宁在配音间
录音棚是最踏实安定的地方
刘广宁的声音优美甜润、纯正流畅,发声兼具娴熟表演技能,既有极强的个人辨识度,又充满可塑性。
在上译期间,刘广宁主配和参与配音的中外影视片多达一千多部(集)。在《魂断蓝桥》《叶塞尼娅》《绝唱》《吟公主》《生死恋》《白衣少女》《大篷车》《望乡》《苔丝》《尼罗河上的惨案》《狐狸的故事》《冷酷的心》等经典译制片中,她用自己甜美圆润的音色和对影片人物细致入微的把握,成功塑造演绎了各种不同的声音形象,是一位声音极具特色、技巧极为精湛的电影配音艺术家。
上译的配音导演、演员孙渝峰在回忆年轻时厂里的工作生活时,有一件事让他一直记忆犹新——“每部新译制片公映后,我们传达室就会收到很多观众来信。说雪片一样有点夸张,可观众来信真不少,传达室的桌子上堆得满满的,这一点毫不夸张。”其中收信最多的几位演员中,就有刘广宁。
孙渝峰曾在《声情并茂的配音演员》的文章中记录了刘广宁初到译制片厂时刻苦努力的学习工作状态。“当时她配的戏并不多,她就搬着小凳子坐在录音棚里,听老演员配戏,她把剧本带回家,不断念她想配的台词,然后进棚听李梓、赵慎之、苏秀他们配音,边观摩、边琢磨、回家练习。她就这样坚持着,学习着……”
刘广宁对声音表演的探索的追寻几乎可以说是痴迷的。潘争童年对母亲的记忆,母亲是“单色调的大忙人”。即便是在家里,也总是在 “一直唧唧咕咕的”琢磨台词。潘争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房子很小,一家四口挤在16平米的小房子里,自己和弟弟占了桌子,妈妈只能在地上铺张凉席,就窝在凉席上准备剧本。“妈妈非常用功,甚至超过一个面临高考的高三女生的用功程度;她随身总带着一本新华字典,在阅读剧本时她不放过每一个她读不准的字,查字典,然后记在笔记上备查。”
除了观众耳熟能详的那些经典名作,当时的配音演员们还要译配大量的国外内参片,潘争记得,“妈妈工作量极大,常累得发烧而哑不成声……但是,当她站到银幕前,面对悬着的话筒时,她就会忘记疲劳、不快、生活的艰辛、工资的菲薄,而把她全部的热情倾注于那令她着迷的配音事业之中。”
作为配音演员,光声音好听是不够的,还要有丰富的知识,动以真情,才能用自己的声音和语言塑造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刘广宁对角色的准备是极为细致认真的,即便是在退休多年之后,那些角色依然留在她心里,说起来依然津津乐道。她曾在接受《环球人物》的采访时回忆道,“《生死恋》中的夏子性格开朗,既深情又任性,要赋予她一种华丽而飘逸的语言。《望乡》中的青年阿崎,在离开日本前,声音是天真的,在南洋忍辱求生,声音是呆板的,回国后不为亲人所理解,痛苦沉沦,声音又是悲伤的。”
在不少上译的粉丝心中,刘广宁的甜美的声音就是“公主之声”,不过她自己说,自己其实满打满算也就配过《天鹅湖》和《吟公主》两个公主。她更喜欢能让她“过足戏瘾”的复杂角色。“比如《尼罗河上的惨案》中杰基,有时柔和有时狠毒,有时真挚有时又装疯卖傻,到最后人之将死之时又是悲哀的。”刘广宁回忆,当年在为杰基配音时,她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一天在家中吃好晚饭,刘广宁突然“杰基附体”般尖声怪气地叫了起来,把丈夫和两个儿子都吓了一跳。
刘广宁主配的《苔丝》,曾于1982年获得“文化部最佳译制片奖”。 1987年,她又因为《天使的愤怒》中詹尼弗一角获得了第五届“大众电视金鹰奖”最佳女配音演员奖。1988年,她参加演播的广播连续剧《战争与命运》和《零的蜜月》分别荣获全国首届“白玉兰杯”一等奖及二等奖。
2017年,刘广宁出版了《我和译制配音的艺术缘——从不曾忘记的往事》,在这本书中,刘广宁记录下关于从事配音工作数十年的工作、生活点滴。
在当时的新书发表仪式上,刘广宁表示,比起书写,自己还是更留恋话筒前的时刻,“我最爱的工作是在录音棚的话筒前录音。比起五光十色的舞台、热闹多彩的摄影场,灯光柔和、环境安静的录音棚显得单调多了。可在里面我感到最踏实安定,最能唤起我语言表演和艺术创作的激情。我喜爱这块艺术小天地。”
刘广宁
退休后仍为语言艺术发挥余热
澎湃新闻记者从潘争处获悉,刘广宁近两年一直身体抱恙。2019年,刘广宁因冠心病做了支架手术后曾因引发大出血一度病危,但经过抢救后逐渐恢复。但是,自从在去年年底住进医院、特别是在三月份后,她的病情逐渐恶化。而潘争和弟弟因为新冠病毒疫情的国际旅行限制,身在海外,甚至没能赶回来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刘广宁去世的消息是意外的,对许多人来说,都“太突然了”,因为在大家印象里,她总是一个气质优雅、精神干练的“老公主”。“她是一个很专业的演员,她的家庭出身、她的修养、她的职业特性都使得她在公共场合的时候,知道应该以怎么样的精神面貌来面对公众,所以她一直是打足十二分精神的,但其实很多场合下来以后她是觉得蛮累的。”潘争表示。
作为曾经上译“辉煌年代”的代表人物,刘广宁这些年在舞台上依然活跃,关于译制片和配音朗诵艺术的各种活动,几乎都能见到她的身影。影迷阿之还记得一年半以前,在一场展览上看到她和另外两位配音艺术家曹雷、程晓桦共同完成《三姊妹》的朗诵表演,“多么端庄优雅,没有半点老态病态。”
事实上,自从1990年代退休之后,刘广宁就选择继续活跃在各类语言艺术及教学的舞台上。她曾赴香港从事了长达十七年的普通话语言教学工作,期间,她曾为香港中华书局、万里书局、三联书店及商务印书馆录制了大量普通话教学用音带及碟片。此外,她还曾多次参加广播电视节目的演播和银幕、话剧舞台的表演。
刘广宁曾在接受采访时说,“我这个人一向很少主动去做什么事,但遇上与声音有关的表演,如果合适,我还是愿意多走走,多动动。配音对我来说,就是艺术上的母乳。不管是录音、朗诵,还是解说,每当我做这些工作时都会想到配音,从过去的配音经验中找到依据和借鉴。”
刘广宁生前好友严峻曾在年前去医院探望过她,她记得当时刘广宁的手机突然坏了,“很多资料都不见了,她急死了,急着要找人修理。”当时医院里还有同住一层的老新四军,春节期间她们在病房区的会客厅搞了一个小型的联欢会,刘广宁还陪90岁的新四军老太太唱军歌。
2017年,潘争在《棚内棚外——上海电影译制厂的辉煌与悲怆》一书中,从一个“译二代”的视角,多角度、全方位地展现了上海电影译制片厂电影配音工作幕后的故事。从小耳濡目染在译制片厂长大的潘争说,自己从小对这些声音习以为常,他是在那些老艺术家们一个个相继离去后才认识到这些美妙声音的价值。“他们一个个消失了,而且从90年代以后,电影的译制水平也进入一个滑坡的阶段。 那种感觉就像你从小吃着山珍海味,以为这就是我们的家常便饭,一旦有一天没有了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原来我们曾经拥有过那么珍贵的好东西。”
无论是刘广宁,还是其他上译的老艺术家们,在回忆“黄金年代”的时候,最多的就是回忆彼此如何认真打磨、创作角色的那种刻苦和投入的过程。“过去他们管配音叫‘创作’,今天的配音是‘制作’, 过去的那种创作环境,是不可能再有了。”
如果没有疫情和病痛,观众们应该还有机会见到这位老艺术家。“我想,按照往年的惯例,有几个场合她一定会出现的,一个是每年的上海书展,还有就是陈钢老师的克勒门俱乐部。她还是挺爱和大家交流聊聊有关配音的那些事的。”潘争说。
刘广宁(右)在克勒门文化沙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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