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父亲是一生的修行(他可以为女儿放弃一切)
王健,10岁因为奥斯卡获奖纪录片《从毛泽东到莫扎特》受到全球瞩目;13岁作为“上海音乐小组”大提琴独奏赴美巡回演出;16岁受资助只身赴美,先后在耶鲁大师班和茱莉亚音乐学院深造;18岁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和以色列耶路撒冷音乐中心举办独奏会;28岁成为DG唱片签约的第一位中国音乐人,至今稳稳地占据着全球最顶尖大提琴独奏家的一席。去年,在接受了《十三邀》采访后,大提琴家王健一度出圈成为了“网红”,与严肃艺术家身份形成鲜明对比的各种反差萌表情和一些着实坦诚的惊人语录在网上广为流传。
然而,在这位如此“怕麻烦”的大艺术家,在将近50岁时成了父亲,只有在女儿面前,他是不怕麻烦的。王健谈及女儿时言之凿凿,“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的。但是为了音乐,我不一定会放弃一切。”
父亲节,我们和这位与众不同的“老父亲”聊一聊女儿、亲情、音乐和生命。
50岁的大提琴家王健,因为女儿的出生,摇身一变成了“晒娃狂人”。舞台上那个从年轻时就爱紧锁眉头的严肃艺术家和朋友圈中那个女儿身旁天真的老父亲判若两人。
“我已经彻底被她征服。”原来,一个人若有心成为父母,任何时候都不算太晚。
“有了孩子,我才明白,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宿命就是延续生命。”
在大多数人都有了孩子的年岁,王健觉得自己还有对事业的野心,很难兼顾家庭,而现在,他得到了所有可以想象的回报,没有必要再去追求更多的“虚名”,于是,是时候成为父亲。这样的选择,也是为了给孩子一个不孤单的童年。
有了女儿之后,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家中陪伴女儿,把原先每年七八十场的演出缩减到了三四十场,尽力扮演着一个“有求必应”的父亲的角色。“我现在甚至可以为她放弃一切。”这是一个中年父亲发自肺腑的真诚宣言。
这似乎也是他自己的人生感悟。王健四岁时离开母亲,随父亲从西安搬到上海。当时,身为“样板戏乐团”大提琴手的父亲时常要去外地演出,王健的童年便是在寄宿幼儿园里度过的。周末跟着各个老师回家,这样的分别短则几天,长则半年。童年的经历大都已经忘了,但他说自己“一定受过伤”。尽管这份深埋心中的伤痛和孤独全都化作了琴音流淌出来,也让他日后长成了一个不害怕孤独的成年人,但还是让他愈加觉得,孩子是需要陪伴的。
在特殊的年代,父母并没有能够在童年给到他无微不至的陪伴,却送给了他最宝贵的礼物——大提琴。有一天,拉大提琴的父亲把一把中提琴倒过来,插上根筷子,便开始教四岁的王健拉琴。父亲也会从各地搜集各种磁带,偷偷翻录许多苏联来的录音给他听,王健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罗斯特罗波维奇演奏的米亚斯科夫斯基大提琴协奏曲:“很像路灯下那种灰蒙蒙的感觉。”有意思的是,父亲规定他每天的练习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在儿子意犹未尽之时,练习便戛然停止,因为父亲的原则是:要么不练,要练就要百分百投入。这种“有效练习”的原则成就了日后一位世界一流的大提琴演奏家,也让王健成了世人眼中无需努力便轻轻松松成功的神童和天才。
于是,就有了那段大家熟知的关于大提琴神童的故事,在上海音乐学院附小学习的王健,出现在纪录美国小提琴大师斯特恩中国之行的纪录片《从毛泽东到莫扎特》中,这部当年的奥斯卡最佳纪录片,让西方观众了解了陌生的中国,也认识了一个拉大提琴独奏的中国男孩,那段5分钟的演奏改变了王健的命运——他被冠以“神童”的名义,受到资助而接受了全世界最好的音乐教育,日后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全球最顶尖的大提琴演奏家之一。
大提琴独奏家本来就是一种孤独的职业,而在孤独中成长的他从小就明白一件事,别人对你的喜爱随时都可以拿走,所以,对自我的认识才更重要。自知而不自负,才是“神童”可以走到最后的原因。对于音乐天赋的自知,王健的理解是,“对音色、对旋律、节奏比较敏感一些,容易受到音乐的感动。”但他也会自嘲,“很多人看到我的胳膊会以为我是个网球运动员,不过,再看看到我的肚子就知道不是了。”哪有什么随随便便的成功?唯有热爱超越了练习的艰辛。
有了女儿的王健会不时感慨,“人可能是宇宙间最伟大的奇迹,灵性多么可贵。”的确,女儿和王健一样,拥有那种“敏感的天赋”,总能轻易感受到音乐里的那些喜怒哀乐。一开始,他在家练琴,女儿就在一边爬来爬去,那些深沉而揪心的曲目,她就会哭,放快乐的音乐时,她会全身晃动跟着起舞,有次电视里在放教堂唱诗班的吟诵,她听到就哭了。于是,他也尽量和所有人一样,给孩子听莫扎特,有时拉上一段小星星,女儿就会很开心。“莫扎特有欣欣向上的精神,世界是充满希望的,贝多芬是这个世界是要拿刀砍出来的,柴可夫斯基是刀砍了还是没用,所以先要听莫扎特。”他在一个采访中这样说。谁不希望小孩脑袋里的世界是充满希望的呢?
王健也为两岁的女儿准备了一把小大提琴,却没有正儿八经地教她。他笑着说,“每个父母都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有天赋。我可不想上当。”说着,他打开手机,放了一段女儿在玩大提琴的视频,“你看,就是在瞎搞。”其实小女孩拉琴的样子已经有模有样,后来还索性和着爸爸的琴声哼唱了起来,稳定的音高已是常人所不及。“我不会逼她拉琴,她也不需要走音乐的道路,但是我会把音乐介绍给她。”因为音乐能让人强大,尤其是古典乐中的“悲壮”,从悲剧中站起来的英雄气概可以令人勇敢。
两岁多的年纪,正是求知欲最初开始旺盛的时期,王健说,女儿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打开”,中文、英文、芬兰语都会说。每天都要把所有东西拿出来,拆开,有时甚至会砸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我好像完全生不起气来。只有在她可能遇到危险的时候,比如去碰电源,我才会严厉地制止。我现在的红线就是对她说‘去问妈妈’。”说起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女友,王健就像在说自己的亲人,现在,孩子又让这种亲情更加牢固。在他看来,“爱情不可能永恒,只有亲情是靠得住的。”
亲情,即使丢失过很久,也能找回来。16岁时,王健得到华人商人林寿荣先生的资助,独自踏上了前往耶鲁的求学之路,之后他有8年不曾回国和父母见面。24岁那年,他去香港演出,演出方体贴地接来王健的父母,让他们一家团聚。然而在看到父母时,他的内心没有一丝波动,欣喜若狂、痛哭流涕……什么都没有发生。冷酷、内疚……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甚至觉得自己没有正常的感情。因为签证关系,父母第七天必须回上海。就在第六天的晚上,他崩溃了。一个人抱头痛哭,所有的情绪都爆发出来,天崩地裂、痛彻心扉之后,他坦然了,知道自己是个正常人,只是对父母的爱埋得太深了,需要时间慢慢苏醒。
人性的有趣就在于复杂。除了音乐,王健的爱好是读历史书,相比《三国演义》,他更爱《三国志》,“因为史书总比小说来得真实。”原来曹操并不只是小说中所描述的大奸之人。他也有可爱和天真的一面。弥留之际的他,不复家国天下的英雄,而是唠唠叨叨如何分配他的林林总总。这些有趣的片段让他对人性有了更深的理解,这份理解又滋养了他的音乐。他通过音乐,努力表现人性的真实。“古典音乐的重要性就在于此,让人拿下面具,赤裸面对自己。总是戴着‘面具’,难免缺少深度。”不妨放下“面具”,试着在王健的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中感受人类的虔诚,总有一些片刻,会让我们潸然泪下,遇见久违的如释重负。
如今,他倒是和父母保持着很好的关系,虽然仍然从未对他们说过“我爱你”,但并不影响这种感情的真实存在。他甚至会带着一丝嫉妒地说,“他们的心现在已经不在我身上了,经常催我发孙女的视频,至于我在干吗,去哪儿演出都毫不关心。”年过五十的他说这话时瞬间又像回到了小时候。儿时孤独的他又是否能像现在这般肯定父母对他的爱?
但无论如何,音乐总是能帮助我们更好的看到人性中的真与美。和王健随身带着的那把已经有400多岁的大提琴相比,和那些写于300年前的巴赫的音乐相比,人类固然渺小,却总能通过某种方式,把那些美好的、打动人心的感受和记忆都传承下去。
原文刊载于《ELLE世界时装之苑》2019年6月刊
摄影:徐晓伟
造型:CLOE DONG
化妆:薛宁
采访、撰文:孙蔚
编辑:VIVIANE GAO
场地鸣谢:THE PINE AT RUI J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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