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红色高棉游击队厨师 她是红色高棉游击队厨师

“他是个很贴心的孩子,连一只苍蝇都不会伤害。”

多年之后,波尔布特的大哥这么描述他。在亲人的脑海里,这位独裁者依然保持着小时候活泼可爱的样子。

但波尔布特显然不是可爱的小白兔,在执掌红色高棉政权期间,他在三年多的时间里,杀害了一百多万柬埔寨人,几乎达到全国人口的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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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波尔布特

永满一直觉得,自己太年轻就嫁人了。

她的丈夫名叫毕姜,和她上同一所学校。有一天,他跑去找永满的哥哥,问他同不同意这门婚事。永满已经投身革命,最终决定嫁给自己的同志毕姜。

他们的婚礼是秘密举行的,证婚人以“安卡”之名郑重宣布婚礼有效。安卡就是党组织。礼成之后,所有人马上离开,免得被军方发现。

永满住在桔井省的一个村子里,那里是党组织的根据地,群众关系很好。有天,毕姜带回来一个女人,他没有说是谁:“叫她帕娜莉阿姨就行了。”

组织的纪律不允许永满打听她的身份,那女人并不漂亮,手却很纤细,看得出来从来没下过田。她显然是在躲避政府军队,她说梦想中的柬埔寨是一个所有孩子都能上学的国家。

一个月后,她离开这里前往丛林参加游击队。永满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实在太冷漠了,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毕姜遭到逮捕,整整三年都失去了踪迹。永满为了逃脱追捕,只得去了丛林,成为游击队的一名厨师。在这里,她遇到了一生想爱却又不能开口的波兄弟——波尔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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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游击队

波尔布特生于1925年,小时候名叫沙洛特绍。他父亲是个有钱的地主,姐姐是柬埔寨国王的一个王妃。

波尔布特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政治。他经常踢足球,也会玩点音乐。在贵族中学读了两年书后,因成绩太差转到一所技术学校。这次打击让他有所醒悟,第二年他拿到了去巴黎留学的奖学金。

他在巴黎加入了“马克思主义圈”,认识了各式各样的人,其中包括英萨利与乔森潘,这两人后来都成为红色高棉的领导人。

波尔布特显然没有把心思用于学习,接连几年都留级,被组织送回柬埔寨。他去了首都金边,还去越南参加了共产党,与美国作战。从越南回来后,他在城里的一所高中教了几年书,深受老师和学生喜欢。

统治柬埔寨的西努哈克亲王容不下共产党,从巴黎回来的学生团体越来越没有活动空间。于是,波尔布特决定将革命事业移进丛林,准备好全面夺取政权后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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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尔布特

在丛林基地的时候,永满注意到这位波兄弟笑容很美。村里的姑娘们喜欢来这里闲晃,不少人都爱上了波尔布特。他走在路上,女孩子总是会咯咯地笑。

永满虽已嫁人,也跟着她们一块笑。或许从这时候起,她才开始后悔自己结婚太早。

有一次早餐,永满意外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帕娜莉阿姨,没错,就是她。

“姐妹,来认识一下,这是波兄弟的太太。”永满一下子呆住了,从来没有人说过波兄弟已经结婚。组织连这种事都要保密,让她觉得很遗憾。

永满客客气气地向帕娜莉行礼,照样呈上早餐,一句话也没说。

从那时起,帕娜莉便留在了基地。她跟波尔布特一起住,跟其他同志一起用餐。突然有一天,毕姜出狱回来了,他几乎瘦成皮包骨,一开始谁都没有认出他。

“你好啊,满同志。”他对永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满姐妹可是把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喂得饱饱的。”波尔布特也笑了,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其实,波尔布特很喜欢永满,他会就各种事询问她的意见,再不然就是来厨房看她做饭。当永满低头剥玉米粒的时候,他就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直到永满注意到他,他就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但永满已经嫁人,他也有了妻子。两人之间再也不可能了,组织里不允许有暧昧关系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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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舞者

某一天,帕娜莉举止变得不一样。她在餐桌上大声喊道:“我们得小心,越南人正等着歼灭我们。”

永满很奇怪。越南人是柬埔寨的盟友,为什么他们要攻击我们?所有人停止用餐,不回答帕娜莉的话,回去睡觉。

帕娜莉的病越来越重,有一天正在开会,副官给波尔布特端了杯水,却被帕娜莉抢走,狠狠砸在地上。

“绍,你不能喝这个,这有毒。”她大吼,“他在水里洒了毒药,越南人想毒死你!”

波尔布特没有说一句话,满脸悲伤地看着帕娜莉。帕娜莉比他大5岁,也是留法回来的,是柬埔寨第一位女硕士,可现在却已经疯了。

帕娜莉发疯的那几天,他们会把她关在基地的一间小屋里。不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永满给她煮好饭,由一名高地高棉人送去,再把盘子拿回来。她上完大号后,一个女孩会进去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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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帕娜莉的妹妹英蒂迪(右)在法庭上

当帕娜莉精神正常时,她会再度出现在基地,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跟人们交谈。她也会回去波尔布特的小屋,两个人又住在一起。

永满不喜欢帕娜莉阿姨,并不是因为她发病时大吼大叫,还会失禁,而是因为她自诩高人一等,为人并不客气,而且她比波兄弟大5岁。在柬埔寨,从没有妻子年龄比丈夫大的。

帕娜莉不知道永满的想法,相反却很喜欢她。波尔布特由衷拜托她过去,在帕娜莉发病的时候试着安抚她。

“我哪知道该怎么做?”永满向前来传话的副官抱怨。

“她喜欢你,你在她身边坐着就好。”副官解释说。

永满搬去帕娜莉的小屋,替她梳头,喂她吃饭,帕娜莉不再大吼大叫。这样过了几天,有天夜里永满醒过来,看见帕娜莉直直地盯着她看,仿佛她是越南人,要来杀掉她。

永满吓得再也不敢入睡,睁着双眼直到天明。熬了几个月,永满得了疟疾,顺利地摆脱了这一苦差。

“这样也好。我宁愿得疟疾,也不要跟帕娜莉阿姨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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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高棉游击队员

1975年,波尔布特的游击队夺取了金边,他开始执行自己的宏伟计划——将城里的居民全部迁到乡下。他们从街上把人抓起来,一群群地赶往乡下。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几乎是空着手离开家乡。游击队说这是基于安全理由,因为美国人计划轰炸金边。几天之后,所有人都能回到自己原本的家。

但这只是个谎言,波尔布特并没有做好统治国家的准备,他认为城市里充满污秽,只有在广大的农村,才能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家。为此,他们处决了前朝的人和无法在乡下自力更生的病人。

乡下生活很凄苦,每天只能分到一百克的米,一个月一颗蛋,偶尔有一碗鱼浆,还有农村家常汤配冬粉、蔬菜及鱼块,其他什么都没有。

永满得了疟疾,病得很重,几个月都得靠拐杖走路。波尔布特把自己珍藏的药拿出来,救了永满一条命。

这时候,红色高棉党组织变得十分激进。大家召开会议,进行长达数小时的自我批评,想出各种大小罪过承担,还要出卖朋友。

有一回自我批评时,有个人承认自己有时肚子饿,会去摘一根玉米烤来吃。他被人连同妻子一起送去乡下,后来再也没回来。在红色高棉,这句话的意思就表示他们已经死了。

拿下金边两个月后,永满和丈夫被安排参加训练班。永满问波尔布特:“我去上这些研讨会做什么?我想煮饭!”

波尔布特笑了笑:“满姐妹,组织需要你去做别的事。毕姜兄弟会被派往中国出任大使,而你将会成为大使夫人。”

永满甚至连大使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哪儿都不想去。我想留在这里,留在柬埔寨!”

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永满甚至掉下了眼泪,但组织的要求是不能违背的,这是为了革命事业,也是为了波尔布特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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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高棉大屠杀遗址

1977年,永满的入党介绍人贵敦被抓进监狱,成了肃清行动中第一个高层牺牲者。在这种情况下,会是全家连坐,甚至跟他有接触的人,都会丢掉性命。

永满得知贵敦死讯时,腿都吓软了。一个又一个大使被召回金边,再也没有回来。永满一直在等,或许下一封信就是送给她的。不过没有人召唤她们。

几年后,外交部长英萨利的信来了,永满夫妇被解除了大使职务。永满回到柬埔寨,见到了波尔布特。他老了,看起来非常疲惫,头发掉了许多,人也很虚弱,但在永满心里,他依旧是个美男子。

永满一句话都没有说,走进厨房为波尔布特煮了一碗吃的。波尔布特说着二十年前的笑话:“哎呀,我们的阿满怎么煮那么少啊,这样我们一定吃不饱。”

永满大哭起来。

此时的波尔布特今非昔比,政府把他赶下了台,越南人到处散布谎言,说他掌政的时候杀人如麻。但永满都不相信。

从那时起,每当波尔布特见到永满,都会说:“我们的阿满怎么了?每次见到我就笑。”事实上,永满只是以笑脸代替了内心的悲泣。

永满再一次成为他的厨师,四点起床给他做早餐,准备炒面、燕麦粥和炸春卷。午餐最常喝的是肉汤,是用中国的乌骨鸡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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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波尔布特被判处终生监禁

有一天,英萨利突然找永满谈话,讲到了贵敦背叛的事:“我本来已经写好信,要召你们回国。这样的一封信,代表的可是死亡。”

“那为什么你没有把我们召回来?”永满问。

“波尔布特兄弟不准我这么做。”英萨利笑了笑:“他说要是你叛国,就表示他也叛国。如果我们要逮捕你,就得逮捕他。”

波尔布特又一次救了永满的性命,而她却根本不知情。

2000年初,波尔布特的第二任妻子密颂来找永满:“永满,我们一起为波尔布特兄弟煮点什么好吗?”

“当然好,我们一起煮。”

他们做了两道波尔布特最喜欢的餐点:凤梨辣椒糖醋汤及烤鸡,然后载去他火化的地方。因为柬埔寨人相信,人类的灵魂在死后需要饮食才能转生。

永满不相信这一套,但为了波尔布特,这样做也是应该的。按和尚的说法,他的灵魂经过这么多年,已经进到另一副躯体了,也许他现在正活在世上的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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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满(右)与记者合影

永满老了,但她依然会想起波尔布特。

她在接受采访时说:“兄弟,你问我们之间有没有可能有别的发展,我不明白这种问题。我们之间的发展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有那么多年,我每天都能看见他,看着他笑,听着他说笑话,能为他做饭。这真的已经很多了。”

“你爱不爱他?”

“听过我讲的这些事后,你自己说,有人可以不爱他吗?”

永满露出甜甜的笑容。在她心里,波尔布特不是刽子手,不是双手沾满血腥的恶魔,而是一个面带笑容、充满理想、永远对她温柔以待的波兄弟。

对她而言,这就是世界的全部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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