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怪侠三十八回(侠骨丹心第四十八回)
第四十八回 诧见剑痕留碧玉 为完心愿访同门
金世遗道:“不错。当时我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开对方的剑,他的剑虽然脱手,可我这枚寒玉戒指也留下了剑痕了。也幸亏我是戴着这枚戒指,否则性命虽可无优,一根指头却恐怕是保不住了!”
众人听了金世遗的话,无不骇然,尤其是知道“寒玉”来历的几位老前辈,更是大惊失色!
“寒玉”乃是一种可以防身的宝贝,金世遗所得的乔北溟“三宝”之中,有一副弓箭就是“寒玉”所制,后来金世遗把那张玉弓打成一件玉甲,送给了江海天的妻子谷中莲。三枝弓箭则打成了三枚寒玉戒指,一枚给厉南星,一枚给金逐流,剩下的一枚留给自己,寒玉坚硬无比,任何利器都不能损伤。如今居然会留下剑痕,可知那人使得不但是宝剑,而且功力之深,即使比不上金世遗,也是差不多的了。
金世遗的“弹指神通”。功夫乃是独步天下的绝技,他弹得对方的长剑脱手,倘若是正式比武的话,当然是他赢了。但假如他没有戴这枚戒指,真的给削了一根指头的话,一个兵器脱手,一个受了伤,那就只能算是平手了。但无论如何,金世遗说他自己在剑法上输了一招,这话是并没有说错的。
众人大惊之下,当然免不了纷纷问道:“这人是谁?现在哪里?”连江海天也不禁惊疑不定,问道:“师父因何和此人动手,他是咱们的敌人么。”
金世遗道:“这些人的来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换言之也就是你的敌人了。他们若知道你在这里,说不定还会找到这里来呢!”
金世遗说的是“这些人”,显然碰上的不止一个高手,众人听了,更为惊诧!
金世遗话犹未了,忽听得外面喧闹之声:“什么人?”“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都不认识阁下,阁下就是要找江大侠,也得等待我们通报。”看来外面是有陌生人要闯进来,而且正是“冲着”江海天来的。看守不让他进来,故而吵起来了。但因为看守人多,只听得喝问之声,来人的话语却听不见。
仲长统哼了一声,怒道:“果然真的找上门来了,咱们都出去看看,看这小子长的是三头还是六臂。”
江海天也以为这人就是师父碰上的人,既是冲着自己而来,当然是应该亲自去会会他了。于是江海天抢在那人之前,先跑出去,刚到门口,和来人碰个正着,只见那人一招“童子拜观音”式,向江海天作了一个长揖。站在江海天旁边的人,登时立足不稳,跌跌撞撞地向两边分开!
公孙宏跟在后面,大吃一惊,说道:“老叫化,这是佛门正宗的般若掌力!”
仲长统笑道:“不错,不错!公孙老弟,你的眼力委实不差!”
江海天还了一揖,只见那人肩头微微一耸,江海天穿的青布长衫,却像被春风吹绉了的湖水似的,荡起了一圈圈的波纹。看来还是江海天的功力较高,但在这般若掌的较量上,却是技逊一筹了。
公孙宏不认得这人,心里正在有点奇怪:“江海天的敌人找上门来,这老叫化为什么还有兴趣说笑?丝毫也不担心?般若掌力能伤奇经八脉,江大侠若受了伤,这可不是当耍的啊!”
心念未已,忽见江海天和那人双手紧紧相握,哈哈笑道:“叶大哥,你的大乘般若掌果然是练得功德完满了,小弟自愧不如。佩服,佩服!”那人说道:“二十年不见,你的功力也比当年更高了啊。我无论怎样练,总是胜不过你,这回我可真是输得心服口服了!慕华呢?听说你立了他做掌门弟子,我还未曾替他谢师呢?哈哈!”
公孙宏这才知道此人是友非敌,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原来这人乃是江海天的妻舅叶冲霄,江海天的掌门大弟子叶慕华就是他的儿子。叶冲霄足迹罕至中原,而且在二十多岁就到海外去了,所以中原的武林人物,认识他的寥寥无几。不过大家虽不认识他,如也知道江海天有这门亲戚,一经介绍,大家也就一见如故了。
金世遗笑道:“如何,我说武功没有天下第一,这不又是一个证明了吗?各有各的专长,岂能每一样功夫都是登峰造极?比如般若掌海天就比不上冲霄,论剑法我也未必就胜得过昨日所见的那几个后生小子。”
叶冲霄道:“世伯太夸赞我了,我和江兄相比还差得远呢。不过,那几个人的剑掌和暗器功夫,却的确是世所罕见,昨日若不是世伯在旁,小侄这个亏只怕是要吃定的了。”
仲长统道:“你们说的昨日之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冲霄道:“我以为金大侠已经告诉你们了。”
金世遗道:“我刚刚说到输了一招的事。”
回到原来的话题,每一个人都是好奇之心大起,想要知道赢了金世遗一招的人是谁。
金世遗忽地笑道:“她们来了,海天,还是让你的妻子告诉你吧。”
话犹未了,只见好几个人兴冲冲地跑进来报道:“这可是大喜事啊,邙山派两代掌门人都来了。”
江海天大喜道:“原来师母也一同回来了。”金世遗的妻子谷之华是邙山派的前任掌门。因此江海天听得“邙山派两代掌门驾临”的禀报,便知是师母和妻子一同来到。
话犹未了,果然便看见谷之华与谷中莲一同进来,而且和她们一起的还有叶冲霄的妻子欧阳婉和邙山派四大弟子之首的甘文龙。
仲长统哈哈笑道:“这下子可真热闹了,你们几家人都团聚啦!”
江海天恍然大悟,说道:“师父,你遭遇的那些高手,敢情就是在我的家中碰上的吧?”
金世遗道:“不错,那些人正是清廷派遣的高手,来对付你们夫妇的。”
谷中莲道:“昨天早上,甘师兄和三位同门从邙山匆匆赶来,说是听到风声,清廷将有所不利于我。果然晚上那些人就来了。好在我们早有防备,否则恐怕更是不堪设想。
“昨晚那些人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了,一共来了七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竟然是个个武艺高强!惭愧得很,对方共有七人之多,任何一个人的来历我们都不知道。
“一场恶战,白师兄、路师兄、李师兄都受了重伤,我与甘师兄侥幸未伤,但亦已力竭筋疲,不堪再战,那些人把我和甘师兄团团围住,要逼我们投降。当时我已打算自断经脉,宁死不受敌人之辱的了,想不到就在这危险的关头,师父师母和大哥大嫂幸亏同时来到,我们这才能反败为胜的!”
众人听了,无不骇然。要知邙山派的甘、路、白、李四大弟子,乃是“江南大侠”甘凤池、路民瞻、白泰官、李源的后人,每一个都有独门武功,四个人加上了江海天的妻子谷中莲,竟然打不过对方,三个人还受了重伤,对方的厉害也就可想而知了。
金世遗道:“这也并非巧遇,我们是先到了邙山,得知消息的。”
原来金世遗在海外住了二十一年,事过境迁,心上的创痕早已平复,想起中原的一班朋反,遂约了叶冲霄夫妇一同回国。叶冲霄本是马萨儿园的大王子,因为要让位给弟弟而避居海外的。此时已经过了二十年,他从叶慕华托海客带来的家信得知,弟弟都早已传位给侄儿了,回去自是无妨,因此两家人遂联同返国。
金世遗师徒两代都曾受过吕四娘(邙山派第二代掌门)大恩,他的妻子谷之华又是吕四娘抚养成人的,是以回到中原,第一件事便是到邙山祭扫吕四娘的坟墓。
金世遗先到邙山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谷中莲乃是邙山派掌门的缘故。一年之中,谷中莲总有半午是在邙山的。有时江海天陪着她来,有时是她自己来。但不论是否见得着江海天,见着了谷中莲,也就可以知道爱徒爱子的消息了。金世遗最记挂的两个人,当然是他的徒弟江海天与儿子金逐流。
其时邙山派上一辈的人物,尚有白英杰和路英豪二人。金世遗见了他们二人,方始得知清廷将有所不利于江海天的消息,邙山派的四大弟子,昨日刚刚赴往江家赴援。
金世遗笑道:“幸亏我先到邙山,得到了这个消息,刚好及时赶上了。”
叶冲霄接着说道:“我们来到之时,听得厮杀之声,我尚不以为意,哪知一上去就吃亏。”
原来叶冲霄在海外二十年,已经练成了大乘般若掌,回到中原,正想找个机会试试。他来到江家之时,正是他的妹妹谷中莲陷于苦斗之际。他虽然知道来人了得,但仍然不以为意。以为清廷差遣得动的人,本领再高,也是有限。金世遗早已是打遍天下无敌的第一人,叶冲霄以为“割鸡焉用牛刀”,因此就请金世遗替他掠阵,独自上前,准备把那些人打个落花流水。
金世遗初时也是这样想,看了几招,方知不对。连忙出手,业已迟了半步。
叶冲霄苦笑道:“对方七个人依北斗七星之势,列成阵形,我只道一上去就可以把对方打个落花流水,哪知道对方的阵脚丝毫不乱,只分出一个人来对付我,那个人是中年汉子,年纪和我差不多,我和他照面三个连环急招,不但占不到便宜,反而吃了点亏。”
金逐流道:“叶大哥,你的般若掌用了没有?”心里好生纳罕:“叶冲霄的般若掌力,尚在大师兄之上,即使是牟宗涛也挡不起他的一掌,何以反而会吃了亏。”
叶冲霄道:“当然用上了,我一出手就是般若掌。那人接了一掌,哼了一声,身形连晃,却没倒下。跟着两招,竟是剑掌兼施,迅如暴风骤雨。我顾得应付他的剑,顾不了他的掌指功夫,只觉胁下一麻,已经是着了他的道儿。幸亏你的爹爹迅速把我推开,我这才没有受到重伤。”
说罢揭开衣裳,只见胁下三个瘀黑的伤痕,叶冲霄苦笑道:“对方以指代剑,指法之精奇,实足我平生从所未见!幸亏用的不是真剑,否则我的身上已经穿了三个窟窿了!”
众人看了叶冲霄身上的伤痕,都是瞠目结舌,相顾失色。
金世遗笑道:“冲霄,你也不必过谦,和你对敌那人,乃是他们之中的第三名高手,他接了你的一掌,其实已是相当严重的内伤,不过你看不出罢了。也幸亏他们之中有一个已经受伤,否则我们夫妇要破他们这个七星阵,只怕还未必能够呢!”
混战的双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金世遗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敌方各个人武功的高下,在场的武学行家,都是不由得暗暗佩服,心中想道:“金大侠虽然稍微吃了点亏,但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究竟还是非他莫属。
仲长统忽地叫道:“可惜,可惜!”公孙宏道:“老叫化,你可惜什么。”仲长统道:“这一战定然精彩之极,可惜我没有眼福见到。金大侠,你是怎么取胜的,快说给我们听听吧。”
金世遗却摇了摇头,说道:“说来惭愧,我们夫妇虽然侥幸获胜,可是对他们的武功来历,却是全不知道。
这七个人使用不同的兵器,每个人有他的独到之处,不过从他们的招数看来,却似乎是属于同一门派的。他们的招数奇诡繁复,但其中亦有脉络可寻,都是从剑法中变化出来的。武功最强的也是两个使剑的好手,我以指代剑,施展了大须弥剑式,竟也没占到他们的便宜。”
金世遗不愿夸耀自己的战绩,只是约略说了一个大概。听的人都不满意,都要叶冲霄加以补充。
叶冲霄道:“我的武学造诣和金大侠相比差得太远,对他们双方所使的上乘武功,当然看得眼花缭乱,惭愧得很,其中的奥妙,我也是看不出来。”
不过叶冲霄还是眉飞色舞地讲述了那一场百年罕调的恶斗,众人方始知道起初金世遗以一敌七,稍处下风,后来谷之华与他联手,不过半个时辰,就把对方的七星阵完全击溃了。
叶冲霄笑道:“金大侠自谦吃了点亏,其实对方人多不知大了多少。七个人中,除了两个使掌之外,他打五个人,有四个人的兵器给他夺出了手,只有一个使剑的,只愿吃他一掌,不愿弃剑,终于给他们逃跑了。”说到这里,忽地问金世遗道:“金大侠,当时你已经可以取他性命,就算你不愿伤他,也可以将他擒获,盘问他的口供的。为何你不肯施展杀手,轻易的就让他逃了?”
金世遗道:“这人能够在瞬息之间接我七招,方始落败,也算得是当今之世的一个武学高手了。我如何还能够伤他?”叶冲霄才知道这是因为金世遗怜惜对方的武功修来不易的缘故。
厉南星其此时方始有空上拜见金世遗,金世遗道:“原来你和逐流早已相识了。”金逐流道:“我们还是结拜的兄弟呢。”金世遗哈哈笑道:“好,好,你们能够相亲相爱,也不枉了我们两代的交情。”
随着史红英和一班后辈上前的拜见,仲长统道:“史姑娘,你应该行大礼。”史红英满脸通红,说道:“仲帮主为老不尊,怎的拿侄女开起玩笑来了。”仲长统笑道:“我说的可是正经话啊。你这个头总是要磕的,老叫化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金世遗知道史红英是他的媳妇,十分欢喜,笑道:“之华,一晃二十余年,孩子们都快要成家立室了,光阴可过得真快啊!”谷之华把史红英拉过一旁,向长问短,她早已从白英杰口中知道史红英的家世,知道她是一个出污泥而不染的好姑娘。谷之华的父亲是大魔头孟神通,史红英的哥哥是六合帮的帮主史白都,婆媳二人的身世颇有相同之处,因此谷之华对史红英更是特别怜惜,越看越爱。
仲长统笑道:“今日是老少两辈的英雄会,咱们可得重开筵席,好好的庆祝一番。”金逐流笑道:“仲帮主,你还没有喝够吗?”仲长统拍一拍肚皮,说道:“喝你爹爹的接风酒,老叫化这大肚皮最少还可以装下黄酒十斤。”
满堂喜气洋洋,正在换过杯筷,重摆筵席。金世遗想起一事,忽道:“逐流,有一件事我忘记问你,你刚才使的那几招剑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金逐流心念一动,已知其中缘故,说道:“爹爹,我也正想问你,你说在师兄家中碰到那七个人,不管使的是什么兵器,他们的招数都是从一套剑法中变化出来的,他们的剑和孩儿刚才所使的那几招,大约是颇为相似吧。”
金世遗道:“是呀,所以我就要问你了,莫非你也曾和他们这一派的人交过的么。”
金逐流道:“不错,我今日结识了一位新朋友,曾经和他印证武功。这剑法就是从他那里偷学的。不过,这朋友却似乎不是和你所碰见的那些人一路的,爹爹,他还正想找你呢。”
金世遗诧道:“这人是谁?什么来历?”
刚刚说到这里,忽听得门外有人笑道:“不速之客又来了!”
这笑声铿铿锵锵,宛如金属交击。金世遗听进耳朵,不觉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的内功非正非邪,虽然尚未登峰造极,也算得是另辟蹊跷,高明得很了。但何似却显得似乎有点中气不足呢?莫非他刚刚与强敌交过手来,以致一时之间,未能调匀气息么。”
金逐流说道:“刚说曹操,曹操就到。爹爹,来的这人正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位朋友。”
话犹未了,只见果然是牟宗涛走了进来。
金逐流迎上前去说道:“牟兄,你来得正好。家父已回来了。”
牟宗涛大喜道:“我还恐怕消息不确实呢,原来令尊果然是回来了。我正是特地来拜谒令尊的。”
金逐流有点诧异,正想问他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金世遗已经站了起来,说道:“不敢。我就是金世遗,请问阁下高姓大名,尊师是哪一位?”
牟宗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扶桑岛末学后辈牟宗涛拜见金大侠。”
金世遗方始恍然大悟,原来他所碰上的那些人乃是扶桑岛的人物,当下说道:“贵派的开山祖师想必是唐代的虬髯客吧?”牟宗涛道:“正是。”金世遗又惊又喜,说道:“虬髯客乃是百世罕见的武学宗师,想不到他一脉所传的武功,如今重见中上,当真是可喜可贺。”
牟宗涛道:“时隔千年,沧桑变换,先祖所传的武学,只余断简残篇,晚辈所得,恐怕还不到十分之一。金大侠的谬赞,实不敢当。”
金逐流道,“这位牟兄正是要来中原寻访问门的。”
牟宗涛道:“晚辈有个心愿,希望能够在中土找得到本派失传的武学,虽不敢望恢复本来面目,但只要稍得一二,也可以告慰先师。”
金世遗道:“牟兄有此宏愿,定可为武林放一异彩。”
牟宗涛道:“尚盼金大侠鼎力帮忙。”
金世遗道:“你还没有碰上同门么。”牟宗涛道:“没有。”金世遗微感诧异,说道:“如此说来,你刚才碰上的又是哪一位高手?”
牟宗涛大吃一惊,诧异更甚,说道:“金大侠如何得知?”
金世遗道:“我听牟兄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少阳经脉,曾受对方的内功所震,以至中气微显不足。不知我有没有说错?”
牟宗涛大惊之下,冷了半截,心里想道:“金世遗只是听音辨声,对我刚才如何受伤的经过就好像亲眼看见一般。这样神奇的武学造诣,当真是远远非我所及!我只道挟了扶桑岛的秘传武学,就可以称霸中原,如今看来,胜过我的人还多着呢,更不用说金世遗了!”
金批遗微微一笑,说道:“幸喜牟兄内功深厚,少阳经脉虽受对方内力所震,也不紧要,只要养息几天,就可以好了。但不知牟兄碰上的强敌,又是什么人?”金世遗起初以为他是碰上同门,彼此印证武功,不打不成相识,对方在认出是同门之后,故而手下留情,没有将他重伤。现在知道猜得不对,心里也是好生惊异,想道:“能够胜得过牟宗涛的人,本领至少不会弱于我在海天家里碰上的那些人,想不到我小隐二十年,武林中竟然出了这许多高手!”
牟宗涛道:“是一对不知来历的夫妇,惭愧得很,我看不出他们的宗派。”
原来牟宗涛在下山之后,因为第一次初会中原高手,与金逐流比武,虽然稍占上风,却也胜不了他手中的玄铁宝剑,比江海天的内力,又更是自愧不如。是以心情甚为惆怅,自忖只有早日找到同门,把本派的武学秘笈搜集齐全,发扬光大,这才有出人头地之日。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马铃声响,有一对中年男女,骑着马越过他的前头。这对男女乃是并辔疾驰,正在说着话的。就在他们从牟宗涛身旁驰过之时,牟宗涛刚好听得他们提起金世遗的名字。
牟宗涛心念一动,跟上几步,只听得那男的说道:“金世遗夫妻和江海天的妻子从这条路经过,看来来走是从江家出来,前往徂徕山的,不知扶桑七子可碰上他没有?”
牟宗涛霍然一惊,心道:“他所说的扶桑七子,莫非就是我的同门?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在这里竟会得知同门的消息,而竟有七人之多!”
金世遗的下落也正是牟宗涛所要打听的,如今在这人口中,一连透露出两个重要的消息,他如何还能放过?
牟宗涛的轻功甚为了得,数里之内的途程,不亚奔马。当下连忙就追上去。
那女的说道:“不管他们是否碰上,咱们总得把金世遗业已回来的消息,告诉扶桑七子。”
那男的道:“不错,咦,什么人在后面跟着?”此时他已发现牟宗涛追来了。
牟宗涛捱了口气,叫道:“请两位稍歇一歇!”嗖地飞身掠过,拦住下马头。”
那两夫妻见了牟宗涛的身手也是好生诧异,当下双双下马,同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我与你素昧平生出何途中拦阻?”
这对夫妻高鼻深目,眼珠微碧,看起来不大像汉人,但汉语却说得很流利。牟宗涛惊疑不定,说道:“小姓牟,贱名宗涛。不知两位可曾听过在下的名字?”
那男的冷冷说道:“你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么?对不住,我孤陋寡闻,可没有听过阁下的大名。”
牟宗涛赔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无名小卒而已。不过我却是从扶桑岛来的,因此我以为你们的朋友可能知道我的名字。”
这对夫妻听得牟宗涛是从扶桑岛来的,都是不禁吃了一惊。丈夫仔细地打量了牟宗涛一番,说道:“你知道我有些什么朋友?”
牟宗涛道:“阁下刚才好像谈及扶桑七子,不知我有没有听错?如果没错的话,我想请问你说的扶桑七子是不是从扶桑岛来的七个人?”
那男的道:“你真的是扶桑岛牟家的后人么。”
牟宗涛微微道:“我干嘛要骗你!”
那女的道:“有点不大对吧?如果你说的是真话,何以他们并不知道有你这号人物?”
扶桑岛这一派的武功,从数百年前就已分为三支,牟宗涛心里想道:“或者是别的支派的同门,只因他们的武功源出扶桑,故而自称扶桑七子。但只要我与他们印证武功,他们就会相信我了。”于是说道:“是真是假,请两位带我去见一见他们,便会明白。”
那女的半信半疑,说道:“带你去见他们倒也容易。但我们不知你的底细,又岂能轻易地答允你呢?”心想:“倘若这人是对方的奸细的话,将来出了什么差错,扶桑七子岂不要怪责我们夫妻。”
牟宗涛要见了那七个人方能证实自己的身份,但现在这对夫妻要知道他的底细,却又不肯相信他的说话,这么一来,就变得缠夹不清了。
牟宗涛无法可想,只好说道:“你们要怎样知道我的底细,好,请你们问吧!”
那男的若有所思,忽地问道:“你刚才是从哪里来的?”
牟宗涛道:“刚自徂徕山下来。”
那男的道,“哦,你已经到过徂徕山了,你有没有碰上金世遗!”
牟宗涛道:“没有碰上,不过,他的公子我倒是见着了。”那男的道:“你说的是金逐流么。”
牟宗涛道:“不错。我和欧阳坚同在一起,几乎给他误会,后来我和他说明来意,幸亏他还肯相信我的说话。”
那男的道:“你说明了什么来意?”
牟宗涛道:“我想拜托父亲代为打听同门的消息。”
那男的道:“他说了什么?”
牟宗涛道:“他说他父亲就要回来,所以我才拜托他的。对了,我正想请问两位,你们是不是已经见着了金大侠了。”
那女的听见牟宗涛称金世遗为“金大侠”,柳眉一扬,就想发作,却给他的丈夫用眼色止住。
牟宗涛感到那女的神色似乎有点不对,正自诧异,只听得那男的已在冷冷说道:“这么说来,你和金逐流倒是一见如故啊!”
牟宗涛道:“不错,我们虽然是初次相识,但说来也有一段源源,他的父亲是曾经到过扶桑岛,访查敝派的近况的。是以我和他谈得倒很是投机。”
那男的道:“你刚才说,他起初对你颇有误会,那又是为了何事?”
牟宗涛道:“他们听得风声,据说清廷将有所不利于他的师兄,而欧阳坚乃是清廷的鹰犬,但我却不知道。两位刚才说起金大侠从东平县来,不知可曾听到什么关于江家的消息?”
那女的忽地冷笑道:“你要打听的也未免太多了!”
牟宗涛愕然道:“对不住,我不知道是不该打听的。那么别的不说,请两位带我去见一见贵友,总可以吧?”此时他已隐隐知道有点儿不对了。
那男的淡淡说道:“带你去也未尝不可,不过你先要令我相信你的确是扶桑岛的人物。”
牟宗涛已是有点生气,忍不住就大声说道:“要怎样才能令阁下相信。”
那男的道:“容易得很,我想向阁下领教几招高招!”
扶桑岛的武功自成一家,和任何门派都不相同,彼此印证武功,也的确是可以证明牟宗涛的一个办法。牟宗涛听了此言,一时猜不透对方是好意还是恶意,便道:“好,那么咱们点到即止,胜败不论。”
那男的道:“废话少说。”话犹未了,已是先行发招。牟宗涛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看来势,便知是一招杀手,不由得气往上冲,心里想道:“我把你当作朋友,你倒把我当作敌人了!”
牟宗涛气往上冲,心里想道:“不给你一点厉害瞧瞧,你只当我是好欺负的了。”当下一飘一闪,扬起折扇,划了一道圆弧,似点似戳,扇头对准了对方掌心的“劳宫穴”。
这一招飘忽不定,可以当作判官笔用,也可以当作五行剑使。当判官笔时,在一招之内,能点对方的七处大穴;当五行剑时,也可以在一招之内,刺对方的三处要害。正是扶桑岛一招最上乘的剑法!
那男的微微一“噫”,心里明白牟宗涛的确是扶桑岛虬髯客的一脉所传,但因他亦已知道牟宗涛并非“扶桑七子”一路,故此还是佯作不知,双掌依然向前打去!
牟宗涛倒是吃了一惊,想道:“难道他有封闭自身穴道之能,不怕我的重手法点穴?”
他因不能断定对方是友是敌,反而不无顾忌。
心念未已忽觉对方双掌发出的力道互为牵引,俨似置身漩涡之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盘旋,折扇点穴,登时失了准头,几乎给那人夹手抢去。
原来这人练的是刚柔相济的掌力,也是一门极奇特的武功。而牟宗涛因为有点顾忌,不敢使到十成功力,故而一照面就吃亏了。
那男的冷笑道,“扶桑岛的武功仅止于此么?”得理不饶人,竟然又是欺身进扑,双掌打出。
牟宗涛气得七窍生烟,想道:“我与你印证武功,你竟要取我的性命!”于是也冷笑道:“你要见识扶桑岛的武功,那也不难!暗运千斤坠的重身法,扇中挟掌,电光石火的还了三招!
这一次那人的双掌之力未能把牟宗涛推动,奋力拆了二招,只听得“嗤”的一声响,衣裳给牟宗涛撕去了一幅。可是牟宗涛在他掌力激荡之下,也自觉得有点气喘心跳。
牟宗涛一掌击退对方,冷冷说道:“扶桑岛武功如何?”那人说道:“也没有怎么样!”退而复上,双掌虚抱,还了一招。牟宗涛只道他仍然是左掌阳刚,右掌阴柔,于是依样画葫芦的照刚才的方法在应付,不料突然间只觉对方的掌力大得出奇,原来这人虽然是一刚一柔,但也可以左右互易,随时变换,甚或双掌齐刚、双掌齐柔亦无不可。牟宗涛猝不及防,几乎着了道儿,幸亏化解得快,接连退出了三步之后,已将对方的力道卸去了一半,但胸中气血翻涌,亦已似受铁锤所击一般。
那女的赞了一个“好”字,说道:“你倒有几分挨打的本领,那就再试一试我的功大吧!”正是:
遍访同门无一遇,却于无意遇高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海外归来求秘笈 华山巧遇试奇招
这女子说的话似赞似讽,牟宗涛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两口子就并肩子上吧!”话犹未了,忽见彩虹耀目,猎猎生风,原来这女子已经解下了束腰的红绸带当作武器使用,倏地就向牟宗涛卷来。
牟宗涛挥扇一拨,只听得“啪”一声响,折扇拨开绸带,竟似触着硬物一般,感觉得到对方的劲力。牟宗涛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女子的内功非正非邪,好生怪异,居然能够将一条绸带贯以真力,委实是不可小觑了。”
牟宗涛刚才和那男子单打独斗,稍微占点上风,待到他们夫妇联手,攻守登时易势,可就感到应付为难了。
对方夫妇二人,一个与牟宗涛近身缠斗,双掌盘旋飞舞,按拍擒拿,掌指劈戳之处,处处不离牟宗涛的要害穴道。一个在二丈开外挥舞绸带打来,卷刺走钻,招数更是虚实莫测,古怪之极。
那男子所发的掌力互为牵引,牟宗涛倘若与他单打独斗,可以用千斤坠的重身法应付,但如今有那女的从旁夹攻,那条绸带轻灵翔动,矫若游龙,若然定着身形,难能应付,牟宗涛只好随机应变,倏进倏退,忽守忽攻,好不容易应付了三五十招,饶他内功深厚,不觉也是满头大汗。
那男的冷冷说道:“我看阁下这扶桑岛的武功也并非怎么了得呀。”那女的道:“什么扶桑岛的武功,我看他根本是假冒的。扶桑七子的本领哪一个都比他强,那才是真的。”那男的道:“不错,咱们将他擒下,可得好好地拷问一顿。问他为什么要冒名行骗。”这两夫妇分明已经知道牟宗涛是扶桑一派,却故意一唱一和,想把牟宗涛激怒;同时也是想给自己找个藉口,才好把牟宗涛当作敌人。
牟宗涛沉住了气,暗自思量:“这两夫妻显然是心怀恶意,要向我下毒手的了。我还和他们客气作甚?打他们不过,也得拼个两败俱伤。”
那男的见牟宗涛突然奋不顾身地猛扑,倒也不禁吃了一惊,喝道:“你这小子不想活啦!”牟宗涛大喝道:“教你见识扶桑岛的武功!”折扇倏地一张一开,朝那里的面门一拨,牵引对方的视线,扇头一指,立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对方的三处穴道,两处麻穴,一处死穴。
那女的如何容得牟宗涛向她丈大施展杀手?绸带矫若游龙,竟然使出了小花枪的招数,向牟宗涛的双眼刺来。牟宗涛张口一咬,折扇仍然向那男的点去。不料那女的绸带使得实在奇幻无比,牟宗涛一咬,竟是未能咬着。
不过那女子的绸带也未能刺着牟宗涛的眼睛,而是触及他的鼻尖,人中是身体最敏感的地方之一,牟宗涛打了一个喷嚏,真气泄了几分。
牟宗涛这一招是攻向那男子的三处穴道的,其中一处乃是死穴,那男子横掌护着死穴,另一处麻穴却给牟宗涛用重手法点个正着。
可是牟宗涛由于真气泄了几分,给他掌力一震,少阳经脉亦已受了微伤,不堪再战了。
那女的见丈夫疾退两步之后,突然呆若木鸡,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将他扶稳,问道:“你怎么啦?”牟宗涛趁此时机,早已逃之夭夭。
那男的自行解了穴道,说道:“没什么,可惜给这小子跑了。”那女的道:“谅他跑得未远,咱们追吧!”此时牟宗涛已经跑过了山坳,这几句话随风飘来,隐约可闻。牟宗涛也是不禁暗暗吃惊:“我用重手法点了他的麻穴,他居然能够马上通解。倘若给他追上,我可就要大大地糟糕了!”
其实那男的虽然能够自行解穴,但还是不能够马上施展轻功的。而且此处距离徂徕山不远,他还得提防给邙山派前往徂徕山的高手撞上,是以他的妻子虽然还想去追,他却是不能不有所顾忌,必须劝止妻子了。
且说金世遗听了牟宗涛所说的遭遇,说道:“据我所知,三十年前,有个阿刺伯的武学大师名唤提摩达多,曾与天山唐老掌门比赛攀登珠穆朗玛峰,结果遇到雪崩而亡。此人练有阴掌的功夫,听你所说,你所碰到的这对夫妇,那男的能够发出刚柔兼济的掌力,很可能就是提摩达多在中士的传人。”
说至此处,金世遗喟然叹道:“这许多武学高手,聚集中原,却给清廷网罗了去,只怕武林从此更多事了。”
牟宗涛心中一动,想道:“倘若只是那夫妇二人,金大侠不会用上‘许多’。莫非金大侠所揩的那许多武学高手,也包括‘扶桑七子’在内?”
牟宗涛正要动问,只听得金世遗已先说道:“牟先生,你可知道那两夫妇为何要把你当作敌人吗?”
牟宗涛道:“晚辈正是想不通其中的缘故,请金大侠指教。”
金世遗道:“说出来你不要伤心,我已碰上你的同门了,他们就是那两夫妇所说的扶桑七子了!”
牟宗涛大吃一惊、已经猜到了几分,颤声问道:“金大侠是在哪里碰上的?”金世遗道:“就是在小徒家中!”
牟宗涛虽然早已料到几分,但认金世遗口中得到证实,仍是不禁骇然失色,说道:“原来他们就是欧阳坚所说的那个什么萨总管请来的‘高手”竟然跑到江大侠家里去捣乱么?”
金世遗尚未知道欧阳坚的事情,仲长统和他说了,金世遗点了点头,说道:“恐怕正是这样。不仅他们,连你碰见的那对夫妇,也是和他们一党的。”
当下金世遗把昨晚与那七人交手的经过,特地为牟宗涛再说一遍,并且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牟宗涛听了,做声不得。
要知牟宗涛乃是一心一意跑到中原来寻访同门,希望能够复兴本派、重光门户的。却不料他的同门竟然投靠了朝廷,还与他所景仰的金大侠为敌,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金世遗安慰他道:“说不定他也是和你一样,从海外初到中原,对中原的局势太过隔膜,一时尚未分得清是非黑白,以致受了萨福鼎的笼络。如果你劝得他们及早回到正路来,这倒是功德无量呢!
牟宗涛道:“但愿如此。我也是想找着他们再说。”
金世遗道:“如果他们执迷不悟,反颜相向,那时你岂不是自投罗网?此事还当三思而行。”
牟宗涛道:“我们扶桑一派,先祖订下的戒律,是决不许戏害同门的。我想他们纵然误入歧途,这同门之情,总该还有吧?”
仲长统摇了摇头,说道:“老叫化见事见得多了,一个人如果利禄熏心,恐怕六亲都不认呢,不管你是什么同门不同门了。”
金世遗笑道:“仲帮主,你看人偏重于看他坏的一面,我少年之时也是如此的。其实坏到底的人固然不是没有,但更多的例子却是也有好的一面的。比如我的师父毒龙尊者就是如此。所以佛家说要普渡众生,儒家说要与人为善,都是同一个意思在这点上,我们是同意‘人之初,性本善’的说法的。”
仲长统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老叫化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依我看来‘人之初,性本善’的说法实是不能成立。人有各种各样的人,叫化子的儿子和做大官的儿子就决不一样,什么‘性善,性恶’根本就是糊涂的说法了。”
金世遗听了,也觉有理,但却笑道:“那人性难道就不会改吗?例如吕四娘也是书香世家,她也不是你们丐帮的好朋友吗?这又该怎么说呢?”
仲长统道:“那是因为清廷抄了她的家,她不能够安安静静地在家里读书做才女了,这才逼上梁山,和我们这一类人交朋友的。”
金世遗最尊敬吕四娘,听了心中还是不服。不过仲长统说的也是事实,金世遗一时无言可对,只可说道:“即使没有她爹爹这宗案件,我相信吕四娘也决不会在家里当小姐,终必要成为一代女侠的。”
仲长统道:“或许如此,但总有它的原因。无论如何,我不相信一个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是有条一种人性。”
公孙宏笑道:“你们似乎说得都很有理由,我却是越听越糊涂了。还是回到正题来吧。”对这个问题,其实大家都没有好好想过,也弄不清楚谁是谁非,因此只好劝他们暂停争论。不过,听了他们双方的理由,对大家也都有点启发。
金世遗一笑说道:“不错,从牟先生的事情一扯扯到了什么性善性恶,又扯又扯到了吕四娘身上,这真是离题万丈了。牟先生,咱们刚才说到哪里?”
牟宗涛道:“仲帮主担心他们不顾同门之义,加害于我。”
金世遗道:“那你打算如何?”
牟宗涛道:“我还是打算去找他们,就只怕找他们不着。”
金世遗道:“他们若是上了萨福鼎的圈套,当了他门客的话,你到京中,一定可以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金世遗想了一想,接着又道:“能够动得他们回头固然最好,但仲帮主的担心也不是过虑,应该有个防备才对,这样吧,我和你一同上京。”
牟宗涛喜出望外,说道:“不敢劳烦金大侠。”
金世遗道:“我并不是单单为了你的事情,我二十年没有回过中原,正想藉着上京之便,探访我的几位老朋友。到了京城,你可以用易容丹变化面貌去找他们,以免给那两夫妇认出,一有什么消息就告诉我,我自会见机而行。”
有金世遗相伴,等于是身边多了一个,可以保得万无一失的保镖,牟宗涛自是大喜过望,当下与金世遗约好了在北京相会的日期地点,便即告辞。
牟宗涛走后,金世遗问起二十年来武林的变化和抗清的情况。金逐流道:“好教爹爹得知,你的老朋友竺尚父已经做了西北义军的首领了。”江海天道:“还有小金川方面的义军首领萧志远也是一位好汉,不过,他是师父离开中原之后才出道的,你老人家恐怕还未知道吧?”
全世遗大为欢喜,说道:“二十年间,出了这许多武林新秀,当真是可喜可贺,更难得的是老朋友们也都是宝刀未老,正在于着轰轰烈烈的事业。”
金逐流道:“竺老前辈虽然放弃了西昌,但己在大凉山中建立了抗清的基业,根基是扎得更深了。慕华师侄正在那里做他的军帅呢。”
叶冲霄笑道:“他年纪轻轻,懂得做什么军帅?”
江海天道:“慕华很是不错,讲到行军用兵之道,我这个做师父的还远远不如他呢!四年前,他率领一支义军,解小金川之围,各路英雄,无不佩服。”
金世遗道,“冲霄,恭喜你有如此佳儿。逐流,你的辈份虽然是师叔,可还要好好地向你这位师侄学学呢!我看你的功夫虽然有些增进,但却还像顽皮的小儿,怎配做慕华的师叔?”仲长统笑道:“金大侠,你少年的时候,恐怕比你的儿子还更顽皮吧。”金逐流扮了个鬼脸,应了一个“是”字。
叶冲霄掩不住内心的欢喜,说道:“金大侠太过夸奖他了。这都是江师兄教导之功。”
江海天谦虚了几句,说道:“清廷把大凉山和小金川两地的义军当作眼中钉,现在正在阴谋对付竺老前辈。”当下把刚才从封子超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师父。
金世遗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该早日动身。”
金逐流道:“孩儿正想明白动身。”
秦元浩道:“我们也要回去复命,正好给你带路。竺老前辈这支义军已经转移到密林深处,外人是很难找到的。”他所说的“我们”,当然是包括封妙嫦在内。他们是早已在大凉山成了婚的。封子超很是欢喜,说道:“嫦儿,但愿你们早日成功回来。我这一生走错了路,只有希望你们替我稍赎罪过了。”
史红英早已和金逐流说好了一同去的,但在未来的公婆面前,却是不好意思出口。
李敦知道她的心意,说道:“史帮主,你放心和金大侠同去,帮中之事,有我料理,还有公孙舵主的照顾,想不至于出什么岔子的。”
厉南星和公孙燕也很想回到大凉山中和朋友们聚会,但因天魔教的余事未了,只好拜托金逐流先去知会一声。
金世遗想了一想,忽地笑道:“逐流,你和史姑娘名份未定,一路同行,恐有不便。不如你们就先行订了婚吧,待你从青海回来,我再到小金川主持你们的婚礼。”
众人轰然叫好,史红英满怀欢悦,颊晕轻红,低下了头。
谷之华解下了“霜华剑”,说道:“这是我师父给我的传家之宝,现在我给你当作聘物,也当作我的见面礼吧。”
“霜华剑”是吕四娘当年所用的宝剑,雍正皇帝就是给这柄宝剑杀的,是一把非常出名的宝剑。仲长统笑道:“到底是婆婆疼媳妇多些,这把宝剑,她连儿子都舍不得给的。”
江海天却笑道:“师弟有了玄铁宝剑,史弟妹也该有一把足以匹敌的宝剑才对。要不然岂不是要给他欺负。”叶谷中莲道:“师弟怎么会欺负史姑娘,你这话就先说得不对。”江海天一向不肯言笑的,此时为了讨师父师母的欢心,破例说起笑来,众人无不跟着大笑。
金世遗给他们主持了简单而又庄重的订婚的仪式,当晚重开筵席,群雄闹酒,一直闹到天光。
金逐流、史红英与秦元浩、封妙嫦两对小夫妻,天一亮也就与群雄告别,前往大凉山了。
一对是已经成了亲的夫妇,一对是刚刚订了婚的情人,路上自是有不少的睛天风光,不去细表。
这一日经过华山脚下,正是将近黄昏的时分。仰望高耸云霄的华山,只见那秀丽多彩的群峰,拥着茫茫滚动的云海,披着灿烂跳荡的流霞,在金色的夕阳中,赫巍巍擎天压地,说不尽的庄严气象,峭拔雄姿。秦元浩从未到过华山,不由得赞道:“古人说五岳名瓜首推西岳,当真是名不虚传。”
金逐流在名山脚下,也禁个住逸兴遥飞。说道:“我倒是到过两次华山,可惜都是匆匆来去,无暇一游。今晚咱们反正是要找宿头,不如就到清风观住一晚吧。漱石道人不幸身死,咱们也该去他的灵前上一灶香的。”
漱石道人是给阳浩假冒天魔教教主厉南星之名害死的,史红笑英想起了这件事情,也是很觉难过,说道:“不错,咱们那日无暇送葬,今日理该吊唁,不过恐怕还是没有时间去游览华山了。”
金逐流笑道:“‘召晓太华俯咸京,天外三峰削不成。太华峰头玉井迈,花开十丈藕如船。’这些古人描写华山的诗句,能不令人心向往之!三过华山,不识华山真面目,那也是一件憾事啊!咱们以后每天多走一程,明日痛痛快快游一天山吧。”
史红英笑道:“你用古人的诗句,把我也说得心动了。不过,还是游半天吧,留一些未尽的游兴,以待他日,岂不更佳?”
金逐流叹道:“你这话说得好,留未尽之情,回无穷之味,这正是人生最美的意境,半天就半天吧。”
于是一行四众,在晚霞夕照之中攀登华山,道旁怪石奇松,流泉山瀑,注目都是佳景。泰元浩赞道:“未到华山高处已是如入山阴道上,令人目不暇接了。”金逐流笑道:“似你这样游览,游个十天半月,恐怕都还不够。快点走吧,要不然半夜敲门,又要害得小道士担惊了。
到了清风观正是天黑时分。清风观的所在地“莎罗坪”也是华山一处名胜,据说是因为有一株西域种的莎罗树而得名的,金逐流道:“我爹爹说,这株莎罗树还是华山医隐华天风亲手从马萨儿国移植来的呢。莎罗树的树叶有股清香,是可以治病的。可惜漱石道人死后,华山医隐那着手成春的医术在中上早已失传了。”天色已晚,众人只好留待明日观赏,不便去敲门。
清风观的道士果然甚是吃惊,在门缝用偷瞧,待到看清楚是金逐流之后,方敢开门。
金逐流道:“那日的事情过后还有恶客来骚扰你们吗?”
那道士苦笑道:“这倒没有,不过,一次着蛇咬,十年见了草绳都害怕。说来惭愧,我们只是得到家师医术的一点皮毛。至于武功,却是连皮毛都未学到的。”
金逐流道:“有个好消息可以告慰尊师,尊师之仇,已经有人给他报了。”
道士大喜道:“多谢金少侠。不知家师的仇人,是否就是那个什么天魔教的教主厉南星。”他只道代他师父报仇的人是金逐流,金逐流自谦,所以不肯自己说出来。
金逐流笑道:“恰恰相反,给令师报仇的正是厉南星。但他可并不是大魔教的教主。”
道士大为诧异,问金逐流是怎么一回事。金逐流把阳浩假借厉南星名义,重开香堂,用毒药毒功要挟许多小帮会服从他,为了忌惮漱石道人能够治病救人,故而先下手把漱石道人害死。以及后来厉南星怎样揭破他的阴谋,废了他的武功等等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清风观的道士这才明白。
道士叹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未报,时辰未到。这话当真说得不错。阳浩这老贼虽然未死,但成了废人,亦足以一解我们心头之恨了。”
道士引领金、秦等人到灵堂上香之后,便给他们安排住所,两男两女正好分住两间厢房。金逐流与秦元浩抵足同眠,大家都不想睡觉。
两人谈古论今,说得十分高兴,不知不觉,已是将近三更时分。金逐流抬头一看,只见月明如镜,原来这一天正是阴历十六。
金逐流忽发奇想,说道:“古人秉烛夜游,认为人生乐事。其实烛光如何能比月光?今晚的月色这样好,若登华山之巅,观赏奇景,想必另有一番佳趣,是白天所不能领略的呢。”
秦元浩笑道:“我倒是想陪你的,但咱们悄悄地溜出去,却如何向她们交待?万一明早不及回来,她们更要担心了。”
金逐流道:“唤醒她们如何?”
秦元浩道:“你不想睡觉,人家不要睡吗?走了大半天的山路,她们也该累了。对不住,我可不能陪你发疯!”
金逐流笑道:“武当派的秦少侠,一结了婚就怕老婆,这倒是出乎我的意外。明天我倒想问一问封姑娘,问问她有什么御夫的本领,把你管得服服帖帖?”
秦元浩笑道:“待你结了婚你就知道了,这位史姑娘比妙嫦厉害得多呢!看你还能不能够像不羁的野马?”
正说话间,金逐流忽地如有所觉,侧耳细听,秦元浩道:“咦,这是虎啸吧?”原来他们隐隐听得似有一阵啸声。
金逐流道:“不像是虎啸,倒是像人的啸声。”
秦元浩道:“三更半夜,有谁上华山发啸?除非他也是像你这样的疯子。”
金逐流道:“你刚才不也是说想陪我游山么?难道你也是疯子?若是当真有人在此月明之夜,来此名山,呼唤山灵,恐怕还是世外高人呢!”
秦元浩忽然摇了摇手,说道:“别作声!”他的内功不及金逐流,要静听一会,方始听得较为清楚。
金逐流见地面有诧色,说道:“怎么样,听清楚了没有?”
秦元浩道:“咦,的确像是武功高明之士所发的啸声。”此时啸声已止,但山谷间的回声仍是隐隐听闻。
金逐流道:“拼着受她们明天责怪,我可是非出去会一会这位高人不可了。你不敢陪我,你就待在这里吧。”
秦元浩好奇心起,一拍胸口说道:“好,我陪你!也不管见不见得这个人,咱们在天亮之前一定回来,好不好?”
金逐流大为高兴,笑道:“我也不想累你做不成好丈夫,好,依你就是。”
他们是想瞒着史红英和封妙嫦二人偷偷出去的,不料一打开房门,只见她们二人已经是在院子里正朝着他们走来了。
金逐流又惊又喜,低声说道,“你们也听见了?”史红英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是不是准备出去看看?”金逐流道:“你有没有这个兴趣?”史红英笑道:“如果没有,我也不来找你了。”金金逐流道:“好,那么咱们悄悄过去,别惊醒了观中的道士。”
月夜下的华山果然是显得异样的清幽,别有一种朦胧之美。群峰宛似披上了一层薄雾轻纱,白云缭绕,浮沉峰头幽壑之间,构成了一幅美妙绝伦的图画,从莎罗坪出去,引领东望,隐约可见直插云霄的“灵芝石”和“玉女石”,这是华山西座有名的石峰,“灵芝石”上面广大,下面削小,数瓣合抱,好像一朵硕大无比的灵芝。“玉女石”挺拔秀碧,腰间白云围绕,更像一个风姿绰约,翠带飘摇的美人。
封妙嫦赞叹道:“这玉女石真是好看,真像是巧手雕成的美人。”史红英道:“灵芝石也是奇观。嗯,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华山群峰,许多都是酷似花的形状,纵目一览,就像百花盛开的样子。‘花’‘华’二字是相通的,华山之名为华山,想必是与它的形状似花有关。”
金逐流笑道:“元浩还怕你们瞌睡,叫我不要惊醒你们呢。”封妙嫦道:“好在红英姐姐听到那个啸声,叫我起来,否则就要错过这一生罕见的奇观。”金逐流笑道:“那么咱们即使碰不上那个人,亦不虚此行了。”
华山地形极为险峻,只有一条正路可以登山,这是在石壁间开凿出的山路——天险“千尺峰”。这条路长二里许,宽不过二尺,仅可容一人通过。沿途名胜颇多。有石阶二百余级,像一座大梯,重重叠叠扶摇直上,一直伸向云雾缥缈之中。向上看见一线蓝天;左右看见弥漫云气;向下看是幽暗不见底的深谷。封妙嫦、史红英虽然是身有武功的巾帼英雄,走在“千尺幢”之上,也不禁有点心惊肉跳。
金逐流道:“人称‘华山自古一条路’今日身历其景,果然是名下无虚,咱们若不是从这条路走,只怕再好的轻功,也是攀不上去。”
封妙嫦道:“咦,这右壁上还刻有字呢!”金逐流仔细一看,见是“脚踏实地,步步留神”八个大字,笑道:“这就是有名的‘回心石’了。有些人到此,就回心转意,不敢再往前去了。这个字想必是警告来游的人,经此险峡,须得特别小心的。”史红英笑道:“这八个字也正可作为立身处世的座右铭呢。”
谈话间一阵山风吹过,金逐流隐隐听得似有笑声。金逐流又惊又喜,说道:“不只是一个人,好像有几个人在上面谈笑。咱们赶快上去。”
史红英道,“且慢欢喜,也还不知是什么人呢?”金逐流笑道:“懂得在月明之夜来游华山的人,哪有是俗子凡夫的道理?一定是世外高人无疑!”
众人怀着好奇心理,加快脚步,走过了“千尺幢”,只见南北两峰,屹立天边,两旁乃是断崖绝谷,脚下云气弥漫,好像置身子无涯无际的太空,奇险已达极致。金逐流叹道:“古人描写华山的名诗,我还记得几句是‘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伸手摘星斗,吐气接太虚。’如今身临其境,果然是并不欺我!”史红英笑道:“也不免有点夸大吧?你伸手摘个星斗给我看看。”金逐流笑道:“读古人的诗词,哪有这样执着的道理?要领略的不过是他笔下的境界罢了。”
秦元浩道:“你们不必谈诗论词了,你看,那边真的是有人呢!”
金逐流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面是一条石梁,约有六七丈长,横架于两峰之间,宛如一座云海飞桥,“桥”的那边,有几棵参天的古松,松荫之下,隐约可看到有两个人,似是一男一女。月色朦胧,云气弥漫,古松苍郁,人影隐现。端的似是古人笔下的“空山高士图”。金逐流心里想道:“听刚才谈笑的声音,似乎不止是两个人。且过去看看。”
史红英见地势奇险,说道:“逐流,小心二些!”金逐流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是什么人。”他只道史红英是怕他失足,恃着轻功高妙,心里还在暗笑史红英胆小。却不知史红英叫他小心提防的是人,在这绝险之地,如果对方不怀好意,突然袭击的话,那可不是当耍的。但史红英也因为尚未知道对方是友是敌,却是不便说出口来。万一对方当真乃是前辈高人,可就不好意思了。
金逐流飞身一跃,跳上石梁,只见白云朵朵,从眼前飞来,又从脚下滑去,飘飘欲仙,不由得纵声笑道:“快哉,快哉!红英,不用害怕,你也来吧!”笑声未已,只见那两个人已经现出身形,也在向着石梁走过来了。男的三绺长须,女的鬓云高耸,大约都是四十开外的年纪,装束不类尘世中人,果然是山林隐逸。
金逐流朗声说道:“晚辈金逐流仰慕高贤,特来拜访。”
话犹未了,忽见那中年男子也是飞身一跃,跳上了石梁,笔直的向金逐流走来,说道:“不敢,原来是金大侠的公子来了。如此多礼,可是叫我担当不起。”
这条石梁,仅能容得一人通过的,那个人直走过来,竟无闪避之意。
金逐流大吃一惊,这才知道此人不怀好意,竟然是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此时金逐流正走到石梁的正中,两旁不能闪避,倘若回头走的话,转身之际,那人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把他推下石粱。而且那人是笔直地撞过来的,金逐流即使脑后长着眼睛,不用转身,便往后退,也是难逃这人的毒手!
金逐流怒从心中起,冷笑说道:“不敢有劳大驾亲迎,我自己过去就是了!”不退反进,也是笔直地撞过去,心里想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领能够把我挤下去!”
眼看两人就要撞在一起,一撞之下,势必是力强者胜,力弱者败。胜者固然难免受伤,败者则更将性命不保!或者同归于尽,亦有可能!
在这样情形之下,史红英、秦元浩等人想要援救亦是无计可施,禁不住失声惊呼。
这人是吃过金世遗的大亏的,看见金逐流毫无惧色的向他撞来,也是不禁心头一凛,暗自想道:“他是金世遗的儿子,武功想必非同小可,我与他硬拼,只怕未必就拼得过他。”
这人心念一转,立即便煞住身形,淡淡说道,“不敢当。”双掌合什,向着金逐流迎头一揖。
这一揖,表面看来是向金逐流施礼,其实是一招极厉害的杀手,暗藏着“童子拜观音”的招式。“童于拜观音”本是一招寻常的掌式,但在这人手中使出,却变化得非常巧妙,变成了一招使出意想不到的剑招,指尖代剑,指向了金逐流的丹田要害。而且在他合掌一揖之时,那股掌力也像暗流汹涌一样,向金逐流推压过来。
金逐流冷笑道:“阁下大多礼了!”双手虚抱。貌作答礼,化出了“拂云手”的招式,一拉一循,登时化解了那人的掌力,那人抬尖刺到,金逐流的柔劲突然变成了金刚掌的刚猛掌力,硬劈过去。那人连忙缩抬,“砰”的一声,与金逐流对了一掌,金逐流借着他的掌力,一个“鹞子翻身”,从他的头顶凌空飞过,到达了石梁的彼方,心中暗暗叫了一声“侥幸!”
本来这人的招数掌力都是古怪之极,中土所无的,金逐流幸亏曾见过他这一门的家数,所以才能够从容应付,否则鹿死谁手,殊难逆料。
那人得以与金逐流同脱险境,也是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当下跟踪过来,说道:“金少侠,好功夫!”
金逐流道:“你想必是扶桑七子之一了?”那人不禁又是一惊,赞道:“金少侠,好眼力!”心想:“他只接我一招,居然就看出了我的来历,委实是不可小觑了!”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想必是令尊曾对公子言及。我们领教过令尊的绝世武功,今日又得巧遇公子,真是何幸如之!”
金逐流冷冷说道:“那么你是有心和我较量的了?”
那人说道:“我是令尊的手下败将,本来不敢在公子的面前献丑,但公子若肯踢教,我倒是很想多个机会见识见识公子家传的绝世无双的剑法。”
这人说话谦恭,口气却甚狂傲,金逐流少年好胜,刚才又几乎给他挤下石梁,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即使对方不向他挑战,他也是要和对方较量的了。
金逐流拔出玄铁宝剑,说道:“扶桑岛的剑术,我也正想多点机会见识,请进招吧!”
这人看见玄铁宝剑黑黝黝的毫不起眼,倒是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此剑丝毫不露锋芒,必定有些古怪。”当下小心翼翼地使了一招“日出扶桑”,剑尖上指,轻轻抖动。
这是扶桑派剑术的“起手式”,也是一招试探对方虚实的剑术,极得轻灵翔动之致。金逐流赞了一个“好”字,也不使用什么招式,提起玄铁宝剑便劈下来!
这人看出玄铁宝剑非同凡品,但却想不到它竟是如此沉重,剑锋尚未接触,已是感到一股大力直压下来。幸亏他用的是试探对方虚实的剑招,一觉不妙,剑尖立即轻轻一点,斜跃三步。
金逐流这股大力给他卸去了一半,也是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此人的内功与牟宗涛不相上下,剑术的精妙只怕还在牟宗涛之上,幸亏我曾经和牟宗涛交过手,多少知道一点他这一派剑术的诀窍,否则恐怕还当真不易应付呢!”
这人斜跃三步,横剑反削,又是一招攻守俱妙的剑法,金逐流笑道:“我新创了几个招式,和贵派的剑意,倒似颇有不谋而合之外,请阁下指教。”
说话之间,金逐流已是唰唰唰的连环三剑,都是从扶桑派最精妙的那几招之中变化出来的新招,登时把那个人杀个措手不及,只好连连后退。
十数招一过,这人越发吃惊,暗自想道:“难道我派的剑谱业已落在他的手上。”要知他所得的本门剑术不过十之三四,如今发觉金逐流使出来的还在他精研过的剑谱之上,自是不免有此疑心。
这人的妻子看见丈夫堪堪就要落败,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拔出剑来,便即喝道:“好呀,你这小子偷了我派的剑谱,居然还敢在原主的面前卖弄,快快拿出来吧,否则你可休想我们放过你了。”
金逐流哈哈笑道:“可笑呀,可笑!”那女人道:“有什么好笑?”金逐流道:“数百年前,贵派是已分为三支,剑谱早已失传,无人得窥全貌的了。你们根本就没有一部完整的剑谱,我又从何处偷来?”
那汉子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那女人知道:“本派剑术精妙绝伦,你得的纵然只是断简残篇,也足以傲视武林,横行中土的了。可惜你今日碰上我们,偷来的东西总是要归还原主的,我劝你还是不要花言巧语,多方辩解了吧。”
金逐流本来想把牟宗涛的事情告诉这两夫妇的,但听得他这么一说,不觉心中有气,故意昂首向天,哈哈哈又再大笑三声。
那女人怒道:“你这小子又有什好笑的了?”
金逐流道:“我笑你们纵然不是井底之蛙,也是见识有限!”
做丈大的似乎比妻子有涵养得多,听了金逐流的话,倒是并不动怒,淡淡说道:“金公子何所见而云然,我们是井底蛙,难以自知,倒要请高明指教了。”
金逐流道:“高明二字,愧不敢当,但据我所知,中土武术,源远流长,即如贵派的始祖虬髯客也是从中土去的。千百年来,中土各家各派能人辈出,纵未必胜于前贤,但推陈之处亦属不少。其博大精深之处,实非浅学者所能窥其涯岸。你们夸称贵派的剑术精妙绝伦,言下大有蔑视中土之意。依我看来,只怕是所见未广吧?”
那汉子说道:“公子笑我们见识有限,那么请公子把中土的高明剑法,赐教几招,让我们开开眼界。当真胜得过在下,在下自然心悦诚服。”那女子也插口说道:“是呀,你既夸道中土武学高明,那又何必用我们扶桑派的剑法?”
金逐流笑道:“实不相瞒,我刚才使的那几招剑法虽然是从贵派剑法中变化出来,但也是我自创的新招,并非贵派原来所有。你们既不相信,我就用家传的几招粗浅剑法,和你印证印证,看看是否输于贵派?”
那汉子就是曾经用剑划破了金世遗的寒玉戒指的那个人,当时金世遗并不使用兵器,只凭弹指神通的功夫弹飞了他手中的长剑,是以他虽然败在金世遗手上,但对自己的剑法却还颇有自信,并不如何心服,当下想道:“金世遗的剑法号称天下无双,但我未曾见过,不知是真是假,以那日的情形而论,在剑法上我曾赢了他半招,不信他的儿子就能胜得过我?”于是说道:“好,只要你是用你本门的剑法赢得了我,我就拱手臣服!”
金逐流哈哈笑道:“那也不必如此!”当下把玄铁宝剑挽了一朵剑花,缓缓的向那人刺去。正是:
剑术通玄臻化境,岂知中土胜扶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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