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修绣春刀2（逃不脱的修罗场）

尸堆如山，血流漂橹，残阳铺洒在战场每一个角落，诡异的玫瑰血色笼罩之下，死亡的气息更为浓烈……影片一开始，《绣春刀2：修罗战场》就用最直观的画面，让我们对“修罗场”有了最形象的认识。在佛教传说中，修罗是半人半神的护法，为天龙八部之一。修罗有美女而无美食，帝释天有美食而无美女，互相憎嫉，经常战斗，每有恶战，总打得天翻地覆，故后世称战场为修罗场。

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明朝与后金政权爆发萨尔浒之战，明军5万余人全军覆没。面对尸横遍野、大雪纷飞的修罗场，幸存的沈炼、陆文昭感受到的是生命的微不足道和极度脆弱。他们亲眼目睹，数万条鲜活生命像野草一样被刈割一空；他们可以预见，被刈割的“野草”会悄无声息归为尘土，而不留下任何痕迹。“要想不这么死，就换个活法。”经过死亡的洗礼，陆文昭用一种令人心悸的平淡语气对沈炼说道。他们心里清楚，相较于萨尔浒，他们所置身的时空才是真正逃无可逃的超级“修罗场”。

八年后，曾经的边将沈炼、陆文昭成为“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卫，故事也正式拉开帷幕。剧中，每名锦衣卫身上都怀揣一本“无常簿”，用于审讯记录。“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顾名思义，无常簿就是用来催命的，锦衣卫也自然就是那令人谈之色变的无常鬼。断章取义、移花接木、无中生有，只要想置某个人于死地，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随意炮制出所需的口供，进而把谋逆、反叛、诽谤朝廷等所需的罪名随意安到异己者的头上。其时，正值巨阉魏忠贤专权，淫威高压之下噤若寒蝉，暴力挥洒之下腥风血雨，阴谋、背叛、屠戮，整个大明王朝沦为阴森可怖的修罗场、死斗坑。

任何权力都是一柄双刃剑，“无常簿”也是如此。当你把索命的绳索套向别人的时候，你的脖颈说不准此时也被另外的人套牢了。剧中，锦衣卫头目殷澄酒后兴起，调侃了魏忠贤几句，便被在无常簿上记下“妖言惑众、诽谤朝廷”的大罪，被逼自尽。在修罗场上，今天霍霍生光的“刀俎”，明天就有可能成为束手待毙的“鱼肉”。洞察这一点后，身为锦衣卫千户的陆文昭坚信，只有攀附到权力的更高层，成为游戏规矩的制定者，才能彻底摆脱被屠戮的命运，真正“换个活法”。为此，他把宝压在了信王朱由检身上，寄希望于“改朝换代”，以攫取更多的权力，获取更高的地位，从而高高在上，超脱可怖的修罗场。

然而，陆文昭最终失败了，而且败得一塌糊涂，他临死前的困兽犹斗，歇斯底里的悲愤嚎啕既令人悚然心惊又使人扼腕长叹。多年的忍辱负重、自污自贱统统白费，心中唯一的一点“念想”化为泡影，陆文昭的失败给人以莫大的悲剧感。陆文昭坦言，在自己身上，道义和气节的东西早已消磨尽了，对权力的追求是他活在世间的唯一“念想”。殊不知，对他的主子朱由检而言，为夺得帝位，道义和情感的东西泯灭地更为彻底，其人性也更为冷酷。在朱由检夺取帝位的“大棋局”中，只有自己是“执棋人”，其他人，无论是深爱自己的红颜知己北斋，还是死心塌地为自己充当卧底的陆文昭，都是自己手中的“棋子”，当弃之时要毫不怜惜地弃掉。

和陆文昭不同，主人公沈炼逃脱修罗场的方式有一种自我救赎的意味，是一种更高的心理层面的挣脱。身处锦衣卫这一“大染缸”，习惯了冷血杀戮，人性的沉沦是不可避免的。对很多人来说，既然所处的时代不能选择，就只好摒弃道德人格、灵魂情感，为了活着而活着。一开始，沈炼也是如此，为了生存和生活，他和身边其他锦衣卫一样，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杀人机器。不过，虽然良知被尘封在了内心的最深处，但在经意或不经意间总会闪烁出刹那的人性光辉。

请高僧超度自己的亡伴，使我们体味到这位冷血杀手悲天悯人的情怀；痴心丹青，又使我们感受到这位赳赳武夫的才子情思。一个可以被艺术打动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冷酷到底的嗜血者，因为他情感上有柔软的地方，内心深处也必然有太多的不忍。正是这种不忍，使沈炼无法眼睁睁看着心仪之人被同伴践踏，压抑已久的良知终于迸发。随着同伴被自己击杀，沈炼与自身所处的体制已发生决裂，与昨日的“旧我” 已开始切割，更开始了在心理层面挣脱修罗场的尝试。

对于剧中沈炼和北斋的一段情缘，很多人从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角度进行解读。这种解读实在肤浅得很，它矮化了沈炼的人格，进而忽视了这部影片思想的丰富性和深刻性。其实，对沈炼而言，和北斋之间更像一种单方面的精神之恋，换言之，在北斋身上寄托着他对所有美好情感的希冀。如此一来，与其说沈炼是单纯为北斋这个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不如说他是为自己心中苏醒的良知，为实现自我救赎，为在精神上挣脱可怖的修罗场而做一次困兽之斗。

“身处这个时代，我们无法选择，但人不能为了活着而活着！”在影片最后的鏖战中，血染全身的沈炼在内心最深处发出这样的呐喊。只欠一死，他便可浴血重生；只欠一死，他便可获取灵魂的涅槃；只欠一死，他便可实现精神上对修罗场的挣脱。然而，命运早在冥冥中注定，只欠一死的沈炼最终没死成，新登基的朱由检没有成全他，相反，又给诏狱中的他送去一身飞鱼服，把他重新拉回到修罗场。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既然尝试过、抗争过，总会留下心灵的痕迹。对沈炼而言，无论今后以何种心态重新打量他所处的修罗场，苏州城外的一位佳人都已把他记入丹青、留驻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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