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烈士父亲的感人事迹(一位烈士父亲的特别遗言)
2014年12月18日,当第二次来到陵园时,何爸爸远远地望着儿子的墓碑,却迈不动脚步。
“何爸爸昨天住院了!”上周一大早,战友高振东给我发来信息,还有老人在重症监护室的相片,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何爸爸,烈士何田忠的父亲。1979年2月20日,何田忠在边境作战中英勇牺牲。
因为种种原因,何田忠牺牲30年后,何爸爸才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找到儿子的墓地,一家人才得以相聚。
相聚已是阴阳两隔。那天,76岁高龄的老父亲,瘫坐在儿子的墓前,轻轻地抚摸着墓碑,泣不成声……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看你,儿啊,就让爸妈再多看你一眼。但只要身体还行……”烈士父母的痛断肝肠,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30年的绵绵思念,30小时的万水千山,30分钟的墓前相见……然而,看这一眼,可能就是最后一眼!那一天离别时,何爸爸将从老家屋前挖来的一棵柏树苗,栽在了儿子的坟头;这树苗,也立在了老父亲的心头。
五年后的冬天,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山东省拥军模范朱呈镕得知老人的感人事迹后,特意从山东临沂飞赴重庆,帮助他们了却再看儿子一眼的心愿。
2014年12月15日,我们几经周折才在一幢老式居民楼里找到何爸爸家。顶楼,六十来平方米,住着何爸爸一家三代五口人。原本的客厅,放着一张大床,挤在沙发和餐桌旁边,一台老式彩色电视机摆在双屉桌上。刚粉刷不久的西墙上,挂着两个整洁如新的画框,那是“自卫还击,保卫边防”的牌匾和烈士证明书。
儿子的烈士证明书,成为这个家最珍贵、最珍视的物件。
“田忠是我们全家人的骄傲!”那天,何爸爸拿出何田忠的立功奖章、证书及帽徽等遗物,和我们聊着过往……
何爸爸和何妈妈退休前都是普通工人,有4个儿子。老大和老三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陆续参了军,老二和老四在家打零工。
1978年初,20岁的何田忠提出要参军。考虑到已有两个儿子在部队,老两口极力反对。但没想到,一向懂事听话的何田忠,这次自作主张,偷了家里的户口本报了名。入伍后的何田忠训练积极刻苦,半年不到就当上了火箭炮班副班长。
1978年底,云南前线吃紧。不久,便开赴边境执行任务。1979年2月20日,连队攻打某高地时,何田忠奉命用火箭筒连续摧毁敌军两个火力点后暴露了自己,在敌倾泻而来的炮火声中,壮烈牺牲。
何田忠牺牲后,被追认为中共党员,荣立二等功,与和他同时牺牲的12名战友一起,埋在了云南屏边。而此时,远在重庆老家的何爸爸,正盼星星盼月亮地思念着儿子,等着儿子凯旋……
何爸爸没有盼来儿子的凯旋,等来的却是儿子牺牲的消息。当年4月12日,何田忠部队领导来慰问,何良英悲痛欲绝,从小与何田忠一起长大、关系最好的二哥何田钦,无法接受弟弟牺牲的事实,顿时精神失常了。时至今日,他都坚信弟弟还在部队。
儿子埋在哪儿?坟是什么样子?何爸爸只知道儿子埋在云南,其他一无所知。他不是没有寻找过儿子的墓地,但由于何田忠生前部队改编,撤编,他又不知道该从何查起;再加上何爸爸老两口相继退休、在国企工作的老大老三先后下岗,一家人忙于为生计而奔波,逐渐没有了时间和精力去寻找何田忠的墓地。
随着身体的每况愈下,能够在有生之年去儿子的墓前祭奠,成了何爸爸最大的愿望。
2009年5月,在重庆商报、社会好心人的帮助下, 二老几经辗转才找到了何田忠的墓地,踏上了扫墓之行。就在那天,老人道出了“有机会再看儿子一眼”的心愿。
“不能让烈士的父母伤心又寒心。”深受感动的朱呈镕提出帮老人圆梦。那天,担心老两口身体经不起长途奔波的朱呈镕,凑到何爸爸耳朵前问他:“我带你们再去看儿子,你愿意去吗?”
“我愿意!”何爸爸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身体能行吗?”
“我能行!身体好得很呢!”
得知将去云南看望儿子,何爸爸激动得一夜未眠。第二天十点的航班,何爸爸提前了整整四个小时到机场等候。
乘飞机,倒汽车,车行至云南蒙自境内,天就黑了。蒙自距离屏边近七十公里,计划住一晚再赶路,而何爸爸却坚持着:“我身体没有事,直接去屏边!”
2014年12月18日,我们早早来到屏边烈士陵园。一下车,远远望见儿子何田忠的墓碑,何妈妈三步并做两步走,三儿媳和朱呈镕拉都拉不住。而一路开朗乐观、走路虎虎生风的何爸爸远远地望着儿子的墓碑,却迈不动脚步,身体哆嗦着直往下坠,还是同行的朱武涛搀扶着老人来到墓前。
站在儿子的墓前,何爸爸沉默不语,抖动着身体,默默注视着墓碑。突然,他“哇”地哭出声,瘫坐在墓碑前,双手捂脸,嚎啕大哭……
“儿啊,我们又来看你来了。你也好好看看我们吧,你这一看啊,估计再也没有机会了……”二老的哭声在整个陵园回荡。
“小朱,大家都叫你朱妈妈,我今天也替幺儿叫你一声朱妈妈,是你让我又一次来看儿子,可我们还有一个愿望,想去儿子当年牺牲的地方,看上一眼……”何爸爸泪水未干,提出了一个让大家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要求。
“您儿子把生命都献给了祖国,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满足您的心愿呢!走,我们现在就去!”在历经9个多小时的崎岖山路后,我们一行人站在了何田忠当年牺牲的边境某高地,实现了二老埋藏在心底长达三十多年的愿望。
归程的路上,因看望儿子的急切,以及连续三天的奔波,来时精神十足的何爸爸再也挺不住了,一上车便靠在座位上沉沉地睡去。他睡得那么香,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和儿子见了面……
烈士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爹娘。这些年,有好多人始终关注、关心着烈士何田忠父母——
某部干部成蛟自打结识何爸爸后,每年都会拿出一个月的工资孝敬二老,还邀请他们到部队为官兵作报告,对官兵进行思想政治教育。他勉励官兵:“感恩不能等!烈士是我们战友,烈士的爸妈就是我们的爹娘,我们要竭尽全力地照顾好!”
原沈阳军区《前进报》社副社长孙永库、原武警某部干部胥得意、北部战区陆军某团高振东、某部政委焦玉庆、某部干部张玉新、陆军军医大学附属新桥医院医生孟召友、北京某教育集团英杰、“沂蒙新红嫂”胡艳红等越来越多来自五湖四海、互不相识的人,得知何爸爸的感人事迹后,都纷纷邀请二老到北京、长春、大连、丹东作报告,通过不同的方式,送上温暖关怀。尤其是孟召友,学校离二老的家近,每年都定期上门为老人检查身体。二老身体遇有不适,他还主动联系医院,全程陪同诊治……
“我们失去了一个儿子,却有这么多人一直在关心我们,帮助我们,让我们无以回报啊……”2016年6月9日,何爸爸受邀为长春某部官兵作报告。当天,恰逢维和英雄申亮亮烈士灵柩回国。在看完直播报道后,靠抚恤金生活的他当即拿出2000元钱,委托吉林省军区交给申亮亮的父母。他说:“我们也是烈士的父母,非常了解申亮亮母亲的痛楚,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她一定收下,也希望她坚强起来,保重身体,我们为有这样的儿子而感到光荣和骄傲。”
关心何爸爸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心理压力也愈加沉重,总说“受之有愧”。为了回报大家的关心,从未用过智能手机的二老学会了使用微信,每逢节假日,他们都会发信息送祝福。同时,他们还积极参加社会公益活动,传递正能量。
2016年春,得知吉林省军区与“沂蒙红嫂文化纪念馆”联合发起“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草鞋传•全国接力传递活动”,何爸爸何妈妈便主动要求参加。每到一站,他们都顾不上劳累,积极为官兵进行理想信念教育,还勉励官兵好好当兵,当精武标兵。就连一同参加传递活动的孙永库都感慨地说:“这两个老人的精神头儿,值得我这个六十多岁的人学习!”
前不久,正在陆军军医大学学习的高振东得知何妈妈生病住院,便积极发动同期培训班学员向烈士父母捐款3500多元;得知何妈妈生日临近,他还协调医院医护人员与培训班学员一起,在病房里为她举办了一个特殊的生日。
那天,何妈妈坐在大家中间,泪流不止,连连道谢;那天,医院领导郑重表示:将与何爸爸何妈妈建立对子,长期接力帮助。
话语掷地有声,行动立杆见影。前不久,何爸爸病重入院,医院领导关怀备至,研究拿出最佳的治疗方案……
“我知道我不行了,让大家都进来,我有话要说……”12月26日,躺在病床上,插着输氧管的何爸爸突然清醒过来,嚷着召集家人,要立遗言。
“我入党57年,一辈子接受党的培养,感受着党的恩情。我死了,不能给党组织添麻烦,更不允许你们向组织提任何要求。一是你们要替我向组织交纳最后一次党费;二是把儿子何田忠牺牲前的照片和烈士证照片放到我的骨灰盒里,我要和儿子在一起;三是你们任何人不能接受亲朋好友及社会好心人的任何慰问;四是再去云南屏边烈士陵园祭奠儿子的时候,带上我的一份遗物……”
何爸爸话还未说完,便陷入了晕迷。12月27日凌晨四点多,何爸爸带着对儿子的思念,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当天上午8时,84岁的何妈妈与全家人围坐在二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召开了简短而严肃的家庭会议,坚决落实何爸爸的遗言。何妈妈告诉子女:“你们爸爸的遗言,也是我的遗言。今后哪天我死了,你们也要按这个遗言落实!”
此时,千里之外的北国边关,大雪纷飞。我握着手机,读着老人的遗言,眼睛慢慢模糊,我仿佛看到,陵园那一排排一列列挺立的烈士墓碑前,身着戎装的士兵整齐列队,迎接何爸爸到来……
当得知找到儿子何田忠墓地的那一刻,二老泪不成声。徐元宾 摄
时隔30年后,看到儿子的墓碑,何爸爸泣不成声。徐元宾 摄
2009年5月7日,-何爸爸将老家带来的柏树栽在了儿子何田忠的坟头。徐元宾 摄
2014年12月23日,何爸爸拿出儿子的遗物,讲述儿子的过往。
何爸爸、田妈妈来到儿子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2014年12月18日,何田忠爸妈坐在儿子的墓前,泣不成声。
2014年12月18日,何爸爸在烈士名录上寻找儿子的名字。
2014年12月19日,何爸爸站在儿子曾经战斗过的边陲,亲切慰问老山主峰的守边战士。
归程的车上,连续三天的奔波,让何爸爸疲惫不堪。
某部士官家属艾碧,定期看望慰问二老。
2018年12月28日,陆军军医大学附属新桥医院官兵看望慰问何妈妈。
“烈士伟大,母亲光荣”。2016年6月9日,何爸爸何妈妈为申亮亮妈妈捐献2000元。
2016年6月9日,吉林省军区邀请何爸爸到部队开展主题党建活动。
何爸爸病重入院,陆军军医大学研究生院和附属新桥医院领导与何妈妈一同商议最佳治疗方案。
何爸爸清醒过来,向家人立遗言。
作者:蒋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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