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对曾国藩真实评价(谁给了曾国藩首次)

谁给了曾国藩首次“奇耻大辱”

o 薄文军

清朝中兴名臣曾国藩家族,据说跟南岳衡山有缘。为感谢南岳神明的庇佑,他们每年都虔诚地拜谒南岳大帝,还曾几次慷慨解囊向山上山下的庙宇捐款赠物。不过,如果曾家真的相信缘分,热衷感恩回报的话,他们更应该感谢一位姓“岳”号“衡山”的学官。或许正是这位“岳衡山”大人,彻底改变了“大界曾氏”家族的命运轨迹,成就了曾家的数代繁荣兴旺。

提督学政“岳衡山”

《曾文正公年谱》提到,“〔癸巳〕道光十三年(1833),公二十三岁。本年科试,入县学。时公名子城,提督学政为岳公镇南。”

岳镇南(1787-1844),字文峰,号衡山,山东省武定府利津县北岭庄(今属东营市利津县盐窝镇)人,南宋抗金名将岳飞后裔,清朝嘉庆十二年(1807)丁卯科举人,道光二年(1822)壬午恩科第二甲第五名进士。先后任翰林院编修、督察院监察御史、会试同考官等职。道光十一年(1831)五月,以江西道监察御史出任湖南乡试副考官。同年八月留任湖南学政,道光十四年(1834)八月离任。后历任巡漕御史、江西九江知府、江安粮道、浙江盐运使、甘肃按察使、直隶按察使、云南布政使等职。道光二十四年(1844),卒于云南布政使任上,享年58岁(虚龄,以下同)。

历史对曾国藩真实评价(谁给了曾国藩首次)(1)

岳镇南墓中出土的名章,阳刻“岳镇南”

历史对曾国藩真实评价(谁给了曾国藩首次)(2)

岳镇南墓中出土的名章,阴刻“文峰”

岳镇南以为官清廉、断案公允、性情耿介、才华横溢著称。但在他的家乡山东北部一带,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却是岳镇南慧眼识人、曾国藩知恩图报,两师徒“宦海情深”的感人故事。故事的大致情节是这样的:

少年曾国藩好学上进,成绩优异,但他某次参加科举考试时却被差役拒之门外。因为其父是个剃头匠,在当时属于“贱业”,曾国藩不能参加科举考试。此事正巧被时任湖南提督学政岳镇南碰到,他义正辞严地对差役说:我们为朝廷选拔人才,应该唯才是举、不问出处,岂能因为其父辈的原因而埋没人才。于是,曾国藩得以进科场参加考试,一路走来,最终金榜题名,跻身仕途。

后来,岳镇南因事得罪朝廷,被贬官云南,后又被朝廷斩杀。时间一长,头颅腐烂,其得意门生曾国藩为其铸造了一颗金头,与尸身一起入殓,同时购置了只有皇亲国戚才能使用的阴沉木棺材,并派人护送其灵柩回原籍安葬。按照当时惯例,运送灵柩的车辆不准进入沿途城池,需要绕道而行。曾国藩依靠个人影响力,知会沿途州县发现岳家的运灵车辆,一律开关放行。岳镇南的灵柩得以顺利运回家乡。

传说总是“易碎品”

岳镇南的故事被家乡人按照自己的话语体系传诵至今,一段时间里达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但仔细分析研究,会感觉这些故事多有值得仔细推敲之处。

一是曾国藩与岳镇南有多大交集值得研究。通过比对两人的履历可以发现,真正两个人物理空间比较近的时候其实非常少,且没有足够的材料能证明此间二人有过更多接触和交往。二是岳镇南对曾国藩进学究竟发挥了多大作用值得商榷。核心问题是曾国藩出身殷实人家,其父曾麟书是秀才和塾师,而不是什么“剃头匠”。所谓“剃头匠”的说法,可能来源于曾氏兄弟因在剿灭太平军过程中杀人如麻而获得的“曾剃头”的绰号。而即便曾国藩真的因为父祖操持贱业而被列入科举禁区,作为提督学政的岳镇南也没有权力让他破例参加考试。三是曾国藩早年参加科举尽管多次落榜,但还没到“屡试不第”的程度。按照《曾文正公年谱》记载,以及目前普遍认可的曾国藩出生年月来看,道光十三年(1833)曾国藩(时名曾子城)被录取为秀才时只有23岁,次年中举时也只有24岁,这个年龄在中式同年当中绝对属于年轻派。四是道光二十四年(1844)岳镇南客死他乡,曾国藩当时刚刚充任翰林院侍讲(从五品),仕途刚刚起步,人微言轻,经济拮据,根本没有太大能量关照岳镇南。

岳镇南、曾国藩生活的年代,官员之间通过诗文唱和联络感情仍属时尚。岳镇南存世诗文不多,难以考据二人关系。但曾国藩著作等身,其中提及的亲朋好友众多,同时也非常牵强地提到一些可以忽略不计的名字。有没有提及岳镇南呢?似乎没有。《曾文正公家书》《曾文正公家训》包罗万象,婆婆妈妈像记流水账,里边涉及迎来送往、婚丧嫁娶的内容很多。岳镇南病逝前后这段时间,曾国藩刚从四川回京,但也不厌其烦地在书信当中多次提到朋友陈岱云妻子去世的消息。但岳镇南去世的消息,他只字未提过。

师长过生日,下属和门生献寿联、贺诗在当时是一种风气。两江总督陶澍六十岁生日,时任浙江盐运使岳镇南就曾执弟子礼,献长诗《祝陶宫保师六秩寿百韵》。时任湖广总督林则徐也曾为陶澍献过《七律》30首。但我们似乎找不到曾国藩为岳镇南献过类似诗篇的迹象。。

曾国藩与刘坤一领衔主持编纂的《江西通志》,是同一时期各省《通志》的范本,但其中似乎没有提及已故九江知府岳镇南。既没有将其列入传记,也没有收录其诗文。从该志体例和收录范围来看,岳镇南的传记、诗文都是应该收录的。当然,编纂这部志书,曾国藩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最终自己也成为传主之一。

没有交集的“朋友圈”

一个好汉三个帮。封建社会混迹官场是需要有人帮衬的。许多人都喜欢经营自己的朋友圈。这个圈子里有对自己情有独钟的伯乐,有跟自己比肩的年兄年弟,有为自己抬轿子的后学晚辈。就像唐僧西天取经的团队。

历史对曾国藩真实评价(谁给了曾国藩首次)(3)

岳镇南给族中兄长题写写的匾额“南极星辉”

考察两个古代官员之间的关系,一是看他们的政治主张、施政方略;二是看他们的交际圈、人脉范围。如果两人不属同一个交际圈,那就看这两个交际圈有多大交集。现在看来,岳镇南与曾国藩年龄不同、籍贯不同、科甲不同,朋友圈交集很小。岳镇南比较重乡情、族情,往来比较频繁的多是些同乡官员。外地官员中,交往比较多或者说准备进一步深交的有陶澍为代表的湖南系官员(其中却似乎没有曾国藩的影子)。在满族官员当中,岳镇南交往比较多的是英和。英和是道光壬午恩科会试大总裁(岳镇南即于该科中进士),也是岳镇南在庶常馆时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曾为岳镇南家族题写过“进士第”牌匾。不过,英和也是宦海沉浮,自身难保,早在道光二十年(1840)就去世了。

历史对曾国藩真实评价(谁给了曾国藩首次)(4)

大学士英和为岳镇南题写的“翰林第”匾额

同样的格局,曾国藩在道光十八年(1838)中进士后,也是积极向该科的会试大总裁穆彰阿靠拢。在道光朝后期,穆彰阿作为首席军机大臣权倾朝野,门生故吏枝繁叶茂,曾国藩应该在很大程度上受其眷顾。

没齿难忘“四大堑”

深读曾国藩的著作,我们会发现尽管这里边没有提及岳镇南的名字,但并非完全没有提到岳镇南。

同治六年(1867)三月十二日,曾国藩在给其胞弟曾国荃的信中,回顾了自己平生遇到的“四大堑”:“余生平吃数大堑,而癸丑六月(咸丰三年六月被赶出长沙)不与焉。第一次壬辰年(道光十二年)发佾生,学台悬牌,责其文理之浅。第二庚戌年(道光三十年)上日讲疏内,画一图甚陋,九卿中无人不冷笑而薄之。第三甲寅年(咸丰四年)岳州靖港败后,栖于高峰寺,为通省官绅所鄙夷;第四乙卯年(咸丰五年)九江败后,赧颜走入江西,又参抚臬,丙辰(咸丰六年)被困南昌,官绅人人目笑存之。吃此四堑,无地自容。故近虽忝窃大名,而不敢自诩为有本领,不敢自以为是。俯畏人言,仰畏天命,皆从磨炼后得来。”

这封书信本来是曾国藩现身说法,劝慰曾国荃低调做人,淡定行事的,但也在无形当中倾吐了其个人胸中块垒。有人在曾国藩这封信中所提“四大堑”的基础上,归纳其平生遇到的“五大耻辱”。而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壬辰年发佾生,学台悬牌,责其文理之浅”。所谓“发佾生”,就是被罚充当文庙祭孔时的舞蹈生。而受罚的原因是自己的文章被学台指责为“文理浅”。这件事情应该对曾国藩触动很大,以致其在35年后依旧耿耿于怀,忿忿不平。

历史对曾国藩真实评价(谁给了曾国藩首次)(5)

曾国藩书信中的“四大堑”

那么,这位给了曾国藩首次“奇耻大辱”的学台又是谁呢?岳镇南。学台就是提督学政,是一省的文化教育最高长官,与制台(总督)、抚台(巡抚)、藩台(布政使)、臬台(按察使)属于同一系列的“别称”。 提督学政的另一个别称是“学使”。而就这段公案,另有近代作品《星庐笔记》称:“昔曾文正童试七次,乃得入学。一次,学使廖某斥曾生‘子城文理欠通,罚充佾生。’文正终身以为大辱,卒乃发奋学文,成为大家。”

所谓“学使廖某”,“学使”是真,“廖某”是讹。查阅相关史料,嘉庆、道光年间湖南学政没有姓廖的,而且岳镇南从道光十一年(1831)八月上任,到道光十四年(1834)八月离任,中间不会出现第二个湖南学政。所谓“廖某”,因为曾国藩从未提及岳镇南名字,《星庐笔记》的作者可能通过口耳相传记录了这个姓氏。而“岳”姓,在利津方言中读作“yào”。或许岳镇南自称“yào某”而被听成了“廖某”。这些细节倒也没有过度研究的必要,关键是道光十二年(1832)的提督湖南学政(学台、学使)就是岳镇南。

终生难见“泯恩仇”

孔子教学讲究因材施教,“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子路和冉有向孔子请教同一个问题,得到的是不同的答案。而且,子路作为孔子座下大弟子,没少受老师的抢白、呵斥,甚至咒骂。但孔子与子路的感情却是历久弥深、牢不可破。

然而,22岁的文化青年曾子城,既不是10岁的孩童,也不是心理强大的子路,他把一省教育行政长官的批评告诫或者玩笑理解为耻辱。或许,对许许多多的童生、秀才,甚至贡生、举人看来,老师和教育长官评价自己的作文,那根本不叫批评。而被安排担任“佾生”也是对高分落榜生的一种关照。前者不是“责”,后者不是“罚”。但曾子城不这样理解,在他眼里,这就是对他自尊心的无情践踏,这就是令他终生难忘的奇耻大辱。由此,他知耻而后勇,更加孜孜不倦、夜以继日,愈挫愈奋、屡败屡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第二年以一篇题为《何谓也,子曰不然》的文章,赢得考官“理直气壮,色正芒寒,衍一脉之薪传,丧千秋之奸胆”的高度评价,顺利进学。第三年,以全省第36名的成绩高中举人,然后更名“曾国藩”,踏上了进京赶考的征程,连续参加3次会试,终于金榜题名。此后,他似乎再没主动提到过那位羞辱他的学台,也没有提到那位以高调评语识拔他的学使。

道光十三年(1833)湘乡县试,决定录取曾子城(曾国藩)的湖南学政是谁?岳镇南。“好人”“ 坏人”全让他一个人做了。曾子城被罚充当佾生,而次年《何谓也,子曰不然》的考题偏偏出自《论语·八佾》,这是一种机缘巧合呢?还是一种用心良苦的暗示?我们不得而知。在曾国藩眼中,岳镇南是恨铁不成钢的伯乐?还是尖酸刻薄的“毒舌”?我们无从知晓。但从他给弟弟曾国荃的书信里,我们似乎读不出友善、读不出弟子礼,读不出韩信赠金“恶少年”的慷慨大度与奔放豪迈。

《曾文正公年谱》是他人之作,而且是曾国藩去世之后的作品。作者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时公名子城,提督学政为岳公镇南”,把许许多多的过往轻轻带过,一种价值指向却是力透纸背,实在是微言大义的“春秋笔法”。

(作者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黄河口地域文化研究学者、资深媒体人,著有地域文化书《穿越黄河口》《黄河口旅游文化》《东营进士全传》《黄河口抗日战争史》等,主笔《垦区——山东战略区的稳固后方》《沧海桑田黄河口》《印象垦利》《垦利文化通览》《东营旅游》等图书,主持和参与多个大型展览馆展陈大纲及内容撰稿工作。参与编写《东营市志(1996-2013)》《东营图志》《山东区域文化通览·东营卷》《黄河口特色旅游文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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