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飞行员(受伤飞行员迷失森林)

试飞员是距离天空最近的人,也是和平时代距离死亡最近的人。徐勇凌便是这样一位空军试飞专家,他是国际级功勋试飞员,中国试飞员学院特聘教官和歼-10飞机首席试飞员,也是中国唯一两次跳伞脱险并继续飞行的试飞员。

徐勇凌1962年出生于杭州,从小他便立志成为一名飞行员,高中毕业时参加招飞考试未能通过,他竟将大学所有志愿全部改为了北京航空学院。1984年7月,空军在北航招生时,徐勇凌再次报名,这次他如愿以偿地进入空军第六航空学校,成为空军第一批招飞的大学生。

失落飞行员(受伤飞行员迷失森林)(1)

年轻时候的徐勇凌

凭着对飞行事业的热爱和极高的天赋,徐勇凌很快从众多学员里脱颖而出,航校教员对徐勇凌的评价是:“一块飞行的好料!”1986年6月,他成为几十名招飞飞行员里,最终得以毕业的3名学员之一。

随后的飞行训练中,歼教6和歼教5的所有飞行科目,徐勇凌一直都是第一个放单飞的学员,飞行天赋可见一斑。不过,接下来这件极具传奇色彩的飞行历险,却是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经历。

1986年11月,徐勇凌来到云南元谋县的空军某训练基地,在这里他的飞行技术提升得很快。1987年2月19日这天,徐勇凌要飞双机超高空超音速编队,这也是他第一次飞这个科目。所谓双机超高空超音速编队,是指2架歼6爬上10000米高空进行编队然后超音速飞行。

当时歼6徐勇凌只飞了20多个小时,但团长和教员依然对他充满了信心。早上8点,徐勇凌驾驶歼6起飞,他是编队中的第三号机,他们的编队在空中平稳地飞行,很快爬升到10000米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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歼6战机

徐勇凌在座舱里,做好一切准备,屏住呼吸等待前方长机机长——朱广才副团长的口令。“300准备超音。”耳机里传来长机的命令。

“300明白。”(300是徐勇凌战机的编号)徐勇凌迅速地回答并进行加速。

超高空超音速编队飞行,难度和危险性比较大,每架战斗机要以超过1.2马赫的速度飞行,也就意味着编队里的每架飞机的飞行速度都超过1000公里/小时,此时即便有微小的速度差别,极有可能造成双机距离发生变化而产生撞机危险。

“360开加力。”徐勇凌的耳机里又传来了一个口令。

在编队飞行中,每个飞行员都能听到编队里所有人员与指挥员的对话,但飞行员只需要执行针对自己战机编号发出的指令。此时空中还有其他机组进行超音速编队的训练,而这个口令正是其他长机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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歼6双机编队

这是徐勇凌第一次进行超音速编队飞行训练,精神高度集中的他听错了口令,却把360听成了300。

“明白。”徐勇凌响应命令,立即打开了发动机加力!可事实上他所在的编队都还没进入动作,于是徐勇凌的歼6猛然加速,竟向前方的长机直直地飞速撞了过去!

长机在徐勇凌眼里逐渐变大,此时在这个极短极短的时间里,想让高速飞行的战机减速或者改变方向已非常困难,两架战机距离急剧减小。在与长机相撞的瞬间,徐勇凌仍试图极力推杆,想从长机下方冲过去,可为时已晚。

只听一声巨响,徐勇凌的战机从下方狠狠撞向长机,剧烈的撞击使得座舱里瞬间地动天昏,到处弥漫着尘雾。徐勇凌的战机在空中快速旋转起来,由于失重,他被悬空抛在了机舱盖上,机舱里开始冒出白烟,他在机舱看外面则是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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歼6战机

徐勇凌只觉得两眼冒金星,迅速操纵着驾驶杆试图把飞机控制住,哪知道,驾驶杆竟毫无作用!战机正急速下坠,徐勇凌知道飞机已经没救了,必须立即跳伞!可这时他还处于悬空状态,根本找不到弹射把手,危急时刻,他用脚勾住脚蹬带,勉强将自己重新固定回座椅上!

然后徐勇凌猛拉弹射把手,“咚”的一声,他被弹了出去。出舱的瞬间,徐勇凌脑中一片空白,他当场晕了过去,几秒的冷风一吹,他又醒了过来。这时他发现自己身体正在打转,而降落伞居然没有打开!他再一看手上,竟还紧握着桌椅把手,他还和座椅一起在空中漂浮!

座椅不丢降落伞无法打开,徐勇凌迅速丢掉座椅,却发现降落伞依旧没有打开!徐勇凌向大地看去,大地扑面而来,心中顿时涌一股绝望,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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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员在跳伞

原来,徐勇凌背负的降落伞带有自动开伞和手动开伞两套启动机构。按程序设定,自动开伞机构的启动高度应在4000米左右。这就意味着,徐勇凌还需要以60多米/秒的自由坠落到4000米高度才能打开降落伞!

由于重力加速度的关系,飞行员在高速自由落体过程中,强烈的气流会对飞行员的冲击可能造成肢体和面部严重损伤。徐勇凌只得想办法手动开伞,此时他的脑袋还非常清醒,他想起还有一个备用开关,他摸到伞包用力一摁,降落伞终于打开了!

从空中8000多米飘到地面大概用了两分多钟,这段时间徐勇凌心情非常沉重,他不知道被撞的长机朱副团长现在怎么样了。等降落伞打开后,徐勇凌就在空中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其他打开的降落伞!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东西“哧”的一声从徐勇凌身边不远的地方,直直地掉了下去!是朱副团长!伞没打开!徐勇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里万分焦急!等了几秒钟,只见黑点开出了白花,徐勇凌这才确定朱副团长的降落伞已经打开,心里这才稍稍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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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军飞行员在跳伞

徐勇凌又控制降落伞向朱副团长的伞飘去,不过,因为高度、风向和风速都不一致,两人的降落伞反倒越飘越远。事后徐勇凌才得知,两人的降落地点相差了13公里!随着高度的不断下降,徐勇凌可以看清地形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即将降落的地点是一个陡峭的山坡!

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落在陡峭的山坡上就需要注意降落姿势和落地方法,如果不注意,落地时堪比从2楼跳下来的冲击力,很容易摔断腿!在落地前,徐勇凌按照降落要领,双腿蜷曲,做了一个规范的缓冲动作,因此没有受到重伤!当时徐勇凌处于应激状态下,没有感到疼痛,实际上他的腿部和脚踝受了伤。

徐勇凌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发现表盘已经砸碎。从伞里钻出来后徐勇凌这才发现,他落地的位置距离山顶还有50多米远,坡度大概60度。徐勇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位置十分险恶,落地时稍有不稳,就会掉到山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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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勇凌落入深山的原始丛林

此时第一个要做的是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求救。于是徐勇凌决定爬到山顶,居高临下查看自己所处的位置。按规定跳伞后要带上伞包,但徐勇凌考虑到这是丛林地区,背上这么重的伞包可能会严重消耗体力。于是他先放下伞包,做好记号后向山顶爬去。

等他爬上山顶向四周一看,竟绝望地发现,方圆50公里内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全是一望无际的连绵起伏的山脉和原始丛林!事后徐勇凌才知道,这是云南元谋的原始森林,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

徐勇凌有些绝望的下山,又爬上另一座矮一点的山,想再次确定方位,但他看到的除了山包还是山包!他只能沿着山脊,向着太阳偏左的方位走去。山外在哪里?他要往哪里去?他都不知道。他只是利用军事地形学,确定一个方向一直向前走,这样至少能少走点弯路。

失落飞行员(受伤飞行员迷失森林)(8)

试飞专家徐勇凌

可走了3个小时后,依旧是荒无人烟。徐勇凌没有水,也不敢随便喝山里的冷水,事实上他一路上没有遇到有水的地方。徐勇凌不得不继续向前走,这是一段漫长、令人绝望的行程,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行走,每一分钟都是期待,每一分钟都是绝望。

按照规定,飞行员在飞行之前不能吃得过饱,而翻山越岭6个小时,徐勇凌早已饥渴难耐,体力严重透支。随着太阳西下,气温慢慢开始下降,徐勇凌心中再次升起恐惧和绝望。如果在太阳落山还走不出丛林,他就要在野外过夜!

当时白天的温度是15摄氏度,如果露天过夜,尚且不说猛兽出没,夜晚的温度肯定是零摄氏度以下,徐勇凌没有带任何御寒衣物,也没有食物。第二天有可能得肺炎或被冻伤,而当时徐勇凌的面部已被冻伤,腿也受伤了,急需要处理。

如果再不走出深山,那就非常危险了,可能连命都保不住,想到这里,徐勇凌感到深深的绝望。走了近8个小时,原始丛林似乎没有穷尽,徐勇凌已经迷失了方向,又想到因自己的失误摔掉两架飞机,朱副团长也掉落原始丛林,他的心情更加沮丧和沉重,干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叹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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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羊小男孩

这时徐勇凌突然发现,地上不远处有一根1米长的棍子,看起来像是用柴刀砍过的。肯定有人!徐勇凌兴奋地爬起来,又往前面走了几步,恰好看见有2只小羊!徐勇凌嘶哑着嗓子喊:“有人吗?”

只见一个大约9岁左右的放牛娃,从荆棘丛后面好奇地探出头来张望,从着装来看是一个彝族孩子!徐勇凌走近一看,小孩趴在荆棘后面的一块石头上正在写作业!

徐勇凌问道:“小同学,你能不能带我到村里去?”但对方却摇了摇头,听不懂他说什么,还咿咿呀呀回了几句话。徐勇凌也听不懂小男孩说的什么,心想他可能听不懂汉语,于是就把小男孩的笔记本和铅笔拿了过来,在上面写下“请带我到村公所”。

男孩用力地点点头,随后把放羊杆和两只小羊都扔在一边不管了,带着徐勇凌就往外走。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七弯八绕的总算走出丛林,徐勇凌心中暗暗感到幸运,这路如果自己单独走,还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从丛林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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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勋试飞员徐勇凌

小男孩先带徐勇凌来到他家,这是一座土坯房,尽管两人语言不通,但男孩非常聪明,他看出徐勇凌惨白的脸上到处都是血口子,就用手势比划询问。徐勇凌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他用手指着肚子,又指指嘴。

小男孩心领神会,卷起衣袖开始做饭,他先拿出两个鸡蛋先炒了下,然后又把糙米饭倒进锅里,五六分钟就做成了蛋炒饭!虽然云南的早稻米很硬,但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徐勇凌长舒一口气,狼吞虎咽一口气就吃完了。他说,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蛋炒饭!

吃完饭男孩又端来一碗水,让徐勇凌上床休息,自己则跑出去通知村里人。徐勇凌在男孩家一张老式木床上倒头就睡,大约过了15分钟,男孩叫他去村公所。哪知道,徐勇凌一进村公所大院,竟发现院子里站满四五十个彝族老乡,老乡的手里挎着篮子,篮子里面有西瓜、苹果、梨,还有馒头和鸡蛋。老乡们听说一位飞行员从飞机上掉下来,都来慰问。

失落飞行员(受伤飞行员迷失森林)(11)

蛋炒饭

徐勇凌非常感动,他跃上门口的台阶,想要给乡亲们表示感谢,却发现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徐勇凌通过村公所的电话与部队取得了联系,徐勇凌这才知道,朱副团长才落地半小时就被当地农民救走,现在人没大事。

一个小时后,徐勇凌的一位战友开车过来,沿着盘山公路到达村里,村里人纷纷打着火把把徐勇凌送上车。到了团里,徐勇凌立即被送往医院,他到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望朱副团长。只见朱副团长脸部、眼部和腿部都受了重伤,徐勇凌自责的痛哭道歉,朱副团长和他的爱人不但没责怪他,却反倒安慰起徐勇凌来,这让他非常感动。

徐勇凌匆匆离开小山村后,甚至没来得及问自己的救命恩人叫什么名字,他只是听村民们在聊天时说那个村子叫雷稿村,他想当然认为当地村民都姓雷,在他心中,称呼那位放牛娃叫“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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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勇凌与“小雷”重逢

回到部队一个多月休养后他再度驾机起飞,由于训练紧张,他抽不出空来去看小雷,而三个月后徐勇凌突然被调离元谋,从此没有再回来过。服现役时,由于涉及保密问题,不方便公开寻人,直到2016年1月,徐勇凌退休后,他立即在微博上发布了寻找小男孩的求助信息。

此信息经过转载,引起了空军和云南元谋县政府的重视,2016年5月,他们终于找到了雷稿村。雷稿村地处滇中高原北部,紫外线格外强烈。山高陡峭,几乎没有树生长,导致山石滚烫,稍不留神就很可能摔下山崖。

不过这个村里几乎全是尹姓村民,没有雷姓。经村里60多岁老人回忆,确实有一个小男孩救过一名飞行员,他的名字叫尹正海,他就是徐勇凌要找的“小雷”。当年的放牛娃,现在已经是两个女儿的父亲,家中院子里养着鸡鸭牛羊,还有崭新的农用车,日子过得还不错。

失落飞行员(受伤飞行员迷失森林)(13)

徐勇凌与尹正海深情相拥

尹正海回忆了当时救飞行员的情形。1987年2月的一天,他正在山里放羊,突然听见有人大喊一声,他抬头一看,才发现一个身穿绿色衣服且脸上受伤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尹正海虽然是彝族,但自小说汉语,在学校里也学习汉语。不过他当时和受伤飞行员说了几句汉语,可能是口音太重的缘故,对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随后他带领飞行员走出了大山,又看飞行员又饥又渴,还给他用剩余的米饭做了蛋炒饭。

饭后他就带着这位飞行员赶到了村公所,当时由于军方已通过村里寻人,许多村民得到消息,纷纷拿着水果和馒头迎接飞行员,这时候尹正海才知道自己救的是一个大人物。后来,尹正海还和女儿说过救飞行员的事,但两个女儿听说都哈哈大笑,说他在吹牛,从此以后他就很少与家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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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勇凌与尹正海一家人一起吃饭

救命恩人找到后,徐勇凌心里非常激动,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在此前的30年里,每到2月19日这天,徐勇凌就会想起小雷,如果没有他,徐勇凌可能已在深山里受伤迷路直至丢命,他无时无刻不想来报答这一饭之恩。

2016年6月4日,徐勇凌一路坐飞机、坐大巴、再转牛车,马不停蹄直奔雷稿村,村民们热情地为徐勇凌一行引路。穿过一条小溪,爬上一处高坡,徐勇凌看见一座独立的院子,远远瞧去,一名个子不高但很结实的中年汉子正在路口——他就是尹正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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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飞专家徐勇凌

久违的见面终于到来,两个人来了一个紧紧的拥抱,两个汉子的手也紧紧握在了一起,眼里流下激动的泪水。徐勇凌手里拿着歼10战机的模型,正是他要送给“小雷”尹正海的礼物(他依旧习惯叫他小雷)。

两人坐在小院里畅聊,“小雷”依旧那么朴实、憨厚,徐勇凌给尹正海写了一幅字,开头是一个“正”字,结尾是一个“海”字,连起来刚好是救命恩人的尹正海的名字。徐勇凌将字送给尹正海,既是赞美他正气如山,也是赞美军民一家人,情深似海的鱼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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