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学校表演(他们的童年在杂技班里)
△ 8月1日,河南省濮阳县张挥公园内,“濮阳市艺术公益培训基地”。6岁的二虎正在练习压腿,他是这里年龄最小的。
文中小孩姓名均为化名
文中照片拍摄地均为河南“濮阳市艺术公益培训基地”
32个孩子,从6岁到17岁,都投奔到河南省濮阳县南环的张挥公园里,他们被收留,免费学杂技。
当同龄的孩子捧着Ipad、吃着零食在父母面前撒娇时,这些孩子正在日复一日地练着压腿、空手翻,韧带被过度地拉伸之后,他们,也在寻找可以伸展的未来。
濮阳是著名的杂技之乡。公办、民办、大大小小的杂技班子不少。大的团队在外演出,小的接接县里的开业庆典、村里红白事。如果家中孩子念书不行,除了外出打工,送去练杂技的并不少见。
△ 7月31日早晨,几名学员在练习基本功“倒立背靠”。
△ 7月31日早晨,女学员正在压腿。
△ 7月31日早晨,三名学员正在压腿。
从周一到周六,早晨6点起床热身,上午8点到10点半、下午3点到5点半练习基本功。按照自身条件与训练强度的不同,孩子们分成三拨。
二虎被排在年纪最小的一组,每做完一个后滚翻,在得到教练的回应与表扬后,转身蹦跳着准备下一次动作。
△ 8月1日,二虎正在练习压腿,腿部有许多蚊子留下的痕迹。他刚来一个月,韧带还没完全打开,压腿时哭得龇牙咧嘴,但还是跟着老师数完了20个计数。
△ 7月31日上午,二虎正在队列里练习基本功。
△ 7月31日上午,学员们正在练习“劈腿”。叫喊声最大的,是底子最薄弱的一组,两个老师分别压着两条腿,开韧带。
他们的东北侧,是训练一年以上或基本功扎实的哥哥们,13个人,列队踢腿,脚比头高。
20分钟里,一圈圈轮流前空翻不停歇,每个人的背部都在阳光下被照得油亮。
△ 7月31日早晨,学员们正在练习基本功踢腿。
△ 7月31日上午,一名孤儿学员在练习空翻。
△ 7月31日上午,学员们正在练习弹跳力。(前景男孩为孤儿)
△ 7月31日上午,一名练习弹跳力的孤儿学员直跳得肚子痛,仍然坚持训练,直至结束。
△ 7月31日上午,一名孤儿学员在压腿,疼痛让其嘶喊落泪。
△ 8月1日,学员们正面向大树练习基本功。最下面的要顶起上面两名男孩,因为保持时间长,小男孩边哭边坚持。
7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则开始练团体杂技项目,他们上过电视、出过国,在各地接演出。
△ 7月31日上午,学员在老师的帮助下学习高脚独轮车。
△ 7月31日上午,学员在练习演出节目。
△ 8月1日,学员在练习“帽子戏”。
△ 8月1日,学员们正在练习演出节目。
“自己练的功夫别人拿不走”
39岁的刘甫负责教导底子最弱的孩子们练功。正值中年,他身形发了福,眉头不由皱出川字,嘴巴抿成一线,仔细地盯着每一个动作。
3年半里,刘甫收留了32个孩子练杂技,家里条件都不好。其中有孤儿、有父母离异的、还有家里贫困照顾不及的。他说,村里开了孤儿证和贫困证的,一分不要。
△ 7月31日上午,刘甫正在帮助一名学员练习下腰。刚开始的时候,只有六七个孩子跟着他,渐渐地,周围村镇知道刘甫能免费教孩子杂技,吃住不收钱后,更多的娃被送来了。
身体筋骨条件不是刘甫选择是否接纳孩子的标准,头两年,他收了几个智力发育不足,走几步路都要摔倒的男孩,现在练得跑步翻跟头活动自如,“就算以后做不成杂技,会正常行动,能给人看个大门也行啊”。
△ 7月31日晚上,宿舍里,一名聋哑杂技演员边吃饭边和同伴交流。(小女孩除外,两名大的是聋哑人)
刘甫回忆起接收这些孩子时他们的样子,走在两个极端上,要么不和人说一句话,要么抽烟打架不服管。
他懂得孩子们内心的敏感,“虽说年龄小,可他们每个人对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都知道。”
让他难以释怀的一个场景是,当他和孩子们讲“自己练的功夫别人拿不走”时,很多小孩都掉了泪。
△ 7月30日傍晚,一名女士正送二儿子返回杂技训练基地,她的大儿子和三儿子走在最前面(左前方三名儿童都是她的孩子)。
刘甫和妻子孙晓燕也是白手起家。13岁起练杂技,从一场一人30元到一场200元,到后来自己带着团队包场接活儿,家底渐渐厚实起来。2011年,刘甫因酒后个人问题被判入狱三年6个月,2014年1月,提前9个月获释。
出狱后的刘甫没有了曾经的年少轻狂,就像变了个人。当他和妻子说了自己的想法后,不仅家人不理解,身边朋友也疑惑:一个自己犯过事儿的人,还主动去教育别人?操闲心。
但彼时的刘甫早已下了决定。从2014年2月起,他免费接收了第一个孩子。
△ 7月31日傍晚,结束一天的训练后,刘甫的爱人孙晓燕正在给大家鼓劲儿。
每年请教练、厨师、伙食等费用加起来要十多万。
刘甫带专业团队接活动,自己做统筹主持,妻子开了一家养生理疗馆。一年下来,两个人在濮阳能挣三四十万。他们还开了一家公司。利用这些收入,补贴教孩子练杂技的开支。
连着刘甫的大儿子在内,7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已经开始练团体杂技项目,上过央视,在全国各地接演出。
△ 7月31日上午,刘甫的大儿子(腾空的)正在练习演出节目。
名气大了,争议也多了。
一个老板开业请他去演出,席间半开玩笑,说他装。也有人背后议论他收这些孩子就是为了留着给自己赚钱,“你来养五年试试,再说挣钱的事”。
△ 7月31日上午,一名前来学习新节目的学员正在练习。(她是需要缴费的)
让刘甫最担心的,还是这30多个孩子的安全问题。“我现在有自己成熟的团队赚钱,可要真有一个孩子出啥事儿,这群娃们就全完了,他们能去哪儿?”
他曾想给每个孩子上份保险,但由于练杂技危险系数高,没有办成。他只好寄希望于孩子的监护人给自己孩子买一份。
△ 8月1日,学员们正在练习基本功。
如师如父
大多数时候,每餐只一个素菜,孩子们一周吃一次肉。厨师记得,最近他们吃得最好的一次,是县里国土资源局献爱心,带来了烧鸡、火腿、红烧肉。
这样的伙食,被有的家长认为“还不错。”孩子们也没抱怨。“俺奶做的饭,还没有杂技班里做得好吃。”有孩子半个月回趟家,留一晚上就闹着要回来。
△ 7月30日,厨房内,两名学员正在帮厨。
△ 7月30日,厨房里,学员们排队打饭。
△ 7月30日,当天的晚饭是韭菜鸡蛋、米粥和馒头。
△ 7月30日,学员们三五成群在一起吃晚饭。
西南边上简陋平房几间用栏杆围成小院,本是张挥公园里一户农家乐,生意不好,老板把屋子免费供给刘甫,让孩子们居住。
门帘子是破的,屋顶大桶里自然晾晒着洗澡用的水。
△ 7月31日晚上,学员在浴室内“练憋气”(玩儿)。
△ 7月31日晚上,学员们边洗澡边嘻闹。
△ 7月30日,宿舍里,两名学员在上铺叠衣服,另一名学员在一边玩耍。
屋子里的地拖干净、孩子们坐在床上,准备写一张“开门请敲门”的字条。
“‘敲’字怎么写?”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研究出一个形似的错误写法。
△ 7月30日,宿舍里,学员们在研究“敲”和“脱”的正确写法。
△ 7月30日,宿舍门口,学员在等伙伴们找来胶带将字条粘上。
△ 7月30日,找不到胶带,学员拿来牙膏代替胶水,正往提示标语上涂抹。
牛瑞花在苏州做小学语文老师,暑期回到濮阳,听说了刘甫和孩子们的事情,志愿教授了半个月课。
“这些孩子比起同龄人底子差太多了,很多人对拼音没有任何认识,十几岁写不出自己的名字,背了《弟子规》,但不知道背的是什么意思。”
△ 7月30日,刚来学习杂技一个月的林林(左,母亲是越南人)窝在沙发里背诵弟子规,他的孤儿朋友陪在一边。
△ 7月30日,穿黑体恤的姐姐正在教林林写自己的名字。
县团委和刘甫商量着上文化课的事情。“我们在和教育局协调,找个学校为这些孩子集体办一两个上文化课的班,一块儿上课,也避免这儿的孩子进了其他班级跟不上。”濮阳县团委严濮生介绍。
“迈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刘甫说,这都是责任。
压力大的时候,刘甫总想起每年6月的第三个星期日,孩子们会对他说:师父,父亲节快乐!
△ 7月30日,林林正趴窝在凳子上练习书写自己的名字。
无需练功的周末时光
只有到了周日休息时间,这些还未长大的孩童,才完全开启放松模式。
他们无需练功,看书识字、洗衣服、休息、玩闹......
△ 7月30日,周日,二虎正在玩耍。
△ 7月30日,周日,学员在洗衣服,他最好的哥们儿陪着他,和他分享一个苹果。
△ 7月30日,周日,学员在洗鞋子。
△ 7月30日,周日,学员在晾晒刚洗完的衣服。
△ 7月30日,周日,洗完衣服后,学员开始安装新农具。
△ 7月30日,周日,刘甫大儿子的女友准备骑电动车带着狗去打防疫针,叫上了二虎和一位女学员帮其抱狗。
刘甫说:“这群孩子在一块儿,他们不太自卑,不觉得低人一等。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没有在学校读书,在很多人看来是“野蛮生长”,这或许不是最好的路,但对这些孩子,却是很现实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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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新京报记者尹亚飞
采写:新京报记者王佳慧
编辑:小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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