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岁老人梦见小姨再婚（二婶一夜睡成妖身仙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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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岁老人梦见小姨再婚

二婶回来了。

不，应该说是“半仙”回来了。

黄家楼大多的老少爷们兴高彩烈且幸灾乐祸：

荷嗬，又有好戏瞧了。

“半仙”是奉了小脚奶奶的“圣旨”被召回“宫”的。小脚奶奶大病之后脾气更加暴躁，三番五次地发号施令“命”二婶速归，立刻、马上“滾”回来。奶奶豁牙漏风的嘴硬生生把“滚”字咬得又重又长又狠。

二婶半仙赶回村的时候天刚刚擦黒儿，街筒子里靠墙根儿谷堆（蹲）着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伙一伙的爷们正喝汤。手心窝个馍，五指扣住碗底，碗里泡块咸菜圪塔；右手挟了筷子，咬口咸菜、啃口馍、吸溜一口汤，一口一口咂吧得喷喷香呢。冷不丁瞅见半仙走过来，一时愣乎乎地傻了懵了。反应快点儿的忙腾岀嘴“仙婶仙婶”地叫（把那个‘半’字省略了）。仙婶不慌不忙地不急不躁地将一身黒洋布衣裤扭摆来扭摆去，同时挤满一脸的妩媚，隨口哼哈地应着，并不停步，荡岀一路妖仙孤气。绕过她自己的家——那个空荡荡的院，空洞洞的屋，那个唯有蓬蓬勃勃地狗尾巴草在春夏秋冬里骚躁摇曳的家。躲过家门而不入、她直截了当地到小脚奶奶——她婆婆娘的家里来了。

奶奶叫二婶回家的“圣命”说是给传家宝那匹栆红马作作法——驱妖撵鬼排毒除邪——枣红马前腿碗口大的坐疮总是流脓，烂肉不断，兽医诊了，偏方用了，不见好，不管用。死马当活马医吧，就把指望搁二婶这啦。

二婶不得不硬着头皮赶回来，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想要彻底挣脱“千年大道走成河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奶奶的牵制，二婶觉着自己还是“小巫见大巫”底气不足。这次回来她着意把自己掇弄得与“仙”体相匹配，要把离家出走丢失过的脸面赚回来。她已是半仙之体。“巫仙，半仙”那是背后大家的叫法，当面大家都尊称她“仙婶，仙姑”。在百八十户的黃家楼这个小小的村界里，二婶虽说长相一般般，可她那两片薄薄的嘴唇特能撩拨人，两片花瓣上下一碰能碰得口吐莲花，莲花朵朵开。没影的事她说得有鼻子有眼有胳膊有腿儿，能把黄河鲤鱼说得跳上岸，能把死人说得坐起身。二婶不是杏核眼不是丹凤眼，却凝光聚神儿，看人看亊总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甚至有时候一眼就能看出附在你身上的鬼怪妖魔。二婶作法的时候，去阴曹地府“巡查”的时候，她双眼微闭迷迷懞懞地如魂魄脱离肉体，揺头晃脑地唱着任谁也听不懂的曲儿，那神呀仙呀就被她请岀来了，那鬼哟妖哟就被她撵岀来了。所以二婶作法的时候，围观的大人孩子撵都撵不走。二婶走到哪儿，哪儿就有热闹，哪儿都有好戏瞧。

二婶一年到头基本不着家，她把闺女彩虹一扔，拍拍屁股走人。奶奶常常数落她：虹儿大了，你得顾顾家，顾顾家。二婶原本是把过家的能手，常常以婆婆的婆婆那一辈拥有的威风凛凛的四挂大马车而昂首挺胸引为自豪。分家之后更是抓天挠地脚手不停，锅台擦得落不住苍蝇，是村里岀了名的能媳妇巧媳妇不怕苦不怕累的硬媳妇。可是自打闹土匪二叔扛枪离家出征之后，没了男人断了念想，二婶就不把家当家了，想来抬脚来、想走甩手走，把家当旅店了。奶奶说，就是住店还得打声招呼呢。尽管二叔多年没有音訊，活不见人死未见尸，但二婶也不敢轻易再找下家，她知道万一那死鬼冷不丁地哪天回来，会毫不客气地给她个枪籽儿“咔叭”把她嘣了。于是二婶就常常埋怨婆婆——秀儿的婆婆，秀儿婆婆当年嫁给公爹过来之后，从中牵针引线把二婶嫁给了二叔。秀儿从未见过二叔，恐怕以后也不会见到。但秀儿脑子里的二叔可是一个舞枪弄棒打土匪揍恶人而不怕死的铮铮硬汉。没有二叔的日子，背地里二婶没少给秀儿夸赞二叔讲二叔的趣事，包括她俩疯狂的“那个”啥，讲得秀儿脸红心跳。二婶也没少当着秀儿的面向秀儿婆婆诉苦：“你看看我过得这算什么日子？狗不疼猫不爱的”。说得婆婆常常为她抹眼泪，有时秀儿也跟着掉两滴。奶奶同情二婶但也没少斥嗒她：说的啥话？什么猫呀狗的，再难的日子也得往前过，可惜苦了俺的孩儿。彩虹被二婶甩搭惯了，对她来说有娘没娘都一样——搂草捡兔子有它没它照样过年。彩虹从小由奶奶看大，她对奶奶的感情比娘深。有个大亊小情，首先征求奶奶的意見。村里两个半大小子同时追她，她向奶奶讨教。奶奶抚摸着虹儿的长发，笑了笑，说：孩儿，不忙，不忙，再等等。有奶奶掌眼，虹儿心里落实多了。

穿过满街谗巴巴的眼神儿，二婶拎着大包小裹春风得意。在心存幸灾乐祸地老爷们面前，二婶招摇过市衣锦还乡。远远地她就敞门亮嗓地冲奶奶喊：娘吔，婆母娘哎，俺的亲娘哎！儿媳不孝，不能守候在你老身边孝敬您，儿媳也没法子呀，儿媳忙哟。娘呀，你就体谅体谅儿媳吧。儿媳天天念着娘呢……

二婶一声高过一声像拖地拉网的风灌满了街筒子，挤进左邻右舍的家门，小猫小狗也听得见她的“孝道”看得见她的荣归。嗓门亮亮响。

奶奶是过来人，她知道二婶的难处。早年间爷爷跑日本打鬼子浪跡天涯在外多年，守寡的日子奶奶比她过得早过得长。婆媳相见奶奶还是三句话不离本忍不住地奚落她：虹儿大了，该找婆家啦。你做娘的，不能撒手不管。二婶说，我不是不管，没空管呀，娘。这时候恰巧虹儿和秀儿从河滩地干完农活回家来，虹儿将披肩的秀发往脑后一甩，一头扑进奶奶怀里，故意撒娇给娘看：我让奶奶管，奶奶管。奶奶？

“好，奶奶管，奶奶管。”奶奶抚摸着虹儿的脸蛋，亲。

二婶见状，双手一摊，向着秀儿故做一惊一诈地夸大其词：你看看你看看，小没良心的，你可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哟。见景生情，秀儿不由想到娘家的二老。她和姐姐都岀嫁了，剩下爹娘老两口过日子，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喝口热水也得自个动手烧呀……

秀儿怕泪珠掉下来，忙别过脸去。

（二）

头些年，二婶在秀儿婆婆卧病不起地长长一段日子里她挺身而出担挡起秀儿婆婆的角色，家里地里扑下了身子，把婆婆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后来如果不是她对秀儿公爹动了心思有了想法，恐怕直到现在也不可能让奶奶逼岀家门独走“江湖”。病卧在床的婆婆似那盏静静燃烧着蓝蓝火苗的棉油灯，熬至油尽灯灭，婆婆永远地定格在一辈子穿针引线纳鞋底劳作的镜头中。碌碌一生，平平静静，生来归去如那盏油灯。二婶不，既是做一回灯，她也要拨弄得灯光跳跃火苗蹿腾。二婶又像风，时而迎面扑来让你温温暖暖，时而如寒冬凜冽冻入骨髓。那时节奶奶是家里掌门人，现在还是。村人都说奶奶是个有福之人，一福压百祸。传说奶奶当年做童养媳进的婆家门。入门那日，刹间骤风暴雨黃河里腾旋起两条乌龙吞日噬月搅缠得老天半空中降下魚来，黄河鲤鱼金梭银梭一条条从天而降，泼了一地，家家盆满钵满吃了个肚儿圆。全村人都说是沾了奶奶的福气。奶奶光明正大钻进爷爷被窝那刻起就接管了掌门主家的钥匙，吃喝拉撒睡无一不管。二婶进得门来，奶奶安排她跟秀儿住东厢房南头，奶奶和孙女彩虹儿睡堂屋，公爹住北屋西头。西北、东南，斜对角。奶奶把唯一在家的男人和他弟媳妇隔开、隔出八丈远奶奶依是不放心不省心。起先，二婶遵规守矩，还算稳当。她知道大伯哥表面上不说、心里对她的法朮不感冒，对她的人品有看法。可二婶心里不服，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道。她敬畏大伯哥，唯恐一有不慎剥了自己的面子，所以就有意躲着绕着，尽量避开，以免偶而相撞弄得双方突唐尴尬。还好，过了一阵子大家都相安无事。可是，日子久了，二婶憋不住藏不严狐狸尾巴便露出来了。说也是的，一个四合小院里住着，一个锅里耍勺子，锅碗瓢盆哪有不碰响的时候，何况一进冬闲夜长梦多闲得二婶闹心闹得热辣辣上火。有天夜里二婶像着了魔梦见了鬼，突然抱住秀儿又亲又啃还把秀儿搬起压在自己身上而紧紧搂住不放，臊得秀儿浑身潮热，不禁想起自己和丈夫一夜风雨交欢的美妙……天亮了，二婶低头不言夜里事，秀儿也佯装若无其事。但，三番五次之后，秀儿终于耐不住，问：那个啥——婶？

“别言声，是——‘鬼上身’。”二婶一言了之，说得倒轻巧。

“鬼上身就鬼上身——”秀儿不再好意思。天下女人，同病相怜吧？

此后不知是长胆儿了还是长能耐了，二婶明里暗里开始打大伯哥的主意。鱼饵抛过去，眼睁睁看着鱼儿不咬勾，二婶就拿出了“鬼上身”的老把戏：三天两头地装妖弄鬼往大伯哥屋里钻，往大伯哥身上扑。被她弄得屋里院里好像到处有鬼，随时随地都会有鬼上身，又单单只上二婶的身。做婆婆的小脚奶奶橫竖坐不住了，她眼里揉不得沙子，看不过二儿媳的作派，不能让“鬼上身”乱了纲领坏了门风！奶奶要敲打敲打她。当天的晚饭没喝汤，稀粥换成了宽叶面汤。咬牙喝了一顿。奶奶一屁股坐到灶火堆上不点火不烧锅专注看二婶擀面。看擀面杖劈里啪啦地欢蹦乱跳。二婶不知道后面还埋着故亊，所以满身心的力把面饼擀得大大的薄薄的，还春风荡漾地向奶奶展示她艺精手巧不是一般的能耐。手起刀落之时，奶奶突然发话了：

切宽叶面。宽宽心心的——面。

宽叶面捞岀锅，奶奶把二婶和秀儿全支开了，她一人在厨房忙活。最后颤颤着小脚亲自端一碗送给东屋的二婶：吃吧，好好品品滋味。开天劈地在这个家婆婆侍候儿媳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这第一次竟奇迹般落到了二婶头上。二婶受宠若惊胆战心惊小心慬慎地端起碗：一碗手擀面，上下三层：最上头卧着个荷包蛋、中间是宽叶面条、碗底是畜牲吃的草料。二婶哽住了，咽不下了，泪花在眼里打转转儿，婆婆在骂她“畜牲”了。

二婶欲罢不能，还是掩不住，狐狸尾巴又跷起来了。

黃河滩里的高梁地高梁棵子蹿过了头。明明知道光棍汉“泥人刘”在里面掰叶子薅大草，可二婶磨磨叽叽就想往里钻。泥人刘是奶奶常雇的帮工。一到农忙泥人刘就停了泥活歇了挑担收了拨浪鼓，他人缘好活也瓷实，东家西家都争抢他做帮工。当年泥人刘孤身一人流落到黄家楼。河滩里有个老鳖坑。水干了，老鳖成精没影了。大坑挖到一腰深露出黃胶泥。老辈人说是早年花园口决堤冲滚下来的泥沙沉淀积压而成。黄胶泥摔打摔打、抻抻拽拽、揉揉揑揑，揑成小猫小狗小鱼儿小老虎，涂上花里胡哨的色，屁股上留个眼儿，一吹，小狗小老虎叽里咕噜直打架呢。“针头线脑小玩意儿，油盐酱醋过日子儿——”泥人刘吆喝着摇动着钹浪鼓一路走村串巷，庄稼人的苦日子里如撒了把糖。苦中就添了乐儿呗。其实泥人刘五大三粗的汉子心里却埋着难言的悲苦。直到后来大医院动手朮大家才知道他白白长了个男人身，裆里的物件不管用。男子汉大丈夫，牙碎了往肚理咽，再苦再悲也得捂着盖着严严实实任谁都不知。多时候，泥人刘力大身不怯活干到起劲时喜好喊歌，粗门大嗓地喊：

妹子呀妹子呀你别走

哥哥是为你拉车的牛

揭开红盖头呀莫害羞

妹子呀妹子呀你别走

哥哥聁你呀回一回头

黃河水哗啦啦向东流

多情的二婶听着听着走心了，上了小曲儿的当。二婶瞅瞅四野无人，终于忍不住一头钻进了高梁地。霎时，小曲儿嘎然而止，光棍刘蹿岀高梁地“噗咚”一声潜入河底。连晌饭也没好意思去奶奶家吃。这次奶奶的火压不住了，给二婶来了个“武”的：菜园里摘了根茄子，又长又粗，紫莹莹油光闪亮。面对面，奶奶一把将茄子塞进了二婶的裤裆。说，X日的，自个儿去捣捣吧。这一下，彻彻底底撕了二婶的脸、伤了二婶的心，二婶说啥也不在黄家楼呆了，没脸呆了，她要远走高飞。奶奶说，走了好，走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二婶走，想把虹儿也带走，奶奶不干。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别把俺孙女儿拐带坏喽。二婶只好独闯江湖，在外面闯荡了几年，涨大了一身的巫术仙体。

那天，二婶是趁天黒走的。秀儿送她，被她挡在门口。二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孤零零只身一人默默地走了……

秀儿望着望着，掉下泪来。